11
璇玑城一切如常,分毫不受卿門宗慘遭滅門的影響,想來也對,卿門宗被滅門與他們并無幹系,無非是作為茶餘飯後閑談的一樁事跡罷了。
卿門宗為何被滅口,方從那兒回來的傅庭秋與謝焉心知肚明。
傅庭秋端坐在桂花樹下,頗為頭疼的看着手中傷痕累累的攬光鈴,一時間想不到合适的補救機會,只好對着它發呆。
發呆時腦海中将柳泛、柳序以及李婉兒的關系梳理一通,思來想去沒個結果,他嘆了口氣,随着知南令現身又失蹤,疑團越來越多。
謝焉自入了城門,便在半道下了車,傅庭秋沒心情管他去了哪,此時謝焉自院外進來,僅得了傅庭秋擡頭一看,未有只言片語。
謝焉走到傅庭秋身旁坐下,遞給他一件東西。
傅庭秋沒接,借着謝焉的手,将東西看了個明白。
他道:“柳家的玉佩?從哪來的?”
謝焉:“有人在知南樓典當的,管事的見是柳家的,又知道我最近在打聽柳序的下落,便留下了。”
傅庭秋将玉佩接過,仔細端詳:“這是柳序的,如何到了他人手中?”
謝焉已将此事打聽清楚,面對傅庭秋的疑問,他道:“是一位去城南山林,砍柴的老妪拾到的,便是昨日清晨的事。”
昨日?傅庭秋想,老妪見到玉佩是昨日,不知這玉佩在那地方留了多久。
謝焉:“我已去過老妪說的地方,并未發現血跡,想必柳序還活着。”
傅庭秋沉思片刻:“不論他活着與否,如今知南令再次下落不明,于你我并非好事。”
謝焉颔首,眼看法寶拍賣會即将舉行,他比傅庭秋更着急,只是面上不顯。
傅庭秋想起昨日碰見的扶桑門,又瞧見眼前破裂的攬光鈴,心中委實煩悶,知南令尚未有消息,他先折損了一件法寶,如何讓人愉悅的起來。
謝焉觀他面色不耐,神色頗為煩悶,目光在攬光鈴上徘徊不定,心想:攬光鈴對傅庭秋很重要?
嚴格來說,攬光鈴的損壞同他脫不開關系,謝焉本想置之不顧,可看見傅庭秋煩悶不解的神态,不由得開口道:“攬光鈴有補救之法。”
沉浸煩悶的傅庭秋聞言偏頭注視他,目光中明晃晃的快說,無聲的催促着謝焉。
謝焉恨不得将舌頭一口咬斷,為何要說?他明明該離傅庭秋遠遠的,結果因為知南令,非但沒遠離,二人還成了合作關系。
明明他可将自己從攬光鈴一事裏摘除,卻還是嘴欠的開了口。
可這時再閉口不答,便顯得有些故意吊人胃口。
謝焉不是這等人,心一橫道:“想必萬秋山莊有千年玄鐵吧?”
被傅庭秋奪取的那方玉牌被他挂在折扇上,謝焉初見并未看出門道,但昨日聽聞傅庭秋舞動的聲音,細想便知折扇并非凡品。
傅庭秋聞言微怔,将攬光鈴放至謝焉面前:“據我所知,這攬光鈴與玄鐵沒有關系,如何用它補救?”
謝焉神态平淡的睨了他一眼,将攬光鈴翻了個身打量片刻:“确實沒有關系,但我說能補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若是想要攬光鈴恢複如初,将玄鐵奉上便是。”
傅庭秋一聽謝焉要幫他修複攬光鈴,心下大喜,面上不由得笑逐顏開,他美滋滋道:“能得謝樓主出手相助,傅某深感榮幸,想來無以為報,便投桃報李将扶桑門近來所作所為查個清楚吧。”
謝焉聽聞這番冠冕堂皇的話,幾乎要控制不住雙手,差點将攬光鈴就地斬斷,他無奈的發現,自從遇見傅庭秋,他修成的心如止水全然消失。
修煉之人倘若難以做到心如止水,談何修為有成?
謝焉:“扶桑門近來動作定是與知南令脫不開關系,幫人又幫幾,傅少莊主打的一手好算盤。”
傅庭秋微笑,并無被拆穿的尴尬,他道:“樓主難道未曾将扶桑門與知南令的失蹤連起來嗎?”
謝焉沉默半晌,方才沉聲道:“朗月傳書,樓內混入扶桑門之人,可惜他一時不慎遭了道,被那人逃脫。”
這是坐實了扶桑門與知南令失蹤有關了。
傅庭秋:“知南樓內應當不止扶桑門一派的奸細,想必樓主心中有數。”
這是必然。即便知南樓篩選樓內人之苛刻,也萬萬做不到密不透風。
謝焉:“經過此事,朗月及清風,将身邊之人逐一排查,查出不少貓膩,知南樓存在已久,機構完善之下,難免會有人費盡心思的鑽研對付機構之法。”
此事同有人在萬秋山莊內安插眼線如出一轍,傅庭秋深有體會。
傅庭秋:“既已知此事與扶桑門脫不開關系,我們是否該前往扶桑門一探究竟?”
謝焉眉頭輕蹙,眉宇間難色一閃而過,傅庭秋了然謝焉的難。
扶桑門在界內流傳許久,可混跡界內之人,并不常見扶桑門之人,更別提扶桑門本宗在何處,多數人更是聞所未聞。
他與謝焉固然出身大家,身後有盤根錯節的情報來源支撐,即便如此,也不見得能輕易探見扶桑門本宗。
但眼前,擺在他們面前唯一的線索便是扶桑門。
尋到扶桑門,或許還能找回知南令。
謝焉也明白其中道理,但這扶桑門委實難尋,門中之人行蹤飄忽,詭異莫辨,哪怕能抓住扶桑門中人,也未必能得到扶桑門本宗方位。
扶桑門以刺殺為謀生,無人得知他們從何處接生意,只知道完成度極高,幾乎是一擊必中,百殺百中。
傅庭秋:“先從扶桑門查起,他們想将留下的痕跡抹得一幹二淨,斷然不可能。”
謝焉頗為贊同的點頭,方才他已将此事傳書朗月清風,想必那二人接到傳書,便會知曉他的意思。
解決掉心頭大事,傅庭秋将目光放在了攬光鈴上。
傅庭秋:“謝樓主可願與我回萬秋山莊?”
謝焉頓覺手中攬光鈴頗有些燙手,他心有溝壑,甚難平複,對界內盛傳世家萬秋山莊固然有好奇,但要說與傅庭秋同去,他不知怎麽,心有些微酸。
上一世傅庭秋花言巧語與他共修百年之好,自是家財萬貫置辦世外桃源,許他開山立派,做了掌門,二人各司其職,日子相濡以沫,好生美滿。
倘若傅庭秋不曾奪取他畢生創立的心法,将他生生囚禁起來致死,恐怕他二人将會是修真界內盛為流傳的千年佳話。
傅庭秋察覺到他對謝焉發出邀請後,對方似乎陷入不能自拔的回憶裏,他唇角微陷,一時起了戲弄之心。
陷入回憶之人,自然全神貫注,不愛被人打擾,傅庭秋消無聲息的起身,錯身至謝焉身後,陡然傾身将謝焉的雙眼蒙蔽。
臉龐湊在謝焉耳畔,近乎呢喃道:“樓主,猜猜我是誰?”
謝焉自被傅庭秋捂住雙眼,便心裏一空,好似被人從那萬丈懸崖一推而下,他的身手快的傅庭秋來不及反應,只覺得手腕一疼,人已被謝焉按在了石桌上。
對方的一只手牢牢掐着他的脖子,目光冷酷無情,視他如死人。
傅庭秋并未掙紮,他擡頭與謝焉對視,半晌一動不動,好整無暇的盯着謝焉。
謝焉只覺得掌下肌膚細膩柔滑,比那聲稱最柔軟的天蠶絲也不遜色。理智及時回籠,讓謝焉醒悟,身下之人是萬秋山莊少莊主傅庭秋,而他則是知南樓三樓主謝焉。
他已然重活一世。
謝焉松了手,後退一步,從傅庭秋雙腿間撤離,面容看不出喜怒。
傅庭秋知曉修煉有成之人防患心極高,被謝焉這般對待純屬他沒事找事,并不生氣,反而懶洋洋的癱在石桌上,好似被人攤開想要曬幹的大白菜。
他笑吟吟道:“謝樓主不願與我回萬秋山莊嗎?”
謝焉面無表情,看他良久:“若是傅少莊主願意将莊內法寶贈與知南樓少許,謝焉樂意前往。”
傅庭秋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想要謝樓主上門,自然要付出些許代價,不過是法寶,萬秋山莊給的起,哪怕謝樓主想要傅某,傅某也心甘情願。”
謝焉撇開眼,似乎被最後一句話驚到。
傅庭秋伸長手,對謝焉招了招:“樓主拉我一把。”
謝焉不動,明擺着不想拉他。
傅庭秋無奈,将攬光鈴自後腰取出,捧在手心對謝焉道:“方才真虧樓主手下留情,否則我這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怕是要折損于此。”
懷抱過他的謝焉,因這句話浮想聯翩。
傅庭秋堪堪在石桌上坐直,便覺得謝焉如一陣風的刮了過去,他倏然看去,只瞧見謝焉紅如鮮血的耳朵。
傅庭秋:“……”
躲進屋裏,背抵房門的謝焉,心跳聲好似那慷慨激昂的鑼鼓,咚咚咚個不停,他頗為忍耐的皺起眉,手按在心口,低聲道:“我莫不是病了?”
傅庭秋對謝焉提出的苛刻要求,皆數應下。
謝焉知他這般,是因為攬光鈴,不由得好奇起攬光鈴在傅庭秋心裏到底占據何等地位。
他并未詢問,只從傅庭秋手裏将攬光鈴讨了過來,名曰觀摩,日後好修複。
傅庭秋不疑有他。
二人定下次日前往萬秋山莊,卻在清晨出門時,遇見了一樁麻煩。
李鳳瑞牽着一條半人高的惡犬,在院門前橫行霸道。
實則橫行霸道的只有那條兇神惡煞的狼狗,李鳳瑞頗為膽怯的躲在一旁,靜候院子裏的人出來。
傅庭秋一開門,先與狼狗來了個面對面,他來不及多做思考,轉身一溜煙躲到了謝焉身後,歪着頭甚是懼怕的盯着狼狗,生怕一個不慎,便被咬上一口。
謝焉:“……”
他記得上一世的傅庭秋不懼怕這等飛禽走獸。
傅庭秋:“這……有什麽深仇大恨,将惡犬至于門前。”
“恩公救命。”院外角落傳來呼救聲音,李鳳瑞手腳并用的爬出來,對着二人便是幾個響頭,“還請恩公幫我尋到妹妹。”
傅庭秋見是李鳳瑞,稍稍放心,指着門口吐着舌頭,哈喇子掉落一地的狼狗道:“這狗是你帶來的?”
李鳳瑞回頭看看狼狗,再看看傅庭秋,點頭道:“我家裏沒什麽值錢的,只有這條狗還有些用,我知道請人幫忙要付出代價,只好将它拉了過來。”
傅庭秋拽了拽謝焉的衣袖,謝焉回頭看他。
傅庭秋無聲道:“讓他弄走。”
謝焉轉回頭,瞧了李鳳瑞一眼:“我不找人,你若是想找人,江湖上多得是以尋人謀生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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