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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裳吃了一驚,不敢置信道:“我原以為這是江湖傳言,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傅珅和藹的看着她,目光深處的墨色卻像是透過柳雪裳,看見了他人:“八神殿的人認為奉獻自身是件很值得崇敬的事,是以他們總愛在身上養些無關緊要的蠱,但對他人截然相反,在他們心裏凡是對八神殿有利之事,都不惜以命相搏。”
柳雪裳聽罷,半晌無言,她不知這世上原來還有這等駭人聽聞的門派,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換來缥缈無蹤的希望,這未免太過于天方夜譚,以至于她想知道八神殿到底是什麽樣的地方。
傅庭秋:“如今的八神殿與紳叔說的有些不同。”
柳雪裳聽見傅庭秋的聲音,轉頭看見傅庭秋面色紅潤,腳步輕快的走來,看樣子是傷勢全好,她露了絲笑容:“公子感覺如何?”
傅庭秋:“前所未有的好,如今只願樓主平安,不要遇上八神殿的人。”
柳雪裳對八神殿并無好感,聽聞傅庭秋提及謝焉,不免心生擔憂,她道:“如今的八神殿更待如何?”
傅庭秋:“藹雪山上飛鳥走獸各式各樣,奇草異蟲也不少,以八神殿的行事作風,定會好生琢磨,恐怕會弄出些新奇玩意。”
柳雪裳嘆了口氣,擡頭看向洞外繁星滿天的星空,暗自為謝焉祈禱。
謝焉身處的危機對他而言,并不算得致命,但最為棘手的是如何潛入八神殿,将知南令取回。上山途中,他與江穹有過片刻接觸。
江穹告訴他,八神殿在一處地宮內,想入地宮必須要經過迷宮,還要避開迷宮內層出不窮的各類異蟲,這些異蟲皆帶毒,這還并未是最棘手的。
迷宮中有一種異蟲,發覺陌生氣息時,會發出嘤嘤嘤的叫聲,這些叫聲初聽并未有所感覺,可聽得久了,便覺得氣血上湧,頭疼欲裂,乃至走火入魔。
謝焉并未問江穹為何知曉這些,他只輕聲道了謝,明言尋回知南令,必親自前往玉衡城江家拜訪,這也算是回報江穹的兩次好心。
江穹這麽做,也是受祖父所托,想與知南樓結下良緣。
修真各派皆道玉衡城江家隐退已久,雖盛名依舊,但影響已大不如先前,江家想重回界內,必要有強有力的朋友,知南樓是個很好的選擇。
再則,如今知南樓與萬秋山莊走得很近,江家有意結交知南樓,也能同萬秋山莊搭上關系,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江穹年少歸年少,頭腦卻并不愚笨,他看得清楚,才願意聽從祖父的意思,主動幫謝焉,将自己知曉的全盤托出後,江穹便在藹雪山上逛起來,以謝焉的修為,無需他添足。
扶桑門來的是謝焉相識之人——白長醉。白長醉面色不大好看,唇色隐隐發白,身着黑色狐裘,手中還握着一方暖爐,妥妥的病态,謝焉看得出,他是突破瓶頸未成受的傷。
他身後站着十幾個遮着臉的黑衣人,周遭是轟轟烈烈的火盆,将雪地烘托的多了些暖意。
謝焉并未覺得暖反而有些涼,那些黑衣人最低修為也是金丹期,白長醉想幹什麽?
他先山下各大門派一步到此,藏身于一處山坳,只是想看看扶桑門是否會出現。
扶桑門依約出現,但謝焉總覺得哪裏不對。
藹雪山常年飄雪,謝焉上山時,雪還只是稀稀落落的飄着,好似與情人調笑般的惬意,此時夜深,風吹起,雪也跟着大了起來,謝焉不動如山,任由風雪劈頭蓋臉的将他淹沒。
修真各派沿着扶桑門給的地圖,累死累活的迎着風雪前進,有些門派實在跟不上,只好尋一處地方躲着,不去與那些鬥志高昂的門派争奪,殊不知正因為這份懶惰救了他們一命。
先到的是花靈門,薛靈汐看見白長醉時,微微一愣,她并不認識白長醉,卻被他的容貌與氣質所折服。
白長醉似沒注意到薛靈汐的愣神,他溫聲道:“花靈門薛姑娘?”
薛靈汐回過神:“不知閣下是?”
白長醉唇角勾起,笑容溫潤:“扶桑門白長醉,在此等候多時。”
薛靈汐驀然睜大眼睛,扶桑門門主?
白長醉略過她,看向來時的雪路,薛靈汐一行人走過的腳印已被鵝毛大雪漸漸覆蓋,看不清楚,似整片天地裏,這行人從未來過。
白長醉收回目光,笑容幾近溫情,溫柔道:“不知除了薛姑娘,還有何人?”
薛靈汐愣愣的看着白長醉,傻傻道:“還有好些門派,不久後便會上來。”
白長醉笑意不減,微微側身,露出身後之路。那是條未被雪覆蓋的小路,直直通往背後高聳入雲的雪山內,倘若白長醉一直擋着,怕是無人發現。
說來奇怪,這條小路在漫天大雪下居然幹淨如洗,一絲雪意不見,偏偏路邊與積雪處很是分明,像是有人刻意留出來的。
薛靈汐已不知清醒為何物,被白長醉一笑一哄,不分朝夕,擡腳便要走上小路。
跟在薛靈汐身後的兩名弟子見情況不對,立刻拽了她一把。
薛靈汐腳步一頓,被大雪砸進了眼眸裏,冰涼的觸感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瞬間清醒,回想起方才的舉動,她驚恐的擡頭凝視着白長醉,後退了幾步。
白長醉面不改色:“薛姑娘此番來,不是為了尋找好琴嗎?”
薛靈汐深呼吸幾口氣:“這條小路通往何處?”
白長醉:“自是姑娘想去的地方,如若姑娘考慮好了,便去吧,先到者先得,姑娘可曾聽過這句話?”
薛靈汐想起在知南樓時,因銀子問題,與看好的拂星鏈錯過,牙一咬,心一橫,頭也不回的踏上小路,一步一步走得很是堅定,看其挺直的身影,怕是心懷壯志,必有所求。
跟在薛靈汐身後的幾名弟子面面相觑片刻,跟着踏上小路,有一名弟子猶豫着,餘光瞥見白長醉的笑容,渾身一緊,哆哆嗦嗦的跟了進去。
那條特意留出來的小路,與那在黑夜中被火光照亮的山洞相互照應一看,好似有進無出,伸長舌頭,等着羊入虎口的饕餮,謝焉只看了一眼,便心生不祥。
他來時仔細找過八神殿的入口,令人失望的是,整座山似乎沒有缺口,直到此時,謝焉方才明白,入口在白長醉身後,先前應是被白長醉用幻術遮住了。
待薛靈汐一行人消失在入口,那條羊腸小路扭曲着消失了,只剩下白雪茫茫,兀自飄落,似在為方才進入之人默哀。
謝焉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入口的模樣,他想,白長醉知曉八神殿的入口,自然知道進入殿內需經過迷宮,既然如此,他為何讓薛靈汐帶着寥寥無幾的人單獨進去了?
如若扶桑門想利用修真各派将八神殿摧毀,該等到這些人聚集在一起,結伴而行,人多力量大的道理,白長醉定是懂得。
事出反常必有妖,謝焉将扶桑門號召各派的來龍去脈想了一遍,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
會不會扶桑門與八神殿合作了。
這是個極其膽大的猜測,也是目前為止符合事實的猜測。
扶桑門答應八神殿,提供足夠的修煉者供他們養蠱;八神殿願意将得到的知南令許給扶桑門,或者是一道使用。
謝焉想到山腳下的各個門派,不由得頭皮發麻,即便是重生一世,他依然對草菅人命接受無能,尤其是活人養蠱,這等缺損陰德之事,他更是無法認同。
謝焉既已猜到扶桑門的真正用意,便不能坐視不理,他起身借着鵝毛大雪的風勢,身輕如燕的朝着上山之路而去。
由白長醉送入八神殿入口的人,越來越多,他眯眼盯着方才進山的那群人,良久收回目光,握緊手中暖爐,低低咳了兩聲:“差不多了吧?”
身邊立刻有人上前答道:“還差五人。”
白長醉嗤笑:“我怕送進去的人多了,将八神殿毀了,到時候那幫老混蛋該不認賬。”
那人低着頭不敢搭話,身姿透着敬重與小心翼翼。
白長醉面色波瀾不驚,望着上山之路,輕聲呢喃道:“用他們換得知南令,他們該感恩戴德,是我讓他們值了如此貴重的價。”
無人敢應答,白長醉微微擺手,先前回答之人,方才如臨淵行走般退回原位。
白長醉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輕如鴻毛,嬌嫩如初綻的花朵,落入他掌心時,因微熱的溫度,不受控制的化成了水,在白皙的掌心形成一片水漬。
可真涼啊,白長醉勾唇想,不知進了山的江湖各派感覺如何,是否得到心儀之物,亦或者,喂了蟲子?
謝焉于大雪中行走,腳步輕點,身形極快,碰見幾個落單的門派,他并不多說,只丢下一句“不要進山,會死。”,便繼而往下走,至于那些人信不信,謝焉沒法決定。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若是有人執意尋死,你該如何?
謝焉有心在上山途中擺設個陣法,将那些人困在陣內,以此救他們一命,可奈何謝焉并不精通于陣法,他雖武功修煉不凡,卻唯獨在陣法上失敗連連。
許是上天垂憐,不願見諸多人因此而亡,江穹踏雪而來,一身天青色金色鑲邊衣衫,一塵不染,将他襯托的猶如神袛。
玉衡城江家最為出彩的自是劍道,緊跟其後的便是陣法,身為江家時隔多年再出世的嫡傳弟子,江穹的陣法絲毫不遜于劍法。
江穹瞧見謝焉時,謝焉也看見了他。
謝焉:“江穹,我有件天大的好事交于你。”
江穹面露茫然,似懂非懂:“?”
将事情簡短而要的告知江穹,謝焉來不及與對方多說,便折返往山上而去。
江穹看着不遠處謝焉畫下的圈陷入沉思中。
謝焉趕回八仙殿入口處,那裏已經空無一人,謝焉并未急着靠近,他站在山頂上,靜靜看了良久。
白長醉離去代表進入八仙殿的人已足夠,足夠他換回知南令,未曾想中原各派中人,會落得這般地步。
謝焉對知南令的作用了如指掌,卻從未想過,有人會因為要得到它,不惜以他人生命為代價。
世上心懷不軌之人比比皆是,各人有各人心懷之物,可如今因一枚知南令,要葬送這麽多條人命,令謝焉不由得懷疑,知南令是否該存于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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