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順着羊腸小路走了幾步,傅庭秋感覺到一陣陰冷的風自洞口迎面撲來,風中有濃而不散的檀香味,檀香味中還壓着不易察覺的腥臭味,光是這味道,先讓傅庭秋皺起了眉。
江穹輕輕的嗅了嗅:“血腥味。”
傅庭秋沒說話,将折扇捏在手中,與江穹并排朝着洞內走去,身後柳雪裳将鞭子拿了出來,謹慎的跟着傅庭秋走。
傅庭秋将折扇伸入洞口,并未引來算計,他收回折扇,發現江穹正将劍取回,二人對視一眼,這才進了洞。
傅珅與柳雪裳一道跟了進來,四人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洞內,一時沒有動作。
傅庭秋回頭看去,後方小路已然消失,他取出夜明珠,微微注入靈力,夜明珠亮了起來,在夜明珠亮起來的瞬間,危險緊跟而來。
黑壓壓一大片蝙蝠悄無聲息的睜開眼,目光森然的盯着身下四人,鮮血的味道在呼喚,滋啦一聲,蝙蝠朝着傅庭秋四人以蛟龍出海之态,一擁而上。
傅庭秋只聽聞頭頂一片拍打翅膀的急促聲,他擡頭一看,不計其數的紅眼睛蝙蝠,朝着他們撲了過來。
他來不及多想,只匆忙喊了聲:“躲開。”
不用他多說,在他身邊的三人看得清楚,柳雪裳的鞭子舞的虎虎生威,有不少蝙蝠被她打落,傅珅輕描淡寫的揮着劍,撥雲之态橫掃一片,連劍鞘都未曾取下,反觀江穹,他正東躲西藏的避開蝙蝠。
傅庭秋的折扇削鐵如泥,對付這些蝙蝠更是小菜一碟,但蝙蝠被劃傷留下的味道,惡臭無比,傅庭秋忍無可忍,将折扇收起,手中的夜明珠因他躲避,東搖西晃。
那些蝙蝠受夜明珠光亮誘惑,随着其光搖擺而東一下西一下。
如此幾次,傅庭秋心中一動,他躲開幾只蝙蝠的攻擊,沉聲道:“這些蝙蝠許是被夜明珠的光喚醒,我數三聲便滅光。”
身後三人遭到蝙蝠死亡攻擊,無暇分神說話,傅庭秋知曉情況危急,當下道:“一,二,三。”
夜明珠應聲而滅,洞內唯一的亮光消失不見,那群在他們四人間來回飛行的蝙蝠,似失了引路人盲目亂竄,片刻後洞內安靜如斯,那群蝙蝠消失不見。
柳雪裳輕哽出聲:“公子,沒有亮光,我們如何走?”
傅庭秋:“将你身上的火折子給我。”
柳雪裳微微怔神,回過神來,慌忙取出火折子,于黑暗中摸索片刻,遞到傅庭秋手中。
傅庭秋:“這等害人之物還是毀了為好。”
方才滅夜明珠前,他看過頭頂,記得那群蝙蝠的栖身之處,既然八神殿裝神弄鬼,不喜人點燈行路,那他偏要與他們反着來,先放第一把火,照亮他們前進之路。
四人以劍探路,為防止山壁上有不明毒物,便你牽我,我搭你的挪走數十步,傅庭秋停下腳步,想了想自懷中取過一個小玩意,打開火折子,點燃後,裹着靈力朝蝙蝠栖身處丢了過去。
江穹一眼認出炸裂之物:“火明子?”
傅庭秋點頭,火明子遇火便燃即爆,既危險又貴重,他會有全是因為謝焉有所準備。
傅庭秋丢的剛剛好,火明子方到蝙蝠群,便轟隆一聲炸出了嘹亮的響聲,刺啦一聲,炸裂開的火花揚揚灑灑,迸發在四處,蝙蝠皮毛柔軟幹燥,沾上火,便如冬日被暖陽曬幹的枯草般,轟然燃燒起來。
一時間火光大漲,被燃燒的蝙蝠,四處竄飛,噼裏啪啦的撞上其他蝙蝠,将有火的、沒火的全點燃了。
目光所到之處,皆是火光,大片的蝙蝠被燒得吱哇亂叫。
火光将整片洞內照亮,傅庭秋借機看去,只見頭頂高處是嶙峋陡峭的山頂,黑漆漆的山體上似密密麻麻的趴着什麽東西,火光尚且不足以讓傅庭秋看清是何物。
傅珅:“少莊主,快走。”
傅庭秋擡腳跟上,他知道如若再不走,八神殿的人便會過來,這群蝙蝠等于是八神殿的守門神,被他一把火燒了,八神殿自是不會放過他。
四人亦步亦趨,走過漫長道路,似走到分岔路口,在前方帶路的傅珅停下了腳步。
傅珅:“似乎,回到了洞口。”
不用傅珅多說,傅庭秋鼻息間滿是動物皮毛燒焦的糊味,及肉類燒熟的味道,他偏頭看去,不由得面色冷然,确實回到了入口。
江穹跟在傅庭秋身後,見他動作,目光微閃:“陣法?”
傅庭秋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輕聲道:“恐怕不是。”
江穹疑惑,八神殿擅長養蠱,并不擅長陣法,這一路走來,他們并未發現蠱蟲,為何他們還會回到洞口,莫非是入口不對?
傅庭秋:“雪裳姑娘,還請将鞭子借我一用。”
傅庭秋話音未落,江穹已微微側目看向身後,這一看讓江穹失了言語。
他身後空無一人,不知何時柳雪裳已走丢。
傅庭秋未聽見應答,心中一凜,驀然回首,身後只有一個江穹,柳雪裳不知所蹤。
傅庭秋穩住心神,看着江穹:“跟緊我。”
江穹點頭,為防止一萬,傅庭秋直接握住江穹的胳膊,将其拉到身邊,與自己肩并肩而行,方才拉過,便聽見江穹幾不可聞道:“他也不見了。”
傅庭秋猛然擡頭,身前空空蕩蕩,果真如江穹所言,傅珅也不見了。
接連丢失兩個至關重要之人,讓傅庭秋心神一亂,少頃,他鎮定下來,微微握緊江穹的胳膊。
傅庭秋:“務必跟緊我。”
話雖如此,但傅庭秋莫名感覺江穹也會離他而去,這山洞有問題。他想着,步伐卻從未停下,拉着江穹走了良久,這次二人沒有回到洞口。
傅庭秋二人走到一處地處凹勢,山頂星光閃閃,猶如白晝之處。
這處與先前入口處截然不同,遠處山頂似被人挖空抹平,一寸寸的鑲滿五光十色的寶石,一閃一閃,恍若星辰,地凹處以傅庭秋站在的地方看去,房屋錯落有序,寂靜安詳。
江穹的目光在山頂上徘徊不定:“暴殄天物。”
傅庭秋看向腳下,是平坦光滑的山路:“不見得。”
江穹不言,跟着傅庭秋向前走了幾步,地凹處的景象緩緩展露在眼前。
鄉間小路阡陌縱橫,路邊顆顆樹木茁壯成長,盡頭農家院落并鄰而生,村落周邊有溪水圍繞,溪水上有簡易小橋,橋邊還搭着個簡陋的休憩之處,放眼望去,好一處世外桃源。
倘若這處桃源并未出現在這山洞內。
江穹默了好半晌,似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是何處?”
傅庭秋搖頭,他也不知道,不過看院落建造模樣,不太像中原地方,他未曾親去塞外,只在書上見過,大抵能确定是塞外的風景。
江穹:“此處過于安靜,莫非入了幻境?”
傅庭秋彎腰撿起一塊小石頭,順着山坡丢了下去,嘩啦啦碎石掉落聲音,連綿不斷。
江穹擰眉,沉默細看。
傅庭秋沒在地凹處看出名堂,目光放在山頂上的寶石,這些寶石看似錯落毫無關系,随手擺上去一般,但八神殿弄出這麽一處來,當真只是為了賞心悅目?
江穹咦了一聲。
傅庭秋看向他。
江穹修長的手指在山頂上比劃了幾下,換了個方向又比劃了幾下,他收回手,扭頭與傅庭秋對視:“是個陣法,八神殿有個陣法高手。”
傅庭秋再次擡眼看向山頂,他對陣法的領悟遠沒有江穹高,多看幾眼無非覺得好看罷了。
江穹:“此陣名為雲垂陣,本即無形,布陣之人刻意抹去形,便更不容易認出來。”
傅庭秋頓悟:“地凹處有何陣法?”
江穹看了一會,搖頭:“沒有。”
傅庭秋點頭,看向他二人身處位置的兩邊,一邊是斷壁,一邊是延伸而下的山梯,似乎他們別無選擇,只能順着山梯往下走。
行至此處,傅庭秋已不抱有輕松找到謝焉的想法,他只想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将此處折騰個天翻地覆,到那時他必然能找到謝焉。
有了這等念頭,傅庭秋情緒高昂,唇角始終抿着一絲笑意,讓江穹心生好奇。
江穹:“你一點都不害怕。”
傅庭秋聞言輕笑:“有什麽好怕的,與人相遇,合則生財,不合者勇者為王。此處雖是八神殿的地盤,但不代表我無法闖出一片天地。”
江穹一怔,被傅庭秋一腔豪情感染肺腑,讓他由心而發出一股鬥志。
江穹望着傅庭秋的目光裏有了相惜之意,一直在前走路的傅庭秋并未發覺。
傅庭秋:“江穹,再過十年,江家會因你再次鏖戰江湖。”
江穹:“不,五年。”
傅庭秋嗤笑一聲:“年紀不大,心卻是挺大。”
江穹沉聲道:“我說真的。”
傅庭秋并無輕視江穹的意思,聽他如此篤定的語氣,不由得回頭看了他一眼:“少年有壯志,堅定己念是好事,我沒有嘲弄的意思。”
江穹:“我知道,你呢?”
傅庭秋腳步不停,折扇抵開蔓延過來的樹枝,朗聲道:“尋一人,與我快意江湖。”
江穹眼皮一垂:“謝樓主?”
傅庭秋笑了下,似為謝焉:“如若可以,有何不可。”
江穹的聲音難得有了些許溫度:“謝樓主人很好,與你很合适。”
傅庭秋忍不住笑了,笑了一會,站定等江穹走到他身邊:“江穹,人與人間的合适,并非單是面貌、家世與喜好。”
江穹不明所以,問道:“那是?”
傅庭秋收起笑容,低聲道:“還有心意,兩情相悅,最為歡喜。”
江穹恍然大悟,滿目鼓舞:“你多與謝樓主一道,時日久了,他便對你日久生情。”
傅庭秋笑着搖頭,并不作答,放慢腳步與江穹并肩而走。
他不想告訴江穹,他對謝焉動心的本質便不純。
謝焉,需要個感情純粹,一心一意的人。
而并非他傅庭秋這般滿腹心思,大膽妄為之人。
二人順着石梯走了近兩盞茶的功夫,才堪堪入了世外桃源的邊緣。
眼前是木質小橋,橋下流水暢快流淌,清澈見底,傅庭秋踩上小橋,微微俯身,只見波動不停的水面上,倒影出他與滿山頂繁星,只讓人覺得如詩如畫,美不勝收。
傅庭秋手中折扇緩緩劃過橋身,一陣動蕩由橋身發出,片刻後橋頭出現一只通身漆黑,拇指大的長蟲。
江穹拔劍插起蟲子:“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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