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Chapter 21

臨近傍晚的時候，俞風在走廊裏遇到了安柏微，後者正拿着手機靠在牆上擺弄，顯然是在等他出來。俞風登時就驚了一身冷汗，不知道這路神仙堵他要幹什麽。

結果還沒等他打個招呼，安柏微就轉過頭來不溫不火地問了句：“你把陸轍給我整哪去了？一下午都沒見着。”

俞風絲毫沒懷疑安柏微問這話的用意，只當是上司關心新來的下屬，一張嘴就把實話禿嚕出去了：“大概跟藍紹齊約會還沒回來。”

一聽到“跟藍紹齊約會”這幾個字，安柏微連不溫不火的表情都懶得展現了，直接一個電話給陸轍打了過去。

彼時陸轍正身在酒吧，舞池中央的燈光肆意閃爍，炸裂般的音樂催動着人們狂舞，絢爛非凡的光束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叫人眼花的同時身心也跟着沉溺迷失。他坐在吧臺邊，手裏端着一杯叫不出名字的酒，酒是藍紹齊幾分鐘前幫他點的，名字是一串英文，此刻調酒師還在陸轍身後含情脈脈地講述這杯酒名字的由來，只不過陸轍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藍紹齊晃了晃手裏的紅酒，四周實在太過嘈雜，他不得不傾身湊近陸轍說話：“這裏是不是太吵了？我訂了包間，那裏比較安靜。”

陸轍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種酒吧的包間隔音效果會有多好，好到在裏面幹什麽外面都聽不到。于是他面無表情地謝絕了：“這裏挺好。”

藍紹齊也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莞爾一笑：“陸轍，我可以邀請你跳支舞嗎？”

陸轍終于舍得瞥他一眼：“你會跳舞？”

“會一點。”

“我不會。”

藍紹齊失笑：“我可以教你。”

陸轍撚了撚手裏的酒杯，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剛才藍紹齊說這話時的眼神明顯展露出某種希冀，這種希冀是針對誰的？單純想和陸轍跳支舞？

他将酒杯放在吧臺上：“來吧。”

說完，陸轍率先走入五光十色的舞池，其後，藍紹齊久久盯着他的背影回不過神來，直到陸轍在舞池中央回首看他，并對他伸出手作邀請狀的時候，藍紹齊這才恍惚了一下，步履優雅地走進舞池，來到陸轍身邊。

音樂像是受人指使般慢慢輕緩下來，燈光也不再如火如荼地四處掃射，而是流水般撫摸過酒吧的每一寸空間，流淌在舞池中每個人身上。

無需藍紹齊多說什麽，陸轍已經将手輕放在他手臂上，藍紹齊笑了笑，牽着這個不茍言笑的青年在舞池中央慢慢走步。陸轍不笨，走了幾次就領會了要點，兩人在柔和曼妙的燈光下一同進退，恍惚間真像是一對璧人。

這場景實在是太過美好了，美好到讓藍紹齊都快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直到一曲終了，他還牽着陸轍的手，滿目柔情地看着對面這個臉色平靜的人。

這時，陸轍終于說話了，是問句，很輕很輕的問句，而且問得很認真。

“藍總，你以前，是不是曾經喜歡過一個……跟我差不多的人？”

問這話的時候，陸轍一直盯着藍紹齊的臉，他的臉色沒多大變化，目光中的柔情卻悄然褪去了大半，平和地笑了笑。

他回答說：“沒有。”

陸轍不死心，他覺得在藍紹齊的過去裏一定有那麽一個讓他深愛到無法自拔的人，而他的愛人一定和自己有某種共通的地方——所以在跳舞的時候，藍紹齊的眼神才會那麽真切，又那麽溫柔，那種眼神陸轍從未見過。

但他還沒來得及多問，手機鈴聲就在音樂的間隙中響了起來，陸轍走出舞池摸出來掃了眼電話號碼，是安柏微。

藍紹齊眼神也不錯，只不過一眼看過去，來電署名是“未知號碼”。

他不知道陸轍識字少，只能通過數字記住來電人是誰，藍紹齊只當是賣保險推房産的，正想接着跟陸轍聊天，就見他接了起來。

“我在外面……和一個朋友……”陸轍回答完安柏微的兩個問題，心裏突然一動，不知怎麽就說了接下來幾句話，“你不認識，就是普通朋友，在一起玩玩。”

藍紹齊有些莫名，走過來溫和地問了句：“誰呀？”

大概是他離得太近了，在安柏微那邊聽來，這句話簡直像是湊在陸轍耳邊說一樣，讓人不由得就想入非非。

而且這混小子還在那裏搞事情，說什麽他不認識，還普通朋友……安柏微磨牙，他養了陸轍三年，陸轍的朋友圈他還不知道？況且這聲音一聽就是藍紹齊的，陸轍有心隐瞞更顯得他倆有什麽不清不白的事。

但一想到陸轍說這話的原因，安柏微心裏又有點莫名其妙的興奮，他家小陸這是故意顯擺給他看讓他吃醋呢？

那邊的陸轍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他覺得自己特別奇怪，可能是因為進了這種奇奇怪怪的地方，連說的話都奇奇怪怪起來，為什麽剛才要跟安柏微撒謊？深究起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就這麽迷迷糊糊地把他電話給挂了。

藍紹齊一笑：“怎麽了？”

“……一個朋友。”陸轍嘟囔，“沒什麽事。”

被挂了電話的安柏微摸了摸下巴，竟然嗬嗬地笑出了聲，硬生生把俞風吓了一跳：“你沒事吧？”

安柏微擺了擺手，越想越覺得陸轍剛才的辯解十分可疑，但現在又沒辦法把人順着電話線揪出來問個清楚，只能等晚上回家再說了。他心裏癢癢，急需找件事來做發洩一下，便扭頭看俞風：“你是不是有事出去？看你穿的這麽正式。”

俞風攤手：“去核對藍紹齊的不在場證明。”

“我跟你去。”安柏微拍了拍他的肩，“帶我一個。”

俞風：“……”

……

兩人掐着約定好的時間點走進星光會所，提前被打過招呼的會所經理面帶微笑地走了過來，見俞風出示了證件後便微微欠身：“兩位這邊請。”

他帶着兩人上了三樓，在走廊盡頭處的一個小房間停住了腳步，禮貌地提示道：“我們只提供助人消遣的空間，但絕不做有違法律的事情。”

俞風瞥他一眼，經理的表情還挺誠懇，一副“我們這裏真的是正經場所我們不賣肉你別查我們”的樣子。

“知道了。”俞風點點頭，推開了門，經理自覺地退了出去，等兩人進門後輕輕關上了門。

這是個整潔的辦公室，寬大的辦公桌後坐着一個瘦削的青年，看到有人進來，他明顯緊張了一下，喉結動了動，下意識地坐直身子，努力做出一副從容的樣子。

安柏微随手抽了個凳子坐在一邊，俞風也不管他，坐在了青年對面，露出一個職業化的笑容：“你好，我叫俞風，來意想必這的經理已經跟你說了。不用緊張，我只是問幾個問題，你只需要如實回答就可以了。”

安柏微低頭擺弄着手機，不經意間看到青年放在桌下絞緊的雙手，怕是緊張得要命。

“你叫什麽？”

“寧思，思想的思。”青年的聲音有點小，還有些發顫。

“十月十三號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你還有印象嗎？把你記得的說出來就好。”

寧思緊張地咽了咽唾沫：“也、也沒什麽……那天藍總約我在星光會所見面……然後一起在這裏過的夜。”

“還有沒有更詳細的內容？比如你和藍紹齊的關系，比如那天晚上你們幾點到的、都做了些什麽。”

安柏微嘴角一扯，在這裏面不改色地讓人家敘述一夜風流，還說的正兒八經的，這種事恐怕也只有俞風能做出來了。

聽聞此話，寧思頓時漲紅了臉：“大概八點多到的吧……然後就、沒什麽了。”

“你确定你看到的人是藍紹齊？”俞風敲了敲桌子，認真問道。

看見俞風的表情認真起來，青年不禁下意識地問了句：“難道不是嗎？”

俞風：“……你問我？”

寧思登時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的确是藍總帶我來的……只不過、只不過……”

青年的臉更紅了，他放在腿上的手攥緊幾分，說不下去了。

辦公室裏一時寂靜無聲，青年低下頭去，臉紅得厲害，過了半晌才很小聲地繼續說下去：“進了房間後，藍總把我眼睛蒙住了……他說他去洗澡，洗完澡才回來陪我……”

安柏微稍稍提起了些興趣：“蒙眼睛？”

寧思紅着臉點頭：“藍總他在床上喜歡蒙眼睛……”

安柏微啧了一聲，不由得腦補了一下在床上把陸轍眼睛蒙上的場景，香豔肯定是香豔，說不定還能看到陸轍面紅耳赤的害羞模樣，不過可實行性就沒多少了，陸轍肯定在他動手之前先把他廢了。

俞風看見安柏微一臉蕩漾就知道他沒想好事，嘆了口氣拉回話題：“也就是說，你在那之後都沒有看見藍紹齊的臉是嗎？”

寧思這會兒似乎有些想過來了，他臉雖然還紅着，神情卻認真了許多，低頭想了片刻，小聲嗫嚅道：“好像……沒有……後來我就睡過去了……”

安柏微又啧了一聲，什麽睡過去，別是直接被弄暈了吧。

大概是看對面兩個警官臉色凝重，寧思猶豫了一會兒，替藍紹齊開脫道：“藍總那天晚上都在陪我，不可能去別的地方……而且藍總為人正直善良，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的……”

“你們那天晚上的房號是多少？”安柏微問。

“507。”寧思小聲說，“那是藍總包下來的一個房間，采光好，裝修風格他也喜歡，每次都去507。”

“走，咱去看看。”安柏微說着就站起身朝外走，俞風一時沒弄明白這小子要幹什麽，招呼了寧思一聲就跟了出去，三個人又上了兩層樓，在寧思的帶領下走到507門口。

俞風拿經理給的房卡刷開門，507是個套間，空間足，裝修風格低調奢華，一股子撲面而來的揣着億萬裝窮逼的架勢。安柏微不知想到了什麽，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過了會突然問寧思道：“你确定他是在蒙上你眼睛之後才去洗的澡？”

寧思僵住身子，半晌緊張地點了下頭，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麽不妥。

安柏微揚了下嘴角，對寧思聳了聳肩：“你聽這兩個聲音有什麽區別。”說着，他走到浴室門口，打開浴室門又關上，緊接着，他又走到了幾步之遙的房門口，打開門又關上。

這番動作讓俞風隐隐覺得有個念頭生出來，又不那麽确切地浮在空中。

做完這些動作的安柏微朝寧思攤手：“你聽着有區別嗎？”

寧思僵硬地搖了搖頭。

“浴室門和房間門都在客廳，而那天晚上你在卧室床上，聽聲辨位自然會受到些影響，藍紹齊說他去洗澡，只不過打開的是浴室門還是房間門還未可知。如果針對他的不在場證明，這裏有兩個猜測，一個，他利用洗澡的這段時間去做了些別的事情，第二個，後來進門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藍紹齊，而是另有他人。”安柏微拍了拍浴室門，“寧思，你別緊張，也別害羞，你仔細想想，那天晚上跟你上床的人，是平時藍紹齊給你的感覺嗎？”

寧思的臉頓時紅透了去，他扭開視線，不自覺地回想起了那天晚上，可怎麽都想不起來了。

“我不記得了……後來我睡過去了，就斷片了……”寧思小聲嗫嚅，他一再強調，“那肯定是藍總，不是別人……”

“那天晚上他在床上話多嗎？”安柏微追問。

寧思漲紅着臉搖頭：“不多……”

“說了什麽？”

“……”寧思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要燒起來了，他捂了捂臉，本想從回憶裏摳出點字眼把這個尴尬的話題敷衍過去，誰知竟一句話也沒回想起來。

寧思突然怔住了，他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從藍紹齊洗完澡回來，到把他弄暈過去的這段時間裏，似乎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突然有些害怕，不由下意識地看向安柏微和俞風，兩人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回答。

“沒……”寧思哆嗦了一下，“藍總一句話也沒說……”

安柏微了然地朝俞風一笑：“藍總的不在場證明，有待商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