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天蒙蒙亮的時候,雲染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會兒, 等她被顧塵叫醒的時候就見顧塵不知道什麽時候從什麽地方弄了身農家小女孩兒的粉色短襟對衫, 依舊綁着她标志性的道士髻, 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昨晚的傷勢應該是沒有什麽大礙, 她才稍稍放心。

“醒醒,雲染, 先把衣裳換了。”顧塵拎着手上的另一件,跟她解釋:“虧得昨天那只兔子, 雖然沒吃成, 好歹換了兩身衣裳。來,換身衣裳不打眼。”

雲染睜開眼睛, 渾身無力,由着顧塵幫她寬衣換裝,還順手幫她綁了兩個麻花辮順在前面, 雲染覺得怪怪的,但是也沒精力去研究到底哪裏怪, 然後就昏昏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顧塵摸了摸雲染的額頭, 她擔心了一夜結果還是燒了起來,顧塵嘆了口氣把人背起來, 幸好不是在夜裏發的燒,也幸好雨早就停了,這會兒路上雖然泥濘了些,但并不妨礙她趕路, 不然待在這個缺醫少藥的破廟裏,就是顧塵再能耐,看着體溫越來越高的雲染,也是毫無辦法。

只能說想幸好,幸好。

街上是熙熙攘攘的叫賣聲,顧塵騰出一只手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沿着大街找到了一家客棧,掌櫃的一見她背着人進來臉色并不怎麽好:“這是病了?上醫館去吶?路口右拐直走就是。”

顧塵擡眼看了掌櫃的一眼,冷聲說道:“怎麽?客棧不讓住人?”

“這不是、病人上醫館多好呀。”掌櫃的被她眼神吓住,不敢得罪解釋兩句:“醫館就近守着大夫,有什麽事不是好商量嘛。您要是住店我還能攔着嗎?那什麽,樓下通間還有個空位子,我讓人帶你們過去。”掌櫃的是明顯怕這病人給自家客棧染上什麽污穢,怕不好做生意,本想把這人趕走,但是顧塵那冰冷的眼神他又不敢得罪,怕惹到什麽不該惹的人,砸他場子,腦筋這麽一轉,就給安排到下等的通間去,這人就是死了,也不打緊。

“上房一間。”顧塵沒搭理他,扭臉看了看雲染的嘴唇已經燒起了幹皮,不能再耽誤,不然顧塵才不受這委屈,定要叫這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好看!

“這、”掌櫃的上下一打量在這人身上的粗布衣裳,臉上帶出一點意味深長的笑:“這位姑娘,上房确實還剩一間,就是、咱這兒概不賒賬,這上房一晚十兩銀子,您看您這住幾天吶?”

“原來掌櫃的不是開客棧的,是開黑店吶。”顧塵冷笑道:“你既然敢要,我又有什麽不敢給的?就怕掌櫃的拿了以後燙手。”然後“啪”的一聲拍在櫃臺上:“先抵着,不夠掌櫃的再來找我。”

擡手是金光閃閃的一片月牙令,顧塵看着掌櫃的顯然并不認識這枚令牌,還十分懷疑的拿牙咬了咬在确認是不是真的金子,确認過後立刻就殷勤起來:“先給您記賬上,有什麽需要您吩咐,我帶您上樓。您請。”

二樓廂房,顧塵把雲染安置好,把手上寫好的藥方交給了掌櫃的:“照方子抓藥。”

“這、您真的不用請個大夫瞧瞧?”掌櫃的看着手上的方子,有點遲疑的問。

“讓你去你就去哪兒那麽多廢話!”顧塵已經不耐煩了,要不是聽見了雲染低聲的哼哼,怕是要醒過來,她估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顧塵這人,沒什麽缺點,就是自幼在藥谷那都是神通,出師之後前有藥谷名聲鋪路,便是江湖上及其險惡的刀疤大盜見了她那也得客客氣氣的低頭問好,這年頭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什麽時候不被閻王殿前二位使者傳喚問話,這藥谷顧塵确實是一等一的本事,能從閻王殿裏贖人,誰敢跟她較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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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這般的,顧塵其實就是被一路捧着出來的,何曾受過什麽人的臉色?

“我們、這是在哪兒?”雲染模糊間好像是聽見了顧塵在跟人說話的聲音,她感覺顧塵不是很高興,就算意識模糊,雲染心裏還是記挂着顧塵身上的傷。她傷着,若是再跟人起了沖突會不會吃虧?這麽一想,人就迷迷瞪瞪的醒了過來。

顧塵見她醒了,趕緊上前問道:“你感覺怎麽樣?心口還難受不難受?這是客棧,我讓人抓藥了,喝了藥就好了。”

雲染心口不止發悶還一陣陣的抽疼,是她很熟悉的感覺。見顧塵并無大礙,她才稍稍放心:“我沒事,就是、有點,睡一會兒可以嗎?”

“可以,你睡吧,我守着你。”顧塵給她拉好了被子,守着雲染睡熟了,才拎着店小二送來的藥包自己借了個藥盅在房間裏給雲染煎藥。

掌櫃的對她這種在房間裏煎藥的行為十分不滿意,派店小二過來嘟囔了兩回,可顧塵給的金子分量實在是足,看在金子的面上,他也就忍了。

掌櫃的拿着金牌的頭天就換成了銀錠子。他這開店的遇見走南闖北的人實在是多,琢磨來琢磨去覺得還是換成銀錠子花起來更踏實,自己就揣着金牌到了通行,換了一大包的銀錠子心滿意足的回了客棧,連顧塵讓他給帶衣裳帶藥材的掌櫃的一咬牙也就答應了。

反正也花不了幾個錢,有那麽一大袋子的銀錠子,橫豎他都賺!

這倆人住了這些天他是看出來了,這倆人呀,保不齊就是哪家的姑娘逃出來的,小兩口恩愛得緊,這家裏人不同意,倆人就出來私奔了,倆姑娘能有着膽氣,也是可憐見的,所以掌櫃的也就默許了顧塵在客房裏煎藥的小動作,夜裏還會讓店小二給送點熱茶什麽的。

誰家還沒個姑娘呀,小兩口本來就不容易,出門在外的,能少受點罪就少受點罪吧,更別說他這還落了一大袋子的銀錠子,不虧,不虧呀!

掌櫃的拎着才買好的藥材敲開了二樓的廂房,彼時顧塵正在喂雲染喝藥,這人的燒起起落落的一直不見好,顧塵心裏着急,這兩天用藥的奮分寸都有些把握不好了,不為別的,只是她從脈象上來看,雲染這燒早就該退了,一來實在不該反複,二來雲染好像有心事,然後她還不願意跟自己說,顧塵就不知道該怎麽下藥了。

心病素來心藥醫,要是別的病人顧塵早就一通臭罵,一直把人罵到吐血兩口心胸開闊為止,可面對眼眸低垂乖巧聽話的雲染,顧塵心裏忽然就多了一些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出來的小心翼翼。她有些顧忌,她怕雲染是因為之前說到的雙親問題心裏有郁結,這事兒她一個外人實在是沒辦法開口勸解,而且這應該也算是雲染從小到大的心結了,顧塵怕開解不好,反倒打成死結。

“有人敲門。”雲染咽下了嘴裏苦澀的藥汁,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你去開門。”

顧塵端着藥碗,不為所動:“先把藥喝完。”

雲染抿唇:“沒有蜜餞,也沒有果脯,實在是有點、苦。”

顧塵嘆了口氣,端着藥碗逼着雲染把藥喝幹淨了,看着她秀眉緊緊皺在一起的樣子,想笑又忍住了,這嬌滴滴的性子連喝藥都這麽麻煩,身邊沒人照顧怎麽能行?

拉開門,掌櫃的眉眼帶笑把東西顧塵:“今兒的藥給您帶來了,您看看。”顧塵剛剛接過來,就聽那掌櫃的又說道:“您夫人這病看着好多了,氣色不錯哦,想必再過兩日就能痊愈了吧。”掌櫃的觀察這麽多天,也猜到顧塵可能學過醫術,而且醫術不錯,對顧塵就另外高看了兩眼。

這年頭,學醫的都是有本事的!

顧塵一愣,下意識的就扭臉去看雲染,結果雲染已經扭臉轉身蓋着被子躲在裏面不露面了,一副十分嬌羞的模樣。

“掌櫃的誤會了。”顧塵正欲解釋,就見掌櫃的對她擠眉弄眼:“這有什麽呀,家裏不同意可咱律法承認呀,您二位要是想、辦個禮,我這兒就很合适的。南街的喜婆婆那是我熟人,我替你們請她來,先把禮辦了,這生米煮成熟飯家裏就是不同意不是也沒辦法嗎?您說是不是?”

顧塵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掌櫃的沒別的事兒就先請吧。”雖然同性成婚律法允許,但這畢竟是少數,少到顧塵長這麽大,也就只知道雲染雙親那一對,還不是親眼所見的,顧塵自認算是豁達之人,可聽着掌櫃的這話,她有些豁達不起來。

怎麽能胡說呢!她可是正經的大夫!

“哎哎哎,您別急呀。”掌櫃的見顧塵要關門趕緊嚷嚷兩句:“席面我給您算八折,酒水免費!”

“砰”的一聲,門合上了。顧塵背對着門看着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雲染,把藥包放在一邊,想說什麽又張不開嘴,然後就想起來雲染早上說衣裳一股子藥味,想換衣裳來着。顧塵知道她嬌貴得很,又給買了兩身蘇錦替換着穿,一天一換洗,全是顧塵在照顧,顧塵拿着衣裳的時候已經十分的得心應手了。

“不是說要換衣裳嗎?怎麽又躺下了?”

被子裏聲音悶悶的:“我好了,喝了藥有力氣,我自己換。”

顧塵皺眉,燒得連坐起來的勁兒都沒有怎麽自己換衣裳?這幾天都是顧塵幫忙的,可一想到剛才掌櫃的那話,她又不便再幫忙,感覺好像是應該避點嫌?

這個想法在顧塵腦子裏晃悠了一圈,立刻就被趕走了,她避個屁的嫌呀,雲染身上哪兒點是她沒看過的?幹瘦的一把骨頭架子,她一個大夫,醫者父母心,她避個屁的嫌!

最後雲染果真還是沒有拗過顧塵,僵持了一會兒額頭上就是一層冷汗,只好屈服了,只是顧塵幫她換衣時,視線始終下垂,左右游移,就是不敢往顧塵臉上看,顧塵的呼吸就在她耳邊,那種感覺對雲染來說,并不好。

“你胳膊舉起來,扣子扭住了。”顧塵正在系扣子,就聽見了敲門聲。

客棧裏腳步聲嘈雜,她一開始沒在意,等那腳步聲停在門口的時候,顧塵在警惕的凝眉,然後幾乎是下意識的把雲染扣在了懷裏,手上的金針蓄勢待發。果然敲門聲只是應個景而已,她這邊還沒答應,門就被人粗暴的推開了。

紫衫一閃,顧塵還沒看清來人面目,長劍就沖她劈了過來,一招一式處處逼她絕境。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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