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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的霧越來越重,夜色下竟然多了幾分詭異, 七八月份的季節就算是江面上也不該有這麽大的霧氣, 雲染攥着手裏顧塵給她的小藥瓶, 聽着青鴛的彙報, 良久之後才對一旁抱着琵琶的曲娘說道:“我等既然來了, 自然是帶着才誠意來的,不知卿雲姑娘這是何意?”
“赭沙洲地處偏僻, 江面上濕重,越往裏走霧氣只會越大, 閣主要是擔心, 大可反悔。”卿雲說話的語氣裏帶着一絲嘲弄:“若我們沒有一點自保的本事,豈不是更要任人宰割, 哪裏還有安身之處?”她見雲染不接話,四下一看船艙裏的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連帶着齊越也沒有看她, 卿雲握緊了琵琶又說道:“有我在船上,當然是願意為閣主引路的, 閣主這時候回去, 豈不是無功而返?若教洲上長老知道了,那閣主的浣塵珠怕是再尋不回去的!”
觸手微涼的小瓶子已經被雲染暖熱了, 卿雲說了些什麽她本來就沒聽進去,只是最後這半是要挾的話語,雲染卻不樂意聽了,嘴角微微一揚:“我怎知你手上的浣塵珠是真是假?卿雲姑娘怕是會錯了我的意, 此番前來不過是為你赭沙洲與我探月閣之間的舊怨做個了結,給你一個交代。另外若是有意也可協商一下将來的共貿易之事,認真論起來也只是我想給你們留個活路罷了。
你四次三番拿浣塵珠來說事,可我也不妨跟你說句真話,能辨別這浣塵珠真假之人普天之下不超過五個,知道浣塵珠到底如何使用的,呵呵,怕也只有我一個了。卿雲姑娘,別說你手裏那東西真假未知,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你拿着它能做什麽呢?磨成珍珠粉?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怕賣不上價錢吧。”雲染語氣淡淡的,說出來的話卻又無端的令人豎起汗毛:“那東西說是能解百毒,可也得有命去解這個毒才行嗎?那是我探月閣的聖物,流落在外我已經愧對閣衆了,若是還成天被人拿着不知真假的破珠子就過來糊弄,那我這閣主是不是該讓賢了,卿雲姑娘以為呢?”
“閣、閣主嚴重了。”卿雲摟着琵琶,眼神游移不敢再多話。這位看起來嬌滴滴的病弱閣主,根本就不是好惹的,她剛才那眼神,淬着寒光,随意的那麽一掃,卿雲就知道,她随時都能要自己的命!她本意是想用浣塵珠為引,可其實這位根本就不在乎那什麽破珠子,她的目的就是赭沙洲!
“說笑罷了。”雲染收起了眼裏的鋒芒,語氣緩和下來:“前方再往裏走,霧氣越重,我們又不識路,自然還要卿雲姑娘多多辛苦些。”
“到這兒吧,青鴛,阿瑛等等。”雲染視線在船艙中的幾個人身上一一略過,最後沖齊越點了點頭:“齊公子此番多辛苦些,我還有些雜事與她們吩咐,公子先去先請回吧。”
齊越很不在狀态,從上了船開始就一直不在狀态,眼下只讓他跟曲娘離開,齊越下意識的就去看陳瑛,只可惜陳瑛的恍若未覺一般,抱着劍,立在雲染身邊,根本就沒有看他的意思,齊越腳步微頓,最後還是跟在曲娘的身後走了。
“你、你是怎麽想的?”雲染示意青鴛把船艙門關好才對陳瑛說道:“這幾天齊公子心神恍惚,你總該有個打算吧?”
“我不知道。”陳瑛別開眼,抱着劍的手握成拳:“他跟我說,一切都是權宜,等這邊事了了,他跟那曲娘也就不會再聯系了,可、閣主你也看到了,心不在我身上了,就是不在了,說再多也沒什麽意思。”
“赭沙洲此行跟我之前所預料的差不離。”雲染嘆了口氣:“那曲娘不是什麽善茬,再等等吧,等事情有了結果再說不遲。眼下非常時期非常階段,我希望你不要因為這些事情亂了陣腳,阿瑛,我本意是不想你來的,既然來了,就不能出錯,知道嗎?”
“閣主放心!”陳瑛抹掉了臉上的淚:“不就是個男人嘛,大不了我不要了,絕對不會耽誤閣主大事!”
“你看好那個曲娘,她有什麽動作不用來報,你負責處理。”雲染看着陳瑛有些紅的眼眶,想了想才又說道:“阿瑛,如今總舵主不在,你便是江南總舵的主心骨,你既然來了,就要擔起你的責任,你已經被他們影響了,我希望你能把這種影響減小到最低程度。”
“屬下明白。”
“記清楚航線,一有不對立刻撤退。”雲染提醒道:“這裏的霧濃得不正常,叫兄弟們小心點。”
青鴛聞言趕緊插話:“閣主放心,起霧的時候顧少主就送了獨家秘制的解毒丹過來,她一直在後面跟着,有什麽不對,會立刻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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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染看了多嘴的青鴛一眼,不說話了,捏着小瓷瓶的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現。
“那顧少主自己一個人一艘小破船在後面跟着多不安全呀。”陳瑛給了青鴛一個眼神,倆人一唱一和:“可不是,閣主既然知道前路兇險,咱們是不是該通知一下顧少主?她自己一個人船上就一個老漁夫,這顧少主就是輕功再好,那寡不敵衆呀,萬一……”
陳瑛閉嘴了,青鴛很幹脆:“萬一顧少主打不過,咱們救援也來不及。而且,這霧這麽重,稍微一個不留心就會走散,要是真的走散了,那才是大麻煩!這地方不是咱們的地界,兄弟們就算是想救援,怕也是有心無力。”
雲染心慌,心跳也在加速,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青鴛忽然上前,伸手點住了雲染的穴位,然後把人安安穩穩的放在了床上,還給蓋好了被子,轉身對陳瑛說道:“快,快去叫顧少主過來,閣主又暈倒了。”
陳瑛恍然大悟,立刻跑了出去。
青鴛低頭對雲染說:“閣主你就暈一個吧,我知道你惦記她,這顧少主萬一有個什麽意外,怎麽辦?現在不是意氣逞強的時候,就算顧少主她那什麽你,但是眼下我們是一條船上的呀,咱們應該攜手以對外敵,可不能自己起內亂。顧少主多重要呀,別的不說,萬一這霧裏面有毒,那咱們不是都得死在這兒?閣主,非常時期非常手段,您見諒。回頭罰我都成,咱得先把顧塵請回來,就算不為她的安全,也得為了弟兄們呀,您說是不是?”
雲染閉上了眼睛,連一個眼神也不給青鴛了,只是神色間明顯輕松了不少,之前一直緊皺的眉頭總算是舒展開來。青鴛也跟着松了口氣,她家閣主惦記那位顧少主只要眼不瞎誰看不出來?偏偏她之前把人攆走了,這會兒也開不了口讓顧塵再回來,青鴛雖然不如她姐姐心思細膩,但也跟着雲染這麽多年了,自然是知道她心裏那點矛盾別扭,索性直接點住了雲染,先斬後奏把顧塵弄回來再說。
一陣倉皇臨亂的腳步,顧塵風一般的就吹了進來:“怎麽回事?好好的怎麽又暈了?”
“那個,我去安排弟兄們巡防值守。”青鴛扯着陳瑛的袖子:“阿瑛,走呀!”
顧塵手搭在雲染的腕上就明白了過來,見雲染睫毛顫呀顫的就是不睜開,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低低嘆了聲氣:“你叫我,派人喊一聲就好了,幹嘛還要裝暈吓我?很擔心的知道不知道?”說着就懲罰性的點了一下雲染的鼻尖,力道很輕,态度十分的親昵。
“好了,我來了,有什麽事你說吧。”一副我很聽話,請閣主安排的意思。
顧塵的小船跟着雲染的大船,看着越來越濃的霧,警惕心也跟着起來了,她看着大船上巡防明顯比之多了一倍不止,就知道此躺赭沙洲之行雲染還做了一些別的她不知道的準備,怕不是單純的商讨什麽商貿往來那麽簡單,一顆心也就跟着提了起來。然後就見陳瑛着急忙慌的過來跟她說雲染又暈倒了,當時顧塵腦子一下子就懵了,這會兒看着雲染好端端的躺在這裏,才算是松了一口氣,也猜到雲染應該是有什麽計劃,又不好意思直接叫她上來,才繞了這個一個圈子。
等了一會兒顧塵見躺着的人并沒有反應,才後知後覺發現雲染有些僵的身體,忙給雲染解開穴道:“怎麽回事,她們點你穴道?太過分了,血液不流通萬一出事了怎麽辦?不像話!”
“染染,你睜眼看看我呀,穴道都解開了,你讓我看看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顧塵本想給雲染活動一下手腕,結果剛剛摸了沒兩下,雲染就撐不下去把手抽出去了:“你別亂動。”
“好好,我不亂動,哪兒也不動。”顧塵很無辜,好像剛才亂摸的人不是她一樣:“那有沒有酸麻的感覺?哪裏不舒服你說,我給你揉揉,我可專業了。”語氣裏竟然還有點小得意:“我們學醫的,除了紮針,平時還得練習關節穴位揉搓,我一般不接這種病人的,但是你不一樣,你哪兒不舒服就說,我給你揉揉。”顧塵本來還想再誇自己兩句,見雲染看着她的眼神有點奇怪,就讪讪的收了話頭:“我知道,知道了。唉,我又不是故意的,以後盡量克制,我保證!”
“你好好待在船上,不許亂動不許亂跑,每天都得讓我看到你。”雲染捏着自己的手腕,剛才被顧塵碰過的地方有種不自然的灼熱感,燙的她語氣都快了很多:“凡事聽從青鴛調度安排,不許擅自行動。”
“不擅自行動。”顧塵點頭:“我知道你擔心我,別怕,沒事的。”顧塵笑着擡手摸了摸雲染的頭發,跟哄小孩兒一樣:“我想來幫你的,不過如果你不需要也沒關系,我保證不給你添亂,你也不用擔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己。”還能照顧好你。
“染染只要不趕我走,我就很聽話。”見雲染不知道該說什麽,顧塵語氣輕松:“請我上船容易,你喊一聲我就來,但是,趕我走,你想都不要想!那話是怎麽說的來着,請神容易送神難,閣主殿下,你說是不是?”
雲染抿唇,她想跟顧塵說,她不想送她走,只是她們沒有緣分,顧塵越是執着堅持,她就越不敢,她始終記得娘親眼裏刺痛她的淚,失去愛人的獨孤滋味她見過,又怎麽願意她愛的人去嘗?她拖着這副殘破的身體,只有今天沒有明天,她一個人也就罷了,這份痛苦她不願意加在顧塵的身上。顧塵她、還能遇見更好的人,總有一天,她會忘了自己,會遇見一個溫良賢淑不任性還懂她真心,能與她攜手共渡餘生的佳人,到那時、也許她墳頭已經上已經長滿了荒草,那也沒關系,忘了就忘了,只要她過得好,自己就安心。
“你又發什麽呆?”顧塵注意到了雲染手裏的小瓷瓶:“我給你的暈船藥吃了沒?還吐不吐了?說到吐,你怎麽那麽傻呢?說什麽都信呀,趕明把你賣了,是不是還得給我數錢?”她見雲染眼裏劃過的一絲涼意,忽然心尖上就是一陣抽疼,雖然不知道雲染在想些什麽,但顧塵就是不想在她臉上看到那種哀傷的神色,她會心疼。
果然兩句話就把雲染惹到惱羞,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忍下了,只是重重的朝顧塵“哼”了一聲,顧塵看着她緋紅的臉色,才笑了起來。這傻姑娘心裏揣着太多的事兒,麻煩,郁結于心早晚要出大問題,心裏一聲嘆息,她這個樣子,就算不為別的,顧塵也斷不會就這樣離開的,藥罐子藥罐子,不正是大夫喜歡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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