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當今次輔曾經是沈晚照她爹和大伯的恩師,而如今首輔和次輔政見不合,雖然沈家人沒有明着參合,但若是真的龍虎鬥起來,沈家八成是要站在次輔這邊的,而且絕對是次輔一派的中堅力量。

撇開這些不談,魏朝雖有女子為官,但終究不算多,次輔以女子之身做到內閣二把手的位置,德隆望尊,大權在握,已經足夠讓她萬分敬仰了。

沈晚照星星眼:“要是能見着次輔,我就請她在我衣服上寫字,然後天天穿着這身衣服勉勵自己。”

溫重光被她的神情逗笑了:“你打算讓次輔寫什麽?”他這點涵養還是有的,不至于跟她計較這個。

沈晚照想了想:“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吧。”

她說完就恢複了正常神色,不好意思地道:“今天又麻煩你了,改日請你吃飯吧。”

溫重光淺淺一笑,顧盼風流:“不必,你若是想謝我,得閑了便幫我來搭瓜棚吧。”

沈晚照:“搭……瓜棚?”

溫重光颔首,擡手指着院子裏墾出來的一片空地:“就是那裏。”

朝堂上明裏暗裏的手段太多,有時候讓人戾氣深重,他空閑的時候也愛做些閑事,別人覺着不能理解,他自己散了戾氣就行了。

沈晚照顯然腦補到另外一條線上,憐惜地看了他一眼:“夏天西瓜多,想吃的話問後廚要就行了,自己頂着大太陽種做什麽?”

她腦補出一個才華橫溢的青年因家裏貧窮無錢科考,只好到書院打零工為生,又怕去後廚要這要那受人白眼,所以幹脆自己開墾出一塊地,頂着大太陽耕種。她腦海裏甚至都勾勒出他汗流浃背墾地的畫面了。

念及此處,看向溫重光的目光越發憐惜,輕聲道:“世人總有那拜高踩低的,你遇見這等人要硬氣些,不要讓他們踩到你頭上去了。”

溫重光:“???”誰敢踩到他頭上?

他見沈晚照的神情,前後一聯系,把她在想什麽猜出了七八成,微微一哂,也不搭腔:“天快黑了,我送你一程。”

沈晚照擡步跟他往出走,他忽然問道:“你們女子的學舍怎麽走?”

山河書院的見底面積比現代的某些大學城還要大,何況建在山上又曲裏拐彎的,她也沒多想:“往東走。”

他撐着傘帶她走過長長的夾道,比她走的略前,到了夾道的盡頭回首一顧,唇邊隐隐一點淺笑:“就送到這裏了,前面我不方便過去,三娘應該記得路吧?”

沈晚照點了點頭,他忽然又輕蹙着眉:“三娘倒無端把人叫老了似的,我叫你阿晚如何?”

沈晚照有點訝異,他看着溫潤好親近,其實待人不遠不近的,你不主動說,他也不會想更近一份,她對他突然的拉近距離有點好奇:“好啊。”

他把傘交到她手裏,不動聲色地傾下身靠近:“阿晚,再見了。”

沈晚照不由得退了一步,近距離看他容色更讓人屏息,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還是咽了回去,接過傘踢踢踏踏地走了。

溫重光負手看着身邊的梨樹,被暴雨摧殘過有種楚楚的嬌态。他一手撫過唇角,笑了。

沈家和次輔的關系擺在那兒,她更親近次輔并不難以理解,但總有那麽一二分不服,想讓她也能用那樣敬仰的神情說自己的名字,這種心情毫無由來,或許是想讓每一個人都知道他比次輔更強?

這心思多少有點幼稚,他搖了搖頭,正欲往回返,解明這時候從師舍裏走了出來,見到他有幾分不自在,還是上前拱手行禮:“首輔。”

他和溫重光是典型的同人不同命,明明都是連中三元,一個當了最年輕的首輔閣老,一個卻只能窩在二世祖書院裏教書,他是有些不甘不服的,對着溫重光也總有瑜亮之情。

溫重光點了點頭,本來不想說話的,卻忽然頓足問道:“聽說解師把我當年做八股的句子給學生們出了題?”

解明詫異他主動跟自己說話,點頭道:“正是,有位學生對首輔當初的話提出異議,我便布置下去讓他們自己思考。”

溫重光閑閑地踱步,聞言一哂:“解師明達。”

溫重光态度閑散,解明卻很郁悶,他發現世界上最郁悶的事不是假想敵混的比他好,而是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裏。

他憋悶了一會兒,見溫重光有進院的意思,行過禮自己退了。

沈晚照回來發現自己的披風忘了拿了,不過這時候天已經完全昏暗下來,走夜路過去就為了拿條披風實在沒必要,于是點了油燈奮筆疾書,等到韓梅梅呼聲如雷的時候她才把文章趕完。

她對自己作的文章很有信心,昂首挺胸地進了教室,就見解明早早地到了,孔茹正半欠着身跟解明說些什麽,他已經面如寒霜,孔茹見沈瓊樓進來,詫異地瞟了她一眼,似乎沒想到她今天來的這麽早,面上掠過一絲尴尬。

解明也見到她進來,面色不善地問道:“孔茹說你昨日跟她鬥了幾句嘴,你便出言挑釁辱罵,還仗勢欺人,威脅說要打她?這可是真的?”

要是別人解明肯定不會就這麽信了,但沈晚照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性子他可是親身領教過,立時就信了。

孔茹沒想到他直接就問出來了,不由得張大了嘴,她平時都是背地裏告黑狀上眼藥,被告的挨罰了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這個解師怎麽這麽大嘴巴啊?!

沈晚照覺得自己真的得去廟裏拜拜了,沒想到随口威脅一句就被打小報告,一邊郁悶一邊道:“這話是從何說起?學生昨天寫您布置的文章,一時想不出來,心思确實有些浮躁,但辱罵打人這種事學生斷不至于幹出來的。”

學校裏總少不了這些打小報告告黑狀的,她甚至還聽說班裏有專門給老師通風報信。

她不等解明懷疑,就把昨日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又道:“……學生并無脅迫她之意,只是心中對您敬仰,聽她話裏話外繞上您,暗指您因為家世存心偏頗才任我為課長,學生心中不忿,難免說了她幾句。”

要說沈晚照威脅過她也不算錯,但把這前因後果說出來就知道那邊占理了,況且沈晚照又沒有真的打她。

解明臉色和緩,淡淡瞥了眼孔茹,又問沈晚照:“可有人證明?”

她連忙把韓梅梅和殷懷瑜拉了過來,昨天幾人是鬥了幾句嘴,不過這些秉性頑劣的高門貴女住在一起也是難免的,鬧到師長跟前實在難看,兩人的臉色都不大好,把昨日的事兒複述一遍,大同小異,殷懷月末了還補了句:“這事兒不怪課長,的确是孔茹先挑的事兒。”

看來她對孔茹背後打小報告的行為也很不爽。

解明了解了前因後果,皺眉看向臉上忽青忽白的孔茹,淡淡道:“孔茹不僅尋釁滋事,更居心不良欺瞞師長,罰二十下手板,把道德經罰抄一百遍。”

孔茹當即就傻了眼,她還真沒少幹背後告狀的事,告狀不成反被罰的事兒還是頭一遭。

解明就是這麽個人,凡事兒不愛暗搓搓地存在心裏,一是一二是二地說清楚,更瞧不上這種心思陰暗的學生,揮手讓她領罰,對着沈晚照誠懇道:“方才我輕信謊言,險些冤枉了你,真是對不住了。”

要是在他手裏犯了錯他不會輕饒,但他犯了錯也不會藏着掖着。

沈晚照本來左右看他不順眼,這時候好感度回升了一些,拱手淺笑:“您也是關心學生,再說哪有師長給學生道歉的道理?”

解明見她笑的明豔,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去。

讓友情快速升溫的辦法不是有共同的秘密就是有共同的敵人,她上課的時候接過殷懷月的一張小紙條:“孔茹手被打腫了。”怎麽看都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沈晚照回了句:“你不是她舍友?這麽幸災樂禍不好吧。”

殷懷月在她後面冷笑一聲,提筆寫道:“我好幾回被教詩詞和算術的師長莫名其妙地罰了,現在想想,八成就是她在中間弄的鬼,有些事除了同舍的,旁人怎麽可能知道?”

現在孔茹被抖露出來反應過來,這反應也太遲鈍了吧,她默默地畫了個汗的表情。

今天只有四書通講這一節課,剛好又陽光明媚,沈晚照決定把攢了幾天的髒衣服洗了,她在學舍裏收拾收拾衣裳,抱着木盆正要往外走,韓梅梅驚奇地看着她:“你要幹什麽?”

沈晚照被她大驚小怪弄得莫名其妙:“洗衣服啊,怎麽了?”

韓梅梅倒吸了一口冷氣:“你居然會洗衣服?”

沈晚照:“……”她是去洗衣服,又不是發射動感光波拯救地球。

她道:“我會洗衣服怎麽了?又不是我會胸口碎大石,你大呼小叫的幹什麽?”

韓梅梅直勾勾地看着她:“在咱們這樣的人家找一個自己會動手洗衣裳做飯的不比找個會胸口碎大石的簡單。“

沈晚照:“……”

韓梅梅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吭哧吭哧打開衣櫃最底下一層,不知道多少件被塞成一團的髒衣裳奔放地湧出來,學舍裏彌漫着一股神奇的味道。

沈晚照:“……你是收破爛的嗎?”

韓梅梅擦了擦臉上的汗,左思右想,最終咬咬牙道:“你教我洗衣裳吧!”

沈晚照:“……用得着那麽悲壯嗎。”

韓梅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懂。”

她本來不想教的,而且實在不能理解洗衣裳這種事居然還要人教,但後來為了自己的鼻子健康考慮,還是讓韓梅梅拿上木盆跟自己去了洗衣裳的地方。

一排學舍後面,高高的圍牆裏專門建了用來洗衣裳的池子,還特地引了活水,可惜這番苦心終究是白費了,開學這十多天沒有一個人在這兒洗衣裳的,沈晚照去還是給它開苞了。

兩人抱着盆子到了水池邊,沈晚照其實也不熟練,不過具體的步驟還是知道的,先舀了水在木盆裏,把衣裳浸泡濕透,然後用皂角粉搓洗着領口和袖口,還有其他有髒污的地方。

韓梅梅有樣學樣,也坐在小杌子上吭哧吭哧地洗了起來,沈晚照看她把衣裳都快搓破了,髒污卻還沒洗淨,無奈地伸手接過來:“我幫你洗一件,好好看着啊,沒下次了。”

韓梅梅雙眼放光地看着她。

兩人沒想到洗個衣服竟迎來了同學們的圍觀,好些人從後廚看着兩人,指指點點地跟舍友道:“你看,錦川侯府的嫡女竟然會洗衣裳。”

沈晚照被幾十雙眼睛盯着,背後一陣惡寒。

殷懷月身為兩人的鄰居,把着窗戶看的時間最長,于是率先走出了學舍,拿着幾件髒衣服到沈晚照跟前,目光盈盈地道:“反正洗一件也是洗,洗幾件也是洗,你幫我也洗了呗。”

沈晚照一手泡沫地對她招了招手:“過來過來。”

殷懷月狐疑道:“幹嘛?”

沈晚照拇指和食指比了個手勢:“讓我量量你的臉有多大。”

殷懷月:“……”

沈晚照無奈搖頭:“真不知道你們這種一件衣裳都不會洗的以後可怎麽熬。”

殷懷月下意識地反駁道:“誰說我不會洗的?”

沈晚照挑了挑眉:“哦?”

她大概說了下平時是怎麽洗衣裳的,就是學着家裏的丫鬟把衣裳扔到盆子裏,盆裏裝水,泡上一個時辰随便擰巴一下拿出去晾。這洗衣服的方法沈晚照簡直給跪了!

還洗一洗,擰一擰,泡一泡,簡直是個奧利奧。

韓梅梅還算是比較好的,家裏就在京城,實在懶得洗把衣裳攢吧攢吧咬牙熬過半個月還能帶回家,像殷懷月這種的簡直沒辦法,總不能把一年穿的衣裳都帶夠吧?

她無語地搖了搖頭,看着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怕都把衣裳拿出來讓她洗,忙道:“我有個法子,你們也不用發愁衣裳的事兒了。”

她帶着殷懷月往書院外走,學生出了書院只要不走遠,錦衣衛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學生要是吃膩了書院裏的飯也會出來打打牙祭,因此書院門口經常能看見買小吃水果的婦人,靠着書院賺些辛苦錢。

沈晚照帶着殷懷月和韓梅梅走到一個賣西瓜的媳婦子跟前,媳婦子不明所以,她問道:“這位嬸子會洗衣裳嗎?”

媳婦子怔忪地點了點頭,洗衣服簡直是每個窮苦人家的必備技能。

沈晚照指了指身後的兩人:“她們倆有好些衣服想讓嬸子幫忙洗,洗一件三十文,你接不接這個生意?”

韓梅梅和殷懷月先是一怔,随即歡天喜地起來,三十文還不夠她們衣服上的一根金絲,能解決大難題簡直太好了。

媳婦也歡天喜地,三十文抵得上小半天工錢了,她們常年幹活的手腳麻利,洗個二十來件夏裳也要不了一個時辰。

問題圓滿結局,沈晚照現在還不知道,她睿智的名聲已經在這幫二了吧唧的熊少年裏傳開了。

韓梅梅和殷懷月緊趕着去取髒衣裳,沈晚照不緊不慢地往回走,沒想到才走到夾道就被人堵住了。

餘二惡狠狠地道:“你就是退親還打了我大哥的沈晚照?”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