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真相
回酒店的路上,蘭知夏路過寵物店,在隔着玻璃的大池子裏,她看到了一條蟒蛇,和阿輕相比,這條要小得多。黑色的身體立着,張狂地朝扒在玻璃櫥窗外看着它的蘭知夏搖晃着腦袋。
“我沒有惡意,看到你,只是想起他了。”蘭知夏低頭,神色黯然。
“還好嗎?安洋。你大概不會願意看到我吧。”
甩甩頭,蘭知夏朝大蟒揮揮手,然後,在玻璃反光中,她看到了米爾汗,外公裴莊身邊的管家。
看到蘭知夏轉過身,米爾汗有一瞬間的愣神,小丫頭多像她。小時候,她也偶爾纏着他,要他偷偷帶着她上街溜達。他比她大将近20歲,可是她會直呼他的名字:
”站住!米爾汗!”
然後她先走到前面:
“還不跟上!”
他在後面跟着,看着她被風撩起的短發,一身迷彩服煞爽英姿,引得旁人側目。然後野丫頭一條街吃着,他跟在她身後一路付賬。最後,在山莊的山腳下,她爬上他的背,要他背着她,一直到門口,她滿意地朝他豎起拇指,他朝她點頭,然後走回裴莊的書房交待今天的行程。
“米爾汗叔叔。”從一個月前,她回到阿格拉,除了工地和顧子骁,她沒再和任何人聯系,也沒再關注任何事。蘭知夏刻意把心情放空。
她知道很多事需要面對,但是就當她懦弱吧,她只想躲開幾天,給自己争取一點平靜的時光。除了那晚和顧子骁主動說起安洋媽媽的死,之後,她再沒說過任何和回憶相關的事,顧子骁也沒再問,他們兩人心照不宣,只顧着工作。
今天再見米爾汗,她想,該是談談的時候了。
“小小姐,上車吧。”米爾汗不見了往常的笑臉,但是神色依然溫和。他側過身,身後的豪華坐騎适時地打開了車門。
後排座位上,空空如也。
“我外公沒來?”
“幫主回島上了,只吩咐我來接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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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蘭知夏雖不明就裏,不過,還是上了車。
車上,她給顧子骁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她回山莊一趟,晚點回來。
電話這頭的顧子骁放下電話。
“安大少,找到了真相,然後看到兇手的毀滅,心裏是不是感覺特別痛快!?利用知夏的回憶,步步為營,讓她慢慢地找回記憶,相信你,甚至重新愛上你,然後再讓她供出自己的母親是兇手。計劃近乎完美啊安總!當真相大白的時候,成功地讓所有人都對你愧疚,知夏的父母一夜之間自殺身亡,然後你的大仇得報!接着,裴幫主退位KUT,還有你的養父,都因為沒能告訴你真相,既沒能保護好你母親,也沒能保護好裴伯母,選擇自己離開。而你,安大少爺,在知夏正準備去接受良心審判的路上,你坐在這裏,是正在準備接收知夏崩潰的消息嗎?”
顧子骁說到最後一句,已經撲到了安洋的身上,揪起他的衣領,一拳打了過去!安洋沒有還手,顧子骁這一拳,幾乎拼盡了全身的力量,在安洋應聲而倒的同時,他也被自己的力道帶倒在茶幾上。
“嘭!”茶幾上所有的東西散落在地,顧子骁雙臂支撐起來,再次撲向安洋,出拳,再次擊中安洋的臉頰!
“安洋,你這個混蛋,你把知夏害成這樣!你把蘭家害成這樣!你滿意了嗎!?你他媽的還要拿多少人的命給你媽媽陪葬!知夏是無辜的,你他媽的為什麽要利用她!你要害她一輩子活在愧疚中你才滿意是不是!你個王八蛋!”
一拳接一拳,如擂鼓般落在安洋的臉上,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子骁打累了,他的手在流血,他攤開雙腿,靠在沙發沿上,癱在地上大口地喘氣。目光如利箭般盯着安洋。
被打倒在地的安洋,撐起身體,也和顧子骁一樣,癱坐在他對面的地上,安洋的眉眼、額頭、嘴角、鼻子……都在流血,至始至終,他沒有還手,他甚至希望顧子骁的拳頭可以狠一點,再重一點,再猛一點……
安洋從進門到現在,他沒有說過一句話,他是來找蘭知夏的,雖然他也不是很清楚,他面對她時可以做些什麽,見了她又能說什麽,可是他就想來找她……
當他聽到米爾汗要告訴她,她的父母——蘭天夫婦在三個月前,也就是她的回憶回到正确軌道之時,在蘭家大宅雙雙自殺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先找到她。
可是,知夏已經在去往山莊的路上,他知道瞞了她三個月的噩耗一定會把她擊倒。那種痛,他嘗過,就像當年,看到父親死在自己面前、推開病房看到母親已經被槍殺那樣,那種全世界都崩塌的巨大悲痛,瞬間擊垮了他!現在,知夏馬上也要承受這種混滅性的打擊。
安洋抹開阻擋了視線的血,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向門口。
“安洋,放過知夏吧,以後不要再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安洋的肩膀顫了一下,沒有回頭。
“我并不知道,知夏回憶裏的真相,和我想的不一樣。”說完,安洋離開了房間。
在裴莊的郊外的山莊裏。這處山莊比蘭知夏第一次見到裴莊時的那個宅子要大上好幾倍。樹林,花園,草坪,還有菜田,溪流,所有的田園詩畫,這裏都有。
米爾汗帶着蘭知夏慢慢地繞着宅子的小路走着。就像當年,他在後,裴悅心在前一樣。現在,前面走的是她的女兒,遠遠望過,就像是一位慈祥的父親,帶着女兒,在花叢間留連。
時間走得很快,從在這裏,第一次見到她時,40多年就這麽過去了,她的女兒都長這麽大了。有多少年沒再見她了。現在想見,卻再也見不着了。
12年前再見她時,她已經微微發福,可是她的精神卻很不穩定。分裂的症狀也有加重的跡象。當年安培先的絕然,對她的打擊太大了。成了蘭太太之後,蘭天對她愛護有加,可是她的心裏,其實一直都忘不了安培先。
12年前再次回到阿格拉見到安培先時,她的症狀一下子就加重了。雖然作為蘭太太的那個她,已經不恨那個一直躺在床上昏迷的女人了,甚至,她覺得安培先重情重義,照顧兄弟的妻兒責無旁貸。可是另外一個她,卻始終對這個昏迷的女人無法釋懷,如果不是她,安培先會娶她。明明是她和安培先一起長大,安培先卻因為一個昏迷的女人解除了婚約。所以,她恨這個女人。
可是,再多的恨,她都發洩不出來。她瞪她,罵她,她卻一臉安然地躺在那裏,漠然地應對她的責罵,理所當然地接受安培先對她的照顧。而她,卻是最小心眼,最壞最毒的那個女人,對着一個沒有反擊能力的病人橫加責難……
下雨天,沉悶,在昏暗的醫院樓道裏,她站在VIP病房外打量了她很久。也不見得多漂亮,也沒見過她多賢惠,為什麽要霸着她的培先?她現在是安培先的女朋友,那個喜歡戴着鴨舌帽,把安培先的寵溺當飯吃的,高興時喜歡抛個眉眼惹得安培先心澗蕩漾的KUT幫主的女兒裴大小姐。
她手裏有一把槍,聽米爾汗說過,裝上消音器,發出子彈只有輕輕的擦碰聲,而不是難聽的“嘭!”
這個女人,到底是安培先精心照料着的,那就不能給她難聽的“嘭!”,只要輕輕的擦碰幾下就好。然後,她會永遠地睡過,和現在這樣沒有區別,只不過換個地方。而培先,應該就不用再照顧她了吧。那是不是培先就可以娶她了?
推開門,她看到那個睡着的女人。臉太蒼白了,一點都沒有美感,頭發脫落,稀稀拉拉,這怎麽可以和她相比,她可是整個莊園,甚至整個KUT最漂亮的女人,不然,蘭天怎麽會偷偷看她,還越來越大膽拉了她的手,不,還記得有次親了她一下,在她喝酒的時候。那個大膽的家夥,下次把他的嘴巴縫起來!
“女人,換個地方吧,滾回家也行!總之,今天之後,你不能再睡在這裏。培先總是從S市回來看你,我真心不爽!這把槍裏,米爾汗說,只有三顆字彈,全給你算了!”
“往哪打?”她舉着槍,在女人的身上指指點點,尋找着。“臉就算了,看了惡心,皺紋那麽多,還蒼白。那就打身上好了,誰讓你生了兩個孩子身材還那麽好?”
三聲輕微的震動,女人的身體輕輕地抖了三下。她竟滿意地低低地吹起了口哨:“子彈全給你了,滿意了吧?打完收工了!”
轉頭,她看到門口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個小女孩,十多歲的模樣,看起來一臉驚恐,切,看什麽!?姐今天的造型有那麽驚悚嗎?姐一大早可是精心打扮過的,可不能叫這個女人比下去。
“噓!”她朝小女孩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吓到了,果然沒再開口,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眼神無法名狀!身子沿着門框,越滑越低,最後跌坐在地上。
她突然覺得小女孩很乖,好心情地朝她抛了個媚眼,然後跨過她,走出了門口。
剛出病房門,便碰上了米爾汗!當他發現了房間的槍不見時,趕過來,已經晚了。他一掌打暈她,然後再扛起已經吓暈的蘭知夏,閃進了樓道,前後10秒鐘不到,他看到安洋興沖沖地推門走進了病房……
“我可以叫你小夏嗎?”米爾汗在身後,突然開口。
“可以。”蘭知夏停住了腳步,轉過身。車上,米爾汗一直沉默。蘭知夏也沒開口。她知道,米爾汗是個沉穩的人,時機到了,自然會開口。
進入莊園,米爾汗又提議在宅子的周圍走走。她也同意。兩人一前一後,繞着小徑慢慢地走,依然沒有說話。
“米爾汗叔叔。這裏,是我媽媽以前生活過的地方是麽?”蘭知夏一直以為,媽媽的青蔥歲月是在島上度過的。
“不全是,你媽媽也在島上住過,只是後來生病了,才搬到這裏。”
“哦,媽媽得了什麽病?”
“精神分裂症。”米爾汗說出這五個字,表面很平靜,甚至還朝蘭知夏微微笑了一下。可是蘭知夏卻被這五個字震驚得無法言語!她望着米爾汗,嘴巴微微張開,想說些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口,雙唇顫抖,不停地微微搖頭。
“是的,精神分裂症。”米爾汗肯定了蘭知夏沒想出口的疑慮。這五個字,對他,對裴莊,對整個KUT都是個忌諱。米爾汗的心,現在正因為這五個字而沉痛無比。
“在五歲那年就發現了這個病症,只是一直都吃着藥,病情一直都控制得很好。本來以為,可以治好。可是在你媽媽開始喜歡你安叔叔時,這個病加重了。他們沒有在一起,而你媽媽最後和蘭天離開了。”
米爾汗走過去,抱了抱全身發抖的蘭知夏,像個父親一樣,給這個可憐的孩子盡可能多的依靠,這只是個開頭,後面他的話,他不知道會不會把這個可憐的孩子徹底擊垮。
“小夏,不要懷疑你父母的人品人格,小姐會做出讓人遺憾的事,連她自己都控制不了。我實際上很佩服蘭天的敢愛敢為的,他對你媽媽的照顧是極好的。那只有把一個人放在心坎上,才會那麽不顧一切地為她做所有的事。蘭天深愛着小姐,他的愛,不比安培先少一絲一毫。只是小姐一心想着大學畢業後可以嫁給安培先,可沒想到,安洋的母親出現了。安洋母親的到來,是導致小姐病情爆發的誘因,小姐每天不得不使用大量的藥劑。思維的混亂,還有外界的刺激,讓小姐的病情越來越難以控制。如果不是蘭天帶走小姐,恐怕生命都有危險。
蘭天帶着小姐回到S市後,他們希望重新開始,但是小姐的病卻不斷地加重,雙重人格,讓小姐的生活變得一團糟,也慢慢地摧毀了她的精神世界,兩個裴悅心,一個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一個是野蠻霸道的黑幫大小姐。更不好的是,這兩種性格常常錯亂,讓小姐變得不可理喻,常常做出非常瘋狂的事。蘭天細心打理着小姐的生活,他開始尋找各種方法為小姐治病。最後,真的讓他找到了那個盲人,而對你媽媽的催眠,從那時就開始了。”
如果不是後來,你外公的病誤診,也許,蘭天就這麽帶着小姐和你們姐妹倆一直在S市生活下去。可是12年前,小姐再次回到阿格拉時,見到安洋的母親,再次刺激了她,才讓她做出那麽瘋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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