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次日早晨。
陳昭剛洗完頭,披着濕漉漉的頭發,正對鏡遮瑕,試圖掩蓋住自己昨晚哭腫了的眼皮和失眠的黑眼圈。
一陣有氣無力的敲門聲卻恰時從客廳那頭傳來,打斷了她憤憤動作。
等到她拉開防盜門,平視的視線裏空無一人,往下看,這才發現,隔壁領居家那個不過自己膝蓋高的小女孩——和女孩高高舉起的手裏,緊攥着的破舊布娃娃。
“姐姐,是你的嗎?”女孩童聲清脆,“我上次不是告訴過你,我從來不玩布娃娃的嗎!你怎麽丢到我家門口啦,還給你。”
話說完,娃娃一塞,女孩扭過頭去,蹦蹦跳跳回了對門。
陳昭:“……”
她摸了摸布娃娃。
在隔壁家吹了一晚上的風,掉了一晚上的棉絮,裏頭某處,硌人的手感還是沒有消失。
“沒辦法了,醜不拉幾的,讓你當門神得了。”
她随手把娃娃放上鞋櫃,對準大門的方向,不忘扯過一張紙手帕,把它屁股上棉花有些漏出的地方遮好,“你最好感慨一下,已經兩年了,不然,我一定直接把你扔垃圾箱裏。”
話說完,她聳聳肩膀,又坐回梳妝臺前。
半小時“作法”完畢,行雲流水地換衣,拎包,出門。
Venus的造型工作室坐落于陸家嘴成業商務大廈17層,是宋笙丈夫江瑜侃名下的重要單位之一。
她作為名義上的創始人,實際的運營則交給了後期加入的、經驗更加豐富的藝人經紀Joy姐。如今,Venus已經小有規模,具備一個微型公司性質的整體架構,全年的收益也相當可觀——
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如今太像個公司,以至于到現在,陳昭女士還沒有實現自己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的願望,依舊還得身為表率朝九晚五,準時到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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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八點半,她刷卡進門。
提着咖啡和早餐,還沒來得及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填飽肚子,就先被人叫住,腳步一頓。
“……”
她呼吸一緊,看着自己被緊緊攥住的右手手臂。
擡眼,對上Tina焦灼的視線。
“姐!”
我又惹禍了——這是潛臺詞。
陳昭掃了一眼工作室裏其他人看好戲的神情,半晌,揉揉眉心,默不作聲地把手抽出來,就勢退後半步,指了指辦公室,“進去說。”
五分鐘後。
陳昭坐上老板椅,一口咖啡,一口沙拉,等了好半天沒聽人說話,這才好整以暇地一撐下巴,看向死活不肯落座的Tina,“行了,沒別人了,說吧。”
“姐,我、真布是估、意的,”Tina語無倫次,結結巴巴,一個好端端的嬌豔少女,一下子擠出個苦瓜臉,“事、情是這樣的……”
按照早就排好的行程,明天下午,洛一珩理應出席杜莎夫人蠟像館的蠟像揭幕式。
這次的蠟像,以洛一珩首度觸電大熒幕飾演的舊上海愛國青年為原型精心打造,也算是為半月後上映的電影造勢,因此,斥巨資一手促成這次活動的制片方,要求洛一珩穿着劇中戲服出席活動。
“但是、我,把這個中山、裝,泡進水裏,變形、變小了,穿不了了。”
Tina顫巍巍地從自己手裏拎着的牛皮紙袋裏,掏出那件明顯和洛一珩的尺碼相比小了一個size的黑色中山裝,“展示”給陳昭看。
陳昭:“……”
如果她沒有記錯,這件戲服據說是當時劇組高價買來的老古董,只在全劇最重要的一場戲裏出現過一次,現在生産線已經全線絕版。
實在沒辦法,倒不是不可以在活動現場拿個高仿糊弄一下現場媒體圖,問題是這衣服可是要還給劇組的,之後還有粉絲拍賣——
陳·一個頭兩個大·昭扶了扶額頭。
Tina雙手合十,“我真布是故意!昭姐,Iamsosorry!我會叫我哥哥,大力贊助,Please……”
嗯?大力贊助?
陳昭裝模作樣地連連搖頭。
但不得不承認,這四個字微妙地踩中了陳昭的神經。
大腦飛速運轉,在做出回答之前,她先一步接過了Tina手裏那件縮水的中山裝,前後左右打量一眼。
別的不說。
既然是中山裝,自己應該還是有點淵源,有點辦法的。
“贊助多少?”
她輕描淡寫地問一句。
“或許、五、五百萬,夠不夠?……一千萬?”
可以,超額完成任務。
她于是一笑,将手上這件中山裝疊好,收回牛皮紙袋裏,“行,我有路子,先交給我吧。”
下午兩點。
挂牌“上海寶林高級成衣定制公司”的寫字樓前,一抹倩影堪堪頓住腳步。
她穿一身MILIN紅色斜肩裙,露出弧度優雅的天鵝頸和輪廊明晰的鎖骨,一頭黑發如瀑,披散肩膀。
黑色系帶高跟鞋,不功不過五厘米,踩上門前瓷磚地板,聲聲脆響。
穿過自動感應門,她走進一層大廳,環視一圈過後,在保安訝然的視線裏,落落大方颔首,繼而向前幾步,輕叩前臺桌面,叫醒了正對着電腦發花癡的禮儀小姐。
“你好,我是Venus的負責人,陳昭,上午我打過電話,和貴公司邵總預約了下午兩點半……”
前臺小姐打斷她:“邵總是嗎?”說話間,掃動兩下鼠标,咕咕哝哝,“怎麽才上任那麽兩天就有人找了,我的鑽石王老五……行了,看到預約了,這邊上去四樓,您說找邵總,王特助會帶您過去的。”
陳昭微笑點頭。
心裏卻暗忖,這好歹也是上海老字號,有百年歷史的寶林成衣,現在這青黃不接的落魄氛圍,确實是就差沒寫在臉上了。
好賴還有個電梯,不至于爬樓梯上去。
不多時,陳昭便上了四樓,見到那位王特助,也被引到據說是總經理專用的一間老舊辦公室裏。
她雙腿交疊,撐住下巴,望着眼前那杯濃茶冒出的熱氣發呆。
不知等了多久。
連耐心如她也開始昏昏欲睡的時候,身後終于傳來了一聲輕微響動。
門扉被推開。
陳昭霍然站起,轉身,揚起标準的溫和微笑。
卻并不直視,只微微低垂着眼,視線所及,第一眼,看見的是對方伸來的右手。
纖細修長如白玉,連骨節也圓潤,這本該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一雙手——
如果不是那條橫亘于掌紋正中心的長長傷疤太礙眼的話。
有如活生生把他右手切斷的狠戾軌跡,經過時間的修補,雖然逐漸平緩成一條泛紅印記,卻依舊紮眼得很。
她心頭倒抽一口冷氣,末了,還是伸手與人交握。
“您好,我叫陳昭,耳東陳,昭然日月的昭,Venus的負責人,電話裏已經跟您助理說過具體情況了,您也清楚吧?”
“……”
對方沉默了半晌。
辦公室裏靜得鴉雀無聲,唯獨能隐約感受到,對方掌心裏傳來的熹微汗意。
仿佛一種僵持,又仿佛是某種無措。
許久,他說:“遲到了十分鐘,對不起。”
陳昭眼睫一顫。
她突然說了句:“只有十分鐘嗎?”
這話太尖銳刺耳,與她這兩年早已練就爐火純青的圓滑格格不入。
話音落下,無人應答。
陳昭松開手,在裙擺上揩了揩,又接着說兩句更刺耳的:“昨天你把名字寫在那,就算我不跟宋致寧說,一定也會有人查到——好吧,這點算我錯,我沒想到,你回來的第一件事,會是去看爺爺,結果把宋致寧也給帶過去了。”
她刁難他沒人搭腔。
但她一責怪自己,男人卻很快接上話。
“沒事,他查不……”
沒等他說完。
陳昭先一步,在他尚未反應過來之前擡頭。
不過匆匆一個對視。
她霍然伸手,有如排演了千萬遍的狠而準,迎面,是一個重重耳光——
“啪”地一聲,清脆,卻恍如震耳欲聾。
她看着那張臉。
微微別過,久久沒有轉回的臉。
分明是無比熟悉的五官眉眼,金絲眼鏡,西裝革履,一切都好像從來沒有變過。
只他的右眼眉尾,卻多出來一條駭人疤痕,整張臉雖平白顯出三分英氣,也掩蓋不了,昔日那一場連環車禍留下的痕跡。
她的手發着抖。
仿佛那一巴掌的餘震,更像是傷人一千,自傷一千五的“自作自受”。
分明那樣生氣啊。
他卻依舊只是回過神來,揉揉臉頰,繼而彎下下腰,輕輕将人抱住,五指深陷她發間,說一聲:“沒事了。”
不知道為什麽。
大概是眼淚先一步來得突兀又洶湧,她覺得委屈,更覺得荒唐,于是,設想中的從容以對,都變成哽咽的控訴。
她說:“你別誤會,我沒消氣。只是昨天我吓呆了,沒來得及打,現在補上而已。非要說的話,我現在還不認識你呢。”
他說:“我知道。”
頓了頓,她又補充:“只是有個同事闖禍了,剛巧,只有寶林能救人一命,我想你應……我想着,寶林這裏應該有備用的,就過來一趟,我來了,你剛好也在,就是這樣。”
鐘紹齊說:“好,昭昭現在這麽厲害了。”
像哄小孩。
像這兩年他從沒缺席過一樣,誇她一句,就這樣讓她所有的抗拒和遷怒,都潰不成軍。
陳昭終于還是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而他揉揉她的頭發,無論怎樣的年紀,仿佛都還是許多年前,聖誕節也好,焰火會也罷,在那樣的親昵裏,有無聲的默契。
“我怎麽會死在那一天啊,”他說,“那天是你的生日。”
如果死在那一天,你最最喜歡的生日,有很多很多美好回憶的生日,就只剩下那一天的火海沖天和驚濤駭浪,不是太可惜了嗎?
所以,也不過,在她的無聲哽咽裏,在她耳邊,落下輕輕一句。
——“昭昭,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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