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借”花獻佛

“主子最喜幹淨,平時不侍弄花草的。”

臨和大概也有些懵,怔了好半晌,還是吐出一句話來。

“蘭花?”祁染摩挲着下巴,思索了半刻,突然回憶起邵俨手裏的折扇好像是蘭花扇面。

這麽說的話,該是喜歡蘭花的吧。

“這……奴才也不知道了……”

臨和憋了半天,最後還是給不出一個答案來。

“行,我知道了。”

祁染的視線轉了半圈,許是想到了什麽,眼睛明顯亮了一下,扔下這句話,邁步便朝着大門去了。

“染姑娘?”

臨和見她要走,也是一驚,下意識出口攔了一句。

“我出去一趟,很快便回來。”

祁染伸手拍拍他的肩,挑眉笑着,帶了安撫的意味。沒有等臨和再說什麽,她便已經邁步出去了。

門口的侍從也有些搞不清楚情況,遠遠地看向臨和,見他沒有出口讓攔,也就放任祁染出去了。

臨和只一個錯神,祁染便已經消失了蹤影。他驟然想起哥哥說的話,不由有些慌,在原地踱了幾步,心中仍是不安,趕忙尋哥哥去商量對策了。

祁染從府中出來,轉頭便去了丞相府。

兩個府邸相隔兩三個街道,倒也不算太遠。

她在丞相府住過半月,又是常常滿處亂竄,下人們也差不多都認識她。一路行到小花園,也沒有人阻攔。

有小丫鬟想問問她昨天的事情,卻又有些不敢。

祁染叫人去找莊明過來,靠在一邊的欄杆等他。

去喚人的小丫鬟頗有幾分誠惶誠恐,對于柳國的這個使官,全府上下都是極為敬重的。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便先去尋了府裏的主子。得了許可,才謹慎地尋到莊大人的住處,小心翼翼地說了來意。

莊明黑了臉,卻還是起身跟着她過來了。

“來了。”

祁染蹲在那裏無聊地打着哈欠,聽見響動轉頭看了一眼,随意地招呼了一句。

見她這般行事,莊明的臉更黑了幾分。

旁邊的小丫鬟行了一禮,便恭謹地退下了。

莊明看了一眼在警戒的屬下,幾步走到祁染,擰緊了眉,聲音壓得極低:“您怎麽能和一個太監糾纏?昨日還住進他的府邸!”

“您什麽您,我現在可是你的侍女。莊大人,叫我小染就好啦!”

祁染拍拍裙子上的灰塵站起身來,轉頭看向莊明,挑眉一笑,語氣仍是輕快。

莊明的聲音哽在喉嚨裏,一時也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位的事情,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只是若真出了什麽事情,他又逃脫不了幹系。

“愣着幹嘛,過來幫我挖蘭花呀!”祁染從一邊取出鏟子和早已準備好的花盆,拿着鏟子比劃了一下,便準備動手。

“這!這不和規矩!”

莊明見她理直氣壯就要挖別人的蘭花,也是吃驚,蹲到她旁邊,趕緊低聲勸阻。

“吵什麽?這素冠荷鼎一共有六株,我挖的是最小的一株。住進丞相府第一天,那個丞相不就拽着你說,這滿院子的名貴花草可以送你幾株嘛!”

祁染橫了他一下,對于他的大驚小怪着實有些無奈。

一株蘭花而已!

纣國現在是有求于他們,事态緊急、生死存亡。莫說是蘭花了,便是将整個丞相府刮了地皮挖走,他們也會雙手奉上的。

诶?!

如果以後邵俨油鹽不進的話,倒是可以脅迫纣國,派他出來和親!

哈哈哈哈哈哈!!!

祁染一想到那樣冷漠板正的人被強行套上嫁衣,就有些忍不住想笑出聲。

“可是……”

莊明一向守禮奉公,這樣近乎“偷盜”的行為,他着實有些接受不了。

“別廢話。”祁染回過神來,收了唇角的弧度。她看看不配合的莊明,用鏟子杵了他幾下,沒好氣地開口道,“你當初找我借影衛的時候,可不是現在這個态度!”

她這邊話還沒有說完,擡眼正瞧見不遠處的走廊站了一個人。

祁染對上丞相大人的視線,不僅沒有絲毫心虛,反而揚眉笑得燦爛,她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莊明,語氣中帶了幾分幸災樂禍:“正主來了,快去解釋一下。”

強行推人頂鍋,她做得倒是極為熟練。

莊明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看到不遠處的丞相,不由有些尴尬。他站起身,拍了拍長衫上的土,硬着頭皮走到了丞相的旁邊。

祁染也懶得管莊明是怎麽解釋的,她就蹲在那裏,研究怎麽把這株素冠荷鼎完整地移到花盆裏。

結果,她這邊都沒有來及下鏟,就有幾個花匠被派過來,幫着她一起挖。

祁染自然是樂得清閑,用帕子擦了手,便做起來監工。

而站在不遠處走廊的莊明,剛剛說完人生中的第一個謊,這會兒還有點良心不安。不過丞相只以為他是身陷窘境才會帶出幾分慌亂,倒是沒有懷疑。

挖一株蘭花,确實不是大事。

但是莊明需要解釋的是,他為什麽會縱着自己的“侍女”去做這樣的事情。

祁染的真實身份,他肯定是不能說的,掙紮了半天,最後只能推說祁染是自己表親的妹妹,平時祖母寵愛太過,這才有幾分驕縱。

莊明的這套說辭倒是挺讓人信服。

畢竟祁染根本沒有一點侍女的模樣,平時就是連端茶送水都幾乎沒有做過,看着做派氣度也分明是一位千金大小姐。

若說是莊大人的侍妾,可是并不見他們有任何親近。

這樣說起來,表妹的這個說辭,倒是極為合理了。

莊明提着半顆心終于把事情解釋過去了,再擡頭看向院子的時候,花已經被挖出來了。

素冠荷鼎極為名貴,幾個花匠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傷到了根脈,這株花便毀了。幸好幫忙的人比較多,折騰了一刻多鐘,花還是被完整地移過來了。

祁染見花已經裝了盆,滿意拍了拍花盆的邊緣,遠遠朝着莊明他們行了半禮,抱起半人高的花盆轉身便走了。

“哈哈哈哈,這姑娘倒是很活潑啊。”

丞相看着祁染離去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聲。

看着瘦弱的小姑娘,搬着那樣一個巨大的花盆,怎麽看都有幾分喜感。

丞相的歲數其實也不大,今日穿着一襲青袍,因着容貌俊秀、氣度儒雅,倒是頗有幾分書生的意味。

“表妹……着實是被嬌寵慣了……”

聽着丞相在旁邊笑,莊明恨不得以扇掩面,哽了半天,尴尬地開口道。

“不過,邵大人的品行着實……”丞相笑過,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皺着眉,聲音中似是透了擔憂,話說到一半欲言又止。

他側着頭,莊明看不到他的眼神。

然而在提起邵俨的時候,這位年輕丞相的眼中分明湧現出濃濃的嫌惡。

“是,我會再與她說的。”

莊明看着祁染離開的方向,嘴上說着場面的客套話,心裏其實只有無能為力。

那位的事情,他就是想管,也根本管不了啊!

祁染這邊正搬着大花盆往回走,并不知道莊明的複雜心情,當然估計就算是知道,多半也是不怎麽在意的。

她将花盆搬進府裏,本就準備去邵俨面前賣好,結果低頭一看自己滿身的泥,還是決定先去梳洗一下。

祁染解下背上的包裹,轉頭進了昨晚住的屋子。

守在走廊的幾個小太監見她進屋了,相互嘀咕了幾句,就趕緊去給邵俨禀報了。

等祁染換好衣服,搬着花盆出現在邵俨書房門口的時候,已經臨近了午膳的時間。她蹲在書房門口等了一會兒,接着裏面人開門的機會,抱起花盆就擠了進去。

祁染邁過門檻走了兩邊,就将花盆放下了,攏着手,眨巴着眼睛看着書桌後的人。

邵俨聽到響動,手下的動作頓了一下,便将筆放下了。他扯過幾頁宣紙将剛才批閱的折子蓋上,随後緩慢地擡眼看過來。

他穿着一件暗色的袍子,身形削瘦得厲害,面色也少見有紅潤的時候,像是始終都在病中。

“你看,這種花喜歡嗎?我覺得還挺好看的……”

祁染卻絲毫不在意他的冷漠,歪頭笑得極為燦爛,将花盆往自己這邊拖了拖,眸子亮亮的,一副等待表揚的小模樣。

“咳。”

突然的一聲咳嗽,将她的話打斷了。

祁染皺皺眉轉頭看過去,不遠處的灰色衣袍的太監與臨和長得倒是有幾分相似。她看看這個侍從,又看看不遠處的邵俨,試探着行了半禮:“奴婢見過九千歲。”

她的禮只是大概學過,當初就是為了跟着莊明進纣國皇宮的時候能應付一下。曾聽過傳言,纣國的皇宮以玉為地,以金為牆。她就想過來看看,既然有這樣的傳言,那這宮殿該有多麽豪奢。

萬萬沒有想到,纣國的宮殿樣子平平,反倒是殿上站着的一個小人兒,讓她着實驚豔了一把!

祁染想起第一次見邵俨的場景,便又控制不住唇角的弧度。

真是好看呀!

怎麽會這般好看的人存在吶!

“九千歲,您看奴婢如此誠心。這紅鸾吉日,您便就與奴婢來過嘛!”祁染背着小手,往前走了兩步。她說着話,眼睛便已經笑得彎了起來,露出一排小白牙,滿是人畜無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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