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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達勒戈壁是草原向沙漠過渡的地區,位于蒙古中部,在烏蘭巴托以南300公裏,開車只用三個多小時就能到。只不過深入戈壁腹地需要動用駝隊,所以車輛都被留在了牧區。
“可惜了呀。”楚殣戀戀不舍地拍拍越野車雄壯的車頭,看着它掉頭駛離。
“也許您下次可以試試我們蒙古的汗血寶馬,更加讓人忘不掉。”從後面上來的劄合木手裏拿着要換的衣服遞給楚殣,“沙漠裏還是換上這個比較合适。”
楚殣接過衣物往身上套,順帶着聳聳肩:“汗血寶馬在路上可撞不爛前邊擋路的車。”
蒙古王爺兩只手交疊着垂在小腹,搖了搖頭說道:“楚家主,沒有智慧的暴力是最糟糕的武器。”
這一點楚殣倒是深以為然,拍着劄合木的肩膀笑起來:“王爺還真是微言大義啊。”
“臺吉,”一個蒙古軍人牽着駱駝走近,瞟了楚殣一眼便又向劄合木行禮問道,“咱們現在就出發嗎。”
劄合木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把征求意見的目光投向齊修那邊,齊修又轉頭看向了自家主子。
齊淮遠此時正低頭更換蒙古人提供的白色長袍,這種阿拉伯式的服飾寬松陰涼,而且在黃沙之中十分顯眼,易于被發現,是适合沙漠出行的服飾。在他背後還背着把短弓,唐刀斜掖在腰帶內,金色穗子映襯着純白的布料十分耀,黑色野戰靴踩在沙草地上都陷進去不少。在感覺到其他人的注視後,終于擡起頭來,眼神銳利似鷹。
楚殣打量一眼這仿佛中世紀撒馬爾罕走出來的高大英俊的沙漠武士,喉嚨有些緊,不自覺地多看了一會。
“出發吧。”齊淮遠翻身攀上了一只神色安詳的駱駝。
齊修得到信號之後迅速看向劄合木,劄合木似乎有些恨鐵不成鋼,但也只是無奈地沖自己的部下點了一下頭。
劄合木帶來的人基本都是軍人,還有幾只蒙古獒犬,沒多久就動作精練地收拾好東西上路了。
駱駝作為沙漠之舟,運輸能力自然沒得說,只是這氣味……叫人不大能忍受。楚殣捂着鼻子走向一頭正在反刍的駱駝,這只長臉大眼的動物撲閃兩下,打個響鼻,從嘴邊泛着白沫,對于人類的靠近不為所動。
“兄弟,多關照啊。”楚殣在駱駝彎曲的脖子上拍了一下,然後踩着腳蹬爬到駱駝背上,小心地握緊了缰繩。
前邊的牧民向導打了個呼哨,駝隊便有條不紊地移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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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殣發覺駱駝走起路來步伐十分穩健,不像馬匹那樣颠簸,而且不會亂跑,便放心地松開手讓它自己跟随大部隊前進。
沒有了桎梏的駱駝似乎心情很好,一路滴溜着四只蹄子向前,在另一只駱駝旁停下來,伸長脖子親昵地用自己的腦袋去蹭對方的腦袋。
“呦呵,還有個老相好啊,”楚殣語氣歡快地側頭看向另一只駱駝的主人,正對上那雙無比熟悉的淺琥珀色眼睛,調侃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是你的駱駝啊……”
“不行嗎?”
“行行行。”楚殣幹笑着暗自扯動缰繩,把那只死駱駝的腦袋給拽回來。
駱駝不滿地晃着頭,張開嘴露出滿口泛黃的板牙,泛濫的涎水從嘴側流下來滴入沙地中,喉嚨中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它生氣了。”齊淮遠瞥了一眼那只駱駝,淡聲開口道。
“……”楚殣只得松開手,任由這只發脾氣的駱駝重新把腦袋湊過去與另一只從頭到尾都安詳無比的駱駝并行。
齊淮遠扭過頭繼續注視正前方,被風帽遮住了側臉,所以楚殣沒能看見他嘴角隐隐約約的笑。
作為一個內陸發展中國家,蒙古的經濟不容樂觀,但也因此很大程度上保存了這一地域的原始風貌。現在的蒙古高原與一千年前鐵木真放馬的那片草原幾乎沒有區別。
四周的戈壁荒涼卻尚且還有一絲綠意,沙地裏稀少的綠色植物倔強地探出頭,被厚實的駱駝腳掌踩彎後又再次緩緩直起身。
“這裏曾經馳騁着許多強悍的民族,像野草一樣不屈,卻最終還是化為了塵土。”楚殣不勝唏噓,“沒有被惡劣的大漠環境所擊敗,而是消亡于中原王朝的溫柔鄉裏。”
“興盛與消亡,總是不斷輪回,沒有什麽是長盛不衰的。”齊淮遠對此十分冷淡,“無論是被滅亡,還是被其他民族同化,都是注定的。”
“那你們齊家呢?”楚殣調笑着偏過頭,“從三代以前,部落聯盟時代就權勢滔天,到如今還是中國不可小觑的大家族,怎麽不遵從這個規律。”
齊淮遠嗤笑了一下:“那只是你沒有看到齊家的興衰,腐朽的龐然大物,總是死而不僵的。以齊家之大,怕是還能再茍延殘喘個數百年。”
你特麽都茍延殘喘,考慮過其他不如你的人的感受嗎……楚殣翻了個白眼:“那我有生之年還是看不到你家落魄了。”
齊淮遠沉默不語,許久之後才忽然問:“楚殣,你有沒有過什麽時候做過別人看來不可理喻的事情?”
“嗯?”楚殣疑惑地轉頭看過去,像是看白癡一樣看着他,“我的名聲你還不知道嗎。”
齊淮遠這才記起,楚老四可是衆人口中不留戀家世出身、功名利祿,成日裏四處浪跡的“敗家子”,不由笑起來。
“哼,”楚殣張開雙臂,趴到駱駝背上,喟嘆道,“這樣多好,要不是我幾個哥哥英年早逝,哪需要我管這些破事,累死了。”
“的确,很累。”
楚殣聞言倒是很意外:“了不得嘛,齊家主也會說累?”
“我也是人,為什麽不累。”齊淮遠坦然道。
“啧,你還真不像人。”
“罵誰呢?”
“哈哈哈哈。”楚殣笑得險些從駱駝上掉下來,半伏着身子趴在駝峰上“我發現你有時候還挺可愛的。”
齊淮遠對于可愛這個詞并沒有什麽好感,對此不置可否,只是擡起頭看向遠處的天空,一個黑點在雲間緩緩移動着。
“是獵隼!”有騎手叫起來。
劄合木在駱駝背上虔誠地看着天空中的飛鳥,雙手合十,嘴裏喃喃自語了幾句。
“我記得獵隼好像是蒙古的國鳥吧。蒙古國的西裏爾語名字Монголулс意為不滅的火焰,因為傳說很久以前,是從火焰之中飛出了永恒的神鷹,引領蒙古人來到草原。”
“楚家主還真是博學多識。”劄合木挑眉道。
楚殣連忙謙虛了一手:“嗐,一天天的到處瞎閑逛,就喜歡聽寫野史雜聞,算不得什麽本事。”
“你堂堂楚家唯一的繼承人,為什麽不好好在家裏待着,非要去那些危險的地方亂逛?”齊淮遠好像無意地問道。
楚殣歪過腦袋想了一會,頗有些要回憶峥嵘歲月的架勢:“我大學快畢業那會,認識了幾個喜歡探險的朋友,帶我去了一次海溝深潛。啧,我跟你說,深海真的是神秘、絢麗、充滿魔力,只有身處其中才能體會到。”說罷還好像頗為遺憾地瞥了齊淮遠一眼:“當然了,你這樣的旱鴨子是不會懂的。”
“……”齊家主覺得,自己在這個人面前,可能這一輩子都要有一個被拿來嘲笑的短板了。
想起當初和幾個狐朋狗友到處溜達的日子,楚殣不禁有些沉浸其中,閉上眼晃着腦袋唱起歌來:“原諒我這一生不羁放縱愛自由。”
齊淮遠側過頭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楚殣唱完那句時,正對上齊淮遠□□的眼神,深沉的琥珀色眼眸之中,那些不該有的情愫毫無遮掩,雖然強勢但卻隐忍不發,像是叢林中的獵食者面對誘餌時的謹慎與猶豫。
對上眼的一瞬間,齊淮遠已經扭過了頭去。
楚殣摸了摸下巴,充滿了負罪感,感覺就好像自己不小心撩撥了一個純情青年似的。
他本人在腐國混跡多年,所說嘴上一直說自己筆直筆直,但也不是什麽反同人士。對于自己可能看上了一個男人這樣的事實,一開始雖然有些排斥,現在心裏其實也是模棱兩可。
人嘛,面對有些不能接受的事情時總是這樣,突然有一天做出一個假設,如果我接受了會怎樣?在那一刻會立即否定這樣的假設,可是總是不知不覺間有些動搖。再過些日子,又會在心裏對自己說,我就算這麽做了也沒什麽大不了嘛!接着這件事在心裏就越來越順理成章了。
楚殣現在正處于這樣一個複雜的動搖期,一方面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一方面又覺得自己不能這樣,所以只好像鴕鳥把頭埋進沙子裏一樣采取冷處理,裝作沒看見那個眼神。
倒是毛線,在後邊把這一系列對話和眼神交流盡收眼底,默默握緊了手中的缰繩。
就沖齊家劣跡斑斑的過往,他是決計不會信任齊家人的,可是楚殣的脾氣他也知道,雖然看上去文文弱弱好說話的樣子,事實上和他爺爺一樣犟得像頭牛,根本拉不回來。
真讓人頭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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