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經歷一天的跋涉,駱駝的腳步也逐漸變得有氣無力,在沙地上不斷拖動。夜幕逐漸降臨,戈壁中的溫度直線下降,駝隊決定暫時休整。
一大群人燃了三個火堆,那些蒙古軍人喝着馬奶酒吃着肉幹奶皮,氣氛非常熱烈。
“你,漢人,膽,膽小鬼。”一個醉眼朦胧的蒙古人指着楚殣道。
“不好意思,我是苗人。”楚殣笑眯眯地撥開那只指着自己鼻尖的爪子。
“哦。”蒙古人不知道苗族是什麽,但還是點了點頭,一臉迷茫地說,“認錯了。”
劄合木見他實在不像話,瞪了那醉漢一眼,出言制止:“敦必乃将軍。”
“牽狗的奴才。”敦必乃梗着脖子,最終還是沒敢胡說,小聲嘀咕一句,繼續喝酒。
在場唯一的漢人只有齊淮遠了,聞言眯起眼睛,擡頭像敦必乃看過去。
“齊家主不要誤會。”索木若連忙替這個說話不過腦子的同僚收拾爛攤子,“我們沒有惡意。”
“還是別和他們鬧了,”楚殣拉住齊淮遠的胳膊小聲說,“回頭再收拾他,媽的,敢罵老子是漢人,找抽呢吧。”
“……”似乎哪裏不太對,身為漢人的齊淮遠深深覺得自己被人種族歧視了。
蒙古人自成一派,圍着一個火堆,并不怎麽與其他人交流。
索木若暗地裏踢了敦必乃一腳:“你這個豬油蒙心的蠢貨,說話注意點,別壞了臺吉的大事。”
“臺吉到底在想什麽?我們只要找到大汗陵,拿到寶藏換成錢,憑蒙古人的骁勇,還需要那個漢人的幫助嗎?”
索木若并不想和這個沒腦子的同僚解釋:“你只要少說話就好了。”
而此時劄合木正一臉和氣地給齊淮遠賠罪,希望齊家主不要計較。齊淮遠沒說什麽,倒是齊修不依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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劄合木看了眼齊修腰間的鞭子:“先汗留下自己的馬鞭,親自交給察合臺,誡令他鞭打任何違背劄撒克之人,而我自認從未逾矩,您又何必一直與蒙古同胞為敵。”
“我從來沒有與蒙古人為敵,只是希望不要有人動其他心思。”齊修哼了一聲。
“您大可以放心,”劄合木笑道,“我只是為了民族的複興,沒有其他打算。”
作為成吉思汗的後人,齊修自然沒法對這麽忠心耿耿的說法發表什麽異議,只得讓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毛線嘴裏嚼着奶酪幹,靠在跪伏在地的駱駝身上:“你們怎麽知道齊修這小子就一定是黃金家族的後人?”
齊修一聽這話便怒了:“當初脫奔咩裏犍生孛端察爾,孛端察爾生八林昔黑剌禿合必畜,八林昔黑剌禿合必畜的六個孫子被剌伊爾人殺死,老七納真奪回先祖的部族與財産,傳給海都,海都生拜姓忽爾,拜姓忽爾的孫子葛布律寒生八哩丹,八哩丹生也速改,而也速該就是偉大的鐵木真的父親,我的祖先察合臺就是鐵木真正妻所生的第二子!你居然懷疑我的血統嗎?”
這麽一大串蒙古名字,連楚殣也暈了。
劄合木沒有說什麽。其實到底是不是真的黃金家族之後,對他來說并不重要。一個沉寂許久的民族想要崛起,需要的是一個精神領袖,一個标志,只要所有民衆相信他是真的,那他就是真的。
成吉思汗曾經說過,蒙古人的天職為應我的召喚而來,随我的命令而去,視我指誰而殺。蒙古人最大的福祉是戰勝敵人,掠奪他們的財富,駕他們的駿馬馳騁,使敵人痛苦□□。
天上只有一個天帝,地上只有一個可汗,唯一的汗是成吉思汗。
這對于蒙古人來說就是聖谕,只要黃金家族的血脈還在,他們就會戰鬥至死。
“鐵木真是天上矯健的雄鷹,從長生天上俯瞰他的領土,我們蒙召喚在他的羽翼下聚集,”劄合木說道,“我們烏梁海家的朵兒邊·那孩思自然認識自己的主人。”
楚殣撇嘴,不予評論。個人崇拜的這一套在特殊時期往往有着特殊作用,就像德國納粹崇拜希特勒,蘇聯紅軍崇拜列寧和斯大林,新中國崇拜偉大領袖□□。只不過瘋狂的領袖會把國家帶向滅亡,理智的領袖則可以帶來強盛,但無論如何,這種崇拜效應的威力都是不容小觑的。
“主人。”一向安安靜靜沒有存在感的阿普突然低聲對楚殣說,“有危險。”
楚殣愣了一下,擡起頭環顧四周,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只是看見齊淮遠也正凝視着黑暗處,手按在刀柄上。
“什麽危險?”沒看出什麽名堂來的楚殣問阿普。
阿普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他只是感受到了危險感,卻不知道具體情況。
“淮遠?有什麽情況?”楚殣只好去問另一人。
“有東西在看我們。”齊淮遠面容整肅,警惕地注視着周圍動向。
“野狼吧,有什麽好緊張的,咱們這麽多人還有槍。”毛線不甚在意。
寒冷的沙漠夜晚之中除了隐約的風聲之外聽不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狼嗥的動靜。火堆照不到的黑暗之處靜谧而詭異,沒有人知道無邊的夜色之中隐藏着什麽。
沙漠地帶晝夜溫差極大,吃飽喝足的衆人靠着駱駝溫暖的身軀,将厚厚的衣物裹在身上,漸漸睡過去。
守夜的幾名蒙古士兵分坐在四周,負責注意異常動向。
“你們不困嗎?我都累死了。”毛線哀嘆着靠在了楚殣肩上。
齊淮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對這樣的行徑不太滿意:“你自己不會去睡嗎?”
“我就不,”毛線挑釁地在楚殣肩上蹭了兩下,“你有意見?”
“別鬧……”楚殣無奈地按住他動個不停的腦袋。
齊淮遠郁躁地扭過頭去不再看這個礙眼的家夥。
旁邊一直老神神在的駱駝突然站起來,害得靠在駱駝身上的楚殣和毛線一下子仰倒在了沙地上。毛線正要罵,發現駱駝昂起頭發出了像水燒開一樣的呼嚕呼嚕聲,不由面色一凝,立刻低頭警惕地注視着腳下的沙地。
“啊!”一聲突如其來的慘叫在安靜的沙漠中格外響亮,所有人都被驚醒,亂糟糟地打開手電跑過去。
“別碰他!”齊淮遠撥開擠作一團的人群,喝止了劄合木伸手去摸的動作。
一個蒙古士兵正在地上哀嚎着打滾,痛苦地抱着自己腿。
“是強酸。”楚殣蹲下來小心地查看,伸手想撥開被腐蝕殆盡的衣物,卻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你聽不見我的警告嗎?”齊淮遠面色不虞。
“我很小心的。”楚殣掙紮了一下,沒掙動。
齊淮遠哼了一聲,拔出那個士兵的野戰□□,用刀尖撥開衣物。合金鍛鋼的刀尖冒出少量白煙,邊緣隐約有些變形。在這人皮膚上附着着一些黏液,正在迅速腐蝕周圍的皮肉,慘不忍睹。
“散開。”齊淮遠向後退了幾步。
周圍一片安靜,只有受傷士兵在不斷□□。
突然間細微地沙子翻動聲打斷了寂靜,有人朝沙地開了一槍,周圍又恢複了平靜。
正當所有人以為對方已經離開之際,又傳來一聲慘叫,這次的遇襲者與前一人狀況又不同,好像是遭遇了強電流,正在不斷抽搐着。
楚殣看着被酸性毒液腐蝕和被電擊的兩人,忽然想起了在蒙古戈壁之中流傳着的一種怪物。
“蒙古死亡蠕蟲?”毛線露出一副不解的樣子,“那是什麽東西?”
“一種民間流傳的沙漠生物,很多科學家組織過考察,但都沒有結果。傳說是因為蒙古地下含有大量的鈾,導致了一些巨型馬陸的變異。這種蒙古蠕蟲可以噴射出劇毒的強酸,還可以像海鳗一樣放出生物電,擊中數米之外的物體。”
沙地之下的不明生物正在尋覓下一個攻擊對象,伺機而動。
楚殣借着手電筒的光觀察沙地,忽然注意到一處地面似乎露出了條形輪廓,頓時面色一變:“那邊……”
沙子下埋伏的生物在被光照到之後迅速放棄了隐藏,利箭一般從沙地中躍出來,直沖着楚殣而去。
突然的襲擊令楚殣猝不及防,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已經有人動作了。
“吱——”死亡蠕蟲發出一聲尖利的鳴叫,掉落在地上。
齊淮遠收回刀,看向毛線手中捏的雷訣,未作任何言語。
死亡蠕蟲被五雷訣炸得焦黑,又被一刀劈成了兩段,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這條蟲子像蛇一樣沒有腿,身長近一米,沒有被電焦的部分呈現出血紅色的甲殼,分不清哪邊是頭哪邊是尾。
駝隊依舊躁動不安,甚至有一只駱駝脫缰而去,不久後在夜色中傳來一聲哀鳴。
“還有。”齊淮遠眯起眼睛,雙目之中顯露出獬豸紋來。
“穩住駝隊,注意地面。”劄合木陰沉着臉命令道。
一連串尖銳的叫聲從沙地下傳來,幾個黑影貼着地面穿梭而過又迅速消失不見。
敦必乃将□□扔出去,爆起一地的黃沙,又有幾個蒙古死亡蟲的屍體落在了地上。
大地震動了一下,本來平靜的沙漠忽然像活過來了一樣,起伏的波浪由遠而近。沙漠之中傳來巨大的響聲,仿佛地底古老惡魔的咆哮。四周的沙丘緩緩移動,卷起一陣沙塵暴,令腳下黃沙如同洶湧波濤一樣不斷流動。
“開火!開火!注意地面!”索木若指揮着部下射擊,卻什麽也沒有打到,沙地依舊在流動。
幾個驚慌失措的蒙古人好像被什麽咬住了腳踝,呼喊着長生天騰格裏的名字被拖進了沙地裏。
地面一直在起伏,幾乎難以立足,楚殣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被齊淮遠順勢拖到了一只還勉強冷靜留在原地的駱駝旁,阿普在駝背上把楚殣拉了上去。
“聽着,你跟着這只駱駝,我們分開行動。”齊淮遠沉聲吩咐道,“先離開這裏再說。”
“等等,”楚殣伸出一只手擋住吹到臉上的狂沙,另一只手摸出一張符紙,“血。”
“什麽?”齊淮遠沒聽清。
“給我你的血!”楚殣大聲吼道,“我之後才好找人。”
齊淮遠聞言猶豫了一下,眼中閃過幾分躊躇,但片刻之後還是用刀劃開了掌心,将血印在那張紙上,鮮紅的血液立刻浸透了黃色符紙。
“跟好你家主人。”齊淮遠把符紙塞回楚殣手中,對着阿普說道,然後便拍了一下駱駝的後臀。
得到命令的駱駝立刻撒蹄子向前跑去。
“喂!”楚殣掙紮着回頭睜開眼,只來得及看到從黃沙底下鑽出的龐然大物和風沙之中凜冽的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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