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祁縱沒有與她講任何的事,但這不妨礙沈不言能猜到。

雖則她向來體弱,但也只是體弱,并無舊疾,好端端的絕不可能驟然肚疼。

何況她醒來時是躺在東廂房的,祁縱不在時,東廂房一直都是用鐵鎖鎖起來的,尋常人進不得,她如今卻躺在東廂房的床榻上,只能說明祁縱回來了。

她未起身,看着陽光縷縷穿過窗扉,在地板上畫出方正的格子,慘然一笑。

祁縱是有公務在身的,若無事,他是不會在白日裏回府的,而一個小妾中毒這樣的事,實在不算大事,府裏不會有不長眼的人跑去通知祁縱的。

那便只有一個解釋,祁縱一直在注意府裏的動靜。

再準确點來說,是在注意她。

沈不言再把之前的疑點扯出來一串,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把被子扯高,藏住了自己在被子下緊攥起的拳頭,看着祁縱側身坐在床榻上,沉默的模樣,她蒼涼一笑:“妾身忘了,妾身該問一問爺,爺得到想要的了嗎?”

祁縱沒有從她的話裏聽出任何的怨怼,反而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平靜,那種平靜似乎在說,原來如此,果然如此。

祁縱不由地看向沈不言,沈不言卻不看他,只是垂着眼,羽扇時的睫毛輕輕曬下,遮住了那雙明眸裏的一切神思,光瞧她那樣子,仍舊是乖巧脆弱地倚着枕頭坐躺着。

可若真是乖巧,若真是毫無怨怼,沈不言也不會問出那句話來。

祁縱道:“我那日喂你的是解藥,可以解今日之毒。”

沈不言道:“爺果然算到了沈鏡予會給妾身下藥。”

她話接得太快,讓祁縱一時失語,但那畢竟是事實,因此他輕微颔首。

沈不言道:“昨夜回來時,爺見妾身好生地坐在沈鏡予屋子裏,是失望的罷,所以非要拉着妾身坐下,在正屋裏吃了一頓沒滋沒味的晚膳。”

祁縱道:“我不針對你,換成任何一個人在你的位置上,我都會這樣做。”

沈不言道:“妾身明白。”

她再明白過什麽是工具了,所以連生氣都生麻木了,只是一遍遍地在腦海裏回想着一句話。

這就是你的命,這就是妾的命,認了吧,不認,你還能怎樣呢?

沈不言的手指握得更緊了,手指幾乎是掐進了掌心,為劈線而留的小指甲尖長,在掌心裏掐出血來,但她依然無所覺。

因為那比之她心底的痛苦,真的不算什麽。

這般狠下手地掐着自己,即是逼着自己忍住眼淚,也是試圖用肉/體上的疼痛去掩蓋心裏上的痛苦。

她道:“那麽,爺得償所願了嗎?”

祁縱道:“算是。”他看了眼沈不言,“我會休了沈鏡予,帶着你搬出去的。”

沈不言道:“這算是補償?”

祁縱道:“不算,你可以另外提要求。”

她還以為他會徹底把她丢開了,畢竟她也沒了用處。

沈不言睫毛微顫,擡起眼來,露出一雙盈潤水光的眼來,祁縱只看了眼,便挪開了視線。

沈不言有些明白了,祁縱無論怎樣,都是利用了她,因此,他願意補償她,也算是一種等價交換,等條件談妥後,此事便算了結,沈不言再不能提起這件事。

她抿嘴想了想,知道自己或許是有些異想天開,可若要問她有何願景,她在病榻上暈迷糊,以為快要死去時,也只記得林姨娘一個牽挂而已。

因此,沈不言嘗試着道:“妾身想把姨娘借出府,另外尋宅子住,可以嗎?”

沈鏡予被休棄回府,雖究其原因,是因為她下毒害了自己,可是大太太和沈鏡予不會想,她們只記得沈鏡予被趕回了家,沈不言卻留在了祁縱身邊,因此十有八九會遷怒到林姨娘身上去。

林姨娘在沈府的處境本來就艱難,恐怕接下去只會雪上加霜,沈鏡予實在擔憂林姨娘的身體,因此才鬥膽這樣一提。

還未開口前,她想着,她總是被算計的那個,為了祁縱受了這諸多苦,還差點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這樣的要求應當不算過分。

可是等說出了第一個字後,沈不言就後悔了。

她提出的要求是很不合規矩的,所寄托的也不過是祁縱能看在她為他受了苦的份上,給她出個面借個勢。

但需知,這樣的寄托能成立的前提是祁縱認可了她的苦。

但聽着祁縱方才的話裏的意思,他也确實不過只是把沈不言當了個棋子罷了,棋子哪有受苦一說的?

既然如此,他願意大發善心,願意滿足她的一個要求又如何,他的善心總是有限度的。

果然,就聽祁縱道:“這不符合規矩,你換一個合适的。”

也算不上失望了。

就這樣吧。

不要祈求身份之外的東西,她沒有這個資格,除了林姨娘外,也不會有人真的心疼她痛了這麽久。

沈不言靜靜思索了會兒,終于想到了一個符合她身份的請求:“和爺出去住後,妾身是和爺住在一個院子裏嗎?”

祁縱有些驚訝:“怎麽會。”

他的宅子在去歲回京時買的,挺大的,兩個人完全可以分了院子住。

祁縱利用沈不言的目的已經達成,他覺得兩人根本沒有必要再同床共枕。

沈不言覺得确實該如此,只聽說過老爺和正房夫人住一起的,沒聽說過和妾室夜夜厮混的。

她道:“妾身喜靜,想選個僻靜的住所,可以嗎?”

這不算一個很過分的要求,但祁縱聽着也不大喜歡,他道:“僻靜的院落離正房很遠。”

沈不言道:“沒關系,妾身喜靜。”

祁縱便不說話了,既然她喜歡住,就由着她住吧。

下晌,沈鏡予和徐煙月哭哭啼啼地回來收拾東西了。

她們和沈不言不一樣,兩人都是奔着做正房奶奶去的,因此金銀首飾,绫羅綢緞,甚至于琴棋書畫之類用來邀寵的東西,都備得很齊全,這要離開望山院了,打包收拾都要收拾很久。

沈不言披着衣服,站在窗前看着熱鬧卻又氣氛低沉的院落,不知道該不該羨慕。

沈鏡予拿到休書後便差人回沈府說了,此時正又羞又悲地靠在桌上哭着。

她原本還想轉圜一下,至少等沈不言醒來,她再用林姨娘威脅一下沈不言,沈不言這般得寵,有沈不言在祁縱面前說話,或許還不至于到下堂的地步。

但祁縱處理事情太幹脆利落了,沒給她争辯的餘地,回了趟望山院就把休書給寫好了,再回來時,國公夫婦也正好吵累了,沒心情再管她,于是沈鏡予一句話都不能多說的,在三雙眼睛的瞪視下收下了休書。

新婚一年,守寡一年,見到夫君的日子算下來還不到十日,沈鏡予就這麽被掃地出門了。

她越想越羞憤,蹭地一下站了起來,要去找沈不言,雲鸾根本攔她不及,就見她一路沖到了東廂房,就被長豐攔住了。

沈鏡予對這個卸過她手臂的侍衛還是有些怕的,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就聽沈不言道:“讓她進來罷,左右黃昏時爺也要走了,也不在乎這廂房是否被他人踏足的。”

長豐方才松了手,撤開身子,讓沈鏡予進去了。

沈鏡予就更加憋屈了,她看着沈不言,病了這一遭,沈不言神色有些恹,散着烏黑的長發站在那兒,泠泠如雪般的人,多了扶風細柳的弱顏,更讓人覺得憐惜。

沈鏡予道:“我嫁過來一年,都沒擺過大奶奶的譜,卻不想被你這個妾室擺上了,你很得意吧?”

沈不言神色很淡:“我有什麽好得意的?”

她倒了盞茶,遞給沈鏡予,沈鏡予瞧着那盞茶,沒敢吃,沈不言笑了下,自己拿過去,直接喝了一大口。

沈鏡予臉色有些紅,她害了沈不言,也怕沈不言報複她,想害她一回。

之前聽李氏說那毒藥半年才能毒死人,她還以為是個毒性不烈的,結果誰想沈不言竟受苦成那樣,沈鏡予怕死更怕疼,自然是要小心再小心了。

誰知這心思被沈不言看了穿去,還當着她的面喝了那麽大口倒給她的茶,倒顯得她格外的膽小怕事,沈鏡予不願在庶妹面前落了下乘,便道:“我渴了,你給我倒盞茶。”

說着,就不客氣地在凳子上坐了下來,同時,沈鏡予看着這從未踏足過的東廂房,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地嘆了口氣。

祁縱與她成親後,只要在上京,便住在這東廂房,不讓別人進,得要兩個侍衛守着,若是白天都不在了,就用鐵鎖鎖起來。

沈鏡予根本無從走進他的心。

而現在要離開了,她反倒是走了進來,卻不想這廂房裏是這樣的,雪洞一般,空蕩蕩的,好無趣啊。

沈不言瞧着她的神色,倒了盞茶端到沈鏡予手邊,道:“此盞茶是妹妹恭喜姐姐脫離苦海。”

沈鏡予道:“你恭喜我?你可知一個下堂婦要受多少人的指指點點?你可別得意洋洋地站着說話不腰疼。”

“一段委屈的姻緣就要結束了,妹妹自然要恭喜姐姐的。”沈不言道,“妹妹先預祝姐姐不日可覓得良婿,恩愛白頭,公婆寬厚,家和事興。”

沈鏡予倒是被沈不言這話說得有些心動了。

她嫁給祁縱後,過上過一日的舒心日子嗎?

顯而易見是沒有的。

祁縱在洞房花燭夜丢下她就足夠讓她擡不起頭了,何況後來還徹底抛下她,讓她守了一年的活寡,好容易回來又直接納了妾室寵着,什麽恩愛,她沈鏡予的臉都被祁縱撕下來貼在地上踩着了。

再說那李氏,平時磋磨起兒媳自有一套不說,還能随随便便掏出一包毒藥慫恿兒媳下毒害人,怎麽看都不是心術端正的人,再聯想到西廂房裏住着的徐煙月,沈鏡予不禁都要懷疑起李氏是不是也會慫恿徐煙月來害自己。

只要想到這個,沈鏡予便後背發涼。

所以,沈不言說她脫離了苦海,也是沒有錯的。

沈鏡予方才還羞怒的心思就這麽被安撫了下去,轉而輕松地看起了沈不言:“我與祁縱做了一年夫妻,最知道他是如何面冷心冷,妹妹可要好自為之啊。”

沈不言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她心裏卻想,還用你說,她早領教過了。

不過無論怎樣,只要沈鏡予能重新認識到這并非是什麽好姻緣,沈氏母女應該也不至于折騰狠林姨娘吧。

祁縱不願幫她,沈不言只能用自己微弱的力量護一護林姨娘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