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冬柚吓得直接雙腿一軟,沒了重心。
幸虧她的胳膊被溫舍和蓋倫這兩個星衛軍給摁押着,否則,她能直接給北滄表演一個雙眼一閉,兩腿一蹬,昏厥過去,不省人事的現場版。
軍令已下,溫舍和蓋倫只能強硬地押着冬柚走向行刑隊的最末端。
這短短的距離,不過十來米,北滄在前面開路,她被摁押着跟在後面,她佩服自己的是,竟然還能走得動。
可真讓她開始走不動的是——
當她走到正在被紮針的無間者面前時,那名無間者,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突然胳膊一抽,全然不顧腦袋後頭抵着的槍口。他一個猛子,一下子撲到北滄的腳下,兩眼飽含着淚水,哭得泣不成聲地跪求着他:“上校!北滄上校!我錯了,求你饒了我好不好?我的命就是個賤命,不值錢,不值得你們花費那麽大的時間和精力來殺我……上校,對不起,我錯了!”
“錯哪兒了?”北滄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軍靴,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這名男子的天靈蓋,輕描淡寫地問。
這男子微微一愣,旋即哭得淚涕橫流,大聲道:“我錯在,我不該成為無間者!嗚嗚……上校,我求求你,饒了我!我對不起你……我給你磕頭了!”
說罷,他也不顧上校的反應如何,便直接對着北滄“哐哐哐”地磕頭。
剩下還有三個沒被行刑的無間者,紛紛坐了起來,都沉默地看着他。卻沒有一個人敢正視北滄上校。
整個天鵝廣場除了此人的磕頭聲和哭泣聲,便只有天地之間微涼的風,來對此做回應了。
不知道這人到底磕了多久,突然,有兩個無間者就好像是說好了似的,紛紛一個猛子跪倒在原地,對着北滄嚎啕大哭地磕起頭來。
除了,最後一名無間者。
冬柚詫異地望去,這一望,她瞬間頭皮發麻。
是李哥!
李哥此時正盤腿端坐在原地,他無聲地看着冬柚,認命地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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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柚慌了,她重新掃視一眼這十一名無間者,卻在其中并未發現那個安靜男孩小舟的身影。
她真的好想問問李哥,他們到底遭遇了什麽。但她現如今也是即将被宰的羊羔,只能認命。
但,冬柚從不認命!
她在心中快速推演着天象信息,試圖找出能活命救人的方法,誰知,那念頭還沒轉悠個一圈,便聽見北滄又冷笑着嘲諷了句:“你們跟我道歉做什麽?你們曾經可都是地球上有權有勢的人,你們都富甲一方,富得流油。現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跟我有什麽好道歉的?”
抓着北滄軍靴正在磕頭的那名男子,忽然停下來不磕了,他恐慌地擡起頭來,睜着不甘的,泛着血紅的眼睛,祈求着北滄:“弱肉強食,北滄上校,你們是更為強大的人類,不應該把我們視為仇敵。上校,如果可以,能不能把我當做您在地球上的奴隸?我願意為您奉獻一切……上校,只求您饒我不死,求您!”
“呵,奴隸?”北滄眼睛微眯,看着腳邊那個卑微的,全身髒兮兮的人,他搖着頭冷笑道:“虧你能想出這麽低賤的詞兒來。”
那男子一聽,覺得這事兒有戲,于是,他讨好地仰起頭來,像是一只髒兮兮的哈巴狗一般,對着北滄搖尾乞憐:“上校!做您奴隸這事兒,我可有經驗了!”
“哦?”
“幾十年前,咱們地球上也有一幫奴隸,這幫奴隸被稱為‘精英奴隸’,不知道您在星際帝國那邊聽見過這事兒沒有?”
“我看起來,真有這麽老?”
全場所有人:“……”
男子崩潰地再度連連磕頭,道:“上校,上校,對不起,是我一時嘴瓢。我該死!上校,我就想說,我當時也有幸參加了對‘精英奴隸’的選拔,我是當年的評審啊!!!所以,對于如何當一名合格的‘精英’奴隸,我真的是太有經驗了!上校,您看看我,您看看我……”
男子邊說,邊擡起頭來,那雙渴望的眼睛裏還飽含着淚水。
誰知,下一秒,北滄瞬間掏出腰間的配槍,對着男子的眉心間便是——
“砰!”
男子瞬間倒下。
他的臉上還殘留着不甘的淚水,和搖尾乞憐的表情。
冬柚終于再也站不住了。
之前那只被北滄擊斃的翠綠色小螳螂,似乎還在她眼前晃悠,可眼下,她所見的,卻是真真切切,被殺的人了。
她恐慌地看着那名男子,幾秒鐘之前,他還在渴望着什麽,把自己的地位和尊嚴放置在塵埃中,踐踏在淤泥裏。可幾秒鐘之後,便被北滄擊斃于眨眼之間。
北滄甚至相當嫌棄地後退了一步,用腳踢開男子臨死還在抱着他軍靴的那雙手。他從胸前口袋裏取出一塊手帕,嫌棄地捂住了鼻口,甚至還輕描淡寫地對着在一旁吓得瑟瑟發抖的醫生,道:“趕緊把屍體頭上的血給我清理掉!”
這醫生正是為這十一名無間者針管注射的人,他也是地球人。
他甚至被剛才這名男子生命最後的祈求給震撼到了,在聽見北滄這麽說之後,趕緊也跟着一口氣磕了三個大響頭,口中連連說:“是是是,請上校息怒!”
冬柚癱軟在原地,就連溫舍和蓋倫這兩名星衛軍都拉不住她了。
她不可思議地仰頭看着北滄,這個視角,跟剛才那名男子的視角一模一樣。她難以相信,同樣名為“北滄”,為何眼前這個北滄上校,竟然如此冷血、狠毒!
如果說,他就是大齊的北滄殿下,她打死都不信!
北滄看了一眼癱軟在原地的她,無情地說了句:“你別怕,等會兒就到你了。”
此言一出,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轉而又低頭看着她,問:“對了,你不是號稱自己是‘大齊第一天師’的麽?為何都沒算出今天命有一劫呢?”
冬柚呆呆地癱軟在原地,她的兩眼出神地望着前方,乏力地好似在喃喃自語:“算得準又有什麽用?遇上不講信念,沒有信用的人,還不是橫豎都是一死?”
“你說我不講信念?!”北滄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那個宛如散沙一般的冬柚,轉而沖着那名醫生,大聲道:“多餘的三管針劑,全部用在冬柚身上!一滴不許有剩餘!”
醫生正從醫藥箱裏取出第十名無間者的那管針劑,聽到這句,他一個哆嗦之後,仿若蚊蠅一般地應了聲。
冬柚覺得,這樣的結局也挺好的。
如果只需紮一針就可以立即魂回大齊,那對她來說,何嘗不是一件樂事?
想到這兒,她覺得自己全身心地通透暢快,再也全無害怕可言。縱然如此,她站起來的姿勢,還是那麽地全身發顫。
溫舍和蓋倫這兩名星衛軍還是怕她做出什麽突然的舉動,便扶着她站了起來。
“北滄殿下。”事到如今,冬柚全然不信他還是那個愛民如子的北滄殿下,但她的直覺,還是讓她選擇繼續這麽稱呼他:“你一口氣連殺十一個無辜的人,這種罪孽會一筆筆地在你的福德簿上記錄下來。人算不如天算,你若是再繼續這麽沒有善念,恐怕,接下來的所有路,都不會順。直到——”
冬柚頓了頓。
北滄轉過身來,看着臉色慘白的她。
“直到未來有一天,你會被你所堅定的信念,和你所信仰的人與事,給害死!天地之間皆有靈,每一寸陽光,每一縷清風,都會變成置你于死地的殺意!”冬柚定定地看着他,眼睛裏滿是一片漠然。
整個天鵝廣場一片死寂,只有默默在旁邊為無間者針劑注射的醫生,在顫抖中走向了最後一名無間者,李哥。
北滄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冬柚。
冬柚卻不願看他,她閉上眼睛,在心底默念了一番法咒,旋即,本是偶有日光的白色雲頭,竟然瞬間變得墨黑了起來。此時,也就上午接近九點時的天空,竟然因越來越快速聚攏的墨雲,而像是即将擦黑的傍晚。
整個星衛軍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縱然他們的軍紀是怎樣的嚴明,此刻,星衛軍們也耐不住在冬柚說了這番話之後,便瞬間出現了這種可怖的天氣!
北滄的目光就這麽牢牢地盯着冬柚,沒有半分轉移。
“好,你說,剛才你想跟我談的條件是什麽?”北滄最終退讓了一步。
冬柚睜開眼睛,去看向已經撸起胳膊的李哥,淡淡道:“最後一名無間者,你放他走……我來替他。”
聽到這句話,那名醫生正舉起針管,忽而他也轉過身來,去看向北滄。
所有人,都在等着北滄下令。
“呵,竟然還真有不怕死的。”北滄譏諷了一句。
“只要能喚醒殿下沉睡的良知,微臣甘願冒死!”縱然在生命的盡頭,冬柚也決定将錯就錯地認定眼前人就是北滄殿下,她要演好這場戲。
做事有始有終,是她的信念。
“你認識他?”北滄問。
“不認識。”冬柚看着李哥,撒了個小謊。
“好,既然你說死後要有一方安葬之地……”北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忽然,從腰間拔出配槍,目光全然沒有半分偏移,旋即,便是——
“砰!”
一聲幹脆利落的槍響立即劃破昏暗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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