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鬼匿仙肴宴

話說那王姑母見兒子榆木腦袋, 恨不得拿了桌上那硯臺去鑿個七竅, 誰知李盛只說:“表妹能見官家是她的本事,我一個男子何須女娘提攜”。

王姑母見這盛兒病了一場,竟開始向着王狐貍,氣得發暈。又說那馮解元多日沒上門, 既是你結義兄弟,也該去看看。那李盛只是冷笑,轉身背對着王姑母, 竟對那哭罵充耳不聞。

李小黑聽得樓上又鬧起來, 不禁掏掏耳朵,對身邊的黃毛頭道:“這李秀才也是可憐,沒幾日就要受這一遭,居然還沒吼他老娘, 也算是好人了”。

黃毛頭笑道:“他今日吼了,明日就有童生告密,功名就要被擄, 甚麽都完了。忍得一時氣, 才是大丈夫, 就算家裏被揍成豬頭, 出門還是體面秀才不是”。

“我說小黑, 咱們都守了半日, 眼都澀了,還要盯着麽。那虎背熊腰的雖然莽撞,卻是個沒心眼的。那些滑頭不盯, 只守着他作甚”。

李小黑道:“他可不像胡大哥,看着憨厚,卻和內鬼湊在一起。瞧着罷,今日他定來偷銀”。

兩人正在隔間裏說話,果見那熊夥計推門進來,見四周無人,徑直往箱籠裏摸去。卻見那箱籠甚是嚴密,好半天才弄出巴掌大的空兒,便将手塞進去摸。只聽一聲慘叫,那夥計就痛得跳腳,手上還甩着箱籠哩。

李小黑黃毛頭兩人見他熊樣,肚內笑了個飽,卻妝個路過模樣,大驚道:“呀,熊小哥,你這是怎得了”。

那熊夥計只痛得哼哼,等咽下唾沫,才說要尋郎中。李小黑笑道:“熊小哥,你這行動不便,還是黃大哥照着你,我替你跑腿罷”。

那熊夥計連聲道謝,又掙紮跪下道:“好哥哥,我娘病重,沒人借銀,才走上這絕路的。若是能抹平此事,這些銀咱三人平分”,那李小黑笑道:“我也是這打算,才幫襯你的。你忍着痛別叫出聲,我立時就來”。

那熊夥計忍着痛,一勁兒哼哼唧唧,本想同黃毛頭說話轉移下注意力,誰知那人只說自己困了,先趴一覺。熊夥計只得自家扛着。

等了半晌,那熊夥計見黃毛頭一動不動,連個睡着的呼氣聲都沒。正要再細看,卻見那人兩眼灼灼,從手臂縫裏盯着自己哩。那熊夥計吃了一驚,又見李小黑還不來,只得往門外望。

那郎中只住在右近,怎得恁得不來。這三日酒樓打烊,多數人都休假,也沒食客,就算是鄰近有人先病,這會子也該來了。

那熊夥計亂紛紛想着,又算着李小黑腳程。這一會都能跑到幾條街外的衙門了,若是去韓家米鋪倒是三個來回。咦,衙門?!

熊夥計覺得不對,正要磨蹭着出門,卻被那黃毛頭劈手扯住,直疼個撕心裂肺。熊夥計正大叫着,卻聽得李小黑喊着“郎中來了”,就被那呂大胡幾腳踢倒,連大牙也被打掉幾顆。

只見那李小黑笑盈盈誇贊呂捕頭身手矯健,又袖裏遞過一塊銀。那呂捕頭掂了掂,也滿臉帶笑,說是這等惡人還是送官的好,留在樓裏只是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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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王家酒樓恁大家業,可不能被這些臭蟲毀了,以後若還有宵小,來衙門叫我就是。李小黑連連應承,又說這賊許有同夥,若是招了,勞煩捕頭再來一次,定要請捕頭佛跳牆吃。

那呂捕頭只笑着說佛跳牆沒那個口福,有個茶水錢就好,便提溜起捆得結結實實的熊夥計,往縣衙去了。

黃毛頭問道:“今日這出戲,是三掌櫃囑咐的麽,你竟将我蒙在鼓裏,真不夠兄弟”,那李小黑嘻嘻笑道:“我真要蒙你,還帶你來作甚,只是你藏不住事,若說出去可不毀了”。

黃毛頭道:“都是幾年前舊事,提它作甚”,便拉着小黑去後院尋落花生,閑談不提。

又倏忽兩日,聽得熊夥計被上刑,招出兩個同夥,只是都在仙肴宴,不好抓捕。還說杜大廚的腹瀉是三人謀劃的,時大廚中毒卻沒攙和。呂大胡和楊赤眼見連鐵籠頭都上了,這熊人仍不改口,曉得是真話,便回複給李盛。

李盛聽得樓裏竟有下毒之人,忙讓張小甲帶人守住井口,又拿出大銀打賞,将衆人分開審問。只是問了半天,只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那黑手還藏在暗處笑哩,急得頭大如鬥。

張小甲見得,獻計道:“這幾日東家掌櫃不在,樓裏只有秀才公,真個獨木難支。那北縣的鄭書辦和掌櫃交好,請他來倒是可行”,李盛聽得,忙讓胡大兒去請,自家将舅母幾個請到內室,說是樓裏有內鬼,大家如此如此方可行事。

王姑母幾個聽得有人投毒,連水都不敢喝了,只縮在屋裏抱怨。舜娘見李盛做張做智,頗有疏漏,便替他描補一番,又見秀劍來了,忙迎上去寒暄。

話說李盛見樓裏無男子,本要幹番事業,一洗那日屈辱,誰知被幾個叽喳女娘搶在頭。那鄭書辦也是,見了女娘就挪不動步,舉止親昵,有說有笑,直襯得自己不受歡迎。也罷,既然她們瞧不起我,我管這爛事作甚。

李盛正耷拉着腦袋要回房,卻被鄭書辦叫住,說道:“李秀才何去,我這裏正有一計哩”,李盛冷臉說道:“鄭書辦號稱北縣活菩薩,定強我百倍,我這螢火之輝,還是避開你那皓月罷”。

鄭秀劍聽得,又見女娘們圍着自己,毛婉妁還貼在身上,正拔自家寶劍哩,頗有些哭笑不得。只說道:“秀才公文運昌盛,我這童生都不是的白身怎比得上。再說這書辦也是叔父蔭補的,只是個刀筆吏,哪能和秀才公并論”。

見李盛臉上有了光彩,秀劍肚內暗笑,嘴裏卻千甜萬蜜,捧得李盛身心舒暢,才轉回過來,聽秀劍計策。

只聽秀劍道:“若是這投毒之人沒去仙肴宴,藏在樓裏,今日見呂捕頭上門心中定是驚惶。若咱派出心腹,暗地裏傳些時大廚的食水粘在碗碟上,被黃門發現有毒,已請下禦旨捉拿下毒之人,那賊定是害怕要逃”。

舜娘道:“既是酒樓碗碟出問題,東家掌櫃怎能善存,不如加上當場暈倒被人發覺罷”,秀劍道:“甚好,這樣更可信。官家憐憫,只說刁奴可惡,才發得旨意的”。

秀劍繼續道:“咱們再點人數,缺誰捉誰,定能正着。若那賊已去了仙肴宴,定是大廚,樓裏目前安全,只要他們回來一盤問,就能逮住”。

李盛道:“若他提前把毒下好呢”,秀劍回道:“他只是想去仙肴宴,定好名聲,有功利心。此人必愛惜羽毛,平日裏與人友善,口碑甚好。若是樓裏出事,他受到牽連,反是不美了”。

李盛雖似信非信,卻曉得比自家主意好,便也應了。等放出消息,又點了名兒,卻見留守之人一個不少,連去西湖游玩的幾人也忙忙趕回。

舜娘幾人見了,又用活物試了食水,見都無恙,才放心下來。只是擔心場子裏的嫣娘幾人,也不知怎樣了。

話說嫣娘見吳家竟仿制出珍珠糯米雞來,驚得無話。小九在一旁悄聲道:“看來樓裏內鬼已投向吳家,說不得就是做這糯米雞的,只要咱家三道菜輸給吳家,就不能穩贏。還好蟹釀橙和佛跳牆是自己人做,不然就險了”。

嫣娘見自家的糯米雞果然色香差些,被罰下來,只盯着那大廚,對小九說道:“這人雖來了半年,卻是知根知底的街坊,怎得變成這樣”,又說:“本以為是那翟姓廚子,誰知竟是他,真讓人想不到”。

小九道:“這人怕是要踩着咱家酒樓,在這次仙肴宴出風頭了。他心狠手辣,怎會相信吳家承諾,自己也會留一手。說不得攪亂其他人,讓咱家輸給吳家,只有他的壓軸菜搏官家歡心哩”。

嫣娘問道:“這場上幾百雙眼睛盯着,連碗碟都被驗過,食材也是統一派下,他怎得動手”,小九道:“我也不知,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他總得下手的”。

嫣娘聽得,笑道:“你瞧那些東家,各個念佛冒汗,只有咱們在這閑聊”,小九笑道:“他們是奔着官家墨寶,潑天名聲去的,咱們只求個自保,自是不一樣。再說那南宮仙子還不知出甚麽招數哩,你這無招盛有招倒是妙極”。

嫣娘笑道:“哪有甚麽招數,人家是神仙,咱們凡人怎比的過,只是趕鴨子上架了。若是你救過的黃大仙一家來幫襯,倒是能抵擋一陣”。

小九聽得黃大仙三字,心虛起來,将話頭往場子裏扯。兩人正聊到興頭,卻見負責佛跳牆的韓大廚,好似被鍋裏的油濺到眼睛,只在那裏揉,眼錯不見碰倒了鍋子,直燙得慘叫起來。

一旁的那個楊大廚見了,忙一把捂住,勸道:“老哥,你小聲些,被官家聽到可不得千刀萬剮”,那韓大廚只說眼睛疼,半天也睜不開,只能讓副廚上了。

那副廚本是韓大廚的遠方侄子,第一次參加這等盛會,難免有些笨手笨腳,本要右手去拿鹽罐,卻誤倒了勾芡,也不知是誰将鹽罐換到左邊,直出了個大錯。

韓副廚吓得冒汗,卻被楊大廚提醒道:“你這後生,怎得慌手慌腳,小心汗珠滴進去被巡邏黃門看到,有得苦吃,說不得打入死牢哩”,那韓副廚本就慌張,又被這話吓得軟了手腳,連菜刀都提不起來了。

嫣娘看得,冷笑道:“他果真出手了,先幹翻老的,又禍害小的,這佛跳牆怕是做不好了”,小九道:“你瞧,他又折騰右邊的人了”。

右邊那大廚正弄着蟹釀橙,卻見籠子破了,幾只蟹上落了灰塵,忙用水清洗。誰知那水不知被誰換成白醋,鬧得蟹肉進了酸味,也吃不成了。

那大廚忙請巡邏黃門換籠蟹來,卻被嫌棄道:“你們這桌怎得盡鬧妖,這是給南宮仙子進貢,別毛手毛腳的”,那大廚陪着笑臉,好容易才得了新蟹,卻見橙子又不知被誰動過了。

那大廚氣上心頭,朝兩邊罵道:“你們誰在作妖,好好的菜不做盡弄小鬼,這次過了,我這菜刀定要找他說道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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