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海寧鄭滅
話說那秦相爺将主考學士們鎖在貢院, 每日食水補給, 水火輪回。那些學士們也頭大如鬥, 摩挲着那百餘卷子,雖說內容不一, 卻各有趣味, 一時竟定奪不下。
其中一翰林幾日未換洗, 實是忍受不得, 跳腳怨道:“先前三甲恁得容易,今年竟都不相上下,真個惱人”。
旁邊那個道:“若說立意不佳,都是主和論點,黜不了哪個;若說缺乏典故,都囊括必考典籍, 尋不到缺處;若說文筆韻味,都言之有物, 挑不到破綻,真真個分不出高低來”。
第三個翰林還要說甚, 卻被那主考學士打斷, 咳嗽一聲,道:“各位文兄,暫且瞧瞧這一片來”。衆人俯身看去, 等品完文,各自撚須摩唇,紛紛點頭道:“果真有味”。
有個新進的文官擠不進圈子, 沒瞧到文章,聽得衆人評價,便撈過去看。只見那文章雖說錦繡,卻也沒個出彩,正要疑問,卻被人拽住,用個物什塞住嘴,問道:“此篇怎樣?”
那小文官只覺嘴裏一陣酸甜,竟似那酸梅杏脯,便道:“确實不錯”,剛剛說完,就被那主考學士打斷,道:“既然在場文兄皆屬意,便點他為探花罷”。那小文官還要說甚,卻見衆同僚喜笑顏開,各自回家歇息去了,只留着自家呆怔在地。
那小文官咽下嘴中之物,偷偷解開那封條,瞧那新探花名姓,啧啧嘆息一回,倒也散了。
那秦相見三甲評出,便張燈結彩,披紅挂綠,讓三鼎甲等進士游街。那些圍觀的閑漢婆姨等了好幾日,終于見得文曲星宿面目,那個不歡欣鼓舞,還有那等張着口袋提溜繩索,等着榜下捉婿的哩。
等到那儀仗行來,便有人指點那狀元榜眼,歆羨那宮花禦馬。等到兩人過後,見到探花,周圍皆一靜,喑啞片刻後,竟有男女撲上前去,争相給那探花投擲花果。
各位看官,這科舉三甲,三年才得三人,自是不同。那歷次得了狀元的,有十八歲的翹楚,也有八十整的老朽,相貌不一,容色參差,竟難得個美男。那榜眼也是平常,只有探花必要三人中俊彥者,才能當得這個名哩。
那街邊看客瞧了若幹年探花,都沒這個俊俏,又是一副文弱樣兒,披身錦袍,直勾得女娘們歡叫。那新探花聽得聲響,竟腼腆微笑,越發激起一片嬌呼,連滿臉胡渣的漢子也擠上來貪看。
陳狀元見自家風頭被搶,沉臉不語;那榜眼也是個中人之姿,也木着臉。話說若要俏,先要笑,這兩人皺着眉,被那新探花一比,越發暗淡起來。
等儀仗行到南縣,人越發擁堵,王家酒樓聽得動靜,也擠在樓上看。姚蕊娘眼尖,大叫:“那探花竟是馮衙內,越發生得标志哩”。
這馮探花本與王姑母連了幹親,衆人聽得,只有高興的。只有還在秀才上蹉跎的李盛聽得,竟一頭紮進房裏,嚎啕大哭起來。
王姑母見兒子這等模樣,又怕他被那蟲蟻勾走,忙拍門安慰。王嫣娘見得,嘆了口氣,叫人去院裏尋那蟲蟻的窩,再燒幾個。張小九卻忙着與儀仗禮官搭讪,請那前三甲提字哩。
話說王姑母聽兒子哭得凄慘,嘆道:“我兒,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卻當水汁子往外撒,別人嘴裏不說破,心裏笑話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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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盛嗚咽道:“先前府庠裏,那馮瑜與我并稱,如今竟是天上地下,臊得實在沒臉”,又道:“一個舉人蹉跎六年,都中不得,等那馮探花封侯拜相,我怎攀比得上”。
王姑母道:“不是我說狠心話,你這科舉不讀也罷。那馮衙內吟詩清談,随手中個探花;你日夜苦讀,連個鄉試都攀不上。如今你還年輕,回頭容易,若是三四十,學身酸腐氣,又被嫣娘養着,連說親都不好哩”。
李盛流淚道:“那梁灏八十歲都中狀元哩,我熬下去總得個進士,到時給娘掙個封诰,可不比那等商賈強”。
王姑母嘆道:“我兒,我不盼你中那金榜,只願你平平安安,娶房妻生個兒,一輩子也就過得了。那甚麽王侯将相的,幾人能當得?就算你也八十中狀元,我早化為黃土,哪裏有福去受那诰命,還不如每日多吃顆果子哩”。
李盛聽得,只是流淚不語,王姑母長嘆一聲,自家顫巍巍摸回房裏,坐在榻上抹了把淚。
聶意娘瞥見,悄聲與張小九道:“這李家母子甚是可憐,何不把那綠果子與他吃”,張小九苦笑道:“那綠吉吉吃了也無甚用,物以稀為貴,那果子滾得遍地都是,怎還是一人中了探花?若是其餘吃果子的全暴斃而亡,李盛吃果子才有可能中探花哩”。
“如今那些體驗者見果子無用,定要生事,那萬官人前月又放了狠話,幾樣湊在一起,竟沒個太平日。昨日聽得海寧竟起了民亂,若是波及到臨安,才叫禍事哩”。
原來那海寧鄭萬戶府,鄭三婿見岳家愚的愚,鈍的鈍,竟起了那不良之心。又兼先前拉攏的一些流亡之輩,竟細嚼慢咽吃空了萬戶府。沒過幾年,那鄭萬戶中風在床,鄭千戶瘸腿瞎眼,鄭二姐嫁的遠,身邊只有鄭三姐。
那鄭三姐也是個蠢人,見官人架空娘家,掌權行令,不以為憂反以為喜。那鄭三婿搜刮地皮,賣官鬻爵,鬧得民衆皆怨,又往家裏擡進好幾個花魁小娘,鄭三姐才心急起來。
那三姐本是家裏嬌養長成,哪敵得過行戶青樓裏掙命的,沒幾月就氣得吐血。那鄭三婿見得,将那責備之語高高擡起,輕輕放下,那些小娘們見得,面上稱個夫人,背後淨是鬧鬼,那鄭三姐折磨得只留條命兒,竟生不如死。
眼見再無人阻攔,那鄭三婿便掌了萬戶府,将海寧榨個幹淨,吃佃肉喝兵血,還用那金銀打點上官。小民士兵實是受不住,又上告無門,眼見家裏因繳稅欠銀要還幾十年債,鄭家閻羅殿門口夜夜有人自刭,一天夜裏竟全縣造起反來。
那鄭三婿本是貧寒出身,手中一點銀都不漏,敲骨吸髓,逼得海寧小民豎了反旗。鄭三婿聽得外頭兵戈交擊,竟與心腹攜細軟溜走。那些暴民亂兵殺至,尋不到鄭三婿,竟洩怒鄭家,那鄭萬戶全家竟成血水肉醬,嗚呼哀哉。
那等暴民分了贓物,又懼官兵來戰,竟連夜攻了周邊鄉縣,直霸了城牆護河才止。等官府曉得,那暴民亂兵早已落定腳。
鄭秀劍曉得,含淚祭奠家人,病倒在床。小九嫣娘見得,只每日照看,還說那官家未曾發旨,永安侯府的世子趙裕竟領了家将,奔去海寧殺敵了。
那隐在侯府的黃、麻、鴏、白、雕、魚、鹞七鷹暗衛見得,啧啧稱奇。那老大黃鷹道:“這世子既曉得官家疑他,還徑自往是非地奔,可不是傻麽”。
老二麻鷹道:“他也是兵行險着,若不跳出侯府,怎得發展勢力?這次勝了,就算官家不喜,也能封官得賞;若是敗了,也是年少熱血,得不了大罪。官家手段重些,倒顯得不仁義”。
老七鹞鷹叫道:“那鄭家也是晦氣,好好個禦封縣男,竟鬧得天怒人怨,逼得人反。朝裏本愁那北面的金朝,又壓制那淮西兵變的叛将,如今再添上這起,真個焦頭爛額”。
“他鄭家軍功起家,又受了鄭仙姑庇佑,才得了今日。只是那鄭三婿逃了,其餘鄭家血脈倒丢了性命,可見這仙姑也是個不靈的”。
老大黃鷹道:“管他靈不靈,咱們跟着那世子,再做打算”。其餘六鷹聽得,都尾随那世子去了海寧。誰知那世子用火器□□攻開城後,竟蟄伏不出,身邊又有了異人,名喚芙蓉真仙的,将七鷹用捆金繩綁住,鎖在暗室裏。
那官家等不到七鷹暗衛消息,又疑那趙裕與海寧暴民沆瀣一氣,便喚來秦桧商議。那秦桧剛剛傾軋萬俟卨,自家得意,又聽得是官家心頭恨趙裕屯兵海寧,便讓将軍張俊領兵去探。
那秦桧忙碌一日,回府向老妻王氏嘆道:“真個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萬俟卨還是我提的禦史,竟暗裏反水,如今這張俊,羅汝楫幾人,也不知是否忠心”。
那王氏夫人道:“人心易變,若是先前,說不得能擰成一團,就算當佞臣鑄白鐵,也有個伴。如今這等境地,只得自家留心”。
那秦桧聽了“佞臣”兩字,也不惱,反而笑道:“夫人差矣,佞不佞的,只要糊住史官之嘴,又有誰肯說道”。
“前幾日街面有人扔我雜物,還唱甚麽‘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夫人可是聽得了?我實是不通,殺那岳鵬舉的不止我秦會之,怎都刀刃對我?那金楚還需我調停哩,狡兔未盡,走狗怎烹?”
王氏嘆口氣,道:“如今可不止金楚,民間也多了異人哩。先前那萬俟卨拿岳飛沉冤得雪做大旗,自家吞噬南縣商賈,竟當起了金狗買辦,如今被你破了,多少人恨你哩”。
秦桧道:“他一人破千家商賈,獻媚金人,欲奪相位,還拿岳鵬舉當幌子,真個潑皮賊種。他賣着大楚,用沉冤之名洗白自家,我實是瞧不上。等海寧事畢後,就到他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①《儒林外史》:點了一本戲,是梁灏八十歲中狀元的故事。顧老相公為這戲,心裏還不大喜歡,落後戲文內唱到梁灏的學生卻是十七八歲就中了狀元,顧老相公知道是替他兒子發兆,方才喜了。
【今日加更:想到之後又沒時間了,最近是能多寫就多寫,本來以為悄咪咪沒人發現,已經有很多看官回來了,很開心(*^_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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