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喬木棄絲羅
話說那趙三只留梁敬在身畔, 低聲道:“這血脈傳遞可是大事, 身體發膚, 受之父母,若是毀傷, 可不違背那孝之始麽。再說我身有龍脈鳳血, 若白流出去, 被官家曉得, 也是大罪一件哩”。
梁敬聽得這句,見趙三面色凝重,只得放下。等從那金漆籬門出來,在湖畔行走,思慮不定。
一回想:“這趙三莫不是借年長齒序,說那等話語哄我耶”, 又自家搖頭道:“若真如此,怎不勸我去損精元, 卻嚴聲正色,不肯将那血脈遺我”。
走一回, 又道:“可嘆天妒英才, 舉頭三尺的那個老翁,也不知是聾是瞎,我這等閑散之人沒那慧, 偏讓趙三得了”,又沉吟道:“難道真是天潢貴胄,才有如此大才?是了是了, 南唐李後主,今朝道宗帝,都是那等驚才絕豔之人,可惜至尊之位,不是文采壓得住的,倒是落得個凄慘下場”。
“那損精元傷血脈,我若不告與他人,誰又曉得?先不管這趙三狐貍是否诓人,若将那慧贈我,他自家也多幾年活命。等我設局得了那慧,再向他讨告,再不濟,老父的相國之位足讓他掂量幾分了”。
那梁敬定了主意,便自家設了天網,要捉那流異血的白狐。誰知這白狐恁得機敏,梁敬邀以詩文,美酒珍馐,都動不了他心,又見這嗜穿白衣的趙三與馮探花親近,便捎帶上馮瑜。
馮瑜見梁敬這等做派,心中叫苦,用那等隐語暗示,卻阻攔不住。馮瑜也是個好文的,也喜那梁敬撰寫的《黑風神将》等話本,不想這清白人兒陷落污池,便使出那等妖姿媚勁,想纏住趙三,讓其無暇沾惹梁敬,倒讓趙三吃個饕足。
梁敬見馮瑜總是半路劫人,心中不快,又見那馮瑜唇色無華,走路蹒跚,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更是嗤之以鼻。
“這馮探花雖是個妙人,卻佞辛無度,說不得這功名買腚換得,真個斯文掃地。還防着我,真個狡妒紅眼,先不談自家光明正大,只想得那慧,就說另有小倌攀上趙三,你也該審時度勢。這纨绔膏粱也有三六九等哩,這等做派,連個末流都比不得。”
趙三雖憐那馮瑜,卻也不喜一味糾纏。就算玉馔珍馐,日日吃也有膩時,便皺眉冷臉起來。先前端着防着,倒有一二情趣,如今竟似那**女娘,恁個難纏,也罷,這探花之位也替你奪得,如今也算好聚好散罷。
話說那馮瑜舍身救人,竟鬧得兩邊不喜,那趙三也兩相斷絕,還說本以為天長地久,沒想得你貪心恁多。馮瑜聽得這話,苦悶在心,又不好說與別人,便去那清波門臨安第一樓,直喝個大醉。
王家衆人見馮探花莅臨,立時捧将起來。王姑母聽得,将李盛從榻上揪起,罵道:“馮探花來,衆人都去奉承,偏你這個結拜幹兄不與他賀喜,真個腦中無髓,缺心少眼”。
李盛怒道:“他中他的探花,我做我的賬房,兩下何幹。如今我聽得你勸,也不去湊那科舉,還要怎得”。
王姑母道:“就算你棄文從商,也該與貴人攀交。這馮探花風頭正緊,你不趁熱打鐵,可不遠了這幹親麽”。
李盛雖心中不願,卻也曉得母親說得正經,便賠笑與馮瑜在雅間飲酒。誰知那馮瑜只是低頭悶喝,沒幾時就醉成一灘,還拽住李盛不放,哭道:“約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還甚麽“‘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這六年之情,如何相絕”。
李盛本以為這馮探花幾年不上門,如今相見,必是趾高氣昂,誰知竟是如此狼狽,鼻涕眼淚哭做一堆。世人都有個憐弱之心,李盛在孟府煉丹之時,吃過那趙十三排頭,如今見馮瑜成那趙三舊人,不由得長出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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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這馮瑜恁得可憐,那馮府尊也不知曉得甚麽,竟尋個外任,自家遠遠避開,倒将這獨子留在虎口。李盛感嘆一番,便自家瞎笑起來:“人再灰頭土臉,也是新科三甲哩,我連個舉人都中不得,誰比誰可憐哩”。
張小九見馮瑜醉倒,又聽了那屈大夫之句,嘆道:“自古絲羅托喬木,若那喬木倒了,絲羅怎得保全呢?還不如做那橡樹木棉,也能并肩站立”。
聶意娘聽得,笑道:“那《致橡樹》我早忘了,難為你還記得”,又道:“如今那橡樹喬木只好絲羅,任你木棉花朵紅碩,也不肯求娶哩。隔壁孫豆腐家丫頭都嫁了人,咱家嫣娘卻沒個着落”。
張小九笑道:“若我記得不差,你已二十又四,比嫣娘還長一歲哩,怎得自家不急”,聶意娘故意惱道:“你二十又二,又有娘子,哪曉得那漫漫長夜之苦”,又道:“我也想尋個漢子哩,只是将就不得,也就單着等你投喂狗食了”。
張小九聽得,忙自家掏腰包端來時新果子,笑道:“狗食來矣,尚飨”,聶意娘聽得,轉手就擰小九腰間軟肉,罵道:“飨誰哩,就你語文好抖機靈”,疼得張小九連叫好姐姐,才住了那手。
見張小九揉着痛處,聶意娘心氣不平,眼珠一轉,發問道:“還說我哩,你與那捧珠,可是那蕾絲麽”。
張小九長嘆道:“怎一個個老鄉盡問這話,我與那華捧珠是姐妹之情,哪像那分店兩個,早滾到一張榻上”,聶意娘奇道:“那鄭蘭貞不是有個竹表姐麽,自舜娘處學了詩文,還寫了小詞紀念哩”。
“總該惜取眼前人”,張小九嘆道:“她們先前不易,如今一起度日,不礙着別人。我看李小黑追蕊娘得緊,怕是過不了幾月,樓裏就有喜事”。
“那小甲被舜娘拒絕,竟是病了連月。舜娘卻自家梳了發髻,還說終身不嫁。話說樓裏上下,哪個比得上她,連嫣娘也是她弟子哩。如今她有大志,若是個腌臜男子點污他,我都不情願”。
聶意娘聽住,倒是不語。張小九見得,安慰道:“我雖說有了娘子,內囊也是只單身犬。聽得胡大兒瞧上周桂姐,也不嫌她缺牙。雖說小甲伶俐,卻是個心高的,不如胡大兒耐心。那程梨花纏上小甲,端湯送水,怕也要成事哩”。
聶意娘聽得,笑道:“怎得呼啦啦一陣春風,各個都有那心上人”,張小九道:“他們也到适齡,又是土著,怎不替那終身大事着急?我只沒想到舜娘自梳。新來的吳琴娘守着喬蟲姐養老,只留毛婉妁與你二妹了”。
“我也發愁哩”,聶意娘嘆道:“惠娘眼看要雙十,身邊只是些垂涎酒樓股份的不良之輩,樓裏夥計又嫌她年歲大,竟是個不上不下。我自家姻緣自有打算,只是放心不下她”。
張小九道:“女大三抱金磚哩”,聶意娘笑道:“那大三歲的女娘也應有其他好處,才引得郎君上門。我自家有大股,惠娘卻不肯收我的銀,還說我過了花信之年,更着急哩。其實我…”
話未說完,只聽樓上雅間一陣亂響,小九等人忙趕上去,卻見那馮瑜砸了碗碟,竟要用那利處自刎,李盛在一旁阻攔,竟手上臉上挨了幾下。
嫣娘聽得響動,忙忙過來查看,問道:“這又怎的”,那李盛罵道:“這人也不知犯了甚天昏,我好心扶他起來,卻被大罵一通,還說甚麽一身不侍二主,要學那屈大夫留得清名在世哩”。
嫣娘聽得奇怪,又見那馮瑜黃着面,腫着眼,甚是可憐,便嘆道:“你寒窗幾年,好容易中了探花,正是風光榮耀之時,怎說得這喪氣話來”,又道:“甚麽一主二主,那主不是官家麽,雖說如今各地亂事,一時半會也進不得臨安來”。
“怎進不得”,周桂姐插嘴道:“那永安候世子說是平亂的,卻躲在海寧,竟不回朝。官家不知下了多少金牌聖旨,那世子只說岳将軍收到十二道金牌,回臨安就頭顱滾地;他如今收得二十四,怕回來就碎屍萬段了,竟與周邊殘兵勾連,自成一軍了”。
衆人大驚,忙問桂姐怎得知曉,桂姐道:“胡大哥前日雅間篩酒,聽得那群舉人言語”,又說:“還聽得今科舞弊,像是有人做手腳,有百餘舉人自诩是探花之才,如今被個官宦衙內占了,心中不服哩”。
旁人聽聽也罷,偏張小九想起去建康那次得來的異寶,和那夕歡的兩腿發軟的巴山仙兄,心中苦笑起來。
嫣娘聽得岳将軍幾字,面色發白,好容易忍到衆人散去,忙拉小九到賬房問道:“那人在地窖藏匿幾月,我故作不知,如今去往何處了?”
張小九安撫道:“我強留不得,只得聯系他舊部,悄悄送出。如今趙世子犯上,若他還替官家賣命,許已至海寧;若是心灰意冷,許是尋個安穩之地隐居罷”。
嫣娘驚道:“你竟大喇喇放他走,不怕他恩将仇報麽”,小九道:“縱使他忠肝義膽,我也怕這手哩。楊沂中大人看住岳雲,我叫商隊運送岳家妻女,等酒樓從臨安摘出,便兩下幹淨,他們英雄将相,咱們埋名度日罷”。
作者有話要說: ①屈原《離騷》:約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翻譯:你當初于我相約黃昏為佳期,為什麽卻中途改道變故?
②卓文君《白頭吟》: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指那個忘恩負義的司馬相如
③高中課文韓愈《祭十二郎文》最後的“尚飨(xiang)”,舊時用作祭文的結語,表示希望死者來享用祭品,此處用于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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