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欲
初春的涼意在夜晚尤為明顯,吳姝裹緊了身上的黑披風,腳步越發地快了起來,行走在寂靜無人的巷子裏,幽幽輕輕。
忽的,腳背上滾過一道黑影,似鼠似兔,跑得忒快,圓滾滾的,唬得吳姝一驚,咬了唇。
嚯然又聽到“喵”的一聲長叫,勾人心魄。
吳姝冷啐了聲:“浪貓兒!”轉而把兜帽拉低了幾分,拐彎進了另一條巷子,身後兩只黑黝黝的亮眼,在黑夜中一閃一閃。
“呀咦”一聲推門,阿蘭疑惑回頭,見是吳姝,猛地一下站起,高興地咧嘴:“娘子回來啦?可是我還沒有準備好。”說完即耷拉起一張臉。
吳姝本想比個噤聲的手勢,轉而想這是在家,她是做賊心虛了。
“水燒在鍋裏頭了,我正要燒水泡茶,藥還沒煎呢!”阿蘭一字一句,語速很慢,說話的表情像做錯事的稚齡幼子,不停的用眼神瞄吳姝。
吳姝脫去披風外袍,看到阿蘭手邊的藥包,安慰道:“藥不用煎了,你回去睡吧。”
“真的?”阿蘭一臉疑惑。
“真的。”
阿蘭要走,吳姝把藥包放好,又說:“你去舀水,我一會下去洗澡。”
“哦。”阿蘭興萌萌地下樓。
吳姝把門關上,坐到鏡前,燭火之下的容顏映在銅鏡裏,模糊不清。
每次回來,必先洗個幹淨,喝了那為一時之歡愉而絕了後面麻煩的湯藥,之後再吃些宵夜。
阿蘭尤其聽話,什麽都做得很好,可今晚她回來得早了,因為今晚不一樣。
吳姝側了一下頭,發髻上閃過一絲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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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簪子從頭上拔了下來,普通花細的銀簪子,因着年代久遠,起了黑鏽,吳姝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嘲弄,把簪子放進一方盒子,起身下了樓。
月色凄迷,蕭蕭的涼風吹着翠竹簌簌地響,猶如匆忙趕考的書生,帶着滿懷的绮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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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到了盛夏,吳姝再次攏了攏袖子裏的銀子,帶上黑紗的帷帽,出門前叫阿蘭,“走吧,再不走就晌午了。”
阿蘭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極為困倦,“娘子,我們不是報了保長,保長也應了會叫人來給咱們修牆的呢!”
阿蘭語速極慢,兩人已經要出大門,路過倒塌的院牆,吳姝瞟了眼,不緊不慢地說:“怕是要等到過年也等不來他們,不如自個去找人來修的快些。”
“哦。”阿蘭似懂非懂。
夏季雨水豐沛,前幾日暴雨,歡脫的雨水竟把她家的院牆給推倒,雖說已跟管安全的保長報備了,保長也說修牆的銀子族裏的賬房會出,可第二日,吳姝還是帶了阿蘭,到鎮上的西街找石瓦匠。
連日的暴雨讓天空如水洗般的湛藍,一絲白雲也無,只亮晃晃的日頭挂在上頭,肆無忌憚地暴曬。
黑紗之外的人影,都在忙碌地翻曬潮濕的被褥衣裳,浸過水的桌椅凳腳,還有前面蹦蹦跳跳阿蘭的身影。
行走不過一刻鐘,吳姝就知道快到了。
黑紗之外的街景,依舊變化不大,但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汗馊和男子特有的體味,混合着被烈日烹曬的濕氣,算不得好聞,但叫人心猿意馬。
吳姝不動聲色地嗅了嗅,慢慢走向西街一帶匠人聚集的地方,拐了個彎,幾個身形健壯的漢子:有只穿了一件外挂的,有光着膀子的,還有在呦喝着邊相互調笑,邊幹着手中活兒的。
他們都是十裏鎮上的匠人,嗓門又大又粗,帶着方言,有些說得快了,都聽不真切字詞,只嗡嗡地振。
有木匠正刨着木材,漢子粗大黑黝的手臂使勁地,來回刨在木面上,翻起的木屑花兒像雪片一樣;陽光之下的臂膀噴張緊繃,映着肌膚上的汗珠,像随時要落下一般。
突然一下子見人多了起來,又都是陌生的漢子,阿蘭有些害怕,瑟縮地拽着吳姝的手臂,躲在她身後,卻又好奇地伸着腦袋東張西望。
那些幹活的匠人,見突然闖進的兩人,還是女子,便一下子停了喧嘩,打量着吳姝和阿蘭,都不吭聲了。
吳姝知道這些人都在打量她們,奈何她帶着黑紗帷帽,別人看不真切她的臉容,而阿蘭直接躲在她的身後,半捂着臉。
“我要請幾個石匠,修圍牆,要盡快!”
吳姝清亮的聲音,猶如這夏日裏的一抹涼風,在這些漢子中如同蕩開的漣漪,惹得衆人相互望了望,均又笑呵呵地別了臉來望她。
離吳姝最近的一個木匠繼續手中的活兒,刨刀用力往前一推,大嗓門地問:“這活兒都是男人的事,你家男人怎麽不來請人!”
周圍隐約露了幾聲不懷好意的笑。吳姝不氣不惱,只伸出了手,指腹在剛刨過的木面上,順着紋路輕輕地滑,緩而順。
指腹上細滑又堅硬的觸覺,像漢子那肌肉噴張的手臂,又像嚼了一塊粗糙的豆腐。
她輕輕地吐了口氣,聲音清冷:“這世上,是男人的銀子是錢,女人的銀子就不是錢啦!”說完撚了撚手,又放在鼻端下嗅了嗅,清新的木頭氣味,帶着剛才漢子身上的熱氣,吳姝掏出了銀子。
衆人皆是一愣。
這世人瞧不上女子,是因為女子依附男子,可誰都不會跟銀子過不去,管它是男子女子的。
剛才那說話的木匠趕緊咧嘴,招攬道:“我家二爺有空,你的活兒我們接!”
二爺?吳姝眯了眼,可還是點了頭。
見吳姝應允,那木匠把手上的刨刀一丢,就領着吳姝兩人往裏走。衆人見木匠領了生意,都在懊惱剛才一時大意,見只是個黑衣黑帽的婦人,身邊的小丫頭看着也灰衣土面的,不想竟是給銀子的主兒。
吳姝跟在木匠的身後,阿蘭也跟在後面。
走路的風一吹,周圍混雜着汗味、木料石漿和下過雨後土地被蒸烤的氣味,濃郁得讓人頭悶。
果然是臭男人,吳姝心道。
路邊雜亂堆着石塊泥料,彎彎曲曲地穿過兩道廊門,進了一條胡同,胡同裏散養着幾只仰頭闊步的大公雞,地上有一趟子泥水,估計是下雨天留下的。
吳姝見那木匠直接從泥水上走過,濺起的污水落了一小腿,她眉心一皺,停了半步,繞開那趟泥水,格外小心地順着牆根走。
忽的!
“哎!看準了!”一聲暴喝。
吳姝只顧着踮腳避開地上的污水,又是傾着身子走路,這突然的一喝,吓得她有些懵。
擡頭時,還沒來得及防備,就被一雙大手推了一把,本就脆弱的站姿,結果身子直接撲到巷子對面的牆上,哎喲一聲,驚得腳邊不遠的大公雞,撲簌簌地拍着翅膀飛開,扇了滿天的污水。
且不說帷帽歪到一邊糊了眼,胳膊被撞得生痛,再看鞋面和裙裾邊上,沾了黑糊的泥水,還隐約散發出一股雞屎味,夏日的煩悶騰的一下子冒了起來,吳姝火了!
顧不得阿蘭地叫喚,吳姝一把掀了頭上的帷帽,瞪着推她的漢子,嚷道:“幹嘛推人!這巷子是你家的!”聲音是又尖又厲,含着濃濃的怒氣。
推人的周旻一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不是他理虧嘴笨,而是他也沒想到推的是個女子,而且吳姝憤而脫帽的剎那,他有些傻眼了。
黑衣黑裙,素面寡飾,從頭到腳沒一件首飾,高領的衣襟,臉色冰冷目中帶怒。
不是個讨喜的模樣,可白皙得過分的肌膚,在沉黑布料和黑發的襯托之下,有種讓人震撼的對比之豔。
周旻還來不及細看她的五官,吳姝冷哼了聲:“推了人,就這麽悶不吭聲的,就想了了?”
疑問之處,怎麽聽都讓人覺得陰陽怪氣。
肩上的負重擱久了,讓周旻有些吃力,汗珠一顆顆地從他的額頭上冒出,沿着臉頰鼻梁骨滑落。
還別說,這匠人雖也是一身蠻壯,可他的五官極為深邃,濃眉挺鼻,不比一般的匠人相貌粗俗。
周旻叫那木匠幫他托了把手,把背上扛着的木桌子放了下來,撩起衣衫下擺,擦了把臉。
可就是他這樣一個撩衫的動作,露出了胸腹之間結實的肌肉,因為汗濕和喘氣,帶着那塊塊腹肌,像敲在了吳姝的心頭上。
“對不住,我也沒注意。”周旻擦了汗,喘着粗氣地道歉。
仿佛那熱騰騰地喘息,要撲到吳姝的臉上,瞧着剛才他們倆擡木桌落地,看着也不輕,剛才他一人扛,想必是費了不少功夫。
再看他褲腿管上黏着不少木屑,應該也是個木匠。
怎麽都是木匠?她今日要找的可不是木匠。
領她來的木匠對吳姝點頭哈腰,“二爺也是沒注意,這巷子太窄,桌子也重,請娘子莫要怪罪。”
“你要帶我見的人呢?”
木匠一指周旻,“這是我家二爺,木工泥漿砌牆修補都行。”木匠說完,又向周旻嘀咕了幾句。
那周旻上下瞧了她幾眼,問:“要砌牆,是被雨水沖垮的?”
“嗯。”
見她是個婦人的打扮,又問:“你男人呢?”
吳姝冷笑了下,“請你去砌牆,你問我男人幹什麽?是怕我不給你銀子嗎?”
吳姝心下已經有了離意,雖說剛才那一推不是故意,可這人的态度也是有問題,還叫“二爺”?不過一個糙漢子。
周旻用舌頭頂了下牙後槽,斜着臉說:“這樣吧,問你男人呢?沒別的意思,這砌牆呢,若要牢固的話,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若這事沒經過你家男人的同意,我們一幫大老爺們跑到你家去,怕引起什麽不必要的誤會。”
周旻的聲調不太友好。
吳姝朝天睨了睨:“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個的手藝,到時達不到我的要求,銀錢我是不會兌現的。”
見吳姝根本就不答他的話,周旻砸吧了一下嘴,“行,估計你要求高,那你再看看別家。”
旁邊的木匠急了,剛才他是拿了吳姝的銀子,若是談不成,銀子就得還人家。可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麽,若是價格往高的擡,她也未必真懂,這不是放着煮熟的肥鴨子要飛了嗎?
吳姝要走,木匠見周旻眼色堅定,一急,自己說:“這位娘子慢些走,我沒騙你。這十裏鎮上最好的一手砌牆功夫,就是我家二爺,你可以打聽了再來。我家二爺砌的牆又直又平整,這鎮上有頭有臉人家的院子屋子的牆壁,都是我家二爺給砌的。”
木匠說得真切,不像吹噓,可周旻一臉不在意。
吳姝沒有真走,頓了一下,之後淡淡道:“我是個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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