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秀才
吳姝冷剜了偷聽的宋青一眼,面色冰冷地走了。
宋青呆在原地,又聽門口傳來,“你這黑寡婦,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又來克死我家大侄子,可憐我那侄兒,被你活生生地給克死了。”
阿蘭力氣夠大,那婦人被她推去門外,“你再胡說我就打你!”阿蘭拿起一把大掃帚,作勢要打,那婦人怕了,罵罵咧咧地走了。
宋青風風火火地往後院跑去,見了周旻和三兒才大力地喘了氣。
三兒笑話他,“小青哥被誰攆着跑!”
宋青龇着牙,走到周旻身邊,壓低了聲音說:“一個寡婦要守住這份産業,不狠心絕情,還真是不容易,那些要錢的窮親戚,能把這家底給掏空了的。”
聽完宋青說了剛才一幕,周旻拍了宋青腦門一巴掌,“又關你的事!”
宋青笑嘻嘻地跑開,“你可別打我,再打我我可不告訴你大哥的消息。”
“大哥有消息回來了?”周旻停下手中的鐵鏟。
宋青:“說過兩日就回。”
周旻裂開了嘴,憨憨地點頭:“我們這裏也就要兩日就完工了。”
衆人一想到完工後的銀子,都會意地笑了,周旻叮囑宋青,“別惹事,完事了,大哥回來後我請你們吃烤肉。”
宋青和三兒哈哈的大聲應了下來。
周旻也笑了,露出滿口白牙,他恍恍回頭,以為有人在瞧他,二樓門窗緊閉,哪兒都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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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依舊湛藍,飄着細白的雲兒,像絲絨,好似輕輕一吹,就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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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姝最後攏了攏頭發,輕快地下樓,急叫:“阿蘭,阿蘭快些。”
“來啦來啦。”阿蘭晾好最後一件衣裳。
周旻聽到聲音,上前,“吳娘子,活兒我們今日半天就能成,你看什麽時候結算合适。”
結算?
周旻的臉上帶着一絲腼腆,吳姝一愣,随即又明白過來,“結賬啊?這麽快?”吳姝掃了一眼院牆。
周旻:“不算快了,按着契約裏的要求,修新加固。娘子可差人檢查一道。”
吳姝:“不用,我信你們。這樣吧,我有事要出去,午後回來再給你銀子,你看這樣可行?”
吳姝的語氣一團和氣,這讓周旻愣了下,擡眼瞧她,更是明顯地怔忪。
她精心打扮過。
吳姝也不急,淺笑着等他,周旻斂了片刻的窒停,應了下來。
吳姝不多停留,輕巧地越過他,催着阿蘭跟她出門了。
錯身的剎那,裙裾的一角翻飛碰到他的手背,柔軟得吓人,還有那淡淡的清香,像長了眼睛一樣,一個勁地往他鼻孔下面鑽。
人剛走遠,宋青上前,“二哥,你有沒有發現今日這寡婦有些怪。這麽好說話,我以為她要為難一下咱們呢?”
周旻皺了一下眉頭,啧了聲,往裏走。
宋青哦哦了幾聲,“我去收拾東西,大哥午時就能回來。”
周旻不想繼續剛才的話,吳姝不僅好說話,一向冰冷的臉上蕩漾着的喜笑,最是明顯不同。
依舊是黑衣素面,可黑色面裙的裏邊,是紅色的襯衣,露出紅色的邊,在黑色的襯托下,顯得她尤為白皙,又破了黑色的沉凝,帶着面上的雪白,顯出幾分紅潤。
全身就只有發髻上的銀簪,可那一抹亮閃,和唇上的淡粉,相得益彰。
周旻甩了甩腦袋,想甩掉她微微彎起的,淺淺的粉嫩。
“二哥你怎麽了?”宋青疑惑。
周旻垂着眉眼,“沒什麽,你收拾幹淨,我去等大哥。”
“哎!”宋青叫不停周旻,其實活兒早就幹完,對吳姝說還有半日,是想叫她驗收,也餘了她挑刺的時間,不過似乎不需要了。
街上行人攢動,今日非節非集市,怎的鎮上如此熱鬧?看着大家似在翹首以盼,莫非是等着哪家姑娘出嫁,或小子娶媳婦?
周旻在碼頭等不到大哥,走到街角的一家面攤,要了一碗哨子面。
大碗裏撈了面,撒上香脆的哨子,一勺熬得熱滾的高湯,往碗裏一澆,滋滋地響。
周旻拿了雙筷子,正準備往面裏挑,不經意地擡眸,一張清冷白皙的臉,撞入了他的眼簾。
“娘子,這裏有好多人看着咱們呢?要不咱們回去吧!”阿蘭小聲的嘀咕。
吳姝不以為意,問:“我們是沒給銀子嘛?”
阿蘭搖頭。
“那礙別人什麽事,他們想看就看呗。”吳姝說着,伸出半個頭,往北邊的街面望去。
面館裏的周旻後縮了下,随後又兀自暗笑,這個斜對面的角度,她根本看不到他。
“怎麽這麽久還沒來?”吳姝無意識地說。
這都不知是吳姝第幾次說了,阿蘭瞅了瞅時不時投向她們的目光,如坐針氈,只有吳姝坦然自若,該吃的吃,該喝的喝。
“哎,那不是吳家寡婦嗎?竟然上茶樓來喝茶哩。”不遠處有人嚼舌根。
“可不,抛頭露面,莫不是出來勾漢子的?”
“你上前問問她去!”
“找死吧,被族正知道......”
“嘿嘿......”
後面的話聽不分明,可肯定不是什麽好話,吳姝吐了口瓜子皮,喝了口淡茶,“夥計,再來一盤桂花糕。”
阿蘭一聽又有桂花糕,人立馬精神了,夥計收了錢,又給添了水,一臉谄笑:“娘子吃好喝好,還有什麽吩咐盡管叫小的。”
吳姝淡淡地點了頭,擡眼似乎朝議論她的那一桌子瞅去,冷哼了聲。
有錢就是大爺!
不到半碗面的功夫,街上有人開始歡聲奔跑,“來了來了,徐舉人回來啦!”
“真的,快瞅瞅!”
底下人群的騷動,吳姝沒有錯過,心下一片躍雀,人也跟着趴在圍欄邊上,使勁地往外瞧。
他終于回來了!
遠遠地聽見震天的鑼聲,轟轟地由遠及近。
相比于街上行人的奔相走告,望了片刻的吳姝細細地摸了摸額前的碎發,又整了整衣袖,問阿蘭:“我好看嗎?”
阿蘭忙不疊地點頭,“好看!”
吳姝抿笑了下,靜靜地等着,而周旻看得分明,她整衣袖的時候,偷偷用牙齒咬在唇上,貝齒輕合,那抹嫣紅變得更加奪目。
“來啦!來啦!”
随着人群中的騷動,一陣響徹天際的鞭炮聲,噼裏啪啦的在街頭燃起。
“是徐家的秀才徐文林,中了舉人,當了咱們十裏縣的知縣。”
“喲,一個外姓人吶,在咱孫吳大族的地兒。”
“嗨,若非當初老族長答應收留了他們孤兒寡母,哪有徐秀才的今日。”
“還秀才,是徐知縣了吶!”
“別說了別說了,人近前來了。”
震天的鞭炮聲伴着轟轟的敲鑼打鼓,一隊人鮮衣怒馬,紅綢官衙舉着大大的囍字,首當其沖高頭大馬上的一人,黑官紗帽,身着大紅官服,繡着齊平官銜的雲紋圖案,胸前綁着一朵大大的紅綢花。
人群中爆出陣陣歡呼,隐隐還聽到有人喊“徐老爺”,想必這位騎在馬背上,向衆人拱手致謝的青年,便是今年高中的徐文林,以前的徐秀才,現在的徐知縣了。
周旻随着衆人的歡呼聲,站了起來,斜斜地瞟了眼茶樓上的吳姝。
吳姝遠遠便瞧見了,那個馬背上意氣風發的男人,眉清目秀,被她逼急了,是會咬人的男人。
吳姝極力壓抑腦中閃現過的香豔畫面,故作清淡,可周旻便是一眼能看出,她這種故作的不在意。
她的眼睛清亮如星,眼神筆直而大膽,落在徐文林的身上,一點都沒有顧忌,不過現在也沒人注意她,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高中舉人,正風光走馬上任的徐文林身上。
而衆多恭賀圍觀的人群中,徐文林一眼便瞧見了吳姝。
分明是不顯眼的位置,黑裙素面,面無脂粉,可那漆黑盈盈的眼神,像一道閃電,直擊他的心髒。
吳姝對他大方一笑,伸手摸在發髻唯一的銀簪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
徐文林的身形閃了閃,眼神不自然地撇開了。
而這一幕落在吳姝的眼中,竟是別樣的調情,心下如同要飛起來一樣,整個人輕飄飄的,連雙腳都似踩在了棉花上。
他還是這般好看,英隽害羞,只是如今這官府官帽加身,又多了幾分男兒的自信,有種意氣風發的氣質,更顯好看了。
“阿姝,等我金榜題名,定會回來娶你為妻!”
“我才不信!”
“你要信我!那我可發誓:若我徐文林言而無信,天打......”
“我不許你胡說!”
她捂了他的嘴,他咬上她的指尖,如同咬在她的心上。
金宵羅帳,莺聲燕語,都不及哪一句“娶你為妻!”
“那是徐相公,娘子你看,他在瞧你......”
阿蘭的話被吳姝捂在了嘴裏,她心下高興,低眉垂目之際,看到了面館前的周旻。
來不及奇怪他怎麽在這,便見十裏鎮的孫族長攜帶着族裏的族正、祭司、賬房和掌櫃都趕來,迎接新中的舉人,新任的知縣大人。
徐文林翻身下馬,動作利索,穩當又斯文,這又引起了不少的騷動。
旁邊有幾個姑娘家,“哇!好俊俏的知縣大人啊!”
“人家以前就在十裏鎮,你怎麽不說俊俏。”
“以前是以前,現在可不一樣了,現在是青天大老爺了耶!”
“做你的白日夢吧,人家寒窗苦讀的時候,你正眼不瞧,現在金榜題名,你又來犯花癡,有你這麽勢利的嗎?”
“這不怪我,以前他就是個窮秀才,穿得又土又破,連話都不敢大聲說,家裏只有一個老娘,一窮二白。誰會看上他啊!”
“看看看看,誰叫你眼瞎,不會發覺以前的窮秀才是塊金子,現在人家發光了,你就想把金子抱回家?”
“唉,我也是沒有夫人的命!”
“切~~”
徐文林潇灑落馬的身姿,讓吳姝心裏嘀咕了一句:這小子,哪裏學來的花招,竟招惹小姑娘小媳婦,不老實!
徐文林和孫族長見禮,估計是寒暄了一番,他說了一句什麽,要待轉身,突然目光就掃了過來。
吳姝的胸口猛被心跳一撞。
可徐文林的目光閃爍,很快便收了回去。
待徐文林往隊伍中間走,走到一頂火紅的軟頂小轎前,躬身說了句什麽,才撩開了輕軟的轎簾,展開一只手,手心朝上。
不一會,一只素白嬌嫩的小手伸了出來,輕輕地搭在徐文林的手掌之上。
是個嬌滴滴的女子
吳姝的腦袋轟的一下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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