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誅心
吳姝的背後早已濕涼一片,周旻剛才如鷹一樣的眼睛盯着她時,後背上的冷汗就一顆一顆地往外冒。
他有種壓迫人的氣勢,很強大,根本不是普通匠人所能有的,可恨吳姝什麽都查不到。
“有意思。”吳姝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她是遇到對手了。
她是哪裏露出破綻了?對于徐文林變心的事情上太過?還是在面對韓廷?亦或是面對孫赫的癡纏過于軟弱失了分寸?
不對,這些事情她是每一步都算好,即便有些過了,也都可以自圓其說,她已經盡力表現出一個女人該有的情傷表現。
吳姝深吸了口氣,心裏卻明白:周旻不是徐文林!
面對徐文林,吳姝十分清楚他心裏想些什麽,對她動情在哪。
想到這,吳姝冷笑了聲,徐文林是個在骨子裏都迂腐的男人,不過是在失意之時,被吳姝的外貌迷了心竅而已。
他怎麽會娶一個寡婦?
他的變心在吳姝的意料之中,吳姝與他,是各取所需,所以徐文林帶着重金來求吳姝原諒,吳姝當然不會拒絕。
她不過是睡了個薄情寡義的渣男而已,一時的歡愉就夠了。
周旻是個不容易上鈎的男人,一開始吳姝就知道了,所以她才又轉向了韓廷。
只是這次韓廷臨走前跟她說,他心不在她這裏,辜負她的美意了。
韓廷是個有故事有背景的男人,吳姝敏銳的察覺到,他們身上有種特殊的氣質,掩蓋在粗糙之下,且韓廷比周旻藏得更深,更加無跡可尋。
韓廷明白地拒絕她也好,吳姝也不想招惹過于“深沉”的男人。可對于周旻,吳姝怎麽就......
剛才不過是用韓廷來诳周旻,結果周旻急于否認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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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姝狡黠地笑了笑,這男女之間的博弈,誰先動了......誰就輸了。
“二爺”也說過一句話:殺人不一定要用刀,誅心的法子最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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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咋寒,白日裏還殘有一絲燥熱。
吳姝沒找周旻的麻煩,周旻也不找她。兩人的相處又回到初時。吳姝依舊偶爾跟他們一塊吃飯,即便韓廷已經離開。
今晚吃魚,秋肥的江魚細滑鮮嫩,大夥吃飯都很安靜,只聽到呼呼的刨飯和咀嚼聲,偶爾阿蘭發出一兩聲贊嘆。
吳姝安安靜靜,吃魚的模樣很斯文,不像宋青,筷子啊手啊什麽都用上了,還要偶爾“呸呸”地吐魚刺。
周旻瞅了眼宋青,又看了眼吳姝。
前者抱怨:“不是屬貓的,對這玩意還是不擅長啊!”後者眼光涼涼。
三兒:“別說話,吃魚說話容易卡刺,海婆婆說的。”
驀地,吳姝唔的一聲,似乎很痛苦。
周旻猛地擡頭。
吳姝黛眉輕蹙,嘟着的一張紅唇微微噘着,上面水油潋滟,周旻喉間一緊,竟忘了移眼。
“怎麽啦?卡着啦?”宋青問。
大夥都停了下來,望着吳姝。
吳姝捂着絹子吐了一口,才好了。宋青一把拍向三兒的腦袋:“就你這烏鴉嘴,好好的吃魚,怎麽說卡刺呢?”
三兒一臉無辜。
吳姝沒卡刺,不過她不再吃魚,剛才一直沒出聲的周旻,就一直深陷在她嘟嘴時的紅唇上。
吳姝嘴裏還似不舒服,不停地拿舌頭舔唇,這落在周旻的眼中,如同火上澆油,數次想移開眼,脖子卻硬得像石頭。
發現周旻不對勁,宋青疑道:“二哥怎麽了?眼睛都直了......”
在宋青說出更誇張的話之前,周旻站了起來,“我吃好了。”
周旻走後。吳姝擦嘴,只是手帕掩蓋的唇角,不懷好意地翹了起來。
周旻走到後院抽煙,煙是在廚房裏點燃的,他越來越喜歡韓廷這種卷煙的方式了。
韓廷臨走的時候,把剩下的煙絲都給他了。
秋風一吹,竹子就搖曳得嘩嘩直響,周旻吐着淡淡的煙霧,想到韓廷臨走之前的一句話:“別着了吳家娘子的道。”
當時周旻還有一絲茫然,該着的人不應該是他嗎?
韓廷笑了笑,“如果把女人比作水,那她就是千年的寒潭,裏面到底有多深,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所以不要淌。”
周旻彈了彈指尖的煙灰,大哥瞧得明白,是他白操心了。
身後傳來嘎吱的聲音,周旻回頭,不過是風把樓道的門吹了一下。
周旻踩滅了煙,深深吐出胸膛裏的氣,轉身回去。
吳姝房間的一扇窗棱最先做好,今日上樓去換。
秋日的陽光暖洋洋的,二樓的采光極好,可周旻目不轉睛,只盯着手中巴掌大的地方,專注認真。
周旻:“給我釘子。”
三兒把鐵釘遞給周旻,“真香!”說完還吸了吸鼻子。
周旻的手一頓,那股淡淡的清香若有似無,随着風鑽進鼻子,幽幽的含着某種勾~引的味道。
勾~引?周旻止不住地擡頭,窗戶邊上的吳姝披頭散發,正一邊眺望窗外的風景,一邊輕輕地拍着烏黑的長發。
根本就正眼也沒瞧過他們,何來勾~引?不過就是恰巧在窗戶前幹頭發而已。
可周旻就知道,吳姝那無意又自然的撥發,如同撩撥在人的心弦之上。她纖白細長的手指,仿佛帶着某種魔力,周旻不知不覺間,眼睛就像上了鎖。
“二哥?”三兒推了推他。
周旻岔神,回眸時,吳姝不經意地扭頭看過來,與周旻的眼神對在一起,之後又淡淡地移開。周旻停了片刻,才拿起鐵錘,往釘子上用力地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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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姝偶爾下樓來,圍觀宋青他們幹活。
周旻的活兒需要認真專注,因為偏差一點,線條就連接不上,行雲流水的通暢感就沒了。宋青幹的就不需要,周旻雕刻完最初的模樣,宋青只要依着高低起伏之間,把棱角線條磨光滑就成。
當然,這磨的功夫也講究,只宋青早就熟門熟路,所以免不得無聊了些,見吳姝蹲着看認真了,便主動聊話:“娘子要不要把瓦也翻一翻新呀?”
吳姝唔了聲,沒說話,算是應了。
宋青接着:“唉,我們也擅長翻新屋頂的。現在你別看屋頂好好的,要是漏雨了也麻煩,而且雨季時間也長,一時半會修不好,漏雨可麻煩了。現在這會子天幹氣躁,正好翻新了好過冬。整合着算,你這房子就算是修葺一新,住着新房子過年了。”
吳姝還是淡淡地應了聲,似從喉嚨底部壓出的聲音,周旻擡頭,卻愣了愣。
吳姝低着頭,頭發挽成髻,修長白皙的脖子,黑色的衣領,露出淺色的內襯,輕輕地幾縷碎發,毛絨絨地躺在她小巧的耳朵後面。
周旻不過想擡頭看她一眼,宋青如此明顯地招攬生意,非要鼓吹她翻修屋頂,依着吳姝不給面子的個性,不得怼回去嗎?
可吳姝沒有,她正咬着一根手指,輕蹙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而周旻不是想她在想什麽,而是看到她咬手指的動作,失了魂。
她的肌膚很白,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只是白跟紅的色彩鮮明對比,貝齒啃咬在指腹,周旻覺得指尖一顫,仿佛咬在了他的指上。
吳姝起身離開,宋青壓低了聲音:“二哥,你眼睛怎麽了?”
三兒聞言瞅了下周旻,沒覺得有什麽問題,推了一下宋青,“小青哥,人家不理你,你怎麽調侃起二哥來?”
宋青撇着嘴,一臉看出問題的“猥瑣”,不過在收到周旻警告的眼神後,做了個自戳雙眼的動作,“戳瞎我的眼睛吧,實在看不下去了!”
三兒一臉疑惑。
晚飯之後,周旻想到後院抽煙。
韓廷教他這種抽煙法子前,就“語重心長”地叫他別上瘾,那時周旻還嗤笑不以為意。
他長這麽大,還沒對什麽事上瘾過。
吳姝在前面走,周旻不想跟她碰上,單獨落後了幾步,鎖着眉瞅吳姝的背。
“周旻。”前面的吳姝突然喚他。
周旻有些愣地嗯了聲。
吳姝俏然轉身,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周旻一怔。
她的眼睛微微眯着,彎成好看的弧度,紅唇露出一線白皙,甜而不膩,帶着些許天真無意,還有一絲俏皮狡黠,直接撞了過來,讓人猝不及防。
心裏像有什麽東西,一下子就被沖了出來,再也回不去。
“沒事。”吳姝笑着搖了搖頭,施施然地走了。
“艹!”周旻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低頭時發現煙掉地上了,他看了看腳下,又擡頭看空蕩蕩的二樓,轉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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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日的進度有些慢,宋青耐不住閑,跑到外面接了些散活兒,臨走前,還是忍不住地叨叨:“二哥,看好自個的心,別忘了大哥走之前的叮囑。”
宋青年紀跟周旻差不多,不到正經的時候,很少叫他二哥。
周旻擡了眼,吳姝就坐在不遠處,看似隔得遠了,可只要擡頭,就能看到她的側影。
周旻默了默,這個微妙的位置,她故意這樣的。
就像現在,她懶散溫婉的背影,狀似無意,卻又處處透出心機,低頭、擡手、翻書,帶着恰到好處的妩媚和溫柔,不作又自然。
可周旻心裏知道,她這些都是“作”給他瞧的。
周旻碰上吳姝的眼神時,她那眼神黑洞洞的,像瞧到了他心裏,神色像只勝券在握的狐貍,又嬌又傲,仿佛在說:我作你別看吶!
她一直在作!
可周旻就是控住不住,或者說,他有意識地不去看,專心手中的活兒,可半途時,總是不經意又準确無誤地尋到她。
就像現在,她扭着胯翹着腳,那起伏的線條......周旻毅然別過了臉,不多做停留。
而吳姝仿佛感知他的一切,不屑地在內心哼了哼,放下手中的書,微微仰着頭,閉着眼聽風聲吹着竹葉,沙沙作響......
翌日,周旻聞到淡淡的藥香,也不見吳姝下樓吃飯,阿蘭端了一碗稀飯上樓,才得知吳姝似感了風寒。
“吳娘子懂治病?”周旻問海婆婆。
海婆婆正在熬藥,“簡單的會抓些藥,治個頭痛腦熱,你不舒服?”
周旻搖了頭,正要繼續問,心中一閃,突然打住,又不問了
下午,三兒被宋青叫了出去,周旻正在樓道邊上掃木屑,都是被風吹着亂跑出來的。而吳姝似乎很愛幹淨,周旻不想落下話柄,拿着掃帚出來清理。
吳姝下到樓梯中間,就看到周旻微微彎着腰,跟他平時肩正背直的模樣大相徑庭,拱起的背肌把布料撐得滾圓,随着手中的動作,一鼓一動的。
吳姝想起那晚的一抹剪影,還有他腰間圍着的布簾子,胸膛上挂着的水珠子。
精壯帶着野性,讓人忍不住要摸上去,一口氣岔不穩,吳姝低低咳了一嗓子,周旻擡頭。
黑亮的眼睛,吳姝擡腳下樓,心中滾過一個堅定的念頭:一定要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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