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3)

褪去了威嚴的氣息,果真多了請求的意味。

顧辭面上無異,心中卻已經不知道轉了幾個圈子,末了,沉住氣說,“那便要看皇上說的是何事了,草民實在沒有什麽本領,是成不了大氣候的。”

顧辭盡量以一種尋常的口吻說出來,希望祁楚能夠體恤她的想法,不要逼迫她。

可明顯祁楚今日是鐵了心了,縱然他揣測出了顧辭的意思,卻不打算就此罷休,他目光幽深,棱角分明的面容滿是堅毅,“顧辭你聽好,除妖後,救蒼生。”最後六個字,他咬牙切齒的說出,異常狠絕。

顧辭面色大變,不過須臾便起身又跪了下去,開口道,“皇上,顧辭無能,還請皇上另覓良才。”

祁楚望着跪在地下的顧辭,倒是沒有生氣,只是沉着聲,“顧辭,我與你相處不是一日兩日了,你不必如此。”他也站起來,卻沒有扶着顧辭起身,顧辭望上去,他臉上的表情默然,卻無端端多出了帝王才有的大氣,他接着說,聲音沒有什麽起伏的,“當今陳國妖後當道,朝堂遍布奸臣,民間官員腐敗,民不聊生,朕身為一國之君,勢必以天下為己任,可妖後勢力龐大,以朕一人之力難以鏟除。”

他眉目似隐了寒冰陡峭之氣,決絕而奮不顧身,“天下賢才良多,朕欲尋之助朕救蒼生安天下。顧辭,你身為陳國子民,無責無勉卻應當為國而前行,不求安身立天地,但求無愧于本心,朕既有意尋才,便不會輕易放走任何對國家有助之人,實話同你說,朕今日見你,是因我們有過交往,朕念在情分上征求你的意見,若不然,朕大可下旨打你一個措手不及。

話至最後,他的目光含了期待,口氣也帶了少見的殷切懇求,“陳國少了一個花間公子并不會缺少什麽,但多了一個有才之士的相助卻能夠讓陳國早日脫離分裂的局面,能夠讓百姓早日脫離火海。朕求賢若渴,也是真心珍惜你這個好友,還望你念在你我交情,念在天地蒼生,好生思量。”

顧辭自始至終跪地望着祁楚,眼底由一開始的淡然演變為驚豔,直到今日,她才終于明白什麽才是帝王之風,她所見秦容之,器宇不凡,才華過人,但此刻所見祁楚,已非這簡簡單單兩個詞語便可形容,他身為帝王,為了國家百姓,字字懇切,将山河納近眼底,将百姓安于心中,所想所言,無不為國為民,當之無愧帝王者。

陳國局勢如何,顧辭清清楚楚,祁楚所言也在她內心激起層層巨浪,她身為陳國子民,本該為國盡心盡力,一直以來卻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去逃避,她未免過于自私,只是朝堂之事,又豈是她可以涉足,若當真是踏入了,先不說她隐瞞的女子身份,就是她身為顧術之子,她也難以站在祁楚這邊——是惡是善她分得清楚,自古忠孝難兩全,她選擇了忠主,也就要與自己的父親站在對立面,不錯,她與顧術的關系是向來都未曾緩和過,但這并不代表她就得背叛自己的父親,背棄自己的家族。

祁楚說,陳國多一個她相助能早日脫離此時局面,但換句話說,若沒有她,陳國賢才也是如星辰之多,并不會因少了她一個便多出變數,她自始至終都只是想在這亂是之中有一處安身之地,并不驅逐功名利祿,若是他日她入了朝堂,只是會令自己更陷入兩難之地,到那個時候,想要脫身便再無可能了。

顧辭心亂如麻,久久不能答話,一方面是至親宗族,一方面是天下蒼生,無論抉擇那一個,她都寸步難行,祁楚之安靜的等待着她的回複,她跪得膝蓋隐隐傳來痛楚,令她冷靜了幾分,于是她對是祁楚的目光,終于打破了沉默,“草民能得皇上厚愛是草民之幸,只是草民實則無能之輩,恐怕要辜負皇上了。”

容她再想想,再想想,一時之間她實在難以抉擇。

祁楚也不逼迫她,伸出手去扶她起來,顧辭頓了頓,還是将手遞給他,讓他将自己拉起來,跪的久了,兩條腿有些麻,她微微欠着身子以免不支而跌倒,就聽得祁楚如罄鐘一般的聲音,“朕給你三天,你好好考慮,屆時朕會再親自去找你。”

顧辭颔首,恭敬應道,“是。”

祁楚便喊了一個人名,顧辭聽清是嚴役,就見得方才将自己帶來這裏的黑衣男子推門而入,祁楚說,“嚴役是我的暗衛,由他送你回去。”

顧辭點點頭就随着嚴役出去了,出了竹門,祁楚意味明顯的聲音傳來,“顧辭,朕希望聽見令朕滿意的答複。”

顧辭腳步頓了頓,終究跟上嚴役,待上了馬車,顧辭說了聲,勞煩回蓮花閣,便閉上眼倚靠在馬車的軟墊上,這一趟出來,就是兩個時辰,這段時間她既沒有在永樂街,又沒有去顧府,該是如何交代才不會令人起疑,她長籲了一口氣,想了想,終究還是先不理會,就算是起疑也罷了,橫豎是祁楚将她擄來的,他會解決就是了,至于其他,等來了再說吧。

到了蓮花閣,嚴役二話不說便消失了,顧辭也沒有去在意許多,畢竟讓人看見她還需去解釋,省去了一筆麻煩也好。

直奔自己的廂房去,還未到,就遠遠看見廂房門口站着一個颀長纖弱的白衣身影,單單從背面看,顧辭一眼便認出了是誰。

她踱步而去,果不其然,臨近之時,那身影就轉過來,顧澈面無表情的看着她,兩天不見,他還是這張臉,顧辭保不準他的脾氣過了沒有,可她實在疲倦,不想在此刻還與顧澈有争吵,于是斂了神色,站在他面前,問道,“在等我回來?”

顧澈就只是看着她,目光幽幽的,像極了月下湖,泛着層層漣漪,顧辭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不搭話,也就不想再說了,擡手就想推門,她着實沒有想到,她的手還沒有觸摸到門,顧澈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漸漸收緊的力度勒得她有些生疼,她凝眉,忍不住拔高音調,“你做什麽?”

“剛才顧府又來人催促公子快些回去,這兩個時辰,公子去哪裏了?”他的口氣沒有一絲絲質問的感覺,可卻冷冰冰的,聽着到底有些刺耳。

顧辭沒想到,第一個來問她的竟然是顧澈,本着越少人知道對大家都好的想法,顧辭轉了轉被他抓住的手腕,沒轉開,于是盡量心平氣和的道,“随處轉了轉。”

顧澈哪裏會相信,眼裏淬了一層不明的怒意,連聲追問,“永樂街的花樓,還是會雲客,亦或者七水齋?”

這在顧辭聽來就真的是多了幾分質問的味道了,她用了力想去甩開顧澈的手,顧澈卻抓得極緊容不得她松開半分,她本就因為方才心下還未全平靜,顧澈又來唱這麽一出,索性她火氣也上來了,“顧澈,鬧脾氣也得有個限度,我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你。”

話一出口,覆水難收,顧澈臉上突然僵住,握着她的手也松了幾分,她見此,正想将手抽出來,顧澈反而又死死握住了,繼而竟然寒着一張臉沖顧辭低吼道,“公子去了這麽久,行蹤不明,我難道連擔心都不成了嗎?”

這還是顧澈第一次吼顧辭,顧辭怔了怔,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不由得就想起前幾日與秋娘的揣測,于是瞬間便更加心煩意亂,她正想說點什麽,只聽得顧澈一句,“還是說,公子又去尋了姜尤?”

顧辭心裏一緊,對上他的眼,他眼裏的情緒過于分明,竟是不經過克制便傳遞出來的如火一般的灼熱,與素日高傲目空一切的少年全然不同,而這樣的目光,讓顧辭慌亂異常,甚至不敢去面對。

作者有話要說: 難道沒有喜歡秦容之的?

☆、走投無路的抉擇

顧辭微微凝了眉頭,刻意忽略顧澈目光裏隐含的情緒,也沒有再去掙紮着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了,繼而用冷靜得有些刻意的聲音笑說,“你想到哪裏去,我不過是去兜個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回顧府。”

顧辭希望,顧澈不要将事情挑明,他那樣一個心靈剔透的人,不會不明白她的意思,有些事情,少一個人知道便少一個人有危險,顧澈對她而言是十分重要之人,她不希望因為這些事情讓他也陷入兩難之地。

顧辭聽罷,似乎知道自己越矩了,一時之間來不及收掉眼裏的意味,面上染了一分無措,連語氣都弱了下來,“我只不過是。”

顧辭面色緩和了許多,笑笑,搶了他的話,“只不過是太擔心我了,對麽?”

顧澈松開抓着她的手,直接說了個是字便沒有了下文,他的眼神也終于恢複如常,一如往日以來的淡漠,只是其中多了一些道不明的晦澀,顧辭只當讀不懂那意思,別過眼不去看。

“這幾日你同我鬧脾氣,你不好受,我也難以舒坦,往後,不要再這樣子了好不好?”顧辭暗暗觀察他的神色,他似乎在聽,又似乎在游神,但她還是決定将話說完,“姜尤那些話是無心的,一直以來,我都将你當做摯友,你不要把那些話放在心上。”

說完,顧辭微笑着用手拍了拍顧澈的肩膀,也不等他搭話,推開門,說,“我有些累了,若顧府還有人過來,就說我明日再去一趟。”

顧澈深深望着她,眸裏似含了層層漣漪,等顧辭進了廂房,他卻又突然伸手拉住顧辭的衣袖,顧辭一怔,回過頭去看他,他卻松開了,略垂着頭,看不到神情,出口的話有些蒼白無力,“知道了,公子歇息吧。”

顧辭抿了抿唇,沒有說什麽,輕輕合上門,門外,顧澈轉身離去,步履緩慢,纖瘦的背影倒影在她的眼裏,竟是無助的意味,等門盡數關閉,她望不見顧澈了,顧澈的那抹落寞卻深深印刻在她的心尖上。

顧辭越發頭昏腦漲,走到桌邊,倒了冷徹的茶水一飲而盡,卻依舊清晰不了半分。

到底要她如何做才好,現下,無論是祁楚,還是顧澈,她一個都回複不了,可留給她的時日又是那樣少,無論哪一方,她都不想辜負,世間哪有兩全之事,即使她做不了抉擇,總歸是要去面對的,她逃不了了。

顧辭挫敗的癱軟了身子坐下,掌心緊緊攥着茶杯,心中郁結不去,面色也越發的難看,找不到一個疏解的法子,茶杯在手中越捏越緊,終究氣起,一個用力将茶杯摔出去,茶杯狠狠的砸在門上掉落裂開成兩瓣,清脆的碎裂聲摔進顧辭的耳裏,她望着碎裂的茶杯目光漸漸幽深,末了,長嘆一口氣,暗笑自己真是太過浮躁,于是走過去将茶杯撿起,重新放在桌面上,揉了揉發疼的腦袋往床榻走去。

事已至此,煩惱無用,不如睡一覺夢周公,她沒有必要将自己逼進死角,那非她顧辭的風格,路到盡頭總會有另一條路就是了,哪怕那是死路,她信她自己也一定能翻躍過去,盡管那真是需要她費盡了心力。

次日,顧辭回了顧府,這一次,她再三告誡自己,無論此行是如何,都無比稍安勿躁,越是到了無法逃脫的時候,越是不能自亂陣腳。

顧術已經在書房裏等她,她到的時候,卻發現書房還有一個穿着灰袍的中年男子,顧辭見着有些眼熟,想了許久都沒有想起了是誰,以防萬一,她也就佯裝成那世人口中的浪蕩公子模樣,一入了書房也不給顧術請安,直接往木椅上坐,面上端的是不可一世的神情,語氣也是輕浮,“父親找我有何事,我可是急着趕回去安撫我那些紅顏知己。”

顧術見慣了她的伎倆,只望她一眼,拉下一張臉,道,“顧辭,這是太後娘娘身側侍候的梁公公,不得無禮。’

顧辭這才想起,上次入宮見太後,似乎在外院見過這梁公公一面,只一瞬,她臉上就換了一副受了驚吓的表情,急急忙忙從椅子上跪下來,哆哆嗦嗦行了個大禮,“草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是公公來臨,給公公叩首了。”

左相之子給一個內侍行如此大禮,不知道傳出去他人會不會笑掉大牙,顧辭隐在臂彎的臉上挂着一抹嗤笑,動作卻越發畏首畏尾起來,果不其然,顧術一見,怒的拍案而起,大罵,“逆子,還不快些給我起來。”

同樣的伎倆用多了沒什麽意思,況且顧辭也不想一直給人行大禮,于是佯裝不解嘟囔着起身,一臉讪笑的看向梁公公,那梁公公面上掩飾不了的得意和鄙夷,裝模作樣細着嗓子道,“公子給老奴行如此大禮,真是折煞了老奴。”

話是這麽說,可顧辭見他可沒有半分惶恐的樣子,她在心中頓時明了,想來這個梁公公似乎與顧術也是不怎麽交好,否則也不會毫不掩飾對自己的看輕,等顧術和顧辭再端正坐好時,梁公公終于又開口了,“老奴昨日見不到公子,回宮可是得了娘娘好一頓責,今兒個啊,左相大人和公子可是要細細聽老奴說了,若不然,怕是殃及的就不止老奴一人了。”

顧辭聽出了他話裏的威脅意味,微微收緊了掌心,面上卻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疑惑的問,“究竟是何事讓公公如此傷心,我一定洗耳恭聽。”

梁公公從鼻腔裏發出一聲笑來,高深莫測的望了顧術一眼,繼而将目光放在顧辭身上,這才是開口,“想必公子也知道,左相大人為太後娘娘效力了多年,太後娘娘可是将左相大人的功勞記在了心中,因此,才讓老奴務必跑一遭,來征求左相大人和公子的意見。”

“意見?”顧辭接話,握着的手越緊了一分。

梁公公端着架子點了點頭,伸出手順了順鬓角的一縷白發,尖着嗓子笑了幾聲,才說,“太後娘娘這些年來提拔左相大人,而現今也對公子十分賞識,娘娘的意思是,希望公子也能追随父親,一同為太後娘娘效力,不知道公子是如何想的。”

顧辭知道此行或許與太後有關,卻沒有想到這樣打她個措手不及,竟是要讓她在今日就表明自己的立場,昨日祁楚之事還未解決,今日就又添一個太後娘娘,當着是要将她逼上了絕路。

心下情緒萬千,可顧辭還是受寵若驚的模樣,不敢置信的追問,“太後娘娘果真這樣看重我?”

梁公公顯然對顧辭這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表示不屑,冷呵一聲,“難不成公子以為老奴是在诓騙公子不成?”

“不不不,我并非這個意思。”顧辭緊忙讨好一般的否定,“能得太後娘娘賞識,真是大幸。”

顧術在一旁冷眼看着,不多說一句話,顧辭望他一眼,他眼裏有些渾濁,沉澱了這麽多年的風雲,看着疲态萬分,顧辭心一點點抓緊,到這個地步,顧辭終究明白,今日是一定要做出一個決定來了。

臨近在前,到底是她一人的自由重要,還是家族上下幾百口人重要,根本無從稱量,她早已經無路可選了,不是嗎?

祁楚要她入朝為官,太後亦要她步入朝堂,無論怎樣走,都是同一條路,只是如今看她想要站在誰那邊,沒得選,那邊不要選了罷,這麽多年,刻意逃避的路,終究還是要步上。

“公子思量得如何,老奴還趕着回宮答複。”梁公公催命一般的聲音緊随上顧辭,連目光也帶了探究,毫不避諱的看着顧辭。

顧辭咬了咬牙,換上慣有的孟浪笑容,一笑整個人明媚如陽,左頰的酒窩顯現,她爽朗開口,音色明脆,“承蒙太後娘娘厚愛,顧辭感激不盡,還望公公向娘娘轉達,草民願為娘娘鞠躬盡瘁絕無二心。只是,有一事還請公公務必送達。”

“何事?”這下倒是梁公公疑惑了。

“請公公懇求太後娘娘,将我安于刑部。”顧辭一字一句,臉上挂着笑,看不出是認真還是玩笑。

“刑部?”顧術和梁公公異口同聲。

“是。”顧辭點點頭,有些慚愧的,“我文墨不多,縱然入朝為官,也要找個适合我的職務,這些年我在外頭過活,多多少少也懂得一些明裏暗裏的門道,刑部素來處理大大小小案件,免不了出外,而走街串巷是我的專長,想來刑部是最适合我的。”

顧術和梁公公面面相觑,都猜不透顧辭的心思,原先為太後辦事想來職位也不會差到哪裏去,顧辭卻偏偏選了個吃力不讨好的,真不知道該說她不知輕重還是說她不知好歹,但既然太後有意提拔她,想必也會随了她的意思。

梁公公心下雖奇怪,但也沒有說什麽,應了下來,由下人送着出了書房。

書房剩下顧辭和顧術,這一次的決定是顧辭自己做出的,她選擇放棄了自由,最終還是走上了那一條她最不願意走上的那條路,她确實沒有時間了再去猶豫了,若再不做出抉擇,恐怕往後會比現在還痛苦萬分。

“我先走了。”父女二人實在找不到話可以說,顧辭率先打破了沉默,站起身就要離開。

“顧辭,為父謝你顧全大局。”顧術也随之站起來,滿是滄桑的眼裏倒影着面無表情的顧辭,布滿皺紋的手微微顫抖着。

顧辭轉過身,頭也不回,“今日的決定是我做的,不會怨任何人,包括你。”

她并非顧全大局,只是兩者權衡,她選了自己傾向的那一邊罷了,她沒得選了,但願今日自己做的決定是對的,不會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到這裏了!!!

☆、初入邢部顧少郎

正是三月好時節,用過午膳後的顧辭一襲脆青色長袍入了刑部的大門,此時的她已官拜刑部院郎中,從五品。

梁公公回去複命後的第二日,秦容之便親自來蓮花閣尋她,帶着一絲怒氣的質問,為何她願意聽從太後的安排,彼時顧辭不卑不亢,娓娓道來。

她終究是要站在一人那邊,非祁楚便是太後,但其實根本不用過多權衡,是非于心她分得明白,與其三猶豫,不如站于正義一方,為陳國百姓謀福。

她明面為太後之人,實則心中已然向祁楚靠攏——若一言否決了太後,難以猜測太後會不會對顧府下手,為保全顧府,也是緩兵之計,更是為日後的長遠打算,當下容不得她不做決定。

太後此刻并不知顧辭與祁楚早已認識,更對顧辭毫無了解,只要顧辭小心不露出馬腳,或許可以博得太後信任,得到一些機密消息,如此,對于日後祁楚的計策也有所幫助。

至于她執意入刑部,為的也不過刑部的職責過多放于民間,她也能不時時刻刻被太後甚至是祁楚所控制,總歸她想要自由,受不住被人監視就是了,而不過幾日,祁楚就拟了旨,至此,她可真真算是朝堂之人了。

顧辭今日來了刑部的大院,其實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期待的,她終日于永樂街無所事事,此若是能忙碌起來似乎也不錯。

她官職并不高,但或許因着顧術的身份,等她一入大院,就立刻有幾個上來迎接的人,她粗略望了一眼,并不能猜測出這些人的官職比她高還是比她低,于是只颔首算是招呼。

“顧少郎,”一個看起來頗為嚴肅的中年男子迎上來,抱拳做禮,“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名不虛傳。”

顧辭何嘗不知道他只是說客套話,也同他打哈哈,笑嘻嘻的模樣,倒是看起來十分親和讨喜,“閣下是?”

“在下刑部掌事林啓。”林啓說話低慢的,小胡子一顫一顫,卻很有為官的那股子端嗆。

刑部掌事,官從四品,竟是親自出來迎接她了,不管出于什麽原因,她這個面子算是做大了,這倒令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連忙抱拳行禮,随着林啓進了其他院門。

刑部院坐落于長寧街北面,分有四個大院,四院分別為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司門司,顧辭責被分派到刑部司中。

今日顧辭來也只是粗略的做個了解罷,并沒有深入的去問太多,來日方長,她有的是時間,況且,她的口碑說來也不似好學之人。

等大致明白後,顧辭也不去耽誤林啓的時間,便向林啓告辭,由侍者領至刑部司的院落,她才一到,沒來得及去端詳着院落的分布,就有人上前來禀告刑部侍郎有請,她正納悶,她一個小小的院郎中,名聲也不如何,一到刑部卻是連官拜三品的侍郎都急着要見她了,連歇腳的時間都無,無奈又得匆匆忙忙趕去侍郎的辦公間。

穿過幾個書房,顧辭往裏頭望去,每個書房約莫五人,再問帶路的不知名的小官,才知道侍郎是獨坐一個書房的,想來也是,官位不同,自然待遇也不同。

等到了侍郎的書房,顧辭一看,倒是與其他書房并無兩樣,向來路的小官道謝後,顧辭就往敞開着門的書房踱步而去。

入了書房,一個玄青色男子背對着她,男子的背影看起來竟然有些熟悉,身姿颀長略顯纖瘦,她沒有細想,抱拳行禮,微微彎腰,“下官顧辭,參見侍郎大人。”

那廂的男子聽聞便轉過身來,輕笑了一聲,聲音如谷間風,山間泉,清新萬分,“顧少郎,不過一月多不見,便不記得我了?”

顧辭訝異的起頭,連禮都放了,臉上不由得挂了笑,驚呼出聲,“上官青潋,你怎麽在這?”

上官青潋笑容擴了幾分,緩步走到顧辭面前,道,“如你所見,我乃刑部侍郎。”

“你不是說?”顧辭急急忙忙接話。

上官青潋卻不急不躁的搶過了話頭,“事無絕對,況且,若我沒記錯,你似乎也無心于此。”

顧辭被他一噎倒也不知道怎麽回,只得幹笑兩聲,外界都知道上官家族是站在祁楚這邊的,但顧辭還是算不準自己與祁楚結盟的事情他知道有否,也不敢貿然将他加入友軍,于是又回歸她應該做的事情,連忙又行禮,笑言,“認識是一回事,禮數可不能少,侍郎大人還未讓下官免禮呢。”

上官青潋失笑,用手輕輕一帶将她的手放開,風輕雲淡一句,“你我就不必多禮了,對了,方才林掌事帶你走了一遭,你弄明白了嗎?”

“兩三分吧,刑部這麽大,豈是朝夕能弄清的。”知道上官青潋是刑部侍郎後,顧辭反而輕松起來,問,“林啓是你派去接我的?”

上官青潋走到書架上抽出一束宗卷來,遞給顧辭,“林掌事與你父親是交好。”

顧辭接過卷宗,打開,攤開看了看,擡眸去望上官青潋,疑惑,“這是?”

“刑部近幾年的案件記錄,你帶回去看看,或許能夠明白刑部的運作。”上官青潋又轉到書架後頭去,指尖點在卷宗上,一行行點過去,又抽出一本卷宗來,“這是刑部官員名單,你熟悉一下。”

顧辭又接過,納悶道,“你何時入職的?”

怎麽這麽快熟悉邢部之事?

上官青潋從書架後走出來,手中拿着一本泛黃的書冊,說,“兩天前。”見顧辭看着他手上的書冊,微笑,“這不是給你的。”

顧辭拿了兩本卷宗實在夠她看的了,哪裏還會想要再多加一分負擔,令她訝異的是,上官青潋不過來邢部短短兩日,看起來卻似在這裏待了許久的模樣,上手之快着實令她佩服,就不由得想起外界對他的評價,青隐公子的名號,果真不是浪得虛名。

顧辭見上官青潋好像也沒什麽要吩咐的了,開口道,“卷宗我拿走了,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

“去哪裏?”上官青潋将書冊放在桌面上,偏過頭來看她。

“總得去找找我辦公的書房在哪裏吧。”說着,顧辭抱着卷宗就要走出去。

“顧辭。”上官青潋喊住她,“我忘了同你說,你和我共用一間書房。”

顧辭腳步一頓,立馬回過頭來看他,見他不是開玩笑的表情,先問,“我一個五品郎中,怎麽就你和分在了一起?”

“和認識的人一同辦事要方便行動,況且,”他兀自輕笑出聲來,這一笑,令他溫潤的面容染上幾分明朗,“我不太習慣和刻板之人一起相處。”

顧辭先是不解,回味過來才反應上官青潋說的是林啓,也忍不住笑了笑,想起剛剛林啓向自己介紹院落時一板一眼的模樣,确實是刻板得不行。

于是她抱着卷宗又走回去,也不避諱自己找了一側的位子坐下,便翻開了卷宗,細細研讀起來。

日花漫漫,有春風在外輕輕吹拂,耳畔飄來院落官員談論的聲音,夾雜着過路的腳步聲,還有偶爾的雀鳴,鼻間吞吐夾雜着書墨的氣息。

顧辭一點點打開卷宗,不經意擡頭看見不遠處的上官青潋,他眉間淡然,目光無漣漪放在書冊上,似乎知道顧辭看向他,也擡眸,顧辭坦然給他一笑,他回以一笑,二人又繼續低頭各自望着黃紙上躍然的字,皆是認真模樣。

日落西山,天邊漸漸染成嫣紅,向來閑暇的顧辭突然之間一下午都在看書,已經有些犯困,恰好書房外有人來提醒可以回去了,顧辭便拿眼睛去看依舊正襟危坐的上官青潋。

上官青潋看懂了她的意思,合上書冊,站起身,說,“不如一起用晚膳?”

顧辭本來不餓,聽他一說,倒真覺得腹中空空,站起身,拍拍被坐久壓的有些皺褶的衣袍,從書桌走出來,說,“去七水齋可好,離這兒近。”

上官青潋沒有異議,收拾好桌面,便和顧辭一同出了書房,二人今天皆穿了青衣,一深一淺,加之二人身份,在這邢部實在紮眼,于是惹得衆多官員紛紛側目,顧辭早就對別人的目光毫不在意,看上官青潋臉色也如常,就說,“我們走得這樣近,太引人注目了。”

“也是新奇這兩天,早晚會習慣的。”上官青潋無所謂一笑,領着顧辭左拐右拐穿過四個司的院落,問,“看了兩個時辰的卷宗,可明白四司的職能?”

顧辭略微一想,沒有被問倒,氣定神閑,“比部,掌拟定、修改法制,收藏稽核律文;都官,掌簿錄配沒官私奴婢及良賤訴競、俘囚;司門,掌國門的啓閉,檢查經過物品,征稅并沒收;至于邢部,說明白了就是查案抓人。如此,侍郎大人,下官說得可對?”

“一字不落。”上官青潋不吝誇獎,道,“看來你這個郎□□課做得很足。”

顧辭頗為得意的揚了揚眉,恰到了邢部大院門口,與上官青潋一同跨出院門,晃眼,一抹白衣便進了她的眼,她立刻便認出來人,不由得加快腳步,見那人有離去之意,趕忙喊住,“阿澈。”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不知道明明我那麽喜歡顧澈但還喜歡虐他......

☆、小院門前遇惡霸

顧澈被他一喊,腳步頓住,回過頭來看着她,顧辭連忙跑上去,笑臉盈盈的,“我都看到你了,你還走什麽。”

這些日子,顧澈本來就因為放風筝那次與她相處有些膈應,又加上自己是前兩天才告知他決定入朝之事,顧澈因此一直對她不溫不火甚至有些冷淡,卻不想今日自己第一次到邢部入職,他還是來接自己了,這是不是表示他不生自己的氣了?

顧澈目光似不經意往顧辭身後看了一眼,抿了下唇,才說,“那公子要回去了嗎?”

顧辭一拍腦袋,她才答應要與上官青潋去七水齋用晚膳,推也推不得,斟酌後,開口,“你也還沒有吃過吧,我和青潋相約去七水齋,我們一同前往可好?”

顧澈面色溫溫,看不出什麽想法,相處久了,顧辭卻多多少少能夠了解他,想來他是不大願意的,顧辭便有些為難,上官青潋走至她身邊,恰時道,“我想起家中還有些事要處理,晚膳一約,若你不怪罪,我怕是要言而無信了。”

顧辭心中感激他看出自己的窘境,畢竟此時顧澈才肯拉下臉與她和好,她實在不想錯過這個時機,于是只好同他道不是,“青潋,實在不好意思,我也有事在身,這晚膳就放下次,我請客。”

上官青潋對她笑笑,然後向顧澈颔首算是打招呼,顧澈也回以,顧澈目送上官青潋離去,才轉過頭笑對顧澈,“餓了吧,我們回去吃飯。”

說完,見顧澈目光如水的看着她,她拍拍顧辭的肩膀,率先走出一步,顧澈還不跟上,她忍不住又說一句,“你是想走着回去嗎?”

顧澈聽聞,微微一笑,擡步,“我雇着馬車來的,就是你不帶我走,我也能回去。”

許久沒有同他這樣鬥嘴了,顧辭心情大好,腳步也輕松了許多,回嘴道,“那你就自個回去啊。”

顧澈三兩步追上她,極為自然的拉住她的手腕抓着,顧辭也随他,偏頭笑望他,他面容是近日來難得的放晴,嘴角上揚,少年氣中夾雜着男子的英氣,果真長成了一個翩翩公子,連語氣音色都要成熟許多,“我來就是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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