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8)
天百官要随皇上往東郡山狩獵,沒個三天兩夜回不來,你随我去一趟。”
“狩獵?”顧澈首想還是顧辭,“公子騎騎馬還行,這拉弓射箭的公子哪裏做得來,況且。”
顧澈不說了,顧辭卻追問,“況且什麽?”
顧澈搖搖頭,面色有些不自然,也只是一瞬,便說,“過兩日我去市集買兩雙小皮靴,走山路也容易些。”
顧辭颔首,顧澈想事情總是要比她心細些,也就放心讓他去安排。
二人把事情挑明了講,心裏自然是都輕松了許多,又交代了一些小事,顧辭就讓顧澈會自己的廂房去了。
可今夜,顧辭卻是輾轉難眠。
煩惱祁楚要透露出要她搬去顧府的意思是一點,最令她憂心的是,四天後的東郡山狩獵,她心裏總隐隐覺得,此次東郡山一行會發生些什麽,讓她眉心忍不住突突直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就作罷,到了半夜才算是迷迷糊糊的睡去。
一連幾日的大雨,顧辭都要以為這一年的東郡山之行一事要擱置了,到了五月四的午間,天竟然慢慢轉晴,天氣也炎熱了起來,下午顧辭去看顧澈打點的行裝,一看,應有盡有,連驅蚊都火折子都帶上了。
青青還給他們二人做了些幹糧,說是怕顧辭吃不慣那邊的夥食,而顧辭其實也不過去三天罷了,她笑青青的過于呵護,也知曉她是為自己好。
雖說只是去三天,但經過偷香案一事,顧辭終究不放心留下三個女子在家,于是晚間一行人去了會雲客,顧辭許久沒去那裏了,此次一去是為将三人托付在那裏小住,也是去哄哄被她挖了得力助手憤憤不平的明叔,還有一事,顧辭想了許久,覺得不應該再拖下去,也便一起辦了。
會雲客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顧辭一行人下了馬車,侍者立馬就将她認出來,一臉笑容将她們迎進去,顧辭讓侍者将秋娘三人帶去廂房,唯獨帶了顧澈往明叔那裏去。
明叔正在賬房算賬,顧辭沒讓人去通知,帶着顧澈左拐右拐的,也不言明為何要将顧澈帶過去,直到半路,顧澈問,“公子帶我去明叔那裏,可是別有用意?”
顧辭一臉神秘莫測,打着哈哈,“你去了就知道。”
顧澈沒有再問,沉默的跟着顧辭走,到了賬房,往裏頭看,明叔埋頭在打着算盤,顧辭笑了笑,喊了一聲,“明叔。”
明叔早就聽到腳步聲,此時擡頭一看見是顧辭,因着顧辭挖走了青青,便沒給她好臉色,道,“公子想起老奴這個糟老頭來了。”
明叔從小到大都疼顧辭,就算是擺臉色,顧辭也知道他不會真的生氣,于是三兩步過去,笑吟吟的,“哪裏,我是想明叔了。”
明叔哼了一聲,這才緩和臉色,望見身後的顧顧澈,顧辭也喚了一聲,他點點頭算是回應,繼而又看向顧辭,一針挑破,“無事不登三寶殿,公子來怕是不單單想老奴了這麽簡單吧。”
明叔說着就站起來,一邊收拾着賬本一邊等着顧辭回話,顧辭笑了笑,也不隐瞞,道,“我将青青挖走了,明叔不是正缺個得力助手,你看看阿澈怎麽樣?”
說着,顧辭回過頭去看一臉詫異的顧澈,一把将他拉上來,明叔直笑道,“公子,你讓我教這小子,怕是不用老奴教他什麽都會了。”
明叔并不是說笑,這些年顧澈在蓮花閣算是自學,也多多少少幫顧辭打理過她名下的商鋪,說起來還真不用明叔去教。
可顧辭不過打個幌子罷了,她意不在此,于是狡黠一笑,避開顧澈,附在明叔耳邊說了幾句話,才說完,明叔就直直擺手拒絕了,“不行不行。”
顧辭道,“哪裏不行,你不是也挺喜歡阿澈麽,阿澈心思聰敏,心地又善良,你收他為徒并不會吃虧。”
顧澈一聽此,終于忍不住開口,“公子,你這是?”
“你不要看明叔只是管酒樓,他可是高人不顯山不露水的,你還不快叫師傅。”顧辭說着不忘把明叔誇一遍,又轉過頭去纏着明叔,“我知道明叔也想要一個接班人,就不要推脫了。”
明叔皺着一張臉,不知道怎的眼眶微紅,說,“公子總是來诓老奴。”
“那也得明叔有那個本事才行啊。”顧辭見明叔松口了,連忙拉過顧澈就要他行禮。
顧澈不明所以,道,“明叔自然是高人,但公子就算是要我拜師,也得讓我知道學些什麽。”
顧辭沒有好氣的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卻還是點明,“學醫。”
“公子看看,這小子還不樂意吶。”明叔搖搖頭。
他才說完,顧澈已經一下子跪地,結結實實給明叔磕了一個響頭,擡起頭來,抱拳而禮,聲音清脆,“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
顧辭讓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笑,“你何必這麽心急,明叔又沒有說不收。”
明叔素來面硬,這現在收了徒,竟然笑得出了一臉褶子,急急忙忙将顧澈扶起來,連說了三聲好。
顧辭促就一對師徒,也是說不出的開心,等約定顧澈來會雲客學本領的日子,才是離開了賬房。
走到一半,顧澈卻突然停住腳步,顧辭不解,回過頭去看,顧澈恭恭敬敬抱拳行禮,語氣極其認真,“顧澈不會辜負公子的一番用心良苦。”
顧辭默了一會兒,笑道,“我就是想讓你多學些幫我而已,你不要嫌累就是。”
接着,顧辭大抵說了有關明叔的事情——明叔本是一名大夫,家鄉突遭大水,妻兒皆遇難,唯他一人活了下來到鹿都謀生,因喪妻喪子之痛不願想起往事,再未開起醫館,于會雲客當一個侍者。
顧辭知道明叔會醫,還是十二歲那年來會雲客偶然知曉,那時顧辭吃壞了東西上吐下瀉,若不是明叔的一劑藥下去,她怕是要出大事。
顧辭一直将此事記在心裏,因明叔救過她,自然和明叔要親近許多,後來也是相信明叔的為人,才将青青三個人托付給他。
萌發讓明叔收顧澈為徒的心思,大抵說起來的原因是害怕顧澈一直待在自己身邊會限制了他,令他自我否定,讓顧澈跟着明叔學醫,也能讓顧澈少些胡思亂想,另外顧辭其實也是抓準這些年明叔一直對醫有所執着的心思,方才三言兩語才能勸說了明叔收顧澈為徒。
顧辭甚至打算好,等顧澈學成那一天,就将那紙限制了顧澈的賣身契換給他,給他真正的自由。
在會雲客用過膳,安頓好了秋娘三人,二人便回辭院了,到辭院天色已晚,二人皆是草草洗漱便各回房間歇息,明日天未亮上官青潋就回來接她去東郡山,一想及此,顧辭又惴惴不安,躺床後近一個時辰才終于入睡。
次日,顧辭與顧澈收拾好簡裝,不多時上官青潋就到了辭院門口,因着上官青潋習慣獨來獨往,馬車也夠寬敞,顧辭也不扭捏,直接搭了上官青潋的順風馬車。
顧澈畢竟身份擺在那裏,雖顧辭不在意,卻指不準上官青潋是否會介意,正準備詢問上官青潋的意思,上官青潋已經開口,“顧澈一同到馬車內即可。”
顧辭朝他一笑,顧澈也行了謝禮,三日一架馬車就上了路。
待坐穩,馬車行動,顧辭不大喜歡馬車裏過于安靜的局面,便問,“青潋,姜家兄弟可會一同前往?”
按理說,姜餘是會去的,但姜尤非朝廷命官,加之身子又弱,不知道可會在東郡山見到他。
“前兩日見了姜餘,他說姜尤央求着帶上他,想來姜餘抵不住他的招式。”上官青潋微微一笑,看向顧澈,道,“在邢部之時,聽顧辭說過你與姜尤水火不容,這次你一同前往,我存了點私心,倒是想看看顧辭所言真假。”
顧辭正怕三人在馬車裏會尴尬,見上官青潋一點都不在意顧澈在馬車裏,不禁愉悅,打趣道,“你自個說,我所言可有假?”
顧澈也笑,反駁道,“是不假,不過公子添油加醋的本事也非假。”
顧辭一聽,顧澈是在拐着彎調侃她,正欲再說什麽,上官青潋輕笑,“我倒是見識顧辭的口才,較之說書先生猶過之而無不及。”
顧辭被二人調侃,不氣反笑,她先笑出聲來,越笑越大聲,餘下二人本只是淡笑,也忍俊不禁了。
笑聲傳出,馬車內一片融洽,一路順風。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顧澈太可憐了 也得讓他搞點事出來
☆、東郡一行意深遠
東郡山顧名思義,位于鹿都最東角,地處皇宮之上,歷來為皇家狩獵的場地,日夜有人守山,戒備森嚴,若非皇家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入。
下馬車後,顧辭發現已經有十幾個随行官員到山腳了,她粗略看了一眼,只認出幾個邢部較為熟悉的面孔,她本就不喜和陌生人過多交談,因此便幹脆拉着顧澈隐在馬車後面不露面了。
她不出來見人,可上官青潋在這裏,自然是有人上來和上官青潋打招呼的,她便在後頭聽着,上官青潋和人說話倒是正兒八經,無非是平常的寒暄,正看着山頭的郁郁蔥蔥,一個不知名的中年男子見到他,嗳了一聲,道,“這不是顧少郎麽。”
他話一出,其餘三三兩兩的官員也就注意到她了,無奈,她只得現身衆人面前,挂笑,不熱情也不冷淡打聲招呼,“諸位早。”
顧辭是左相之子,上官青潋是右相之子,而陳國素來知道,兩家所擁護有所不同,心下詫異二人怎會一同前來,唯恐惹上紛亂,官員們只是草草打了招呼,便又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顧辭樂得見此,倚靠在馬車上慵懶的打了個哈欠,笑說,“下次我們二人還是不要一起出來了,太過紮眼,省的他們一蜂窩又圍上來。”
上官青潋忍俊不禁,道,“我們本為同事,本沒有什麽可以遮掩的。”
顧辭不置可否,目光一轉便看見遠處一行人騎着馬大搖大擺過來,眯起眼睛一看,為首是一個穿着土灰色大袍的大漢,髯面拉渣的戾氣十足,好生彪悍,看着來頭不小。
上官青潋不等顧辭問,他便替她解惑了,“馮洪,守城将軍。”末了,他壓低聲音補了一句,“太後那邊的人。”
顧辭了然,颔首沒有說話,看馮洪這架勢怕不是好惹的主,鹿都城門的權力在他手裏,又是擁護太後的,此人對祁楚而言,可是一個大隐患。
她正出神,不知怎的顧澈一把就擋在她面前,她下意識以為有什麽危險就去拉顧澈,一看,是姜尤來了,瞬間放下心。
姜尤本是想要上前吓一吓顧辭,被顧澈壞了好事,沒好氣的說,“又是你,湊什麽熱鬧。”
顧澈才不理會姜尤,顧辭哭笑不得對他搖搖頭,他才默默退到一邊。
“姜大哥。”顧辭眼見姜尤後頭的人,喚了一聲。
姜尤不滿,“明明你先見着我,為何先喊我大哥,顧辭,你好偏心。”
顧辭每次都能被姜尤逗笑,偏心一詞是這樣用的?于是笑着說,“好好好,我見着你了,醬油公子。”
姜尤一聽顧辭又喊她給他起的花名,氣鼓鼓的模樣,有趣得緊,連上官青潋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幾人在這邊有說有笑,不久便聽到了動靜,對視一眼,随着衆多官員紛紛彙聚到東郡山腳,遠遠望去,一個身着朱紅色春袍的身影騎着高大白馬正往東郡山而來,身後是清一色黑衣的十二騎駕護衛,滾滾而來的威嚴氣魄,顧辭不用想便知道定是祁楚來了。
帶黑壓壓一群人近了,果真祁楚無疑,二十多個官員一百來號随從護衛,紛紛跪地行禮,齊聲高喊,驚飛山中鳥獸,“臣等,叩見皇上。”
這是顧辭真正意義上見到身為一國之君的祁楚在文武衆官的叩首中——身姿俊拔騎白馬,朱紅鏽龍玉腰帶,鬓發金冠面威嚴,混天而成帝王氣。
顧辭見過祁楚許多面,身為秦容之時的沉穩,身為祁楚時的隐忍,今日所見當真是身為帝王的氣魄,如百山之中最巍峨,有令人俯首稱臣的資本。
祁楚一個翻身下馬,負手而裏,聲線低沉而有力,“平身。”
得了令一行人才刷刷刷的起來,顧辭湊到顧澈耳邊笑道,“就算我前兩日不告訴你,今日你也會知曉秦容之的身份,你問得早了。”
若是前兩日顧澈沒有問,今日他定要大吃一驚的,想來要瞞也是瞞不久,也多虧顧澈問了,若不然,他們怕是要在東郡山鬧別扭了。
顧澈笑回,“早知道一日我便安心一日,不是嗎?”
顧辭連說,“是,你說得都有理。”
二人在底下嘀嘀咕咕的,祁楚已經在發號施令了,“佳節難得,今宵狩獵,望諸位愛卿拿出真正的本事來,讓朕看看陳國臣子的風貌。”
因着是狩獵,上了年紀的官員一般可以赦免陪同,正如左右兩相便無參加此次外游,而有子嗣的官員大多會讓子嗣參與進來,為的是能夠在這場狩獵裏拔得頭籌,得到皇帝賞識,提高家族地位,自然,這是站在祁楚這邊官員的想法。
至于擁護太後的臣民,帶來子嗣無非是要與對頭一較高低,一場節日的狩獵,多的是看不見的陰謀詭計,腥風血雨。
祁楚一聲令下,所有人便開始收拾行裝,東郡山地勢并非十分險要,但馬車是上不了山頭的,因此早在之前就在後山的馬廄備好馬匹給所有人作為駕騎,此時行裝收拾妥當了,衆人紛紛往後山而去。
顧辭不是挑馬的好手,更不是騎馬的好手,幸而姜餘這些年行兵打戰,對馬匹有所研究,考慮到顧辭和顧澈二人皆不是訓馬高手,就給兩個人挑了性格較為溫順的棕色夏爾馬。
等姜尤嚷嚷着也要騎馬時,姜餘幹脆忽略,一把将他抓上自己的坐騎,雖說姜尤心性純良,但到底是個二十有幾的男子,此時與姜餘二人一馬,看着倒有些好笑了。
上官青潋挑的馬自然是比顧辭的要高大的多,純色的朱紅頭頂一把黑髯,肌肉線條清晰,馬蹄噠噠往前走,矯健有力,看着便是一匹好馬。
等衆人都齊了,也是往山頭出發的時候了,浩浩蕩蕩的一行隊伍,以護衛為首,繼而是被十二黑騎擁護的祁楚,後頭是跟随的文武百官。
顧辭一行人正好卡在中間,走了一段路,許是祁楚一個人覺得無趣,将幾個年輕一輩的臣子調到前頭陪他,姜餘和上官青潋自然也在其中,顧辭沒有得令,便與顧澈悠哉悠哉的跟着隊伍。
顧辭倒是覺得祁楚不把她喊上去是個明确的決定,一來避嫌,二來她也不太想與祁楚相處,像現在,與顧澈慢悠悠的一人一句談天說地也不錯。
到半山腰約摸用了一個時辰,祁楚令隊伍停下歇息,太陽已經有些烈了,顧辭覺得灼熱,和顧澈牽着馬到樹蔭底下乘涼。
“明明秋季才是狩獵的好時光,偏偏就選的這灼夏。”顧辭抱怨的嘟囔了一聲,擦去額頭上的汗,接過顧澈的水袋,飲了一大口才覺得暢快了些。
據說這端午狩獵的規矩要往好幾代的皇帝說起,他覺着夏日最能磨練人心,再加之東郡山藏着開國皇帝,也算是在狩獵之中讓他能見到陳國的壯大,顧辭本覺得這沒什麽,但來到這兒了,還真是深深體會什麽叫做磨練人心。
顧澈笑道,“公子再忍耐一個時辰,就到獵場了。”
顧辭從鼻息裏吐出一口氣來,沒有說話。
突的聽見姜尤在喚她,她趕忙探出頭去,喊,“姜尤,我在這兒。”
姜尤左看看右看看才找到她,跑過來,塞給她一個東西,顧辭望着手上一顆黑漆漆的藥丸,不解,問,“這是何物?”
“上官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是解暑。”姜尤笑了笑,“你都不知道在那裏多無趣,一群大男人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借口溜了過來。”
顧辭不着痕跡的凝了凝眉,姜餘一貫不放心姜尤,況且現在人生地不熟又龍蛇混雜,他怎麽會放心讓姜尤一個人過來找他,除非,這東西只有姜尤一人能送,她斂去想法,笑,“你一身汗,坐下來歇歇吧。”
姜尤也不推脫,這一歇息就直接等到了再次啓程,姜餘親自來帶他走,顧辭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天這樣熱,你也舍得讓姜尤跑來跑去。”
姜餘笑笑,意味不明,“橫豎不會丢了便是。”
顧辭不言了,下意識去摸收在掌心的藥丸,目送他們離開。
又是足足走了一個時辰,隊伍終于有停下來的趨勢,顧辭雖是騎馬,卻也累得不行,滿臉通紅,全身都是汗,轉頭一看,顧澈也好不到哪裏去。
山頭已搭好了所需的帳篷,顧辭由人引路去到自己那一處,沒想到竟是挨着馮洪,馮洪一見她,倒是先上來打招呼了,健碩的身,粗嘎的嗓音,“顧少郎。”
明面上要算起來,他們還是一條繩子上的蚱螞,于是顧辭只得笑着回應,“馮将軍。”
“你知道我,”馮洪倒是詫異,“我們似乎沒有見過面。”
“誰會不知道守城的将軍,早就聽說過将軍的大名了。”顧辭睜眼說瞎話,事實上,早上她才知道有這麽一號人物,但她言語之道可謂信手拈來,她正兒八經的,“倒是我能讓将軍記住實屬難得。”
馮洪哈哈一笑,臉上橫肉一直抖,“最近顧少郎可是名聲大噪,我哪裏能不知道。”
顧辭只得陪笑,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才是入了帳篷,顧澈正在收拾着行李,顧辭眉眼微暗,背過身,取出姜尤給她的藥丸,藥丸已經變形軟化,她一點點将藥丸摳開,一點白屑露了出來,心裏一緊,不知道該為猜對了他們的用心愉悅還是無奈。
取出那一小小的紙條,顧辭攤開,躍然紙上的幾個字讓她的心猛的沉入湖底——接近馮洪。
将紙條緊緊攥在手心,顧辭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轉向帳篷外來來往往的人影。
從上官青潋一句狀似無意的帶上顧澈的言語,她就該明白,此行已經不簡單,他所提醒,不過一句有個照應,實則是讓她小心行事。
讓姜尤來送,是衆人都知道她與姜尤交好,而姜尤又心性純良,自不會引起人注意。
只是為何偏偏要臨近末尾才來通知她讓她靠近馮洪,是一時意起,還是,不,不會是臨時決定,只怕是祁楚要考驗她罷了。
顧辭目光一凝,在心裏輕輕笑了聲,果然,這棋是越下越大了。
☆、篝火晚宴遭窘迫
帳篷很是簡陋,只有一床一椅,這樣說來,顧澈就沒有了落腳的地方,顧辭又不好跑過去和祁楚要求加一個帳篷,別人都是如此,她實在沒有特殊的理由。
等一切妥當了,已經是日落黃昏,顧辭從帳篷裏出來,山那頭餘晖未退,金燦燦的一片,渲得漫山遍野的樹都是一層悠黃,顧澈走到她旁邊,由衷感嘆了一句,“真好看。”
話說對山頭那邊說的,顧辭轉過頭卻是發現顧澈在看她,她被看得不自在,道,“看我做什麽?”
顧澈青輕輕笑了聲,不回答她的話,将目光放到山頭,顧辭這才作罷不再問他。
“都收拾妥當了?”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是上官青潋。
因着那張紙條的事情,現下顧辭對上官青潋也有些防備,但到底沒有将情緒怪在上官青潋身上,勾了勾唇,說,“行裝簡便,廢不了多少工夫。”
上官青潋朝她走近了,狀似無意看了一眼顧澈,顧辭回味過他的意思,便聽他輕聲說,“借個地說話。”
顧辭和顧澈說了一聲等她回來,和上官青潋一起緩步往遠去走去,一路上倒也沒說什麽話,到了一處較為隐秘的地方,二人才停下腳步,上官青潋問,“見到那紙條?”
顧辭點點頭,對上他的眼,“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
她目光很是坦蕩,但上官青潋也絲毫沒有回避她的意思。
“皇上怕你不同意。”上官青潋避重就輕。
顧辭哪裏會猜不出是祁楚疑心重還不能完全信任她,故意臨到頭才來通知她,甚至将馮洪安排住在她隔壁讓她無路可退。
這也難怪,高位坐久了,多些心思也是平常,這樣想,她嘆了口氣,口吻極為認真,“勞煩你告知皇上,我并非出爾反爾之人,既是決定與皇上同一戰線便不會改了,往後有些事情便不要兜着彎來試探我。”
上官青潋颔首,說了聲,“我會轉告的。”
顧辭又想起一事來,“對了,姜餘那邊是什麽個情況?”
依姜餘的心思,今早上官青潋特地讓姜尤送來藥丸,他不可能不察覺出端倪來,可若是察覺了,又為何肯讓姜尤淌這趟渾水,除非他已有想法。
“不明确。”上官青潋搖搖頭,“還得再看看。”
顧辭皺了皺眉心,道了聲知道了,因為怕與上官青潋出來太久引人懷疑,二人也是草草說了幾句便又分開了,今晚祁楚還設了篝火晚宴,到時候見面再詳談也不遲。
天漸漸晚下來,即使是夏天,山風也是涼爽的,顧辭吹着晚間涼風回去,整個人的疲憊也去了不少,到帳篷的時候,顧澈正坐在椅子上發呆,看她進來,起身。
顧辭想起前兩日才因為瞞着顧澈事情令二人鬧了個不愉快,想了想,還是決定将今日的事情告訴他,于是走到他身邊,輕聲說,“祁楚那邊有了動靜,讓我借機接近馮洪。”
顧澈眉心一點點皺起,往外看了一眼,說了句讓人哭笑不得的話,“住隔壁那個邋遢大漢?”
顧辭被他逗笑,說起來,馮洪胡子拉渣的确實是邋遢了一些,但練武之人,哪裏會像他們這些公子小哥講究,想是這樣想,顧辭還是笑着點頭,“是他。”
顧澈眉心皺得更緊了,顧辭不知道他這種表情為的是哪般,只以為他是擔心自己,于是無所謂一說,“應付一個武夫我還是綽綽有餘的,你便不要擔憂了。”
顧澈這才一點點舒展了眉心,兩個人在帳篷裏待了一會,就聽見外頭要點篝火了,顧辭雖說見過很多稀奇玩意兒,但到底是養在城裏的人,這凳等子大場面還沒有見過了。
急急忙忙拉了顧澈出去,順着花光的方向兩步做一步走,還有些亢奮的說,“我以前就在書裏看過,有些篝火能竄得老高,今日一定要開開眼界。”
顧澈本是溫吞性子的人,有時候也受不了顧辭這急躁的性子,但見顧辭實在高興,也就随她東拉西扯了。
繞了好一段路,好一些人,二人才終于在設宴的地方停下腳步,只見沙地上圍着二十幾只矮腳茶幾,圍成一個很大的圈,沙地中央是堆積約摸一丈高的篝火圈,圈外用鐵絲層層圍住,篝火已經被點燃,花苗從底部迅速往上竄,燒得噼裏啪啦的,最頂端的空氣都被燒的扭曲了,鼻尖上灼熱的柴火味,卻并不嗆人。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顧辭由衷贊嘆,“這次的狩獵沒有白來。”
顧澈也是第一次見到篝火,眼裏的一泉被火光映得越發清澈,他笑着望顧辭,應聲,“這山爬得值。”
二人正在欣賞着篝火,一個聒噪的聲音就傳來了,顧辭甚至都不用去想是誰,一雙手就攀上她的臂,姜尤在她耳邊嚷嚷,“顧辭,顧辭真好看。”
顧辭也懶得去掰開他的手了,回過頭去調侃,“到底是篝火好看,還是顧辭好看?”
姜尤回得不含糊,“兩個都好看。”
“那我可好看?”身後傳來姜餘取笑姜尤的聲音。
姜尤想了想,岔岔的說,“不好看。”
顧辭笑着揭穿他,“我可是記得那次我們去逛夜市的時候,有人說他大哥是世間上最好看的男子。”
姜尤的原話是這樣說的,“我大哥身姿挺拔,濃眉星目,氣宇軒昂,在鹿都,絕對找不出第二個與我大哥有一般氣魄的男子。”顧辭只是換了個說法,意思也不二了。
姜餘怔了怔,爽朗的笑出聲,顧辭注意到,見姜尤的臉色好像微紅,不知道是被人拆穿的害羞,還是篝火實在太熱了,她沒有去考究。
篝火越竄越高,随着人群越來越多,晚宴再即,本來官階有別,位置都是嚴格有安排的,但祁楚不是拘小節的人,再加之位子成圓,實在沒有什麽好分高低的,于是宦官傳了祁楚的意思,衆人只要就近找位置坐下則可。
這可正中了姜尤的下懷,他今天憋壞了,一心思想要賴在顧辭身邊,趕緊就顧辭身旁左側的位子坐下,姜尤是姜餘帶來的,算是攜眷,二人就共用一桌,同理,顧澈縱自然也是和顧辭同一桌的。
只是沒想到,上官青潋來的時候,竟坐在了顧辭右側的位子,這下衆人就看不清局勢了,按理說,這三人怎麽走都不該走到一塊去,怎麽就稀裏糊塗的個挨個坐了,其他關于也不敢過來了,等祁楚來到,衆人起身行禮,才發現,唯一的空位竟只剩下上官青潋左側了。
顧辭覺得這樣的位子實在有些尴尬,但也不好說什麽,眼見祁楚過來,雖沒看她一眼,但總覺得他還在探究她,令她不甚舒服。
祁楚一聲令下,晚宴才算是真正開始了。
既然是晚宴,又都是男子,就不可能只吃飯喝酒那樣簡單,果真,等每桌九道菜色一壺酒釀上齊,鼓點聲就起來了。
顧辭定睛一看,七個身着墨綠綢衣的舞姬踩着鼓點聲一步一搖擺從一處空地上來了,衣物遮了胸露出光潔的小腹,直裙修身,身姿愈發顯得婀娜,長發皆散,額間點朱砂,一颦一笑,一舞一動無不勾人。
顧辭自幼流連花間,美人見得多了,但這種妩媚中不失野性的女子卻極少見,便多看了兩眼,但說到底她自個是女子,又對舞樂早已膩味,也就是看了兩眼,又挑筷去夾桌上的佳肴。
轉頭一看,顧辭發現顧澈也興趣缺缺的模樣正正在飲酒,再一看,左側的姜家二兄弟打得火熱,姜餘逼着姜尤吃他不喜歡的青菜,全然沒有将目光放在舞姬身上,而上官青潋雖擡着眸,眼裏卻一片冷清,映照着篝火也無半分火熱。
她不由得有些納悶,若她是男子,美人在前自然能引起她的注意,怎的他們幾個都動容,壓抑不住好奇心,沒頭沒腦的湊到顧澈耳邊說了一句,“阿澈,你是男子嗎?”
顧澈正喝着酒呢,被顧辭一句話說得嗆了好大一口,咳得眼睛都紅了,好半會才瞪着顧辭,沒好氣的說,“我不是男子還能是女子?”
顧辭見顧澈有點要生氣,趕忙拍拍他的後背替他順氣,讪笑,“開個玩笑罷了,你何必這麽大反應。”
顧澈又瞪了她一眼,她覺得委屈,再将目光放在那七個舞姬身上,一個個研究了起來,這兒腰際有肉抱起來舒服,那個雙腿修長看着賞心悅目,還有最末那個笑起來真真是勾人,眼裏都要出水了。
“公子。”她正看得出神,顧澈連連喚了她幾聲,回過神來,卻發現大家都在看她,突然就哄笑出來。
顧辭覺得莫名其妙,顧澈連忙在她耳邊說,“皇上在叫你。”
顧辭啊了一聲,轉頭去看祁楚,他若有所思的模樣讓顧辭湧起不好的預感,下一刻他就笑出來了,是真的肆無忌憚的大笑,笑得顧辭越莫名其妙,“這七個舞姬可真是将顧少郎的魂都勾走了,朕喊他了幾聲他都聽不見。”
一衆官員又哄笑出聲,這會子顧辭可真是羞愧難當了,深刻明白明白了美色誤人是何等意思,也顧不上自己的情緒,她尴尬笑了笑,“臣有罪。”
祁楚擺擺手,“何罪之有,朕也是男子,朕懂得顧少郎的心思。”
顧辭腹诽,你懂什麽懂,可正要說話,祁楚出口的話便讓她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朕最喜成人之美,既然顧少郎有意,那麽朕就破例一次,這美人你看上哪個今晚就帶回去。”
祁楚的聲音在顧辭心裏敲了好一會,敲得她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心裏只剩下了兩個字來——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是寫到三分之一了......
☆、祁楚執意賜美人
顧辭許久做不出反應倒讓祁楚調侃的看着她,打趣道,“莫不是害羞了?”
哪裏是害羞,分明是害怕,顧辭強定心神,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面色如常,讪笑着自嘲,“臣雖行為不檢點了些,但還是知道分寸的。”
她希望祁楚能賣她一個面子,不要再提此事,但祁楚不知道是玩心上來還是故意為難她,不依不饒,“朕非古板之人,若顧少郎喜歡,禮節大可免去,朕準你帶美人回去,君無戲言。”
最後四字顧辭分明在裏頭聽出不懷好意之感,此時衆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饒是顧辭再怎樣沒臉沒皮,也不禁在這些看笑話的目光裏生出幾分羞赫來。
顧辭又羞又怒卻不敢言,她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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