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17)
。”
“行。”顧辭颔首,她知道,她和上官青潋想到一塊去了,這是要蹚這躺渾水了,“半月可到姑蘇,我們能在這裏逗留至多七日,姜餘趕得及嗎?”
“快馬加鞭應是可以。”
他們這一路走走停停,實則沒有多少進程,若加急信件通知姜餘,他知道利害,必定會加快來帶姜尤回去,顧辭稍微安下心。
确定了彼此的想法,顧辭和上官青潋一同下樓去找老板娘,老板娘是本地人,又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向她打聽最合适不過。
老板娘一聽他們的來意,先是蹙眉,再是擺手,“這事兒你們還是不問的好,玄乎得很。”
“老板娘,我們就是好奇,況且我們是外地人,不會亂說的。”顧辭笑吟吟的看着老板娘,一臉真誠的模樣。
老板娘本來看他們三個的衣着言行已經斷定他們非富即貴,這會子顧辭又好聲好氣的同她說話,說沒兩句她就心軟了。
顧辭拿出一錠銀子要塞到老板娘手中,老板娘擋了擋,沒拿,“別別別,我不是這意思,你們要打聽也不是不可以,聽聽就好。”
顧辭笑了笑,把銀子收起來,認真聽了起來。
等老板娘講完,顧辭大抵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十天前,胧月鎮的富賈常伍的女兒常月外出下落不明,常伍報官兩天後,有個柴夫在後山的樹林發現了一具女屍吊在樹幹上,女屍被擡回衙門,常伍一認,竟然是他失蹤了兩天的女兒。
常月看起來像是在後山樹林裏上吊自盡的,但衙門有個仵作一看就說這不是自殺是他殺,衙門自然是要查辦的,但沒過兩天,那仵作卻突然改口,說常月是自殺的,屍體就讓常家領回去,算起時日來,明天就該出殡了。
“常家連場法事都沒做,說是要早日讓女兒入土為安,”老板娘壓低了聲音,“也不怕常家小姐死不瞑目,纏着他們不放。”
顧辭皺着眉,“那衙門就任由他們這樣做?”
“哎,公子,常老爺家財萬貫,這事情散財就能解決的事情,估計常老爺是怕家醜外揚,”老板娘頓了頓,看着二人,“我聽衙差說,那常家小姐有個相好的,還沒出嫁就暗結珠胎,仵作也查過了,一屍兩命呢,真是可憐了。”
顧辭心下一驚,望了上官青潋一眼,見他也凝眉,他問,“可知道常家小姐來往的男子是誰?”
“哪能啊,”老板娘搖搖頭,“常家小姐都死了,問誰去?”
事情問到這裏,大抵也問不出再多來了,二人和老板娘道了謝,又起身回廂房,一路交談着。
“這事兒不對,就是常月不是親生女兒,怎麽可能連死因都不查就出殡?”顧辭說着,“只有兩個原因,一來要麽是常伍為掩蓋家醜,二來就是常伍有問題,無論哪一個,常月自殺的可能不大。”
上官青潋颔首,“仵作也有問題,他既知曉常月是他殺,又驗出她腹中有子,又為何突然改口,若不是受了賄賂,怕是遭人威脅不敢多言。”
這事情疑點重重,怎樣看都不是一樁尋常的案件,顧辭推開廂房的門,等上官青潋走進又關好。
“明日常月就出殡了,這算起來,還沒幾日呢,聽老板娘說,當地的習俗,非正常死亡的皆要做法事,就連出殡也不能大張旗鼓,”顧辭挑了挑燈,“我看明天我們早些去常家,把常家後門給堵了,別讓他們出來。”
上官青潋沉默的聽着,突然站起身,喊了句,“顧辭,跟我來。”
難得見上官青潋這麽着急的模樣,顧辭不由有他,急忙和上官青潋出了廂房,見他去吩咐随從照料姜尤,然後很快的下樓。
顧辭疑慮不以,“怎麽了?”
上官青潋邊走邊看她,語速極快,“我在姑蘇一夜守大壩之時,曾見有人淩晨擡着小棺路過,聽聞小棺裏是一個因病去世的孩子,半夜出殡是為了将其火化,灼去一身病痛令其來世安康,常伍這般着急讓常月出殡,若真是入土為安便罷,若是他用火化一法,常月屍身一毀,所有證據盡失,這案子也就無力回天。”
顧辭大驚,随着上官青潋跑下樓,焦急萬分,他們二人人生地不熟,本以為待快天明再尋去常家,現下緊迫,上官青潋立馬同老板娘雇了個會騎馬的小厮,去後院牽了馬,二話不多說,上官青潋讓馬術不精的顧辭坐在他所乘一輛馬的前頭,由小厮帶路,直奔常家去。
已是深夜,小鎮一片漆黑,顧辭抓着手中的掌燈,沒一會就被大風刮滅,她顧不得其他,直接将燈甩開,呼嘯的風刮得她遍體生寒,她卻再顧不得。
上官青潋喊着小厮,“麻煩再快些,我們來不及了。”
那小厮應是許久未曾騎馬,不敢騎快,但看出他們的焦急,還是應着,“好嘞,客官我盡力。”
顧辭叨念着,快些,再快些,手不自覺抓緊,身後上官青潋溫厚的身體将她環繞着懷裏,替她擋去涼風,她微微彎身,将背貼在他的身上,感受他的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湊到整數收藏......謝謝
☆、月半攔下常家棺
月色朦胧,秋意更蕭索,一處大宅後門靜悄悄被開了一條門縫,侍者模樣的一個鼠頭鼠腦的男人伸出頭往外打量着,街上空無一人,他揮揮手示意後頭的人出來。
四個大漢擡着一架棺材慢慢從後門裏出來,左右打探,身後還跟着一個錦衣男人,看起來身份較為富貴。
在一片漆黑中,無燈探路,他們走得極為小心,又似怕被人發現連走路都微微惦着腳尖,臉色繃得很緊。
走出一小段路,遠處卻聞嗒嗒馬蹄聲,他們皆大驚,停下了腳步,望着來人。
上官青潋一身水藍大袍在夜魅裏翻飛,臉色沉如水,周身的寒氣點點籠罩,顧辭抓着缰繩,目視前方朦胧的人影,目光微睨,馬蹄踐踏着路邊的泥土,揚起塵灰。
近了,上官青潋一拉缰繩,馬兒在夜裏發出刺耳的一身啼叫,似要劃破長空,大漢皆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站在原地。
上官青潋行雲流水的翻身下馬,顧辭抓住他的手借力落地,與他并肩而站。
“來者何人?”錦衣男人大喝,語氣重怒意盡顯。
上官青潋上前一步,聲色泠泠,“敢問棺中可是常家小姐常月?”
顧辭從懷中取出火折子,呼的一下吹亮,借着微弱的火花,眯着眼睛打量面前的男人,看不清容貌,但憑借衣衫,可猜測他是何人——常家公子,常岩。
常岩面色大變,“與你們何幹?”
話已至此,為避免不必要的争端,是時候亮出身份。
上官青潋擲地有聲,“在下邢部侍郎上官青潋,因公事途徑胧月鎮,聽聞常家小姐案件有疑,特尋來常家,為常家小姐一案盡綿薄之力,還望常公子體諒。”
他的口氣很是溫和,找不出可以挑刺的地方,更何況身份擺在那裏,一時間常家一行人都反應不過來怔在原地。
顧辭從懷中取出随身攜帶的官牌,借着火折子亮在常岩面前,沉聲道,“官牌在此,在下邢部少郎顧辭,還望常公子配合我們,将常小姐屍身運回常府,以便......”
她話還未完,常岩突然打斷,語氣陰寒,“我憑什麽信你們,令妹一案早已了結,今夜是常家為令妹入土為安,你們二人将我常家攔截,怕是另有圖謀。”
顧辭看不清常岩的臉色,但能聽出他話裏之外的怒氣,她壓低聲音,“常公子,我們是誰,待天明去衙門一對證便可知曉,現在請你将棺木擡回常府。”
“我為何要聽你們的,”常岩反問,一揮手就是對身後大漢吩咐,“來人,把這兩個冒充朝廷命官的歹徒抓起來。”
顧辭耐不住在心裏罵了句,上官青潋卻仍舊氣定神閑,目光在夜色裏猶如明星,聲音是他慣有的冷清,“你們可要想清楚了,挾持朝廷命官可是殺頭大罪。”
那四個放下棺木正打算沖上來的大漢瞬間停下腳步,在黑暗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又看向常岩,待在原地不動。
“還不上去!”常言大怒。
僵持了好一會,常府有了動靜,幾個侍者舉着火把從常府後門而出,原是方才探路的侍者折回去通風報信了。
走在中間是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面容尚算和善,褶子很多,顧辭盯着他看,想來這就是常伍了。
常伍在一群侍者中快步上去,常岩喊了一聲,“爹。”
常伍示意他往後,繼而面向上官青潋,“閣下是?”
上官青潋将來意又說明了一次,顧辭也表明身份,将官牌攤開,常伍面色即刻微變,沉默了很久,才強顏歡笑道,“原來是兩位大人,還請大人入裏屋去。”
常岩喊了一句,“爹!”
常伍轉身瞪他,“你這個逆子沖撞的是何人可知,還不給兩位大人賠禮道歉。”
常岩咬着牙上前,上官青潋做了個手勢,“常老爺,不必了,還請常老爺将常小姐的棺木移歸常府。”
常伍應聲,“将小姐的棺木擡回去。”
上官青潋轉頭對顧辭颔首,二人随着常伍進了常府的大門。
他們在将近常府之時留了個心眼,讓客棧的小厮去衙門報官,上官青潋将官牌也一并給了小厮當做信物,待天明之際,縣衙就會上常府尋人,是以,他們并不擔憂入了常府會對他們造成什麽威脅。
常伍執意為他們安排住所,顧辭不會武,為保人身安全,她與上官青潋共住一房。
有了上次在張府的經歷,一回生二回熟,加之情況特殊,顧辭也沒有當時那種緊張羞赫的心情了,一覺醒來,雖入眼是上官青潋俊郎的面容,除了面容微紅心下大跳,并沒有露出什麽端倪。
天明之時,縣衙的人如期而至,連那個當初為常月驗屍的仵作也一并随從。
常月的靈堂很是簡陋,甚至連像樣的靈臺都沒有,孤零零兩柄白燭已燃盡,垂朽在靈臺上,化成蠟塊。
常伍和常岩站在一旁,看着上官青潋命令人開館,一言不發。
棺木一開,一股腐爛的氣息迎面而來,顧辭雖在邢部呆了大半年,卻沒有真正接觸過死屍,如今被這腐爛的臭肉味一嗆,她氣息一亂,當即跑到外頭去幹嘔起來。
這味兒,真是像極了糜爛了幾月的死豬肉一般,顧辭死命拍着胸口,待氣息稍微平穩一些,才一咬牙又踏進了靈堂。
其餘人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上官青潋是最鎮定的一個,接過白布捂住口鼻,又細心替顧辭遮掩好,問了一聲,“可還受得住?”
顧辭重重的點了下頭,早晚是要接觸的,她這會子不得不适應。
若這氣味只是第一層,那麽常月的屍身是真的讓顧辭頂不住了,三兩步跑到外頭的枝幹大吐特吐,可惜她腹中空空,只能吐出一些酸水,她頭昏目眩的倚靠在樹幹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常月的屍身已近全爛,五官可怖皆腐爛成泥,四肢泛着死人的青灰色,皮膚往外翻起,露出裏面的肉,還有白蛆不斷從中鑽出來,肥大的白蛆在常月的屍身裏蠕動着,眼口鼻皆有,最讓顧辭害怕的是常月的一雙大睜的眼,眼珠已經破碎,但眼皮卻是睜着的,死盯着她看......
顧辭一想起,趴在樹幹上又是一陣大嘔。
就當她懦弱也好,她實在沒有勇氣再進去一次,只在外頭等着驗屍的結果。
也不知過了多久,上官青潋從靈堂裏出來,摘去綁在面上的白布,朝她走來。
顧辭忍着惡心,有氣無力的問了一句,“如何?”
“你臉色很難看。”上官青潋卻伸手拂去她臉上貼着的發,擦了擦她因為害怕沁出的冷汗。
還沒有等她從上官青潋這般溫柔的動作裏走出來,上官青潋已經接着道,“疑點重重。”
顧辭緩過神,自然是該有疑點的,她抿了抿唇,吐出口中的酸水,看向靈堂,正對上常伍的目光,很渾濁,她斂去神色,又望向上官青潋,開口,“幾分把握?”
“不知道,”上官青潋搖了搖頭,但神色卻是堅定的,“但全力以赴自是無可厚非。”
☆、常月屍身有蹊跷
常月的屍身實在過于可怖,上官青潋吩咐縣令派人将常月棺木擡至衙門,做好一切後,便向常伍告別。
臨走前,顧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靈堂的大門禁閉着,有微光透進去卻依舊顯得陰森,她不自覺打了個寒戰,踱步而去。
上官青潋他們并沒有在常府多待,仵作方才只是簡略驗屍身,其得出的結論不方便在常伍父子面前道起,是以,他們跟着縣衙的人一同離開了常府。
上官青潋是這樣同常伍說得,語氣平淡,用最為尋常的客觀者講述,“常老爺,令愛屍身蹊跷甚多,可能是上天憐憫,要本官路經此地為令愛找出真兇,還望常老爺能體諒為官之心切,令愛的屍身要暫擱衙門,待案件水落石出之時再下棺木,令愛也能得以瞑目。”
瞑目二字在上官青潋口中輕飄飄的吐出,卻仿若千斤重壓垮人,适才開棺,見常月的雙眼大睜,死相滲人,任誰都永生難忘。
常家父子連連将上官青潋與顧辭迎出去,嘴上是說着多謝,可顧辭卻在他們的語氣中聽出了心虛,這常家父子,還需好好琢磨。
胧月鎮不過一個偏南的小鎮,鹿都距此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但像上官青潋與顧辭這樣的官員是極少踏足此地的,因此胧月鎮的縣令見了二人十分殷勤,那恭維勁頭讓顧辭很是受不住。
二人到了縣衙,自是馬不停蹄的去往安置常月棺木的後堂。
一進後堂,顧辭腿肚子就直打顫,裏頭擺放這十幾臺棺木,雖說是蓋緊的,但後堂還是透着一股濃郁的陰森,加之天氣漸轉涼,顧辭馬上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抱着不能在別人面前丢人現眼的心思,壯着膽子佯裝無所畏懼,一直跟在上官青潋後頭,面無表情的一言不發。
仵作徐老已經在裏頭等候,見了他二人進來,蒼老的爬滿皺褶的臉對向他們,顧辭現在看清楚了,才發現這仵作不僅年邁,還瞎了一只眼,眼白一片,盯着人看之時讓人不寒而栗。
後堂彌漫着腐朽潮濕的氣味,徐老蹒跚的将幹淨的白布遞到他們面前,聲音粗噶,“兩位大人,這裏頭髒臭,捂好口鼻。”
顧辭從他手上接過白布,迅速的将白布綁好,露出一雙疑惑的眼看着他,徐老會意,擺擺手,“小民不用,聞習慣了。”
顧辭和上官青潋對望一眼,上官青潋斂了斂眉,一雙眼極為清明,他對縣令拂拂手,道,“你且退下。”
縣令啊了一聲,堆上笑臉,“大人,我在這兒看着。”
顧辭明白上官青潋的意思,這能把一開始的他殺判定自殺,能是什麽好官,她正欲開口說點重話,上官青潋卻突然聲色俱厲,揚聲道,“退下。”
聲音很是威嚴,不容拒絕,顧辭怔了一下,向來上官青潋都是溫溫和和的,還真是極少見他對別人擺出為官姿态,但顧辭卻莫名舒心,她見那縣令的模樣就是不快,經上官青潋這麽一喝,縣令吓得不輕,連連倒退,不多時便退出了後堂。
徐老一直微弓着身子站在一旁,從顧辭的角度望過去,并不能看見他的神态,等縣令出去後,上官青潋又恢複尋常模樣,對徐老溫言道,“還勞煩徐仵作開始驗屍。”
徐老渾濁的眼看向上官青潋,沒有什麽表示,淨手後,将一塊生姜含在口中,又在手中塗滿一種褐色的粘稠液體,才慢步走到一個棺木前。
上官青潋見顧辭面帶疑慮,便輕聲解釋,“口中含生姜能祛除屍臭入嘴鼻帶來的氣味,褐色是棕油,塗在手上将手上的傷口蓋去,避免屍毒入體。”
他聲音說得輕,但徐老還是聽見了,回過頭來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道,“大人說的是。”
上官青潋微笑着,搭了下顧辭的肩膀,口氣溫和,像是長兄對弟弟的寵愛,“你在這裏侯着,我上前查看便可。”
顧辭愣了下緩緩的颔首,反應過來又搖搖頭,下定決心道,“不,我也上去。”
“你不怕?”
“怕,”顧辭重重點頭,說得毫不含糊,“自然是怕,但身為邢部少郎遲早是要面對,總不能因為我怕就讓你一直沖在前頭,那對你不公平。”
話落,顧辭拍拍上官青潋的手,示意他安心,便先一步走上前,可話是這麽說了,她心裏還是直打鼓,只是憑借着心裏的意志支撐着她再壯起膽子去看那屍身一眼。
也就一眼罷,那種令人作嘔的感覺又湧了上來,她馬上別過眼去,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上官青潋很快站在她身邊,竟抓着她的手心捏了捏,話卻是示意徐老的,“徐老,可以了。”
徐老沒怎麽看他們,将全身精力都放在了常月的屍身上,顧辭一直別着臉不太敢面對,過了一會兒,卻聽見徐老那緩緩的粗噶的,歷經歲月打磨沉澱下的蒼老聲音。
“大人定是怕的,五十幾年前小民第一次驗屍,那屍身都爛了,小民忍着不适驗屍,後來的幾天,吃什麽吐什麽,将肚子裏掏了個空,”徐老專心的檢查着屍身,“小民甚至還想過打退堂鼓轉行,直到從屍身裏找到他殺的證明,為死者平反冤屈,小民那時才知曉仵作這一行是小民這一生最對的抉擇。”
顧辭漸漸擡起頭,看着徐老,他目光一直盯着屍身,手上動作不停,神情極為專注。
“小民死去的師傅在我入門之時告知小民這樣一句話,”徐老忽然擡頭望着顧辭,定定的說,“死者為生之時無法告知他們的冤屈,那麽為死之時仵作的雙手就是死者的唇舌,仵作代替死者告知世人隐藏在死者身上的秘密,将真相公諸于衆,為他們平反冤雪,這便是仵作一職所存世之意義。”
上官青潋在這時不輕不重的在顧辭手心按了下,她鬼使神差的望向常月的屍身,依舊一樣的可怖,但那雙未瞑目眼卻仿佛隐含着莫大的冤屈,令她心神大震,五指也不自覺蜷縮成拳。
能讓常月死而瞑目,她哪點懼怕又何足挂齒?
顧辭強迫自己的目光放在常月身上,咬着牙道,“徐老,你繼續驗屍吧。”
她依舊怕,可她要看着,看徐老是如何一步步為常月言明她死前的冤屈,這是為官者該有的覺悟,為民請命,她責無旁貸。
徐老好像笑了,但臉上依舊是僵硬的,瞎了的那只眼卻突然有了光澤,他拿起一把小刀,挪到常月屍身的頭部,動作熟練的開始為常月落發,随着一束束發絲的脫落,常月頭皮漸漸顯露出來。
顧辭望着,突然發現常月左腦處有一塊翻露出來的白皮,她腦海轟的一下,徐老說,“大人且看。”
上官青潋輕輕推着顧辭上前一同查看。
常月屍身雖破損嚴重,但隐藏在左腦下,有一處不明顯的白皮,縱容顧辭不會驗屍,但還是一眼看出這是被鈍器打傷的傷口,她哆嗦着,“這,這是?”
上官青潋按着她的肩膀,用動作回答她的猜想,顧辭喘着氣,一動不動的看着那白嫩嫩的頭皮,渾身血液似要倒流。
“大人,不僅如此,常月屍身還被人動過手腳。”徐老說着去翻常月身上的白蛆,他渾然無怕意,平心靜氣道,“現下天氣涼爽,屍身腐爛至此少則需要半月,但屍身現已起蛆,推算下來,常月至少已死去二十日。”
二十日?可常月是十天前失蹤在後山被發現的時間線對不上!
“小民早前曾為屍身驗明,屍身上有多處傷痕,皆是死前所制,”徐老将手按壓在屍身平坦的腹部,“屍身腹硬,腹中有胎,大約兩月,未成形。”
顧辭面色大白,望着面目全非的屍身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時靜默,上官青潋清朗的聲音響起,半威半問,“既你知道屍身有多處蹊跷,為何又以自殺作為驗屍結論?”
徐老并無半分懼色,渾濁的眼此刻閃着異常的光芒,而後突然跪地,大喊,“啓禀大人,小民狀告胧月鎮何縣令濫用私權,收受賄賂,枉顧死者,強壓真相,還望大人為死者做主,替死者平冤,小民叩謝大人。”
徐老一頭重重磕下,佝偻的身子縮成一團。
上官青潋和顧辭皆因這突如其來的扣頭一時怔住,反應過來馬上将徐老扶起,對望之時都從彼此眼裏看到了同樣的光芒。
正如徐老所言,為死者做主,替死者平冤!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得好爽!應該是這個案件我都寫得會挺爽!順便要借這個案件牽扯出一件事來,不告訴你們!
☆、胧月百姓生事端
上官青潋為護屍身,派了兩個衙差守着後堂,又和顧辭繞到衙門大廳去尋何縣令,徐老的控訴在耳邊回響,若他所說屬實,何縣令犯下這麽多宗罪責,理當革職查辦。
到大廳遠遠望去,何縣令正坐着飲茶,十分悠哉的模樣,似乎還不曉得大難臨頭,顧辭見他嘴邊那兩摞翹起的小胡子便覺難受,很想一把将那礙眼的胡子揪下來。
顧辭一笑,揚聲道,“何縣令好興致。”
何縣令一口茶沒有咽下去,冷不丁讓顧辭這一聲吓得趕緊起身,讪讪笑道,“大人。”
顧辭并沒有給他好臉色,但上官青潋卻是面色如常,說,“常月的屍身暫擱置衙門,若是出了意外,本官唯你是問。”
“是是是,”何縣令越發恭維,腰也連着低了許多。
衙門外突的傳來喧鬧聲,聲音聽起來很大,該有一群人。
上官青潋皺着眉,還未等他發問,一個神色慌張的衙差急忙跑進來,大喊,“大人,出事了。”
“說。”何縣令看了眼上官青潋和顧辭。
“鎮裏的人說,說是......”衙差很是為難,頓了頓,看向上官青潋,“說上官大人枉顧為官準則,強搶屍身,現在要來将常月的屍體領回去。”
顧辭岔道,“豈有此理!”
她就說常家那麽幹脆就将常月的屍身交給他們,原來是留這一手,天下王法自在,人多又如何,還真能讓他們把屍身搶走了不成?
上官青潋面色微變,立馬轉頭吩咐何縣令,“派衙差将常月的屍身運出去。”
“晚了,大人,衙門所有的出口都讓百姓堵死了,這會子運不出去了。”報信的衙差擦着臉上的喊,急促的說。
顧辭問,“何縣令,縣衙有無秘密通道?”
何縣令搖搖頭,本該慌亂的臉上現在卻顯得鎮定了很多,“大人,這就是個小衙門,哪裏能有秘密通道啊?”
顧辭忍着發火的沖動,這件事,少不了何縣令從中作梗,等案子一結,非得把這狗官辦了不成。
還沒有想出個對策來,鬧哄哄的聲音越來越近,很快一群百姓就沖進了衙門,顧辭一看,黑壓壓的一群人,臉上都帶着憤怒,有的手上還拿着棒子。
上官青潋眼疾手快把顧辭拉到身後護住,面不改色直視停止前進的百姓身上。
為首的一個大漢擡了手示意衆人安靜下來,嗓音很大,“上官大人是吧,在下胧月鎮宗族二管事,今日本是長常家小姐入土之日,聽聞常家小姐屍身在此,特前來領。”
他話一出,什麽亂七八糟的聲音都出來了。
“把屍體交出來。”
“什麽官這麽大面,連別人的家事都要管。”
“甭管他是誰,一定要讓他把屍體完好無損的交出來......”
顧辭被吵的耳朵嗡嗡響,這滋味不比一群蜜蜂在耳邊叫要好受多。
“諸位。”上官青潋環顧四周,驟然揚聲,聲音不大,卻急劇號召力,穿透大廳。
那個二掌事示意衆人安靜,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上官青潋身上。
“我知曉諸位想要運回屍身的急切,但聽我一言,方才仵作驗屍之時已經發現常家小姐屍身多處蹊跷,絕非自缢可以解釋。”
上官青潋目光如炬,音色壓得低沉,一時無人開口,皆聽他說話。
“諸位若真是為了常家小姐着想,何不将屍身隐藏的秘密揭露,讓常家小姐死能瞑目,早日找出真兇,常家小姐才能入土為安,諸位現今将屍身運走,不僅令常家小姐含冤死去,更是陷自己于不義之地,試問,有誰忍心讓死者死得不明不白?”
有本來舉着棍棒的百姓慢慢垂下手去,似乎在思量上官青潋的話。
顧辭趁熱打鐵,大聲說,“常家小姐屍身有多處傷痕,絕非自己能造就,還請諸位相信我們,給我們些時日,我們定能将真相查個水落石出,給諸位個交代。”
她話落,大廳有的人在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她不敢懈怠,還想給他們灌定安心湯,不知人群有誰突然大吼起來。
“大家別被他們騙了,這些狗官,只會忽悠人,把屍體壓着還不是求為了財,什麽真相,什麽傷痕,都是狗屁,常小姐生前做了那麽多善事,我們怎麽把她的屍體交給這些來路不明的狗官,大家一起沖進去,把屍體搶回來,讓常小姐入土為安。”
這一串話,把本來有點兒清醒的百姓又給挑撥起來了,一個人一往前沖,幾乎所有人就将上官青潋和顧辭方才的話抛之腦後,跟着往前沖過來。
上官青潋和顧辭都沒有料到這樣的局面,來的都是底層的百姓,是最容易受教唆的,他們說的話到他們耳邊都是耳邊風,百姓一往前湧,他們除了顧好自己的安危,其他已經顧不得了。
上官青潋為防止顧辭受傷,直接将她摟近了懷裏,借着巧勁利索的避開沖撞他們的百姓,又要顧及着後堂,走得很是艱難,等狼狽的到了後堂,徐老已經被人推翻在地,看樣子是受傷了。
顧辭顧不得其他,直往徐老去,他一把年紀,被撞一下可大可小,顧辭扶着他,急切問,“徐老,可有事?”
徐老搖着頭,看向後堂的屋子,手顫抖着,“大人,這,這......”
顧辭咬牙,“你放心,不會出事的。”
她說着就要往屋子裏沖,被上官青潋一把抓住,喝道,“顧辭。”
顧辭本來混沌的腦袋因這一聲瞬間清醒過來,本能的抓着可以令她依附的上官青潋,“青潋,屍身會出事的。”
到處鬧哄哄的一片,上官青潋臉上染上一層寒霜,聲音驟冷,把顧辭拉到一邊,“你在這裏等着,不要過來。”
顧辭知道自己也幫不了什麽忙,只得颔首,焦急的站在一旁,可還沒有等上官青潋前往,原本湧進屋子的人群拼了命就往外沖,還有幾個人摔倒在地。
聲音雜亂,顧辭還是清晰的聽見一聲,“着火了。”
她面色大變,在所有人出來之時,上官青潋卻義無反顧的往裏頭沖,她心下大亂,下意識往前沖了一步,大喊,“青潋!”
上官青潋沒有回應,水藍色的袍子很快消失在人群了,顧辭記得全身出了冷汗,百姓已經退得差不多了,可以看見屋子裏頭冒出白煙。
短短時辰竟然可以燃起如此大火,定是有人從中作梗,有人想要趁亂摧毀常月的屍身!
該死!顧辭握緊了拳頭,望向一片濃煙的屋子,一片朦胧,她心髒如同被一只手驟然抓住,急沖上前,喊得喉嚨生疼,“青潋,青潋,你出來。”
火這麽大,他不要命了不成,上官青潋,你這個瘋子!
所有人因為她的叫聲反而靜下來了,人群有人扯着嗓子叫,“那上官大人不會是進去了吧,火這麽大......他,哎呀,不會死在裏面了吧。”
顧辭瞠目欲裂,因這一句話渾身墜入冰窖般,回過頭狠狠瞪着那群惹事的人,幾乎是沒有猶豫的,貓着身子一個踏步就往裏沖。
迎面撞上一個人,她被撞得生疼,差點撲倒在地,一身焦味沁入鼻尖,她如同抓住水中稻草的溺水人,緊緊攥住來人腰際的衣衫。
“顧辭,屍身已經......”
上官青潋清冷帶着些無可奈何的聲音響起,迎面對上顧辭的臉,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怔怔的望着雙目通紅,滿臉淚水的顧辭。
顧辭......哭了......
好似有人在他心弦上撥弄了下,又好似有清泉落入他心間,混着入目哭得狼狽的臉,向來自恃冷靜的他突然無法思考,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顧辭還不知道自己哭了,她只是緊緊的抓着上官青潋的衣衫,不管不顧的把臉埋緊那寬厚的夾雜着焦味的胸膛,一出聲潰不成句。
“我以為......以為你......”她大喊,帶着怒意與驚恐,“上官青潋,你不要命了。”
顧辭猛然僵住,緊緊閉住了嘴巴,她哭了,向來不肯在別人面前落淚的她,竟然哭得這麽狼狽?
一只溫厚的手輕輕拍了拍她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