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2)
夜裏顯得多了幾分道不明的意思。
顧辭因為自己的失誤将事情推至這個局面,心裏萬分自責,如今見上官青潋如此,更是難已釋懷,張了張幾次唇,才略顯蒼白的說了句,“對不住。”
上官青潋默了好一會,才擡手輕輕拂了拂顧辭耳邊的鬓發,嘆息,“你知不知道今夜很危險?”
顧辭一怔,沉默,她猜不着上官青潋說的危險是葉席因為他們二人夜探而心生懷疑,還是......顧辭目光閃了閃,還是葉席對她身份的疑心。若她能瞞過去是萬幸,若不能......
若不能,顧辭苦笑了下,才說,“事已至此,我會盡力彌補。”
上官青潋靜靜的望着她,末了,只說,“你們二人方才說了些什麽?”
顧辭也不願意方才的話題,便即刻接道,“葉席約我明夜到驿站商讨。”
聞言,上官青潋眼裏極其快速的閃過一絲異關,頃刻又恢複正常,說了聲我知道了,便細細替顧辭整理散落的小碎發。
二人離得不遠不近,顧辭的目光恰好能看見上官青潋緊緊抿着的唇,上唇略薄下唇微滿,一動不動的,往上是直挺的鼻,還有一雙幽深如湖水的眼。
夜裏涼風襲來,将顧辭的發吹得更散,也好似吹皺了她心裏一池春水,層層漣漪泛起,一同落入上官青潋如水的目光裏。
上官青潋垂眼望她,二人目光對上的那刻,他溫熱的手輕輕的從顧辭的額角落到顧辭的右頰,掌心的溫度溫和舒适。
顧辭呼吸漸緩下來,垂在身側的手此時不安的蜷了蜷,上官青潋就這樣安靜的看着她,一如初見之時,二人在漆黑的馬車內,只能望見對方皆透亮的眸。
顧辭小心翼翼的呼吸,她想,上官青潋一定能感受到她面容的滾燙,不禁羞赫,喉裏滾了又滾,才艱難的發出一個單音來,“你......”
她話未落,上官青潋已出聲打斷,一如尋常的清淡,細聽卻是夾雜了幾分溫情。
“我原路折回之時見到你跌落在地,便知是我來晚了,我未能即刻将你帶走,是我失誤。”
顧辭怔了怔,他是在解釋麽?
但實則他的确是在約定好的時辰內趕回來了,怎的說自己有錯。
顧辭欲出聲,上官青潋卻不給她這個機會,繼續接話說下去。
“自年幼家族便教導我,往後我是輔佐君主的臣子,凡事需以大局為重,哪怕是天大的事情壓頂也應冷靜自持,我深以為此。”
顧辭的心漸漸提起來,上官青潋所聞是她從未所知的,如今他卻肯吐露心聲,她不禁噤聲,不願打破這一幕。
“二十三來,我過得循規蹈矩,遇事永将目光放至長遠,從未有過例外。方才亦是如此,從大局考量,若我自行離開,其實你并無多大損失,至多便是讓葉席困住,要費些功夫脫身罷了,往後也不會再多生事端。”
上官青潋言及此,稍微頓了下,目光如同晝夜交替的晨曦,那班透亮,至入顧辭的心尖。
“可是我最終沒有離開,而是現身和葉席對峙。從打破我們一早的計劃那刻開始,我才知曉,原來只要是人,便不可能永遠不慌不忙去應對一切之事。”
顧辭呼吸一窒,震驚而又迷茫的看着上官青潋,聲音如同關在了喉嚨裏,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大局使我離開,可私心喚我留下。”上官青潋目光如月柔和,嘴角顯出一個微勾的弧度,越發溫和,“我總不能凡事都不為自己考慮,那樣我這一生未免便過得太無滋味。”
這樣一番話如同一顆石子,徹底讓顧辭慌亂了起來。
她讷讷的看着上官青潋,出口便是,“可是你,我是男子,我們......”
她有些慌不擇路的想要去理清這一件事,卻令自己的腦袋越發混沌起來。
她知道的,其實上官青潋早該猜出她的身份,只是沒有實錘,她一直逃避罷了。
而如今上官青潋就這般對她表露自己的心意,讓她一時無法回應。
上官青潋笑得溫潤,輕輕摩挲了下她的臉頰,輕言,“只要是你便可。”
輕飄飄的一句話随即被夜風吹散,卻在顧辭耳邊久萦不去。
她說過的情話數不勝數,甜言蜜語能将人迷的暈頭轉向,但她從來不知道,上官青潋一句不似情話卻更甚情話的言語能讓她在頃刻之間感動至深。
顧辭愣了許久一言不發,與上官青潋四目相對,上官青潋神情柔和,幾乎要讓她膩在其中不可自拔。
“你是不是,一早便知道我的身份了?”
讷了許久,顧辭忍不住彎了彎唇。
上官青潋颔首,“是。”
“何時?”
“你入邢部後我與你相處便覺端倪,”上官青潋又重新替她整理耳鬓的碎發,笑了笑說,“真正确認,還是在張府那夜。”
果真如此,顧辭聞言輕笑,擡了擡眸,忍不住問,“那你,何時有了私心......”
她自幼在花樓打滾,實則非臉薄之人,但此話一出,還是自覺問得直白了些。
上官青潋動作一頓,在夜裏面色越發柔和,輕聲道,“怕是日漸有情罷。”
日漸有情......顧辭在心裏咀嚼了這四個字,那她對上官青潋呢?
她敬佩乃至依賴上官青潋,會因上官青潋的愉悅而歡顏,也會因上官青潋的受傷而驚心,以前常常聽秋娘說,心中若有了人,心思也便會随那人而牽動。
而如今細想,她對上官青潋,又何嘗不是日漸有情呢?
他們亦師亦友,一路互相扶持,上官青潋是何等之人,顧辭自覺看得真切,今日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若沒有心思推敲,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那她呢,該如何回應才好?
她端詳着上官青潋,未等她做出反應,上官青潋俯身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烙下一吻,蜻蜓點水一般,即刻便又離開,卻足以讓顧辭僵着原地,一動不動的瞪大眼睛看着他。
上官青潋目光含笑,拇指落在方才他落下一吻的額,微微按壓,語氣溫潤,“我知曉是我唐突,但我非強人所難之人,你若想擡手給我一個巴掌令我清醒,我也絕無二話。”
顧辭失笑,上官青潋這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若放在別人敢這樣對她,莫說一個巴掌,就是拳腳相向也不為過。
但他是上官青潋。
顧辭伸手握住上官青潋撫在她額上的手,勾着他的掌心,再緩緩的拉下,緊握在一起。
她啓唇,“我也非小氣之人,這一次便且原諒你。”
顧辭不是扭捏之人,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實則無所謂繞太多的彎彎路令兩個人漸行漸遠,很久以前,她便知曉,所有的事情,對了就是對了,不必再執着去考究。
上官青潋于她而言,恰是她想要的那一個,實則沒有必要逃避。
今夜有月有清風,如同見證他們三言兩語便互表的心意,足矣。
有時候言語再只是徒增煩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足以明了一切。
最好的感情是心照不宣,在這清風徐徐的夜裏,他們只需相望而笑,往後的路似也變得明朗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一直都有暗示兩個人的苗頭的
這一次夜探只是一個契機罷了
☆、顧辭赴約去驿站
回到二人落腳的驿站,天已經蒙蒙亮了,顧辭困得眼皮子直打架,連梳洗都免去,只草草洗了把臉,便躲回房間裏悶頭睡下。
但一沾枕頭,左想右想全是上官青潋那雙如星的眼,便忍不住彎唇,在床上打了幾個滾才慢慢的平複了心情。
她實在沒想到,能和上官青潋走至這一步,無濃情也無蜜語,悄然而近卻又恰到好處,彼此一個眼神便能讀懂對方,三言兩語便能定下心意。
顧辭将自己的臉埋進溫熱的被窩裏,笑容不由得又深了幾分。
無論時局如何,無論他們的身份如何,她都不在乎,上官青潋亦不會在乎,往後是怎樣的她無法揣測,但只要和上官青潋在一起同行,似乎所有的磨難也能迎難而解。
足足在被窩裏翻來覆去半個多時辰,顧辭才架不住濃濃的睡意,終于是閉上了眼。
次日,日上三竿,門才被人敲醒,顧辭耽擱了好一會,才懶懶的起身開門,果然,門外是上官青潋一張清淡的含笑的臉,她心情就突然變得明朗起來。
她一問,才知道已經快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但也沒什麽覺得羞赫的,昨夜那樣晚睡,賴床也是人之常情。
上官青潋做什麽事情都細心體貼至極,等顧辭洗漱完畢,也有侍者送了午膳上來,香氣十足的雞肉粥熬得爛透,口感滑嫩不油膩,顧辭一晚下肚,仍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上官青潋怕她積食,便只吩咐讓侍者添一晚開胃的酸梅湯,顧辭倒也樂得接受,等酸梅湯一上來,門一關,兩個人就在廂房裏坐聊公事。
兒女情長要顧,但時局緊迫,更不容耽擱。
顧辭還沒有弄清楚葉席讓她前往驿站相見有何意思,飲了口酸梅湯,有些不快的說,“我倒要看看他耍什麽把戲?”
她身份特殊,既是戚後那邊的人,也是當朝的臣子,唯一的把柄不過葉席懷疑她的身份,但雖說是一人赴約,葉席再怎麽不按常理出牌,也不可能強迫着驗明她的身份。
一個能讓兩個使者馬首是瞻的人,不該是魯莽之夫。
上官青潋含笑看她,“若真是把戲,你怎樣招架?”
顧辭轉了轉眼睛,“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葉席那人雖看着孟浪了些,但和上官青潋談話之時卻也顯示他非輕浮之人,就是真的孟浪了,顧辭混跡風月多年,該聽該看的都聽了看了,不該聽不該看的也都聽了看了,早就練就了一副銅牆鐵壁,其實沒什麽好怕的。
上次會慌了陣腳,實屬事發突然,她反應雖緩,但也算勉強能應對。
顧辭這樣氣定神閑,倒是一貫遇事冷靜的上官青潋顯得要擔憂的多,搖了搖頭,“想來今夜我又得再做一次夜間潛者。”
顧辭忍俊不禁,“委屈上官大人做這些不上道的事情了。”
顧辭知道上官青潋擔心她,她自己也不無擔心,最怕葉席來些陰招讓她猝不及防,可到時候若上官青潋現身,又是一則大麻煩。
她不願意再拖了上官青潋的後腿,想了想認真道,“這樣吧,今夜讓随從與我同去,你也知道他們個個都是一打十的好手,若我招架不住,我便讓他們現身。”
上官青潋沉默了許久,深深看着她,顧辭又補了句,“我能應付的。”
上官青潋眼神又深了幾分,最終還是颔首,顧辭這才露出個笑容來。
顧辭微微垂了垂眼,她不可能一直依賴着上官青潋,有些事情她能獨當一面便無需勞煩了上官青潋,何況這是她自己惹出來的麻煩,實在不能破了這大局,得不償失。
夜很快便到了,顧辭生怕被葉席看出點什麽來,赴約之前特地在找了最緊的一條裹胸布,左三層右三層給包的嚴嚴實實,險些勒得她透不過氣,只得在心裏憤憤罵了葉席幾句。
上官青潋進門時,顧辭正在畫眉,上官青潋微怔的看着她,問,“你在做什麽?”
顧辭笑笑的看他一眼又繼續把目光放到銅鏡裏的面容,答,“眉太細了,畫粗點能多些男子氣概。”
上官青潋似因為她男子氣概四個字笑了聲,他很快就走到顧辭身邊,目光如水一般的看着她,說了句,“原本想學學那古人為你畫眉,這般想來,我原是不會畫眉。”
淡淡的一句話,在顧辭聽來卻如月溫柔。
顧辭頓了頓,帶點兒試探的問,“那你可曾想過為其她女子畫眉?”
無人回應,顧辭疑惑的看向上官青潋,見他唇角弧度彎彎,半玩笑半認真的模樣,說,“早些年在姑蘇時,倒是為隔鄰的一個小姑娘點過眉間砂。”
“小姑娘?”顧辭手一頓。
上官青潋笑意越深,低頭尋了一個胭脂盒,打開,用一只細細的軟木刷沾了紅胭脂,在顧辭疑惑的目光裏将紅胭脂點在了顧辭的眉心正中,一顆鮮紅欲滴的紅砂便印了上去。
顧辭不明所以,擡手要摸,被上官青潋抓了手腕,他笑說,“姑蘇有個習俗,為方出世的嬰孩點一顆眉間砂能辟邪祛難,你且點着,待走了才擦去。”
顧辭心裏五味雜陳,但掩蓋不住笑意,瞪了上官青潋一眼,“剛初出世的孩子也能叫做小姑娘?”
上官青潋哭笑不得,“快些畫眉罷,時辰快到了。”
顧辭這才又轉過身去看銅鏡,銅鏡裏,浮現一張滿是笑意的臉來,眉間朱砂如一滴濃郁的血,尤其鮮豔顯眼。
她伸手輕輕摸了下,真可惜,過會便得擦拭去了,只得在心裏對葉席再劃上一條罪責。
驿站門口,顧辭身輕如燕的跳上馬車,随從随即坐到馬車外頭駕車,她挑開馬車簾子,上官青潋站在離她幾步外,月光正好,他的表情溫和得正好。
“你放心吧,我很快就回來。”她對上官青潋揮揮手,露出個勢在必得的笑容來。
上官青潋拂手,“記得,謹言慎行。”
顧辭把這四個字咀嚼了記在心裏。
馬車漸漸消失在上官青潋的眼前,他慢慢卸下笑容,站了一小會,轉身進了驿站。
一道黑影落下,恭恭敬敬的道,“公子,事情有些眉目了。”
上官青潋擡眼,”說吧。”
黑衣人垂首,應聲,“那人行蹤過于隐秘,屬下動用了多層關系,才查到齊國皇室确實有個小王爺名喚葉席,但此人一心沉醉書畫未曾從政。屬下聽探子回報,不知道為何此次出使他執意要跟行。”
上官青潋聞言眉心微皺,“齊國時下如何?”
“齊國君主抱病,已一月多未上朝,但齊國上下仍算安分。”
抱病,上官青潋默念了這兩個字,才說,“繼續查,事無巨細。”
“是。”
黑衣人又隐匿于夜色之中。
上官青潋臉色微斂,将事情前後串起來,眉心緊皺,抿了抿唇,踱步去了自己廂房,找出了夜行衣,望向窗外濃郁的夜色,面容終究是染了幾分擔憂。
作者有話要說: 葉席是大boss啊喂
☆、葉席再出言不遜
顧辭整了整衣肩,好整以暇跟着侍者一步步穿過走廊,月色如錦,将她的面色照得幾分清冷。
行至一座小院前,侍者将她的随從攔下,她并無異議,暗暗摸了下腰間的竹笛,對随從颔首,随從便恭敬的退至一旁。
小院很是寂靜,甚至一個侍者都沒有,唯一處廂房透出明亮的燭光,顧辭深深胡呼吸了幾次,才踱步到廂房門前,揚聲道,“顧辭前來一見。”
門在她話落那一刻随即打開,她沒料到葉席這麽快的手腳,微微皺眉看他。
葉席依舊是一副半勾唇不大正經的模樣,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聽到你的腳步聲了,今夜扮相不錯。”
葉席喜歡拿她的扮相來說話,第一次見面便是如此。
顧辭今日特地找了件灰藍色的袍子,有意壓住她骨子裏的柔,但葉席還是抓着她的裝扮不放,不由得讓她有些不快,只是心下所想,但面容卻一絲變化也無,皮笑肉不笑的說,“承蒙誇獎。”
葉席做了個請的手勢,顧辭也不想再和他探讨自己的扮相,擡步而入。
等葉席關好門,顧辭也站在離他好幾步之外,正是房裏圓木桌的對面椅子,有意和他拉開距離。
葉席看了她一眼,沒有拆穿她的意圖,走到她對面坐下來,比了個手勢,顧辭便也掀袍坐下,心裏卻打起萬分警惕。
顧辭此次前來,本着速戰速決的心态,因此兩個人一坐定,她也不想拖延,沉聲開口便是道,“想必葉大人也知曉,我此次是奉太後娘娘的懿旨,與大人會合,不知大人對于太後娘娘所提有何看法?”
葉席一笑,并不接她的招,一句話就破解了她的話,“我只不過區區使臣,何以有看法一說?”
顧辭笑了笑,腹诽,若當他真是區區使臣,未免也太看低他了,想來他是還不相信自己的身份。
于是她從袖口裏摸索出戚後交給她的信物,一顆不起眼的夜明珠,早在之前,她便端詳過這顆夜明珠,還真是沒有什麽玄機,就真真是一個信物。
葉席一見這顆夜明珠只是挑了挑眉,繼而拿着夜明珠在手裏轉了轉,笑說,“你也不必急着證明自己的身份,我也沒說不信你。”
顧辭露出一個很假的笑容來,“那現在葉大人可以同我說說你的看法了麽?”
葉席随手把夜明珠一丢,穩穩當當的便落到了軟榻上,絲毫未損,他這才含笑看着顧辭,“倒是可以,但你們也得拿出誠意來才是。”
顧辭其實不大了解戚後到底給齊國什麽樣的承諾,但無非是兩國利益之間的勾結。
可她明為戚後的人,實則站在祁楚那邊,該怎樣不着痕跡讓葉席以為如今戚後處于弱勢,着實是一個大問題。
她想了想,正色道,“大人亦知,如今陳國動蕩,太後娘娘與皇上勢如水火。雖說太後娘娘手中掌握不比皇上少,但民聲高漲,太後娘娘終究不占理,倘若是齊國肯出手相助,他日陳國局勢穩定,陳國定與齊國永結良邦,兩國永扶。”
葉席一直都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等她話畢,竟然是輕笑,“難怪能游刃有餘,口才真是可贊。”
顧辭心裏一緊,但表面仍風輕雲淡,“葉大人何出此言?”
葉席又端詳了她些許,似要看出她面色的破綻來,顧辭只得極力強穩心神,坦蕩蕩的與他對視。
顧辭明白,葉席自然是在試探她,倘若她此時有絲毫退卻,正中葉席下懷,因此也不等葉席再開口,她便先發制人,“大人是信我也好,不信也罷,但今夜我既肯前來,自是本着真誠之心以待。想必大人也知,此次我同上官青潋前來姑蘇,二人明為修大壩,實則為拉攏大人,好讓大人在我二者之間做一個抉擇,大人說是與不是?”
葉席輕輕一笑,沒有回答她的話。
她只覺再費口舌無用,葉席實則根本沒有要與她商讨的心思,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葉席也都知道了個大概,他要做的,只是看看自己在上官青潋之中到底誰能開出讓齊國滿意的條件來。
她句句維護戚後,但也明裏暗裏的表明戚後現在名不正言不順,齊國助纣為虐只會落得一個罵名,至于這罵名,值不值得齊國冒着風險去擔,便要看葉席如何傳達給齊國君主了。
向來成王敗寇,若戚後勝,至多齊國便多了一個枉顧常理的罪名,若祁楚勝,至後兩國決裂,所要承擔的便不單單是罪名這般簡單。
向來四國以陳國為首,若真到了兵戎相見那一刻,齊國能讨到的好又能有多少?
葉席是個聰明人,聰明人要聽得懂彎彎話,別管顧辭今夜是哪方的人,她既不滅了戚後的面子,又傳達戚後于常理不合的局勢,所行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便是看上官青潋怎樣同他周旋,自己便可落戲退場。
至于戚後那邊,她自是想好說辭。
話已至此,無需多言,顧辭拍拍衣肩,起身,正色道,“還望大人仔細考慮,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退。”
她一站起來,葉席卻也随着她站起來,伸手便是擋了她的去路,顧辭下意識皺眉,“大人這是做什麽?”
“你還未同我解釋為何昨夜會與上官青潋一同夜探驿站?”葉席一個步伐上前,堪堪擋住顧辭的去路,挂上一個有些調侃的笑,“你可別和我說是什麽巧合。”
顧辭最是不喜歡葉席着咄咄逼人的樣子,捏了捏掌心,斂去神色道,“便是巧合。”
說着她身子一轉,想要側着繞過葉席,葉席動作比她快上不知道多少,立馬又擋在她面前,微微低頭,一雙桃花眼盡是戲谑,“那,你說的真誠以待不假?”
顧辭直覺莫名其妙,聲音也不由得拔高了些,“這有什麽可假不假的?”
葉席滿意的點了點頭,連說了幾句好,顧辭心生詭異之感,往後退了兩步避開葉席帶給她的壓迫感,忍着不快問,“葉大人,你究竟想說什麽?”
有什麽話,攤開了說,何必拿她尋開心?
“既是真誠以待,那我倒要問問,”葉席挑眉,一個箭步往前,顧辭暗叫不好,瞬間往腰間的竹笛摸去,還未放至嘴邊吹響,她的手已經被葉席狠狠擒住,捏得她生疼,葉席的笑容真真是戲弄一般,聲音也染了幾分愉悅,“你一個女子,是怎麽瞞天過海當了官?”
竹笛啪的一聲落地,顧辭咬牙看他,早在前來就已經做好可能會有這幅局面的準備,因此此刻倒也能強壓心神。
她聲色俱厲起來,連眼神都厲了三分,“葉席,我知曉自己男生女相,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實在欺人太甚。”
葉席不怒反笑,倒真真是制衡住她,兩人還是有一段距離,只是口氣還是孟浪,“顧辭顧大人,我葉席雖說眼神不怎麽好,但卻未至眼盲的地步,不至于是男是女也分不清楚,男生女相,這理由未免太單薄了些。”
顧辭憤憤看他,一手已經推上了葉席的肩膀,當真是用了十足十的力,葉席可能是未想過她會如此,竟也一時被她推得倒了一步,只是抓着太多力度卻不減反增。
“葉席,你分明有意羞辱我,”顧辭聲音越厲,眼神更是毫無畏懼緊盯着他,“何必拿我的相貌來做幌子,你再不松手,只要我上報太後娘娘,即使你是齊國使臣,也難逃罪責。”
她搬出戚後來壓他,豈料葉席還是無一絲懼意,只笑道,“若我把你的好事說出去,誰吃不了兜着走還真說不準。”
“葉席!”
竹笛落地,院內無人,顧辭又處于弱勢,說不慌張是假意,她憤然喊完葉席之名,葉席卻笑得更歡,“我也不想拆穿你,只要你今夜承認了,我向你保證,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絕不多說半句。”
顧辭心中發寒,既然你不仁我便不義,驿站再怎麽大的院子也經不住她一番鬧騰,她但笑看着葉席,突然一個轉身用沒有被制衡住的手抓着桌面上的燈柄,燭淚滾燙滴在她手面,疼得她咬牙。
不等葉席阻撓,她已經将蠟燭甩手摔到了桌布上,燈油一濺,桌面很快便燃燒起來。
葉席見此,竟是大笑起來,眼裏有着賞識,沉聲道,“有膽識。”
這哪裏是什麽有膽識,早在進門,顧辭就找了個離葉席遠,又做了萬全的防身準備,倒真沒那想到會派上用場了。
顧辭大喝,“還不放開。”
這次葉席只笑看她一眼,終于肯放開她的手,顧辭一得自由,眉眼具揚,聲音驟高,“葉席,今日你辱沒我一次,我也讨回了一次,我們互不相欠,只是往後你再敢出言不遜,休怪我無禮。”
在她說話當頭,火花已經漸漸竄高,葉席的臉在燈火裏明媚不已,勾唇輕聲道,“顧辭,來日方長,你切不要将話說得太滿。”
顧辭已經無暇顧及他在說什麽,冷眼看他,擡步便是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幸而葉席這次沒有再跟上來。
随從見她出來,急忙上前,她面無表情,“出去再說。”
快到驿站門口她才聽見裏頭傳來此起彼伏的走水了走水了的聲音。
上了馬車,緊繃的身體終于松懈,整個人猶如被抽去所有的力氣,疲憊的癱倒在了車壁,平複了好幾次才讓呼吸緩了下來。
“大人?”
随從在外喚她。
她深深吸口氣,聲音盡是疲憊,“回驿站。”
作者有話要說: 我怎麽把葉席給寫崩了......
☆、姑蘇建工測大壩
上官青潋悄然無聲的在廂房站穩之時,窗外月色正好,他好整以暇的将夜行衣換下,燭光搖曳裏,一雙眼帶着點寒意。
若不是方才顧辭急中生智,他怕是要沉不住氣,從躲着的屋檐上再一次現身。
不同了,可上官青潋倒不覺得有何不好,往前的二十多年人生,過得循規蹈矩,而今心上能放了個讓他也能打破常規的人,似乎更讓他感受到活着的生氣。
樓下傳來馬車噠噠的聲音,他往窗下望去,身着灰藍色衣袍的顧辭幾乎要融于夜色之中,臉上表情有些冷淡,步履卻極穩的往驿站內走來。
上官青潋彎了唇,靜候她的到來。
顧辭推開上官青潋廂房的門,上官青潋正悠閑坐着烹茶,水滾了一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她安下心來,為自己能毫發無損的回來而松口氣,也為真能不仰仗上官青潋而愉悅。
她笑着整了整衣領,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笑道,“上官大人好興致啊。”
上官青潋将茶葉倒入綠泥小壺裏,擡眸應她,“你不也會趕巧,頭沖茶。”
顧辭掀袍坐落,看着上官青潋修長白皙的手指從容不迫的挑了小爐的碳火,水燒得更歡,他提了手柄,将滾水倒至綠泥小壺裏,煙水袅袅,不多時,茶葉便在這滾燙的澆洗中散發着清淡的茶香。
顧辭偏着頭安靜看上官青潋的動作,片刻,咧開嘴笑了,上官青潋見此,挑了挑眉,意思是問怎麽了?
顧辭又加深了幾分笑容,由衷的感慨,“手真好看。”
上官青潋便自然的把手伸到她面前,她一怔,“做什麽?”
“讓你看個仔細。”上官青潋輕笑,笑得顧辭莫名不好意思起來。
她一把拍掉上官青潋的手,啐了聲,“煮你的茶。”
二人相處之自如,全然不因上官青潋知曉了她的身份而變化,反倒是顧辭将身上那點本該屬于女兒家的小神态不自覺勾了出來,調皮可愛得毫不扭捏做作。
茶葉浸透了熱水,倒出青褐色的茶水,香氣缭繞,顧辭飲了一口,才道,“你就不問問今夜發生了什麽?”
上官青潋把茶杯一放,“是想問的,那發生了何事?”
他藏身于屋檐看了個一清二楚,有些好奇顧辭會怎樣轉述。
顧辭努了努嘴,又嗯了一個長音,“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不過他一直懷疑我的身份,我氣極燒了他一張圓木桌,離開的時候可忙活了。”
方才她一心想離開那是非之地,但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有些好笑,便也笑出聲了,“你不知道,葉席那時候的表情可謂精彩。”
上官青潋洗着茶杯,提着調子哦了一聲,确實葉席的表情是帶點兒不敢置信的,但精彩絕對談不上。
“你走之後,我派遣出去的探子回報,查到了點葉席的底細。”上官青潋賣着關子,戛然停了話頭。
顧辭果真來了興趣,“是皇親國戚還是朝廷重臣,亦或者足智幕僚?”
上官青潋搖了搖頭,“再猜。”
顧辭想破腦袋想不出來,皺眉,“你實話說了吧,是人是鬼,總得有個身份。”
上官青潋又行雲流水一壺茶落定,才緩緩的開了口,“齊國君主幕禮抱病修養已近一月,同月,不顧朝室的王爺葉席自動請纓出使陳國。”
顧辭拿着茶杯的手一抖,萬分驚訝的看向上官青潋,張了張嘴,才敢猜,“你的意思是?”
“若我沒猜錯,我們所見的葉席非彼葉席,再挑明了說,”上官青潋正色,沉聲道,“我懷疑眼前的葉席就是幕禮。”
上官青潋話落,驚得顧辭猛的吸了口氣,好半天才把手中的半口茶水給送進肚裏。
“可齊國會放任幕禮不理朝綱麽?”顧辭咽了下喉嚨,“幕禮這麽做,就不怕齊國大亂?”
“齊國雖是第二大國,但國情相較于陳國卻是穩定許多。”上官青潋緩聲解釋,“幕禮為嫡長子,自身得齊國先皇寵愛,身後又有母家庇佑,根基穩健。再者,自他十八登基以來,齊國在他的治理下從未出過大亂,百姓擁其愛奇,他深得民心。一個于朝于野皆無法撼動的君主,即使他暫離齊國,背後也多的是有識之士為他打掩護。況且,這兩月齊國而言乃重大之決策,他親身前來也無可厚非。”
顧辭越聽越覺得寒意遍布,有些手軟的放下茶杯,好半天才做出一個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表情,說,“慘了慘了,還沒有拉攏到人呢,我就先把最有地位的給得罪了,你說我是不是明兒得負荊請罪?”
她自是說笑,人已經得罪了,她還把葉席的寝室給燒了呢,指不定他這麽記仇了。
上官青潋忍俊不禁,“那我現在就去後院砍幾根小藤來?”
顧辭哀鳴了一聲,“我看是來不及了,接下來便看你的了,往後葉席在哪,我盡量繞路走就是。”
“你啊。”上官青潋狀似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只說了這幾個字便安靜的看着她。
顧辭的臉映在燭光裏,微微耷拉着,有種別致的可愛,上官青潋在心裏嘆口氣,重新添水煮茶。
怕是想躲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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