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8)
孫府大門,拍門聲不斷,管家一邊應着一邊快步走來,開了門,門外站一臉色蒼白的俊秀男子,身側身四個衙差,各個面無表情,看起來有些可怕。
“本官乃邢部少郎顧辭,”顧辭眼神一掃,沉聲道,“有人舉報孫奇孫侍尉假公濟私誣陷良民,本官特執公文親自走一遭,還不快快引路。”
管家一聽臉都白了,見顧辭振振有詞,手中又有貨真價實的公文,一時不知道如何主意。
若說從前,顧辭定是先禮後兵,但現下她見管家沒有回應,手往上一揚,衙差會意闖入大門,管家來不及阻撓,不多時,顧辭便站在了庭院。
顧辭手舉邢部公文,拔聲道,“讓孫奇速速來見。”
孫府亂成一團,孫老爺一見這仗勢早已六神無主,顧辭如同石碑一般立住,周身都是寒意,連府內的火爐子都不能驅趕半分。
約摸一刻,顧辭覺得雙腿已有僵意,一個頭發半披落的男子從走廊踱步出來,面色顯得難看,一見顧辭眼神便兇狠了起來,正是孫奇。
顧辭冷笑一聲,才見他,立刻喝道,“來人,将疑犯緝拿歸案。”
孫奇大喊,“顧辭,你敢動我?”
顧辭有些想笑,到底露出一個微揚的弧度來,陰恻恻道,“我為何不敢,如今公文都下來的,你以為還有誰能保得住你?”
孫奇聞言面色大變,目光觸及顧辭手上的公文,口氣已然慌張,“不可能,我要看公文。”
“公文豈是你這等疑犯可看,”顧辭嚯的一下将公文收起,聲音驟然提高,“還不快快押下。”
四個衙差一擁而上,那孫奇縱然是有武功在身,雙拳也難敵四手,更何況昨日上官青潋傷了他一條手臂,他再不甘心,也抵擋不了兩下,便被壓制住了。
孫府亂糟糟的,孫夫人哭哭啼啼的跑出來,“這是怎麽回事啊,大人,我兒何罪?”
顧辭見這老婦哭得傷心,但一想到秋娘等人,那點恻隐之心盡數不見,取而代之是冷冰冰的一句,“帶走。”
在一片尖叫聲中,夾雜着孫奇不甘的吼聲,顧辭步履沉重的站于大門外,已有百姓聚集正好奇的打量着她,她不顧孫奇句句質問,将孫奇五花大綁,壓上随行來的馬車,自個翻身便與他一路。
衆目睽睽之下,她入府拿人,已經回不來頭。
手中捏造的公文猶如烙鐵,她不後悔,只要是能緝拿孫奇,往後付出的代價值不值得,她自個說了算。
☆、顧辭險些釀大禍
外頭很喧鬧,顧辭心裏卻寧靜得有些詭異,孫奇因着被束縛了,加之傷口劇痛,上了馬車後便破口大罵,顧辭只是冷淡的看着,偶爾挑了簾子,看馬車窗外來來往往的路人,唇角緊抿。
“顧辭,你要帶我去哪裏?”
“你仗勢欺人,假公濟私。”
“快放我下去,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顧辭冷笑着,睨孫奇一眼,依舊不發言語。
孫奇自讨沒趣,憤恨的瞪着顧辭,馬車裏這才安靜下來。
約摸行了半個時辰,馬車在一處破舊的老院子停下,顧辭率先下了馬車,便有兩個衙差押着孫奇下去,詢問道,“大人為何不直接将,”頓了頓,到底不敢直呼孫奇的名字,“将孫侍尉帶回邢部?”
顧辭掃他一眼,聽不出什麽情緒來,“我自有分寸,将他押進去,你等着外守着。”
四個衙差面面相觑,今早突從姑蘇回來的顧辭匆匆入了邢部,還未等邢部的下屬反應過來,顧辭已經拿了一道公文要他們随行去孫奇家中。
他們在邢部當差多年,自然是懂得明哲保身之道理,加之他們敬畏顧辭,自是不會多嘴。
顧辭在邢部裏是有口皆碑,四個衙差略一猶豫,按照顧辭的吩咐将失去行動能力的孫奇押入了老院子裏面,繼而确保孫奇不會掙脫逃了出來,才退出了院子,守在了門外。
老院子蕭瑟,看起來許久未有人住,天井有兩盆枯死的花,院長未修補,不斷有冷風灌進來,将這凄涼的老院子顯得更加可怖。
孫奇倒在地上,顧辭只是慢慢在老院子裏踱步着,不知道在思量什麽,他再也忍不住,大聲道,“顧辭,你将我帶來這裏做什麽,我要看公文。”
顧辭這才停下腳步,眉眼染了寒霜,直視孫奇,眼裏是毫不掩飾的恨意,絲毫沒有之前那随性透亮眼神的影子,就像換了一個人,看得孫奇不寒而栗。
“我實話跟你說了吧,”顧辭嘴角微揚,從懷裏取出公文,摔在孫奇面前,“公文是假的,如你所說,假公濟私才是真的。”
孫奇吧她一番話說得震驚在原地,回味過來,大罵道,“顧辭,你卑鄙無恥,你捏造公文,這是大罪,還不放了我。”
“我卑鄙無恥,”顧辭怒極反笑,“孫奇,你倒打一耙的本領可是學得爐火純青啊,是誰趁我不在害我家人,你可是将這卑鄙無恥發揮到至極了。”
孫奇掙紮起來,無奈束縛實在太緊掙脫不開,“你別再說的有的沒有,再不放了我,待他日我差你一本,你要吃不了兜着走。”
顧辭聽罷,收了笑容,目光變得陰沉,“他日?”
沒有他日了,今天她竟然敢膽大包天捏造公文,就沒有打算讓孫奇活着走出這裏的打算。
孫奇這才害怕起來,但卻未因此放低口氣,“還不松綁。”
顧辭擡眼,透過未遮蔽的天井望着頭頂的天空,以前人總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她不信,現在依舊不信,蒼天若有眼,怎麽會讓無辜之人白白送命?
天不幫她,她自己讨回公道。
顧辭伸手從袖口裏頭取出準備好的匕首,看見孫奇的臉色在一瞬間白了下來,緩緩去了刀鞘,她看向孫奇,語氣變得詭異,“你說,她們死前該是多害怕?”
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怎麽下得去手?
“你要做什麽?”
顧辭将刀鞘一扔,明晃晃的刀子在她手上閃着,她沉聲道,“我問你,秋娘她們究竟怎麽死的?”
孫奇已有懼意,但仍舊嘴硬道,“你妄想威脅我。”
他話音剛落,顧辭眼神厲了起來,發狠往上幾步,将刀子橫在孫奇面前,“你說是不說?”
孫奇還想隐瞞,顧辭,顫抖着手,刀子在她眼前發着寒光,腦海裏冒着秋娘和顧澈他們的慘狀,咬牙閉眼将刀子狠狠紮在了孫奇的腿上,瞬間耳朵就充斥着孫奇的慘叫聲。
她害怕得将刀抽出來,直往後退,見孫奇大腿根有血冒出來,一片鮮紅,她紮得不深,但她還是抑制不住的發抖。
顧辭這輩子不懼死人,也見過血腥,但從未親手害過人,心髒劇烈跳動着,似乎要破體而出,但事已至此,她由不得害怕,縱然心裏一陣翻天倒海,面上卻還是強裝鎮定,再言,“你說是不說?”
孫奇疼得冷汗直冒,他不曾想到看起來文文弱弱的顧辭也會有動手的這一天,但他不曉得,一個人若被逼到絕路,什麽事都有可能做出來。
“你,事情都不是我做的,我也只是他人棋子罷了。”孫奇終于松口,手臂傷還在,腿又添新傷,何況他未見顧辭這般癫狂模樣,為了保命,他不得不說,“太後知道你背叛她,自然是要鏟除你的。”
顧辭咬牙,“太後是如何知道的?”
孫奇額頭青筋冒起,“是,是馮洪。”
馮洪?顧辭渾身一僵,怎麽會是他,怎麽可能是他,他不是已被發配邊疆,不是死了嗎?
一時間,衆多疑問鋪天蓋地襲來,顧辭完全不能理清,孫奇的話為她解了答。
“馮洪在發配邊疆路途中,有個心腹本欲劫囚救他,但馮洪那時已經只剩了一口氣息,便告知心腹,說你挑撥我與他以為皇上謀取守城将軍一職,心腹将事情告知了我,我入宮觐見太後,太後有了戒心,後來,後來便發現你的不忠,便令我給你些教訓。”
孫奇說完這一大串話,見顧辭臉上渾然沒有了血色,一雙眼猶如一壇死水,怔在原地,似被抽去了三魂六魄。
“那,顧澈呢?”
許久,顧辭才回神,嗫嚅道。
“是我陷害他,那客人是我找的,也是我毒殺後嫁禍給他的。”孫奇求饒道,“我什麽都說了,你放過我吧。”
顧辭冷眼看他,渾身墜入深淵一般,不能自己的顫抖起來。
放過他,可是誰放過死去的秋娘三人和顧澈?
顧辭怎麽想,都沒有想到馮洪身上去,她想起馮洪落網那日一句凄厲的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冤冤相報,卻報應到無辜的人身上去了。
她突然寧願在回姑蘇的路上便客死他鄉,所有的一切她可以自己承擔,可她死了,就沒有人救顧澈,她死了,就沒有人會為秋娘三人報仇。
當初她自以為是正義,插手去管那歌姬的事情,到頭來,所謂的正義卻害她匪淺,她到底該怎麽做才是對的。
沒有人會給她答案,她自己也不能找到答案。
往事已過去,她該變了。
不再自以為是,也不敢再假慈悲。
當初若再心狠一些,當即将馮洪殺了,後來也便不會發生這麽多事。
當狠則狠,否則害人害己。
“顧辭,放了我,我絕對不會将今日之事說出去。”孫奇央求着,“求你不要殺我。”
顧辭這才将渙散的目光放在求饒的孫奇臉上,心中升騰起一個念頭,這是個禍害,殺了他,只有殺了他,才能一了百了。
什麽善意,什麽王法,她都不信了,她只信自己。
“孫奇,上路吧。”
她輕聲說,看見瞬間驚恐的孫奇。
戚後是主使,現在她還無能為力去推翻,可孫奇這個劊子手,如今她拼了命也要讓他付出代價。
孫奇往後蹭,滿是兢懼,“饒了我,顧辭,看在你我相識一場。”
顧辭脫力的閉了閉眼,再睜開眼裏頭已經是一片血色,老院子的門突然被人踢開,她心裏一震,再不管不顧,提匕首而去,害怕使她全身顫抖,可她依舊是拼盡全力想要刺殺孫奇。
一聲熟悉闖入她耳,“顧辭,住手。”
就差一步,孫奇驚恐的眼神近在咫尺,手上卻突然傳來劇痛,一抖,匕首脫落,她也腳一歪,往身側一倒。
沒有殺死孫奇,她恨得咬牙,但同時襲來也是鋪天蓋地的後怕,怔在原地,冰凍的眼神慢慢融化開來,眼裏是一片水霧。
一個溫暖的懷抱将她抱住,她再也堅強不起來,眼淚絮絮而落,反手抱住來人,雙唇一張一合。
上官青潋匆匆趕到,看到的就是險些釀下大禍的顧辭,他怕顧辭被仇恨蒙蔽失去心智,怕她染了血腥。
但在他懷裏瑟瑟發抖的顧辭告訴他,顧辭還是顧辭,沒有變。
聽清了,她呢喃的是,“青潋,我害怕。”
心突然就被狠狠揪住,不能呼吸。
☆、顧澈痛苦訴往事
顧辭深吸一口氣,從上官青潋懷裏出來,反手拭去臉上的淚水,厲聲道,“孫奇,你所作所為如今已昭然若揭,你可認罪?”
她手上匕首未收,方才受了驚吓的孫奇還未從兢懼裏面出來,抖着雙唇,因為上官青潋阻止顧辭的緣故,他便又不怕死的狡辯起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捏造公文此事,才是大罪。”
顧辭轉過身對着四個衙差,聲色俱厲,“孫奇涉嫌誣陷良民,他方才已親口認罪,本官聽得清清楚楚,你等可聽明白了?”
字字擲地有聲,四個衙差一時怔在原地。
上官青潋面色清冽,聲色更是清寒,“本官也聽得一清二楚。”
顧辭眼睛微眯起,“可明白?”
四個衙差面面相觑,最終在顧辭刀子一般的眼神裏異口同聲,“屬下明白。
孫奇不敢置信的往後退,“你們,你們這是誣陷。”
顧辭冷笑,“孫侍尉,想必地牢你熟悉得很,放心,本官會囑咐好好招待你的。”
孫奇面色在一瞬間煞白,顧辭卻沒有了報複的快感。
斯人已逝,如今做再多也不能換回那三張明媚的笑臉。
“來人,将孫奇押至地牢,沒有本官的吩咐,誰都不得見。”
上官青潋音色泠泠,眼神一掃,四個衙差在他的目光裏紛紛低下頭去,應聲抓人。
凄清的老院子頓時響起一陣反抗聲,自是無人理會。
顧辭要孫奇也嘗嘗無人相助的滋味,縱然她還是無法做到親手手刃孫奇,但進了地牢,定要他生不如死。
顧澈受的罪,要他加倍償還。
孫奇已出了老院子,顧辭卻有些發怔的站在天井,眼神微微顯空洞,仿佛不存在于此。
上官青潋握住她的手,溫言道,“走吧。”
顧辭這才好似回過神來,忍不住擡頭望了望天,今日吹大風,天邊沒有一絲日光,冷入骨裏。
上官青潋不想顧辭過分傷神,孫奇而後的事情交由他善後,原先顧辭不願,但擔憂一個人在辭院的顧澈,加之上官青潋官階比她高處事又比如今的她要冷靜許多,便也就應了。
今日是她沖動了。
她只想殺了孫奇而後快,哪怕賠上自己的一條命,可正如孫奇所說,他不過一枚棋子,真正的幕後黑手還好好的活在深宮裏。
要不是上官青潋及時阻止,怕是現在入獄的要是她了。
談何報仇?
身心疲憊的顧澈踏入辭院,便聽聞顧澈尖銳的聲音。
她從未聽過顧澈用這樣的聲音說話,像是在嘶吼,又像瀕臨崩潰之人的喊叫,一聲一聲要把人的心撕開一般,凄厲而絕望。
“我說了別碰我。”
“滾出去,不準碰我。”
顧辭慌張的跑到顧澈的廂房,門開着,她沒有急着進去,看着顧澈發了瘋一般揮動着雙手,兩個侍者毫無靠近他的機會。
最怕見到的是他那雙眼,赤紅色的,仿佛下一刻便有血淚湧出來。
顧辭鼻頭大酸,再也忍不住大步邁進去,顧澈一見到她,原先激烈的動作漸漸安分下來,直到呆呆的坐在床上,目光略顯迷茫的望着她。
“出去吧,”顧澈壓抑着湧上眼裏的酸澀,“我來就好。”
兩個侍者應聲放好藥出去,将門給帶上了。
顧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不肯擦藥怎麽行?”
顧澈還是有些呆滞的樣子。
她笑容慢慢僵了,浸濕了布慢慢走過去,盡量放柔語調,“怎麽,連我都不能靠近了?”
顧澈這才将目光放在顧辭臉上,好半晌才嗫嚅道,“公子......”
“是我,”顧辭做到床沿邊,輕聲說,“先擦擦身子。”
顧澈緊繃着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原先呆滞的表情也恢複了平淡,但是卻不讓顧辭碰他,想要自己拿過濕布,“我可以自己來。”
顧辭指尖一頓,見他臉色難看至極,別說為自己擦拭了,就是下床都坐不到,但想了想她還是說,“好。”
從小到大,顧澈的驕傲她最清楚,現下他這樣脆弱的模樣肯定也不想被人看到。
顧澈費力的擦着身子,下手卻不知輕重,本來沒有沁血的地方被他擦過卻微微有血絲冒出來,他卻仿佛不知道痛,微皺眉一聲不吭的繼續擦拭。
顧辭終于看不下去,從他手中拿過濕布,還未說話,顧澈便亮着眼睛看她,幾乎是懇求的語氣,“公子,我能不能洗個澡?”
顧辭心尖一顫,如鲠在喉,“你傷口還沒有好,等你傷口好了我......”
話未說完,只見顧澈凄涼一笑,顧辭再也說不下去。
“那天我給客人開的藥單放在我廂房床邊的第二個櫃子裏,”顧澈垂了眸,甚至聲音發抖,“我不會開錯藥的,公子你能不能去把那張藥單找出來,只要鑒定了一定能證明我的清白。”
顧辭看不見顧澈的神情,但這樣佝偻着的顧澈讓她止不住的心疼,只得伸手去撫摸顧澈的頭,顧澈下意識一縮,又擡頭看着顧辭,眼裏滿是淚花。
“我沒有開錯藥,他們,怎麽就能亂抓人呢?”
顧辭動作一頓。
“地牢好冷,他們把我鎖在籠子裏,拿水潑我,好冷好冷。”
顧辭面前的景象開始模糊,心如刀割。
“他們把我拉出來,他們不是人,是畜生。”顧澈聲色喑啞,瘦弱的肩膀拼命抖動着。
他一字一句刻在顧辭心上似的,字字見血,顧辭滿臉淚水,伸手抱住他,哭着,“別說了,別說了。”
顧澈還是斷斷續續的說,“我想死,可是我知道公子回來一定會為我申冤,我舍不得公子,就算是死,我也要見公子最後一面。”
顧辭抱着比她單薄的顧澈,雙拳捏緊,“我一定會報仇,你要好好活着,不能讓他們得逞。”
顧澈卻沒有再說話了,只一個勁呢喃着顧辭,“公子,公子。”
像要把這兩個字鑲入心裏。
許久,顧辭在顧辭懷裏慢慢沒有了動靜,顧辭驚慌的去查看,手都是逗的,探到氣息那一刻猛的松了一口氣。
小心翼翼将顧澈安頓好,又蹑手蹑腳的為他上藥,做好一切,窗外天已經黑下來了。
顧辭捂着不知道何時又裂開而隐隐作痛的傷口踱步回房,路過兩個侍者的時候,無力吩咐道,“往後換藥的事情我親自來,你們仔細看好他。”
回房,緊繃的身子猛然松懈下來幾乎站不住腳跟,一看,傷口一點兒好轉的跡象也沒有,所幸天氣寒冷還不至于發癢。
換好了藥,連休息都不及,便有馬不停蹄出了辭院。
今日不計後果所做的一切,不能只交由上官青潋一人處理,總歸該有的擔當必須要承當起來。
☆、顧辭辭院設靈堂
顧辭夜間到邢部的時候,她和上官青潋書房的燈還亮着,請推門而入,上官青潋卻不在裏頭,揪了一個守夜的侍衛一問,才知道上官青潋去了地牢。
顧辭是打從心眼裏排斥那陰暗血腥的地方,不單單是因為顧澈的緣故,只是那兒給她的感覺實在太過于壓抑,只是如今孫奇被押至地牢,顧辭再不想去,也得忍了心裏的厭惡。
于是又取了令牌,繞路去了地牢。
約莫半個時辰,天邊月都高挂了,顧辭才止步于地牢門前。
守門的兩個衙差被去,顧辭亮了令牌,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牢門。
有個老衙差為她帶路,她盡力忽略不斷竄如鼻尖的血腥味,說道,“上官大人何在?”
老衙差回,“上官大人在審犯人,還吩咐若是顧少郎便帶着去見他。”
顧辭不由得一笑,上官青潋倒是了解她,知道她非來不可。
走得近了,倒是不聞得凄厲的叫聲,老衙差一指,卻是水牢。
顧辭心尖一顫,眼前幾乎是同一時刻便浮現起顧澈的慘狀來,壓了痛意,才随着老衙差走近了。
上官青潋在水牢裏顯得很是矚目,一襲幹淨的淡藍錦服,僅袍邊兒沾了點水漬,回過頭來,見是顧辭,立馬收起了那過分冷冽的表情。
顧辭沖他颔首,走過去,發現一個鐵籠子裏關了個人,是孫奇,和被帶走之時模樣變化甚大,披頭散發衣衫褴褛,很是狼狽。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上官青潋緩緩道,“不知顧少郎可滿意如此的審訊?”
顧辭憤恨的望着鐵籠子裏的孫奇,胸腔是滾滾沸騰的怒氣,冷聲道,“我恨不得他剝皮抽筋。”
上官青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繼而命人取來一張狀紙,借着水牢鑲在土牆面的燭臺上的幽光,在顧辭面前攤開來。
顧辭借着燭光細細看着,裏頭将孫奇的罪名一一陳列,包括殺害秋娘三人,誣陷顧澈入獄,他都盡數交代,狀紙右下角是醒目的一個拇指紅泥印,顧辭眼神一沉,望着上官青潋。
孫奇竟然認罪了?
她即刻想起屈打成招四字,可孫奇罪有應得,這些本該是他受的。
上官青潋拿起顧辭手,将狀紙輕輕安置而上,“我知道,縱然是這般也無法彌補你心中之痛,但我所能做的,我所不能做的,只希望你能有一絲的開懷。”
一張輕輕的狀紙,顧辭卻覺得萬分沉重,從手心直沉到心底裏去,沉甸甸的,滿是上官青潋給予他的情意。
得人如此,此生何求?
顧辭揚了揚嘴角,“多謝。”
又豈是一個謝字能了得。
顧辭蹲下身子,意識不明朗的孫奇不知道為何恰好擡頭看着她,眼裏盡是幽怨憤恨之光,她突然就生出一股可悲之感來,“孫奇,有一件事你說得很對,你不過戚後的棋子,如今你身陷囹圄,可戚後卻不聞不問。我不知道你犯下這些罪責可有過後悔,但這一切不過你助纣為虐,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孫奇似乎想說話,但只是不斷往嘴裏突出血沫子。
顧辭眼神漸冷,“好好享受這最後的牢獄時光吧。”
顧澈經受的,孫奇要一五一十還回來,她不想變成一個冷血殘忍之人,可這個世道,她若不狠心,到最後慘敗的只會是自己。
“我們走吧。”上官青潋輕言。
顧辭被他慢慢攙扶起來,眼裏還是孫奇那張滿是血污的臉和不甘心的眼神,如蛇一般,鑽進她心裏,遍體生寒。
月隐入黑暗裏,夜正深,正是冬日,外頭飄起了細細的雪花,火把映照着銀錦地,将人的影子拉得深長。
“公文我蓋請尚書大人蓋了官印,你私自帶走孫奇之事那四個衙差我也都封口,你不必憂心。”
上官青潋見顧辭微怔,輕笑補充了一句,“拿銀子封的口。”
顧辭反應過來,也笑了。
“出來可用過藥?”
顧辭想了想到底颔首。
上官青潋搖搖頭,“回去記得再內外都要記得用藥,不能忘記了。”
顧辭低頭微笑,“你怎麽像個老媽子?”
“也就管你一個人管這麽多了,”上官青潋狀似無奈,“那我就在叮囑一次,可別忘了。”
“知道了。”
“過兩日,皇上在宮中宴請齊國侍者,屆時我與你一同前去。”
顧辭臉色頓時又沉下來。
“這兩個月,我們二人不在,皇上腹背受敵,難免.....”他似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形容。
“他有言無信,我離開鹿都之時,他百般向我保證會照顧好秋娘她們,可是現今呢?”顧辭氣惱,“你不必再為他說好話,我見了他,會親自同他說。”
上官青潋見她情緒激動,也便不想再觸了她的氣頭,連忙道,“你別動氣,先回去罷。”
顧辭這才停了話頭。
雪紛紛落,落滿了枯槁的枝頭。
寒風刮過,吹起一地銀霜,蓋過一個個腳印。
那夜,顧辭做了一個噩夢。
夢見自己滿身鮮血,伸手去摸,所有的血污都不是她的,前路是一片猩紅,看不見遠方。
夢醒滿身冷汗,眼前一片漆黑,心中突然湧起巨大的空蕩蕩感,一坐便是到天亮。
顧澈的傷要養,秋娘三人的喪事要辦。
無論是哪一件都讓顧辭心力交瘁。
一切從簡,靈堂在辭院架起來,三架棺材還沒有封,
顧辭燃了燭,燒了紙錢,煙霧缭繞,整個辭院籠罩在一層深沉厚重的悲傷裏。
顧澈執意要下床,這一次,顧辭沒有攔着他,攙扶着他到大廳,兩個人安靜的坐着,久久未言。
“你記不記得,那會子我還想将你和月兒湊成一對?”
顧澈放空的眼神漸漸被拉回來,輕笑一聲,“公子那是亂點鴛鴦譜。”
顧辭也笑,聲音滿是疲倦,“她們跟了我近十年,我都沒能為她們找一個好歸宿。”
顧澈不再言語,能聽見他細微的呼吸聲。
顧辭起身,哽咽道,“封棺吧。”
眼望着棺木被鐵鑿一下一下打入,那沉悶的聲音一下下砸在顧辭的心裏,鮮血淋漓。
無人能知曉這棺木中躺着三個了無生息的女子對于她而言有多重要,她們是她少年的夥伴,也是她的家人,她更是把自己當成她們三人的庇護。
可為她們帶來滅頂之災的,也是她。
往後的除夕,再也沒有同樣的笑臉陪她一處度過了。
顧辭想起她們同年許過的願,竟然是沒有一個人實現的。
秋娘願歲月靜好,合年安康,可世道涼薄,陰陽兩隔;青青希望自個的娘親病愈,可在次年她的娘親便因病去世;小柳兒想只願果腹,後卻為錢財而越來越偏;月兒祝她新一年能更加開心,可她最快樂的日子也就停留在那些年;她自個所願的恣意快活,而如今她為官場所縛,早已不是那個她。
物是人非,世事難料。
一只冰涼的手撫上她的臉,她呆滞去看,顧澈滿臉淚水,聲音悲切,“公子,你哭了。”
哭了嗎?顧辭伸手摸了摸臉頰,一片溫熱。
是哭了,可她不知道。
院子外面傳來開門的咯吱聲,兩人齊齊望去,上官青潋,姜餘和姜尤一身素色站在門口。
她扶着顧澈坐下,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
上官青潋踏入大廳,“我們來送送她們。”
顧辭颔首,“上柱香吧。”
擡眼便注意到姜尤是被姜餘攙扶着進來的,心裏猛然一沉,更是見到姜尤蒼白如雪的臉色,眼眶又突然一熱,死命将那酸澀壓下。
姜尤怕冷,極其怕冷,他也經不住這冷,可還是央求了姜餘來辭院。
這一個冬天,埋了幾個人的性命,也埋了幾個人心知肚明卻不忍心提起的事實。
再找不到草株蟒,姜尤,怕是難以熬過這個冬天。
而原本既定赴鹿都的雲游子,至今卻了無音訊。
作者有話要說: emmm......大概155章完結【也可能再多幾章】我會盡力把每一個人的結局都交代清楚。
☆、祁楚設宴迎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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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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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