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情深意重

郭青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高業的屍體，他的喉嚨還在汩汩流血。

沈傲風卻敏銳地發現，就在胡同盡頭的牆壁上，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什麽人！”他飛起竄上牆頭，四處審視，卻不見一個人影。無奈，他只好跳下來，回到屍體旁邊，蹲下來細細觀察。

那喉嚨上插着的箭頭，似乎是鐵制鍍金，上面雕刻着細密的花紋，看起來十分精致。沈傲風細細地觀察一番，面色逐漸凝重起來。

“風大哥，殺死他的，到底是什麽人？”郭青問。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樣的箭枝，代表了一種人的身份。”

“是哪種人？”岳凡也湊了過來，剛才他命懸一線，現在仍然心有餘悸，聲音顫抖。

沈傲風目光如炬，聲音冰冷：“是黑風堂的殺手。”

岳凡大驚：“什麽，你說是江湖中傳說存在，卻又行蹤詭谲，無跡可尋的黑風堂？”

沈傲風還未答話，突然聽見身後一陣響動，便想也沒想，下意識地回頭一掌，卻被那人穩穩接住，再也使不出力來。

他吃了一驚，擡頭一看，才發現眼前站了個身形高壯的奇怪婦人，雖然女子打扮，臉上卻長了胡子。

“張大哥，你來了！”郭青驚喜地叫出來。

沈傲風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古怪打扮的“婦人”，原來就是張浩天。

他和岳凡面對面看了彼此一眼，然後忍不住哈哈大笑。

張浩天黑着臉：“行了，別笑了！要不是為了救你們，我能如此犧牲嗎？”說着，他看到了高業的屍體，不由得大吃一驚：“他怎麽死了？你們幹的嗎？”

沈傲風搖搖頭，從屍體的喉嚨上拔下箭頭，遞給張浩天，說：“張大哥，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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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浩天接過箭頭，臉色立刻變了：“是黑風堂！”

沈傲風點點頭：“不錯，剛才我們被高業制住，我便套他的話，他正要說背後主使是誰，就被人殺了。”

這個時候，郭青一臉迷惑地問：“你們一直在說的‘黑風堂’，到底是什麽東西？”

張浩天解釋道：“黑風堂是江湖上的一個殺手組織，傳說只要給足夠的錢，他們可以為你殺掉任何人。只是這些人行蹤十分詭秘，很少有人知道，更不要說怎麽聯系他們，殺人又是什麽價碼。”

沈傲風點點頭：“沒錯，然而百年來，死在黑風堂手下的人卻不計其數。這個組織多以特殊花紋的武器作為标志，但我聽說，也有僞裝成意外現場的案件。”

岳凡插嘴道：“我聽說他們犯下的兇案沒有一件能破的，所以人人聞風喪膽，當成鬼魅一樣的存在。”

張浩天說：“确實是這樣的，不過沈兄弟你對江湖之事也如此了解，真讓人刮目相看。”

沈傲風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其實我只是看過很多刑部案卷，朝廷早就對武林中人多有防備，各大幫派、恩仇轶事都有所了解、記錄在冊。”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得過多了，便咳了咳嗓子，轉了話題：“話說回來，這高業死得這麽不是時候，搞不好，正是那背後主使之人，請了黑風堂殺手，殺人滅口。”

郭青思索道：“我們遇到高業的時候，時機那麽巧，他又獨自一人，似乎是要在這裏私會什麽人？只是不知道我們碰見時，他是見過了，還是沒見？”

沈傲風眼睛一亮：“說得好，我也正疑惑這個。”他轉過身去，又看了看高業屍體，上下搜索一番，什麽也沒找到。

他站起身來，說：“我傾向于，是那殺手诓他過來，想借這個機會殺了他，沒想到高業卻先遇上了我們。”

他嘆了一口氣：“可惜最後我們也沒能知道，這背後之人，究竟是誰。”

張浩天正色道：“好了，不要多聊了，我們先趕緊走吧，以免那些羅國士兵追過來。”

他走到高業屍體旁邊，把那被後者殺死的少年抱起來。他看着少年瘦小的軀體，眼眶中有了淚：“戰亂時分，死于非命者，唉，太多了。”

此番衆人雖然逃出牢獄，卻依舊看着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就此消失，不由得沉默不語，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了起來。

回到破廟，四人将情況與王小虎說了，大家對那少年的遭遇很是沉痛一番，然後王小虎招呼幾個人抱着那屍體拿去埋了。

沈傲風他們得救歸來，大多數人卻無甚反應，只是點頭微笑以示祝賀，随後便忙自己的事去了，讓他不免覺得有些失落。

郭青本來想去找郭大娘，但看她并不在，便和沈傲風一起，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來。張浩天和岳凡知趣地走遠了。

兩個人坐在那裏，相對無言，只是四目相對。他們有太多的話想說，只是不知從何說起。郭青看沈傲風臉上髒兮兮的，便道：“我去給你弄點水來。”

她打了一盆水，又拿了帕子，在盆中沾濕，細細地在沈傲風臉上擦拭。沈傲風只覺得一陣清香襲來，是少女特有的香氣，見她白皙小巧的臉龐距離自己如此近，近得能看清臉上的細小絨毛，不由得臉紅了，又看她一臉認真專注，便大氣也不敢出。

待郭青擦完，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此時沈傲風的臉已經紅成了大蘋果，也不知道是羞澀，還是憋的。

她大驚失色：“哎呀，我剛才沒用多大勁吧？怎麽都搓紅了？”

沈傲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拉住她的手，突然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誠懇地說：“青青，謝謝你，奮不顧身地救了我。”

郭青被他這麽一拉，人卻愣住了，手中的帕子“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她的大眼睛裏慢慢噙住淚花，淚水越來越多，終于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郭青突然撲進了沈傲風的懷裏，嗚咽道：“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

沈傲風沒想到她如此真性情，但一時也大受感動，便緊緊地抱住了她，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安慰道：“別害怕，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懷中的少女抽抽搭搭哭了一會，抹着眼淚從他的懷中掙脫，坐起來，癟着嘴，含糊不清地說：“吶，我們這下扯平了。”

“什麽扯平了？”沈傲風不明所以。

郭青擦幹眼淚，說：“你救過我一次，我也救了你一次，我不欠你了。”

沈傲風啞然失笑：“這是說得什麽孩子氣的話？我們之間，哪有什麽欠不欠的？”

郭青吞吞吐吐地說：“我不想欠你……我，我，我……”

她突然說不下去，讓沈傲風更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你想說什麽？”

郭青仿佛下了千斤重的決心，擡起頭，堅定地說：“我，我想堂堂正正地和你在一起！”

到了這時，沈傲風才明白這姑娘的心思——她從小身世不清，受盡歧視，又十分倔強，說這話，只不過是想能夠以平等的身份，好好地愛一個人，也好好地被愛一次罷了！

他們同生共死經歷了那麽多的事情，解決了那麽多的難題，這善良女孩一路勇敢堅強，幾次不惜以身涉險，不僅僅是為了救他，更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值得被愛的人。

他看着她小鹿般的眼睛，仍然有些淚眼迷蒙地看着自己，眸子中卻又透着誰也改變不了的堅毅，不由得心中一痛，對眼前的瘦小女孩生出了無限的疼惜和憐愛。

他攬住她的雙肩，重新将她擁入懷裏，大聲說：“你是這天底下最最可愛的人，我愛你，只有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突然如此熾熱表白，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讓自己都吓了一跳，驚異于竟然可以如此不顧理智。郭青也愣住了，她把頭埋在他的懷裏，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

兩個剛剛死裏逃生的年輕人，就這樣緊緊地相擁在一起，久久不願分開。

就在這時，突然有個瘸腿乞丐一瘸一拐地進了破廟，一進來就興奮大喊：“咱們有救了，朝廷的大軍馬上就要打過來了！”

破廟裏的人無不大喜，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紛紛圍了上去。

沈傲風和郭青也松開對方，想起剛才的情不自禁，兩人都有點羞澀，趕緊整理整理衣服，偷偷看向對方，發現對方也看向自己，不由得相視一笑，站起身來，也跟着人群圍了過去。

一個老大娘問那乞丐：“打到哪兒了？什麽時候到？”

乞丐說：“聽說已經攻下靜寧城了，正在涼州城外安營紮寨，應該很快就要打涼州了！”

衆人面露喜色，議論紛紛：“太好了，這打下了涼州城，可不就該到我們西涼了嗎？”

破廟的氣氛一下子快活了起來。

沈傲風臉上卻不見喜色，他陷入沉思。

“你在想什麽？”郭青問他。

沈傲風說：“我在想，高業背後的人是朝廷裏的，這事我們已經知道了。現在，我大概知道為什麽他會被殺了。那主使人肯定是看戰事已經大大傾斜到我們這邊，西涼也肯定會丢，所以不如早點殺了高業，以免成為後患。”

他臉上顯示出迷惑之色：“所以那人折騰這麽一大圈，究竟是為什麽呢？”

郭青大大咧咧地說：“現在想不出來，就以後再想。眼前最重要的，是奪回西涼城，趕跑羅國蠻子！”

沈傲風笑道：“你說的對。”他甩了甩腦袋，将暫時沒有辦法解決疑惑的煩躁感趕走，開始思考眼下的局勢。

“與其坐等朝廷大軍趕來，不如先做些準備，到時裏應外合，将敵人殺個片甲不留。”他想着，便對郭青說：“我等下去找王小虎商議一下這事。”

郭青點點頭，看了看窗外暮色漸沉，不由得疑惑道：“怎麽大娘還沒回來。”

她坐在那裏等了又等，等到夜色降臨，還不見郭大娘的蹤影，不由得焦急起來。

“我得出去找找。”她正準備起身出去，突然看見岳凡沖了進來，一臉驚恐。

“不好了！”他顫抖着聲音說，“郭大娘，她，她被羅國士兵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