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風雨來臨之前

太後話音剛落，左右立刻有兩隊侍衛跑出，虎視眈眈地站在一旁，眼看就要動手。

柳妃愕然：“姐姐，你這是幹什麽？”

太後肅然道：“閉嘴！否則連你一起拿下。”

此時，郭青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她笑了，笑得無奈又絕望。

“你已經認出來了，對不對？”她看着太後，眼神中早已沒有期盼，只有恨意。

太後卻沒有回答，也不看她。只是堂下的人判斷不出來，她是不屑看她，還是不敢看她。

“一個粗野丫頭，竟然跑進宮裏來，胡言亂語，還有沒有規矩了？”太後終于開口，目光卻看向柳妃，“端王府的高氏，我不管你懷着什麽心思，下次再有這種事情，就別怪我翻臉了。”

柳妃心中一緊，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人一臉蕭殺，知道她不是開玩笑，不由得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如影随形的壓迫感。那個女人，真是可怕。自己的親生女兒就在眼前，她卻絲毫不為所動，心裏想的，恐怕只有她的地位夠不夠穩固。

也許她把這孩子帶進宮就是個錯誤。柳妃本來以為，隐秘的醜事突然揭開，也許會給那女人造成致命的一擊，至少能讓她看見一次那女人的慌亂。然而她太天真了。那女人一點都沒有慌亂，反而顯示出了比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冷酷無情。

柳妃看向郭青，發現這丫頭沒有哭，也沒有慌亂，甚至沒有一絲表情。她就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那個下令要把她抓起來的人，一言不發。

“還愣着幹什麽？”太後厲聲指揮兩旁的侍衛，“趕緊動手。”

然而那丫頭卻說話了：“不用動手，我自己會走。”她突然對着太後輕輕一笑，“你放心，我不會阻礙到你的。”

一個侍衛推了她一下，她踉跄了幾步，便在侍衛的押送下離開了，頭也不回。

柳妃眼睜睜地看着她消失在門外，再回頭看看太後，只覺得身上一陣寒意升起。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太後慢悠悠地開口了。她的目光如同利劍一般，掃過柳妃驚恐的眸子。

“當年的事情，如果暴露了，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太後的聲音透露着一絲威脅的意味，“我想，你應該是沒告訴他這件事，就興沖沖地跑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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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輕輕笑了：“你有沒有想過，他知道了，又會怎麽樣？”

柳妃的瞳孔瞬間縮緊了——要是七王爺從別人口中知道了她私自将那孩子帶進宮來，卻沒有通知他的話，恐怕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這兩個人都是如此狠毒，她的那一點小心思，除了給自己帶來麻煩以外，不會有任何用處。

想到這裏，柳妃只覺得一陣恐懼襲來。

“行了，你也不希望，這件事是從別人口中說給他聽的吧。”太後又說話了，言語間有些戲谑：“你知道應該怎麽做了吧？”

柳妃低着頭，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低聲道：“妹妹知道了。”

她轉身離開太後寝宮，一步也不敢耽擱，邁着盡可能快的步子向宮外走。直到出了宮門，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才意識到，脊背上已滿是冷汗。

當天晚上，王爺從獵場歸來，看起來很是志得意滿。柳妃小心翼翼地伺候他更衣，試探地問：“王爺今日是不是一切順利？”

尉遲文嘉大笑道：“今日那皇帝小兒對我畢恭畢敬，一點不敢造次，大臣們也識時務得很，當然很順利。”

柳妃見他心情很好，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氣，便趁着這機會，将郭青的事吞吞吐吐地說了，只是隐去了自己洩露實情不提，倒說是沈傲風和郭青兩個人自己發現的，又來找她質問雲雲。

王爺聽她說着，不由得眉頭緊鎖，眼神漸漸陰狠起來，道：“哼，那沈家小子居然有如此能力，這種事情竟讓他查了出來。此人不能留。”

他問柳妃：“他們人呢？”

柳妃道：“今天王爺不在，我也沒辦法，就，就想辦法穩住那丫頭，帶進宮裏去找姐姐了。”

“太後？”王爺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他的臉上立刻有了愠色，拂袖而起，讓正在為他整理衣袖的柳妃摔了個趔趄。

“哼，愚蠢！”他冷冷罵道，“這麽好的機會，居然就這麽被你拱手送人了！”

柳妃吓得伏地磕頭：“王爺息怒，都是我的錯，我當時太慌亂了，根本沒想到那麽多……”

王爺的臉色卻逐漸平和下來，他若有所思，摸着下颌道：“不過這麽一來，至少沈傲風暫時不會有什麽動作了。”

他的臉上陰晴不定，心裏似乎也掙紮着千思萬緒。末了，他什麽也沒說，只是對柳妃說：“行了，你下去吧。”

說完，他大踏步離開了房間，只留下柳妃在屋中暗自心驚，胡思亂想。

沈傲風這邊進了皇宮，卻毫無頭緒。他在宮裏打聽了一通，只知道有個丫頭跟着柳妃進了太後寝宮，出來的時候，卻剩下後者一個人了。

他明知道郭青怕是進了虎口，卻又完全沒辦法放開手腳去查——難道要他跑到太後那裏去要人嗎？

事到如今，他只有一個辦法能夠試試了。

但如果用了這個辦法，也就意味着，他不得不把所有的實情都說出來。

皇帝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憤怒。一方面，沈傲風圓滿地完成了任務：他确實找到了七王爺的隐秘醜事；但另一方面，誰也沒有想到，這醜事的另一個主角，居然是皇帝的親生母親。

當沈傲風最初聽到這樁秘事之時，他立刻意識到了其中蘊含的敏感性和嚴重性。這樣一件事，若是大白于天下，對每一個身陷其中的人來說都是災難，沒有贏家。

理智上，他知道應該将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向皇帝彙報。但是一旦他如實說了，後果會是什麽呢？他承受得了嗎？郭青承受得了嗎？

沈傲風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他兩手空空地回到家裏，輾轉反側一夜，沒有合眼，也什麽都沒有做。

第二天一早，他頂着黑眼圈起身，用涼水洗了一把臉，然後清醒了：只要能确定郭青是安全的，他可以什麽都不顧。

後果是什麽，等後果來的時候再說吧。先度過眼前這一關。

打定了主意，他便急匆匆地去了宮裏，但皇帝身邊的侍衛告訴他，皇帝正在上早朝，請他在書房等待。

等在書房的一個時辰仿佛是他這一生最漫長的一個時辰。

等到皇帝終于走進書房的時候，沈傲風急不可耐地迎上去，簡單行禮之後，便立刻彙報了之前發現的一切。

他從七王爺和太後的私情講起，直到郭青的身世，又說了她消失在皇宮內的事。他講得又快又急，急到語無倫次，讓皇帝一時間聽得有些迷迷糊糊。

他講了一遍又一遍，皇帝終于聽明白了，表情瞬時起了變化，先是驚訝，然後是憤怒，最後變成了陰冷。

“我知道了。”皇帝冷靜地說。

沈傲風等着皇帝的發怒、謾罵，或者立刻給他下進一步的指令，然而對方卻什麽也沒有說，只是慢慢走到了窗前，看向外面。

“入秋了。”皇帝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讓沈傲風摸不着頭腦。

“這，這是什麽意思？”沈傲風不解道。

皇帝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說：“昨日去東郊獵場，正是動物肥的季節，是狩獵的好時候。”

沈傲風依然不知道他要說什麽，一臉焦急，又不敢打斷他。

皇帝接着說：“只可惜我心急了些，還未準備好，就拉了弓放了箭，結果倒是把獵物吓跑了。”

沈傲風隐隐地感覺到了什麽。

皇帝嘆了口氣：“你若是早一天來倒好。今日的朝會上，我已經公布了高業叛亂西涼的消息。”

沈傲風突然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七王爺在場嗎？”

皇帝點點頭：“某種程度上，我就是說給他聽的。”他又看向窗外，意味深長地說：“恐怕又一次驚醒獵物了。”

沈傲風很想問問這幾句語焉不詳的說話究竟是何用意，但他還未開口，皇帝又說話了：“母後那邊，我今日便去找她談。你放心，那姑娘的安全可以保證。”

沈傲風大喜過望，立刻忘記了自己想問的話。有了皇帝的保證，至少郭青的安危是幾乎無需擔心的了。

他趕緊表達了謝意，又問道：“聖上有何吩咐，請盡管布置。”

皇帝卻搖了搖頭：“你什麽都不必做。”

沈傲風愕然，他還想問幾句，但皇帝已經背轉過身去，下了無聲的逐客令。

他只好躬身退了出來，站在書房門外，心中莫名發冷。

回到沈家宅子，他在心中細細咀嚼皇帝說的話，雖然寥寥幾句，卻是意味深長。

一直深藏不露的皇帝，難道終于要出手了嗎？

沈傲風隐隐覺得，有什麽事情，就要發生了。

也許是會影響所有人一生的事情。

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