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母女相認

清晨，沈傲風被急速的敲門聲吵醒。他睡眼朦胧地披上一件罩衫，打開房間的門。沈忠站在門外，一臉焦急。

“怎麽了，忠叔？” 沈傲風瞬間感覺清醒了不少。此時天剛蒙蒙亮，如果不是有什麽重大的事件發生，忠叔不可能來打擾他。

“宮裏傳來的消息。”沈忠飛快地說，“太後不見了。”

“不見了？”沈傲風感到疑惑，“是自己出宮了嗎？”

“不，是在衆目睽睽之下，突然就不見了。”沈忠答道，接着有點猶豫，但還是說出了下面的話：“聽說跟太後一起消失的，還有端王府的柳妃，以及一個少女。”

“少女？”沈傲風瞬間聽明白了，表情驚恐起來，“難道是青青？”

沈忠露出為難的表情：“我不知道。這消息是一個宮裏的差人帶來的，剛剛說完就走了，也沒說要怎麽辦。”

沈傲風道：“我知道該怎麽辦。忠叔，幫我叫輛車。”

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又叮囑道：“不要讓停在前門，我從後門走。”

沈忠點點頭領命去了。此時，沈傲風心中已經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麽事。宮裏差人來傳遞消息，必定是皇帝下的命令。又不提召見之事，便是希望他悄悄前去。由此可以斷定，宮裏确實出大事了，而且這事不能公布于天下。

除了太後不見了這件大事，其實他更在意的，是那個一起消失的少女。除了青青，還能有誰？再加上柳妃的存在，只怕整件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

簡單整理之後，他走出房間，連飯都沒有吃，便急匆匆地走出宅子後門。大街上沒什麽人，只有賣煎餅的攤子剛剛支起來，準備着清晨的第一筆生意。沈傲風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左右，看并無人跟蹤，便上了車。

馬車一路絕塵向皇宮的方向去了。

郭青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沒有窗戶的屋子。周圍黑黢黢的，只有一小根蠟燭緩慢地燃燒着，放出微弱徒勞的一點點光。

郭青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腦袋，努力回想剛才發生了什麽事。那天晚上，那老太婆說要放了她，但是橫空插進來一個柳妃。柳妃帶着她們去了後花園，然後呢？然後的記憶就有些模糊了。

她猛然意識到了什麽，脫口而出：“啊！我好像是跟那個老太婆一起掉進一個洞裏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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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于醒了。”一個疲憊但冷漠的女聲傳了過來。郭青沒想到這屋中還有別人，頓時吓了一跳。

她撲過去拿起燭臺，試探着向那個聲音傳過來的方向走過去，照了照，赫然看見一張蒼老的人臉。

郭青忍不住“哇”地叫了一聲，險些将那燭臺丢出去。好在她終究是穩住了，又定睛看去，才發現，那人臉怎麽看起來這麽眼熟。

終于看清楚了，竟然是太後。

“咳咳。”郭青尴尬地咳了一聲，才想起來，剛才那句“老太婆”，怕是被她聽了個正着，不免有點羞慚，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那個，你怎麽也在這裏啊？”她憋了半天，結果憋出了這麽一句。

老太婆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可以聽得出，她在努力保持威嚴：“你不是說了嗎，我和你一樣，掉到那個洞裏了，然後失去了意識。再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裏了。”

“肯定是那個柳妃搞的鬼。”郭青嘟囔了一句。她走近了一些，看見太後坐在地上，神色委頓。她又看了看自己之前所處的地方，卻發現了一條長墊子。再看四周，別無他物。

郭青走過去，将那墊子拿起來，又走到太後面前，放了下來。

“你坐在這上面吧，地上太涼了。”她看似無謂地說。

太後看着她，挑起了眉毛，表情微妙，但沒有說話。

“喂，你別會錯意啊，我還是很讨厭你。”郭青看她注視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慌張。“你年齡這麽大了，直接坐在地上會受不了的。”

“要是我早點醒來就好了。”她自言自語。看太後默不做聲移到那墊子上坐下，郭青心中覺得舒服多了，便把燭臺放在太後身邊，自己在屋裏百無聊賴地來回走着。

太後卻突然說話了：“丫頭，你……”她似乎覺得很難繼續說下去，停頓了一下，又咬了咬牙，問道：“你是怎麽長大的？”

郭青撲哧一笑，道：“這什麽鬼問題？我就是這麽長大的啊。”

“不是，我是問，你的養父母，還有你在西涼……”太後一時心急，多說了幾句，随後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便又低頭不語。

郭青倒不以為意：“我是大娘養大的。”便把李奶奶如何在四合院門口撿到她，郭大娘又如何把她撫養長大說了一遍。

她一開始只是随意說了幾句，但後來越說越激動，把遇到沈傲風之後經歷的種種事情也一股腦說了出來，越說越傷感。尤其說到兩人在西涼攜手抗敵、力克羅國軍隊以及大娘意外被殺害之事，她不由自主地動了情，眼淚便落了下來。

郭青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嗚嗚咽咽地說：“奇怪，我跟你說這麽多幹什麽，難道你會關心嗎？怎麽可能！”

她自問自答這一通，倒讓太後啼笑皆非，一時想笑，一時又覺得心裏像是摔了一個瓷杯，碎片狠狠地紮在心房，又痛又悔。

那丫頭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樣子，真讓她有些心疼。

郭青見太後沒有說話，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難以言說的情緒，便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在原來的位置一屁股坐下，道：“算了，反正你也不懂，說了白說。”

然後她抱着腿坐在那裏，不說話，臉上也沒了表情。

太後突然開口道：“丫頭，你坐過來，讓我看看，好嗎？”

郭青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讓我過去我就過去，我多沒面子啊。”

但是話音剛落了不過五秒，她撇了撇嘴，還是起身，走到了太後面前，蹲了下來。

太後顫抖着雙手，撫摸着眼前少女的臉頰。這容貌，沒錯了，是他們的結合。那雙小鹿般的眼睛，像極了年輕時的他。那小巧又倔強的鼻子，臉頰上的酒窩，卻又跟太後自己一模一樣。

看着眼前的少女，有那麽一瞬間，她回憶起了對那個男人的愛。只可惜這愛的代價太重，即使此刻回味起來，也如同一把利劍插入心中，喚起因為他所經歷的所有苦痛。

但這個男人就是有這樣的魅力，讓她自己犯錯，也讓她的妹妹願意為了他對付自己的親姐姐。

而這丫頭，卻一點不像他。她看起來這麽聰明，卻毫無邪心，單純天真得有些可愛，也有些讓人心疼。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她做錯了吧。

郭青看太後捧着自己的臉，卻沉默不語，一時間有些慌亂。到了如今，所謂的“太後”對她來說，就真的只是一個頭銜的符號了。她甚至懷疑柳妃是不是在編瞎話騙她。眼前這個思慮極深又有權勢的老女人，怎麽可能是她的親生娘呢。

那太後不看她還好。這麽一看，反而勾起了郭青對身世之謎的那種念念不忘的在意。

郭青掙脫開太後的手，語氣有些煩躁：“你別看了，反正你也不會認我。”

太後啞口無言，怔怔地看着郭青重新回到角落裏坐下。

過了很久，郭青突然聽見太後那邊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恍惚間，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得問：“你……說什麽？”

“對不起。”太後的聲音稍微大了些。燭光照出了她那張苦笑着的臉，“這十八年來，你受苦了。”

郭青本來已經打定主意要看淡一切，她是這麽說服自己的，也是這麽表現的。然而聽到了這一句話，她卻眉頭緊皺，雙拳緊握，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

她的僞裝就被那麽簡單的一句話戳破了。

“對不起有用嗎？”她嗚咽着說，此前的那些雲淡風輕和故作潇灑已經全都不見了。“你以為現在說這麽一句輕飄飄的話，一切就都可以當沒發生過嗎？”

她哭得越來越大聲：“不可以，不可以！”

太後看那丫頭哭得肝腸寸斷，心裏一陣一陣地揪着疼。她本以為那丫頭是真的大大咧咧到不把這一切放在心上，然而直到此時，她才明白，那丫頭不是真的不在意，她只是隐藏起來了一切。

天知道，這麽多年來，她究竟多少次以同樣的理由，隐藏了自己的失望，隐藏了自己的悲傷。

太後看着眼前那個哇哇大哭的少女，她哭得過于豪放，全然沒有淑女模樣，眼淚鼻涕在臉上混着。一向端莊自持的太後卻絲毫沒有嫌棄，而是猛然站起身來，把那丫頭擁在了懷裏。

“對不起。”她又說了一遍。“我們現在重新開始……來得及麽？”

郭青沒有回答，卻不由自主地也伸手擁住了對方，頭埋在那個老女人的懷中，依然嗚嗚咽咽地哭着。

有那麽一瞬間，太後心中已經動搖了。

“我要認她，我要認這個女兒。”她腦中冒出一個不顧一切的想法，讓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然而郭青的哭聲卻漸漸弱了，她把頭擡起來，輕輕地将對方推開。

“不行，不能這樣。”她喃喃地說，看着自己的親生母親，慢慢向後退去，眼中滿是哀傷，“這樣做是不對的……”

太後沒料到她突然說這樣的話，急急迎上前去，剛想說話，卻聽見身後“吱呀”一聲。

屋中唯一的門開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進來，讓屋中的二人為之一震。

“哈哈哈哈！”尉遲文嘉大笑着走近二人，“好一出感人的母女相認大戲！”

他徑直走到郭青面前，冷笑一聲，道：“現在來見見你的親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