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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夜看到了……

剎那間, 溫言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一秒、兩秒,他幾乎成了一尊石像, 瞪住時夜的目光仿佛穿了過去找不到焦距, 眼前再次布滿色塊。

這大概是和性格有關,有的人應激反應極強, 心裏素質也高, 加上壞事做多了熟能生巧,遇到這樣被當場撞破的情形也能立刻做出“反擊”或掩飾。

偏偏溫言不是這種人, 非但不是, 還恰好是那種心理素質不太過硬, 也沒經過長期做虧心事被抓包如何反應訓練的萌新, 這回還是第一次被組織派出來執行任務,心裏當下一咯噔, 很快就陷入了空白。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像是一個世紀過去了, 自己都沒能做出一點反應,除了着急和頭上一直流汗。

緊接着, 時夜便有了動作。

他那眉頭擰的挺緊,眼神也挺銳利,嘴唇卻始終抿成一條直線, 沒有半點要開口拆穿溫言的意思。

片刻間, 待阿坤已經在洗手池前簡單清理過自己, 還洗了把臉, 不慎碰掉了旁邊的洗手液,制造出了清脆的聲響,這才将時夜的目光吸引過去。

時夜側過臉時,神情已恢複如常,在方才高度亢奮緊張之後,面上的疲憊終于漸漸浮現,眼皮擡起時露出一道深褶。

而溫言卻沒有因為時夜這番雲淡風輕而松口氣,他更加害怕了。

在執行這趟潛伏任務的最初,溫言就做好了一切功課,雖說中途殺出來一個不速之客時夜,他也沒着急,因為組織很快就送來了時夜的資料,尤其是關于他的性格解讀溫言背的滾瓜爛熟。

按照時夜的本性和長年在心理案件上的處理手法,即使這會兒他不動聲色,渾身肌肉放松,恐怕心裏也正在進行着恐怖的分析推斷。

溫言如此想着,如此吓着自己,越想越害怕,不定時夜通過他剛才的“露陷”已經分析出了一整套陰謀,只不過是在等一個拆穿他的機會?

溫言的想法剛成型,實驗室的門就從外面拉開了。

……

樊小餘和大貓走了進來,在大貓多次一問“怎麽樣”的同時,樊小餘已經快步走到手術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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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上的女人,胸前的手術服已經合攏,臉色比剛才從實驗艙裏出來時紅潤了些,手腕上的導針尚在輸血,另一邊的儀器上她的心跳脈搏都十分穩定。

樊小餘謹慎的看了她片刻,心裏算是放下一半,這才望向時夜。

這一幕看在溫言眼中,不免又是一個咯噔。

來了,來了,時夜要拆穿他了,他要告訴樊小餘了!

靜了幾秒,時夜揉了揉眉心,嘴角微微扯出一個弧度,開口時聲音略帶沙啞疲憊,卻只是簡單四個字:“一切順利。”

說話間,時夜的目光輕輕側開了些。

溫言一怔,并不十分确定時夜的目光是不是望他這邊瞟了一下。

可是……僅僅這樣嗎?

僅僅是“一切順利”?

沒有其它,沒有拆穿,沒有“溫言可以用意念操縱電子數據,卻一直對此隐瞞,必然和sp基地有關”?

溫言正在愣神,另一邊靠着洗手池的bill(阿坤)接話:“術後觀察二十四小時,尤其是今晚需要有人看着,如果沒有意外,明天清晨會醒來。”

也就是說,明天清晨,很多事都會問出個所以然。

樊小餘沒有遲疑:“好,我值夜。”

随即就見到時夜撿起手邊臺子上的幾支試管,随手就塞進兜裏,輕描淡寫道:“今晚我要開夜工,她身上的樣本還需要進一步化驗,明早五點之前不要打攪我。”

時夜此言一出,在場幾人都愣了一下。

大貓立刻問:“化驗什麽?”

時夜:“不知道。”

大貓:“……”

時夜仰了仰僵硬的脖子:“在沒有結果出來,一切都是未知數,我最快明天能得到初步結論——證實我的猜測。”

大貓:“哈?有什麽想知道的,明天等她醒來一問不就行了?”

然而時夜已經走向通往裏間實驗室的小門,頭也不回道:“人會說謊,但樣本不會。”

話落,小門打開。

大貓:“喂!”

“碰”的一聲,小門合上,接着便是清晰的落鎖聲。

大貓一臉莫名其妙的轉過頭,看向樊小餘,一副要她撐腰的嘴臉:“小餘你看他!”

樊小餘卻道:“行了,你們抓緊時間休息吧,這裏有我就行。”

……

七、八個小時一晃即過。

那個女人在實驗艙裏舒睡着,艙蓋敞開,幾臺儀器的線路接在她身上,儀器上顯示的生命體征各項數據持續了大半夜的穩定。

整間屋子只能聽到幾臺儀器的“滴滴”聲,沒有電燈,黑暗中能窺見一些亮點,和坐在實驗艙前椅子上的一道身影。

樊小餘盯着那些數據,精神頭挺足,腦海中飛快的回溯着過去這些時日發生的事,刨根問底的要将裏面她覺得吊詭不合理的細枝末節挖出來。

這過去半年的忙碌周折,幾次卡在生死關頭險些喪命,所有麻煩顯然都指向一處——sp基地,當年邬博士主導的實驗基地的上級。

這個基地規模有多大,大概比樊小餘能想象到的實力還要大,連時夜曾在裏面潛伏了數年,出來時都說尚未潛伏到核心層,只負責開發治療“早衰症”的藥劑,所以連時夜也不能完全估計出sp基地的真實實力。

說實話,以他們這幾個人的斤兩就想和sp基地抗衡,真是不自量力。

可不這樣做又能如何呢,盡管這半年他們做的一切都像極了一種“負隅頑抗”,可刀子既然已經架在脖子上了,尚有一絲反抗的可能,為什麽不去試試呢?

過去這些年,流落在四處的異能人們有的神秘失蹤,有的死的蹊跷,樊小餘收屍收的多了,人也有些麻木,卻不是對這些曾經的“同伴”麻木,而是對“死亡”。

……

死亡,離她多麽的近,又多麽的遠。

她曾有一度的恍然,仿佛精神分裂,仿佛活着的時空是一場夢,透着不真實。

直到秦小樓和杜風出事,她才一下子醒過來……

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她認識了時夜,知道有sp基地這麽個可惡可恨的存在,知道這些年異能人同伴們命途多舛、死因不明皆是這個組織所為,她心裏的恨,幾乎恨出了血。

恨,恨這個組織。

更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但恨歸恨,樊小餘并沒有因此喪失理智和智商。

接連幾次的事件令她将注意力從sp基地對準異能人下手,漸漸轉到了也許目标并不是異能人,而是別的什麽人,或者其它。

一來,sp基地的實力如此強大,幾次三番來犯,如果真的存心要人命,他們根本不可能活蹦亂跳到現在,恐怕早和其它異能人一樣身首異處,或像是時夜所述被收回到基地,改造成戰争機器。

可見,這個組織放水了。

那麽放水的目的呢?

試探他們的實力?沒有這個必要啊。

但樊小餘的直覺卻告訴她,這一點很關鍵,只要能解釋通這一點,恐怕就能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

……

樊小餘閉了閉眼,腦海中頓時浮現時夜慣常挂在嘴邊的那一套邏輯,以及他那套挺唬人的“演繹推理”。

——如果是按照時夜的思路,這時候問題産生了,他會怎麽找突破口?

從動機出發。

動機一定是本能最原始的訴求,最簡單最直接最粗暴,所有彎彎繞繞的橋段都是為了掩飾。

樊小餘豁然睜開眼。

“引蛇出洞”四個字自腦海中浮出水面。

是啊,一定是這樣!

sp基地的目标是她樊小餘,恐怕也不是,或者說是她還有利用價值,要利用她完成一些事?

秦小樓和杜風是警告。

大貓是留給她的雞肋幫手。

bill是今天這場手術的關鍵。

還有時夜、溫言……

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可以說這三個人缺一不可,缺一,她樊小餘早死八百回了!

而sp基地要引出的那個“蛇”就是她——實驗艙裏的那個女人。

她是邬博士的女兒,是一個早該死了的人卻依靠這個實驗艙存活多年,可這樣活着和死了沒有什麽區別,她的精神世界十分強大,他們進去過她的夢境,險些迷失,可在現實世界她連說話都做不到。

sp基地一定是苦無辦法,一定是後來接手邬博士進行第二批異能人開發的科學家們,不能邬博士的女兒喚醒,不能從她口中獲悉更多更有價值的研究資料,因此第二批異能人實驗才會存在許多阻礙。

只是這樣的想法剛一成型,很快又被樊小餘推翻。

從現在倒推回去當年,這個女人年紀也并不大,身體孱弱,邬博士愛女心切,也不像是會将機密資料告知女兒讓其擔負危險的作風。

況且如果這個女人知道所謂機密和異能人實驗的關鍵,sp基地大可以找志願者入她的夢,人的夢境有時候比記憶更準确更清晰,只要她曾經見過,在夢境裏必然都能找到,又何必大費周章的要把人喚醒?

就像時夜所說,人會說謊。

sp基地又如何判定這個女人不會說謊呢?

除此以外,還有很多疑點。

比如,她那部分丢失的童年記憶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女人的夢裏,即便她們是姐妹,記憶被“拿走”這種事也不是靠心電感應能做到的。

比如,時夜到底在夢境中見到了什麽,為什麽出來後如此古怪,還将目标對準這個女人的樣本?

還有……

……

樊小餘正想的入神,就聽“叩叩”兩聲,門板自外面被敲響。

她微微一怔,開口時聲音沙啞:“誰?”

“我。”

“溫言。”

樊小餘吸了口氣:“進來吧。”

門板推開,黑暗中露出一道瘦弱的影子,那道影子走路聲音很輕,将門合上,腳下緩慢的移動過來,和樊小餘保持了幾步的距離。

樊小餘:“你沒睡?”

溫言搖了搖頭:“睡……了,又……又……醒了。”

頓了一秒,溫言又道:“我……我來……換……換你。”

樊小餘剛要說“我還不困”,轉而又頓住,低頭看向腕上的電子表,距離清晨五點還有一分多鐘。

想來時夜也已經完成了,如果順利的話。

思及此,樊小餘站起身,舒展了下肢體,便示意溫言坐下,說道:“那你替我會兒,我先去看看時夜,也許已經出結果了。”

黑暗中,溫言點點頭,聲音很低:“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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