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識

苗宛彤覺得渾身都疼,稍一動作頓然止住,她皺起眉頭手腕一動,心倏爾就涼了。凝息感受了一下,感覺到四周無人,這才睜開了眼睛,明亮的眸子裏精光頓顯,戒備地蹙起了眉心。再偏頭時才看清自己到底所處何地。

這是一個不算精致的草屋,但打理得很幹淨,靠下擺着一張桌案,案上設了一排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瓷罐,整個房間裏還飄有一股藥香味,是個姑娘的房間。苗宛彤頓時放寬心來,她還記得自己從山頂上摔下來時後背還受了一劍,這些時日還沒去見閻王,估摸着是被這房間的主人給救了。

只是救她的人有些奇怪,為何将她的手腳繞着系在了床柱上,怕自己偷摸跑了不成?再一運氣,發現自己內力蕩然全無,她輕笑一聲,怕是摔下來将內辦全摔出去了不成?

苗宛彤揣着疑惑又将草屋打量了一番,發現後方還有一張小床,面對自己的桌案上有茶水,她咽了咽唾沫。

聽見屋外響起腳步聲,一步一步走得比較慢,聽上去似是有些悠閑,臨到門時卻突然停了下來。苗宛彤屏了呼吸支棱着耳朵仔細地聽,卻聽見草葉的簌簌聲,主人忙着将這些草葉擺了出來,等收拾好的時候這才轉身推門而入。

苗宛彤迅速閉上了眼,依舊仔細聽着這姑娘的動靜。

對方的動作并不輕,先走到桌案邊倒了杯水,卻喝得很慢。她向着苗宛彤靠近,低眸垂眼地看了眼苗宛彤,而後抽出腰間的匕首沖着苗宛彤的面門而去。苗宛彤心下一沉,頭一側讓匕首順着自己的鬓發而過,狠狠沒入了床榻裏,這是下了死手。

苗宛彤睜開眼,正好對上一雙清亮的眸子,她在這雙眼裏看到了自己的模樣,剛惱上心頭的怒意頓時熄了下去。

對方見她醒過來拔出匕首轉身就走,走至窗邊開始搗鼓那些瓶瓶罐罐裏的藥物。苗宛彤扯了扯手腳上的繩子,太緊,只好做罷,抻着頭去看對方在做些什麽。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敢問姑娘芳名?”

她回頭看了眼苗宛彤,因為剛剛距離近苗宛彤只看清了對方的眼睛,此時從窗外透進來的光落在對方的面龐上才讓苗宛彤看清了她的模樣。眉如遠山含黛,膚若桃花含笑,大致說的就是對方了。

“姜雲。”

“阿雲?”

姜雲手下一頓,回頭斜睨了苗宛彤一眼,卻見苗宛彤沖着自己眨了眨眼睛:“我叫苗宛彤,你可以叫我宛彤。”

姜雲未說話,拿着一個小藥罐出了門。苗宛彤想直起身來,卻因着手腳被捆又栽了回去。

性子狠了點兒,但看得出人不算壞,她就這樣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想着。姜雲再回來時手裏還拈着那藥罐,熬了好幾個小時的藥味早鬧得苗宛彤渾身不舒服,她努力側着頭看着忙進忙出的姜雲:“阿雲,我想喝水……”

姜雲未曾理會她,将藥從藥罐倒進了碗裏,那刺鼻的藥味頓時溢了出來,苗宛彤現在也不想喝水了,生怕這種奇怪的東西會給自己喝。

姜雲将藥放在一側,搗着小瓷瓶裏的東西,磨成細碎後又倒進了藥碗裏,她拿勺子慢慢攪勻後走到苗宛彤的床前。姜雲動作輕,将藥吹涼後一勺一勺喂給苗宛彤。若是要苗宛彤的命早些時日便已對她下了手,如今她都好了個七七八八了,姜雲大可不會在此時害她。

只是這藥……太苦了些。

等一碗藥喝完,姜雲将藥碗放回了桌案上:“感覺怎麽樣?”

“還不……”苗宛彤突然頓住了,心尖上如針在紮,疼得她腿腳一蜷,可她整個人都被捆成了大字無法動彈,眉頭皺在了一起,渾身開始浸汗。

姜雲扣住了她的脈搏,挑着秀眉試探着,還未動作時卻被苗宛彤一把扣住了手腕:“你給我喝了什麽?”

“新調制的一種毒,還沒想好叫什麽。”

“……”

苗宛彤疼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扣着姜雲的手也失了力道,最後疼得悶哼一聲,暈了過去。

“有些成份不太對?”姜雲松開了苗宛彤的手,拿過桌案上的藥罐輕嗅之後出了房間。

苗宛彤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黑透,姜雲坐在桌案前對着燭燈瞅着,偶爾撥一撥燈芯,支着腦袋微眯着眼睛,怕是快睡着了。

苗宛彤輕咳了一聲,姜雲站起來看向她,然後走過去探了探她的脈搏。

“我收的診金就是你幫我試這次藥。”

“那我要是被試死了呢?”

姜雲将她的手腳松開:“你早在摔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苗宛彤一時間竟是無從回答,只能費力支起身子看了眼姜雲。

她說得簡單直接,話裏不加掩飾。

“等到毒性解了你就可以走了。”

苗宛彤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手腕,眯眼擡手襲向姜雲,手腳利索,反應極快。手裏帶起來的風刮在姜雲的鬓角邊,發絲兒揚起時打了個卷兒落在了苗宛彤扼着姜雲咽喉的手腕上,手下微一用力,白皙的脖頸四周立時便泛起了紅。

“道袍洗好了你自己收回來罷,若是不想要命了,你現下就可以走。”

苗宛彤眉稍一揚,好看的眼睛裏帶着些狡黠,原本帶了力道的指節微微一頓,指尖如帶了纏綿溫柔的心意一般,連眉眼裏都染上了笑意。她挑着眉頭,指尖向上,順着脖頸摸上姜雲的下巴,輕輕摩挲之後笑了起來:“我怎麽舍得對小美人動手呢?”

姜雲也不動,等到苗宛彤不正經完時才看了她一眼。卻見苗宛彤将長發一攏,伸手拿掉了自己發間的簪子,手腳利落地挽了一個髻。

苗宛彤站起來時手腳還有些發麻,運氣時發現內裏空蕩蕩的一片,眉心一擰有些不自在。

“你莫要慌,等你走的時候,內力自然就恢複了。”

“你也不怕我到時候剁了你?”

姜雲未道話,将一顆丹藥拿給了苗宛彤:“我雖然不會功夫,但也有千百種方法廢了你。”

這話說得狂傲,就是道裏的師姐師妹們也不敢放下這麽斷路的一句話,偏就姜雲這麽一說,苗宛彤便也就信了。

她雖然在動手的時候的确發現姜雲沒有功夫,可從房間裏的布局和擺設,以及姜雲以人試藥的手段來看,她必是個狠得下心腸來的醫師,給人試藥用毒,還是個心狠手辣的毒醫。

“你可曾見過我的刀?”她将姜雲遞給她的藥仰頭咽了下去,側頭又問道。

姜雲搖頭:“不曾,撿你回來的時候只剩一件破道袍。”

苗宛彤也不再問,心下雖舍不得,但總歸有一天還能再找回來。

“可還有吃的?”

姜雲站起來,将幾個小果子拿給她。苗宛彤嘆了口氣,好歹用來裹腹也算勉強,就是這麽多天一直未曾進食,用藥吊着命委實太難受,她想吃些葷腥。

苗宛彤看不懂姜雲寫的這樣藥都有什麽功效,吃了兩個小果子後發現更餓,轉頭還想跟姜雲要吃食,卻發現姜雲早攬着被子睡着了。

她啧了一聲,心道好好的一個俊俏姑娘,怎的手段如此狠辣,要說她防心重,然而任由自己出入,她卻已然酣睡?

苗宛彤出了房間将自己的道袍收了回來,道袍被劍割開好些口子,回屋想找針線才發現這房間裏除了藥便都是些毒蟲毒草,碰也不敢下手碰。

天剛亮姜雲便睜開了眼睛,往旁邊瞅了一眼,苗宛彤的床沒有睡過的痕跡,這還真是不要命了?

将窗戶一推,烤肉的味道就飄進了屋。

“阿雲來吃點兒?”

苗宛彤揚眉,眉稍一拉一揚間,眉眼更加醒目,雙眼靈動有神,只那破破爛爛的道袍有些礙眼。苗宛彤這十七八歲的少女模樣,幹幹淨淨,眉似利刃,眼如鷹鹫,少了平日裏閨閣小姐的嬌媚,反倒有一種旁人難以企及的英氣。

姜雲将小藥瓶扔給了她,苗宛彤伸手接過,卻聽姜雲帶着慵懶的聲音道:“每日三粒,內力恢複的那天你就可以走了。”

“好歹同住一起好些時日,怎麽跟趕我走似的,太狠心。”苗宛彤輕聲嘀咕,也不知姜雲聽沒聽得清,卻見姜雲洗漱後背上了藥簍,準備上山采藥去。

苗宛彤正欲招呼她再等等,自己一同去做個伴,哪知姜雲回過頭來看向了自己。

“你若是在這方圓十裏內抓的兔子,那就仔細些莫要被毒死了。”

苗宛彤噎了一下,嘴裏叼着一塊兔腿肉眨着眼睛不可思議地望向姜雲。

“你怎的也不早些告知我?”

“你也未曾同我問過。”

苗宛彤輕嘆一聲:“你我都什麽交情,這種事還需得問麽?”

姜雲總算看了她一眼,沒接這人的話頭。

“你剛兒給我的藥總該是解藥吧。”

姜雲走至栅欄邊輕輕推開了門:“那是恢複你內力的。”

直到見不着姜雲的身影後苗宛彤才将一嘴的肉吐了出來,就這些見人咬的兔子她哪裏真敢入腹,單就這般一試便能看出姜雲醫術不簡單,毒術也不差。方圓十裏內碰到哪兒也許都能毒死苗宛彤,未有姜雲的允許她走不出去。姜雲瞥一眼就知曉她是否中毒,若真中毒也不會一走了之不聞不問。自己的試探被姜雲看在眼裏,她還能當作無事發生,處理自己的事,要麽就是性子冷了。

也不知這樣的性子到底師從何處,真真有些意思。

苗宛彤起身将兔子丢了出去,也不知最後被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叼了去,她卻是起身悠栽悠栽地坐在了小院落裏眯起眼睛曬太陽。

姜雲計算着時辰往回走,靠近木屋的時候她突然頓了下來,将背後的簍先放下來,擡眸看向正在院子裏糾纏不清的幾個人。見苗宛彤飛快地奪下一道姑手中的劍,在腕間挽了一劍花,卻僅用劍柄攻對方肋下,随即拉開距離,腳下方位瞬移來到對方身後,眯眼擡手劈向對方後脖,然後快走兩步扔下手中人躲過另一劍的襲擊。

“阿雲別傻愣着。”苗宛彤側頭沖着站在院外的姜雲嚷嚷,“趕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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