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穿過人群,晃晃相牽的手臂,驚呼一道:“伊墨,你快瞧,這不是為你搭過脈的月姑娘嗎?”

還忙于與身邊剮蹭過的群衆道不是的伊墨回身來,垂首一望,大感疑惑,“月靈姑娘,你這是?”

月靈愧疚垂首,即時猜到這種後果,過程,她亦是避無可避。

伊墨疑慮更深,擡首正要質疑當衆苛責姑娘家的罪魁,錯愕當場。

皇上和司馬小姐?

全程靜默的司馬梓,在聽到蕭婧依那聲呼喚後驀然追望過來,果不其然,見到那笑意盈盈的女子親昵搭了那個人的衣袖,淡然的眼波愈發深邃。

而淩晟,早在半路殺出了月靈之後就冷眼旁觀,不出半個時辰,又親見了布局的人。望着她明媚地張揚地笑個狡黠小狐貍一樣,他的眼角不自覺柔和,而再望向她身側那人,溫和的眼角也低擋不住那自眼底折射出的攜寒意的刀鋒。

“公子,小姐。”伊墨猶疑片刻,決心出口:“不知月靈姑娘是何過錯,要弄得如今這般人盡皆知的場面?”

司馬梓淡漠地與之對視,“她選錯了主,且不知悔改,兩條大過,夠是不夠?”

伊墨擰眉,“小姐之意,是要請月姑娘就此出門了?”

“司馬府家事,不勞費心。”

伊墨自嘲地搖頭,“人善被人欺,原是品行再好的世家中,淩強恃弱也不曾消弭。”

司馬梓也笑,清清淡淡,“左右還有将軍府保得一派清平。”

默然在側的淩晟與蕭婧依,倒是從她這句話裏聽出些旁的指點之意。

伊墨順藤摸瓜,“既如此,請在場父老百姓做個見證,今日,我伊墨在此請舊友月靈姑娘入府小住,不知小姐可有高見?”

司馬梓擡步就走,旁若無人地從伊墨身邊經行,“随意。”在人群中劃開冰寒創口,款步走出。

淩晟負手跟上,直到走出人群,才收起專屬那個她的缱绻目光。

一路無話。

淩晟将人家姑娘家送到府門前,像模像樣地拱手揖了一揖,全然忘卻路上的烏龍事一般,端的是溫和有禮的模樣,“今日與司馬小姐相談甚歡,後會有期。”

司馬梓颔首還禮。各懷心事的二人就此告別。

大門嘲哳閉合,門邊,蔓延起因同樣兩樁心事彌漫的沉重。

她為家族請旨入宮;他忌外戚另娶他人

眷戀之人形同陌路;鐘情女子癡心另附

身份顯赫當如何?

若無真心人相伴,人生百年,黃粱一夢耳!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

這周稍微有點趕……差點連周更都沒保住

好像沒晚睡過了,明天再來捉蟲,沒睡的夥伴,晚安~

P.s.關于沈姑娘、蕭姑娘的倆稱呼,我就憑感覺走了,所以可能過程混亂,望看官大人不嫌棄~

☆、信物

月靈就此在将軍府住下。因伊墨有言在先,全府上下無不遵令,遵待客之禮恭謹待之。那驕縱名聲在外的蕭姑娘自然不在其間。

月靈為人謹慎沉穩,與府上衆人相處融洽,不過得見府裏兩位主兒,她倒恨不得是避開繞着走。

顯然是妄想。

月靈在府上,頭一位唯恐避而不及的,就是伊墨,幾次與她在院中碰上,或恭謹回避,或點個卯先行一步。伊墨縱是再遲鈍,一而再又三,也不難看出人家的躲避之意來,因而,她心中的困惑久久萦繞。

再一,月靈被全府上下敬重相待,卻免不了時不時被‘興之所致’的蕭姑娘驅來遣去。

院裏院外,城東城西。蕭姑娘興致所起,也不纏着伊墨,逛個小街散個小步,拉上忙前忙後摸不着頭腦的月靈欣然前往。

沒幾天,街頭百姓茶餘飯後的議題,平添出這麽一道——伊墨将軍言而有信,将軍府衆人恭謹謙和。

将過往路人的點評議論随意收入耳,蕭姑娘但笑不語。水能載舟,不出幾日,她所想便能達成。

京中百姓口耳相傳,幾日之內,與将軍府相關的前後兩則消息傳得街頭巷尾遍地開花。

不止平民百姓、走卒商販在傳,消息如風般散入上層,名門望族,将門世家,朝臣權貴,甚至沉寂如水的皇宮,亦逃不脫好事者的悄然耳語。

頭夜裏收到賀昀禀報,次日散朝淩晟已然便裝出宮。

司馬梓坐在長廊裏輕吹短笛,聽聞丫頭來禀甚是意外,不等她踏離回廊,丫頭口中‘登門的貴公子’已到身前。

望見她,淩晟彎起眉眼輕笑,“笛聲悠遠,在下循之而至,多有叨擾,還請小姐勿怪。”

“淩公子說笑了,倒是小女子形容不堪,望您海涵。”

淩晟輕輕搖頭,“主人家不怪罪我這不速之客擅自登門便好。”垂首大大方方地打量過她,轉而好奇起她手中造型頗為怪異的短笛來。

“還請公子随我入堂前。”司馬梓不動聲色地将短笛收入衣袖。

這短笛是她珍視之物,常日鎖在梳妝臺中,今日偶然萌發吹奏的念想,不曾想竟為外人見。

且他并非旁的什麽人,而是高高在上掌握萬民生死的君王。

淩晟留意她的舉措,不覺更添好奇,調笑一句:“這木笛不過尋常,得小姐珍重必定是它的福氣。”

司馬梓随之莞爾,“不過是舊年舊物,留在身邊圖一幻想罷了。”

淩晟點頭,側身讓路,随她漫步回前院。

與月靈忙裏偷閑的日子相比,月岚在侍郎府如魚得水,有求必應還不合她心意,聽聞月靈離府的事,月岚逮住忙前忙後的伊硯就吵嚷着要回府。她的算盤倒是打得精,即便她家小姐不答應,若是伊硯放人,想來小姐也不會責怪。被磨得久了,一向顧左右而言他的伊硯只得退步應下,還說要尋個機會與她一道回去登門拜訪。

轎子始一落在府門外,等候多時的月岚沖上去,攔住了擡腿下較的朝服男子,“敢問伊大人,今日可有閑暇?”

伊硯失笑,這小姑娘真是歸心似箭,他略一停頓,跨出轎門,退身一旁,“請入轎吧。”

月岚驚得直搖頭,“你是官我是民,再者你是主人,哪有我鸠占鵲巢的道理?”

伊硯爽朗一笑,“你也說了,客随主便,請吧。”

月岚後退一步,擺出對抗到底的架勢來。伊硯無奈,脫帽遞與随從,與她一道漫步回去。

閑暇時候登門拜訪總不好空手去,伊硯與月岚拐去了集市。

街兩旁行人議論紛紛,月岚聽聞“學士府丫頭”與“伊家兄弟”之類字眼,豎起耳朵愈發上心,對身邊與她低語敘話的伊硯草草應付幾句。

等他二人走遠,身後的議論愈發膽大,更甚至有言道:“學士府倆丫頭與伊家兄弟投緣……”

幸而幾位當事人俱不在場。

無獨有偶。司馬梓送淩晟出門來,與雙手不得閑的倆人面對面。得見伊硯,司馬梓心頭一緊,狀似無意地掃過周圍,不見那人,輕松之餘不免失落。

淩晟無所顧忌地與對面錯愕當場的朝服男子遙遙對視,沉聲對身邊人道:“伊卿盛裝而來,想來是有要事尋你,為兄先走一步。”

“淩公子請慢走!”司馬梓快步追上。

淩晟回身之際,她已近前。司馬梓擡手,大大方方地取下腕上的白玉手镯,又自袖中摸出絲帕包起,遞上,慎重道:“摽有梅,其實三兮。”

淩晟略一挑眉,含笑接過,“還請靜候佳音。”

伊硯神情劇變。

月岚一頭霧水,倒也從小姐挽留獻物的舉動中覺出異樣,“他們這是作何?”

伊硯垂首示意,目送淩晟離去,再回首,晦暗不明地正視款款而來的淡漠女子,似感嘆似解釋低語了句:“飛上枝頭做鳳凰,可喜可賀……”

聲音清清淡淡入耳,司馬梓驀地頓住腳步,眼前放空,閃現八年前上巳節月下那幕,曾有個神情局促的俊秀姑娘雙目澄澈地凝視她,輕聲問:“小姐可喜歡鳳凰?”

輕閉眼睛,悠然睜開時,眼中的唏噓留戀就此隔斷。

擡眸輕笑,招呼月岚過來,“貴客登門,不請人入府,在門外傻站着做什麽?”

月岚回神來,調笑狀請伊硯入門。

司馬梓黯然望去,那并肩而談相望淺笑的兩個,好似熨帖彌補了她們那時泛黃做舊的蔥茏時光。

秋風泛起,鼓過腮邊,激碎悵然與懷舊意想,跨步入府,望一眼眼前異于心頭深處愈加空寂繁華的庭院,垂首,默然跟上談笑之音。

長江水長流,故人心易變。她,不再是那個敢于對心上人直抒己見、揚言追求自由蔑視權勢的懵懂少女了。

伊硯與月岚談笑過,等司馬梓入堂前來,寒暄幾句借故告辭。

回府沉思一路,越想越不免心驚,伊硯轉去将軍府找伊墨商量。

今日于伊硯,驚奇事有二,一則便是她在學士府外所見,那兩個他想來風馬牛不相及的人依依惜別,其二,便是他講這事說與伊墨時,她的反應。

二人對坐在石亭中,伊墨親手為胞弟添茶,聞言,神色平平,“與他二人、倒是見過一次。”

伊硯差點被熱茶滾了喉嚨,急不可耐的樣子,倒還不忘壓低聲調,“長姐由何處見過?”

“市集偶遇。”

伊硯想了想,“便是街上人傳說的,你請月姑娘入府的前事?”

伊墨凝視他半晌,似是在消化眼前這個狡黠的男子是她慣來儒雅的胞弟一般,末了點頭确認。

伊硯将茶盞擱在一邊,央求她重述那日情形。

待姐弟倆互訴親歷事後,将近午時。伊墨望望天色,趕在開膳之前仔細囑咐他一通:“說白了,不過是宮廷、豪門間的秘事……真心也好,權宜也罷,總歸不該你我多問。朝中人事紛雜,言行務必謹慎才是。”

伊硯了然點頭,起身側目,恰好望見橫穿回廊快步而來的月靈,輕嘆,“世家貴女入宮,總歸是喜事一樁,不知為何,司馬小姐偏要此時逐她出府。”

伊墨起身,“或許是一種保全吧。”

姐弟倆對視,不言而心意相通。宮苑深深,滔天權勢背後,誰知是怎般險境?

冥冥天意,捉弄起人來毫不手軟,恨不得朝夕變幻。

三日後,皇帝聖旨當朝下達,不待散朝,街頭巷尾得見皇榜的人都傳開了——皇帝陛下要立後。

與同朝或扼腕嘆息或高聲頌歌的人不成一路,伊硯自始至終神色平靜,而他下朝後直接遣随從轎夫一幹人等回去,徑自轉來将軍府。

伊墨懷抱嫣紅禮盒,直立在朱門外,在伊硯湊近時偏頭望來。

“在等我?兄長也聽說了?”

伊墨點頭,“禦前的人喧鬧過市,糊塗不得。”

伊硯努嘴示意她懷裏的長匣,“想來學士府如今高朋滿座,乏味得很……長兄可否陪小弟挑選賀禮?”

伊墨再點頭,示意他一道走。

兩個悶葫蘆,難得相處,一路即興閑聊幾句。

伊硯問:“長兄預備送什麽寶貝?”

伊墨睨他一眼,“哪裏有寶貝,不過是一幅百福圖罷了。”

伊硯眼睛黏在長匣子上,“是何人手書,得你珍藏?”

“是書有《山河志》的玄沖道長。曾聽大帥說過,他出師西域時與玄沖道長一見如故、相交莫逆。”伊墨垂首望一眼臂彎裏的長匣,眸光轉暗,“這本是道長贈與大帥的臨別之禮,後來,一次秋收之戰,大帥為鼓舞士氣,以此做賞……”

伊墨口中的大帥便是與她有提攜之恩的定北侯兼前朝國舅爺的李勝李将軍了。

伊硯拍拍他長姐的肩膀稍加安慰,後來的事自不必多說,必是伊墨兵馬娴熟,一馬當先得立殊榮,這之後,才獨得李将軍青睐,得以平步青雲的吧?

說話間已置身古玩店鋪前,話題就此打住。

姐弟二人各自攜賀禮登學士府時,已近黃昏。只嘆挑選賀禮頗費周折,于她倆個不善交際的呆瓜甚為艱辛。

二人被侍從帶到前堂看茶就坐。伊墨執起杯蓋,興致寥寥地撥弄茶葉,不多時,便見伊硯一反常态地起身張望。

搶在伊墨詢問前,他興致盎然作答:“有笛聲。”驚喜之餘,眉峰漸漸隆起。

伊墨沉心閉目,果然有沉音飄入耳,悠揚而空寂般。伊墨也不禁詫異,“笛聲為何是這般?”她雖不善音律,但也算受五音樂曲熏陶長大,今日倒是頭一回聽聞如此低沉的笛音。

“想來是笛身不同,不止外因,爹曾說,曲同人心,這……”

伊墨了然點頭,随即,笛聲戛然而止。二人面面相觑,在半柱香過司馬梓款步入堂前時,兩人再一對望,神色複雜。

由去往院內請司馬小姐的丫頭動身時刻記,到笛聲中斷,再到司馬小姐現身,時距大致相當。

“二位大人到府,可是與旁人同意?”司馬梓定定望着出神在外的伊墨,眼底暗含一抹毫無未來的期待。

倆人齊齊點頭,依次獻上賀禮,道幾句賀詞,俱是神思不屬的模樣。

司馬梓垂眸。

就在她以為到此為止,伊硯謹慎發聲:“敢問司馬小姐,府上可有精通音律者?”

司馬梓心頭一跳,左手悄然攬緊袖口,剛才聽丫頭來報,她便覺不好。她與他,一武癡一樂癡,怎會不識空洞笛音呢。

伊墨眨眨眼,與伊硯交換神色。司馬梓攬袖的動作他們看在眼裏,心裏已然确定了。

樂癡大人百折不撓繼續追問:“下官唐突,只是在下自幼偏愛音律,尤其笛子,自诩見多識廣,不過貴府方才那道笛音,不曾見聞,還望、”

司馬梓猝爾發話,将他未盡之言揮斷:“不過是故人所贈粗鄙之物罷了,入不得二位的眼。”

伊硯張口還想辯駁兩句,被伊墨扯了兩下袖口噤聲作罷。

伊墨拱手,“心意送到,我二人就不打擾了,告辭。”

施過禮,她扯着神情怏怏的伊硯出門。

司馬梓跌坐在圈椅上,顫着手摸出袖中溫熱的短笛,黯然神傷。

心意……

你我終究形同陌路。

一路無話,伊墨直接将伊硯送回侍郎府,哄進門去,回府一路幾番掙紮,終于還是轉回步伐。

心懷忐忑的伊墨以“話未言盡”為由,成功阻擋侍從通傳。護衛侍從見她去而複返,從善如流,直接請人到堂前。

司馬梓滿目悲戚,摩挲着手裏被烈火吞噬掉綠白竹衣的短笛,兀自沉寂。

想來為胞弟達成心願的伊墨步入堂前,直直望見的就是這一幕。

“小姐,伊大人到了。”司馬梓被丫頭一句耳語喚回,擡眸、轉頭,望見她,剎那起身,神情冰凍。

伊墨怔然,盯着她手中之物,緩步上前,垂首,猛然将模糊了原貌的竹笛上半截攥在手中。司馬梓執拗地不肯松手,右手被她拉到身前。

伊墨嘴唇嚅嗫着,難以置信地端詳着手中那陌生又熟悉的小物件,久久擡眸,紅着眼睛打量起眼前這個本該刻骨熟悉實則萬分陌生的人。

丫頭侍從不知何時悄然退下了。

堂上左不過是糾纏二人。

默然對峙許久

伊墨恍然間憶起一道往事,就着二人牽絆一處的右手,急于出手,捏緊司馬梓的纖細手腕。

司馬梓瞬息間想起同件事,急切掙紮。

“別動!”伊墨一句呵斥,讓她猶入無人之境。八年前,雨中洞穴,類似的情形,伊墨那時的斥責帶着急切的關懷暖意,與如今,嚴寒般的伊墨,判若兩人。

不怪伊墨,不怪旁人,這條路是她自己搭建的,多苦多難,哪怕與天下人相左,她也要撐着口氣走完。

司馬梓放棄了掙紮,呆立原地。伊墨很快驗證了心頭所想。

皓腕上,老地方,淺淺齒痕猶在。伊墨脫力般松開她的手,跌跌撞撞倒退幾步,混亂着喃喃自語:“怎會是、你怎會是她?念兒溫和善良,娴靜灑脫,怎麽會……”

司馬梓釋懷無謂地笑起,是了,她在司馬梓的身上禁锢了太多與沈念背道而馳的東西。

強勢、冷然、淡漠、甚至于無情自私……不止伊墨,她早就認不出這是自己了……如果不是心血尙溫,她哪裏能承受沈氏後人必須肩負的重任,哪裏能承受斬斷過往僞裝自己,與心愛人咫尺天涯的錐心之痛?

今日這一遭,與這人撕破僞裝坦言相對,心底的揪痛未緩,但愧意歉疚确實沉下許多,司馬梓在原地站定,直直望着她,語出淡定:“沈念也好,司馬梓也罷,我便是如此為人,貪慕權貴,冷清冷血,想來将軍也看到了……”

伊墨擰緊眉頭,以全然陌生的眼光遙望她,望她,倒像是透過她,望向那些曾經缥缈如今清晰串聯的端倪。

司馬梓的字畫風骨與念兒如出一轍;

司馬梓的容貌背影與念兒那麽契合;

她住過一夜的司馬府那間雅致房間錦被上繡着念兒獨愛的海棠花,想來便是司馬梓的閨閣;

司馬梓存有她手刻的竹笛,司馬梓留有毒蛇咬傷的印記……

司馬梓,不是沈念,又該是誰?

想通了前後關節,伊墨赤紅了眼睛憤憤然上前,“我只問一句,前江州知府沈小姐沈念,你是與不是?”

司馬梓緩緩搖頭,“時至此刻,得我一句肯定,重要麽?”

“重要!”伊墨握住她的手,謹小慎微,“只要你還是念兒,我們走!西域東海北疆南塞,他是皇帝又如何?總有他管不到的地方!我還有武藝傍身,你我就此安頓平凡生活總也不難!”

不等她幻想完,司馬梓當頭潑下冷水,“我是沈念,可若有心與你交好,我犯不着籌謀至今!”

伊墨被抽走主心骨似的,茫然無措,難以支撐。

司馬梓欲要上前又頓住,高喝一聲“來人,送客!”

伊墨掙開了那些心意不明的或驅趕或攙扶,冷言留下一道:“你不是!”黯然離去。

在她奪門而出的片刻,司馬梓連連後退,靠在桌邊,就着桌角刺戳椎骨的痛感,眼淚簌簌而下。

由始至終,那支竹笛,不曾脫手。

作者有話要說: 一波大虐就此展開

☆、立後

昏時未見歸人,蕭婧依急不可待出了門,踏出侍郎府輾轉至蕭雅閣。

聽聞城外傳回伊墨消息,蕭婧依帶人快馬出城。天擦黑時,終在城郊十裏亭尋到了人。

蕭婧依遣散餘下的人,獨身步入庭中。伊墨蜷縮在石柱邊,埋頭膝上。

無言,未言,盡言。

蕭婧依默然,只坐到伊墨身邊。

·

月岚入夜回府,始一得見她家小姐,又被推出門去探聽将軍府的消息,再次歸來已是深夜。清清嗓子趕忙彙報:“伊硯不在他府上,聽護衛說昏時将軍府那位曾登門,她去時他也緊着出門了……将軍府的人口風嚴得很,那個沒良心的也沒露面……”瞧着司馬梓神思不屬,月岚再是大咧咧慣了,總也覺出不對勁,謹慎開口:“小姐,是有什麽不對嗎?”

黯然坐在圈椅中垂眸許久,司馬梓忽而擡頭,笑眼凝淚,“她知道了。”

月岚在她身前蹲下,萬分錯愕,“小姐是、是說……”

淚滴洶湧滾落,撫過頰邊頹意,由颌骨向下紮個猛子,墜入直領衣襟,漫過一片。

本應到此為止。無論是那個無緣的人,或是那滴濺出的淚,滾沸般充盈在心腔,滲入她久病未愈的、被過往撕扯開的血口子,即使牽扯又放棄,仍未見毫厘緩和。

若私心全無,怎會在那人回京時以“報恩”名義強行留她在身邊,若大徹大悟,怎會借感謝旁人之意送留有自己筆跡的折扇到她府上,存以僥幸?

若踐行自己昔年誓言,在那人遠在北疆時,便不該沖動回信予以回應、報以念想……

司馬梓自嘲,什麽城下之約,什麽緣盡如此,還不是自欺欺人?

伊墨,你守了七載春秋的念想,終究是為我破滅。過往,到此為止。

斂入袖中的素手攥緊,挂着潮意的眼擠出笑,“雪蓮找的如何?”

月岚垂下眼簾, “附近山裏尋了遍,山下農家也問過,有農戶說雪蓮近處尋不見,要出關向西北去。”

司馬梓搖頭,握住月岚的手腕,“煉藥一事到此為止,籌備入宮事宜要緊。”

月岚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小姐,只差一味雪蓮便齊了,我們費了這麽多心力,如今放棄不是功虧一篑麽?”

司馬梓別開眼,眺望窗棂折射來的墨黑寂夜,沉默良久,聲音随之缥缈,“不需要了。”

月岚欲言又止,轉而想起旁的事,“小姐當真甘心入宮?”

甘心?司馬梓起身,到窗邊去,背對于她,“岚兒是想說沈念心高氣傲,從不知甘心為何物,而如今,我是在違逆彼時的她。”

月岚起身,垂眸,“奴婢不敢這麽想。”

“不怪你作如何念想,本就如此……靈兒她,不畏口舌,留在蕭館,原由她不肯明說,想來也與我有關……其實,你二人都該離我遠些,如今,傾心為此般的沈念,不值得。”

月岚急了,“小姐您這是折煞奴婢了!奴婢等陪伴小姐十幾年,不提老爺夫人的再造之恩,就說您對我們的照拂之恩,我與那沒、我與月靈此生難報!”

司馬梓轉過身來,與之對視,良久後,唇角輕揚,“以後不提這些,若無你們相攜,我今日沒可能安身此處,既如此,我們不提舊事……岚兒,我還有事相求。”

司馬梓示意下,月岚走近,壓低聲音,“小姐您說。”

“留意京兆府動向,及其密切往來的人……京兆尹投靠了史家,他來往之人想來也與史家脫不了幹系。”

“……”月岚聽出不對,“小姐您這是……莫不是您不曾想帶我進宮?”

司馬梓握握她的手,語出無奈,“你這性子不适合宮裏。”

月岚不甘,“小姐您就适合麽……”

心弦撩動,回憶蔓蔓,遙寄年少時,她曾對另個人親口說過,她不适合宮中拘束的生活。

月岚後知後覺地住口,暗惱自己失言。

司馬梓繞過眼前人,坐回原位,垂首,緩和片刻後道:“史家人素來警覺,查探不出什麽,若非必要,避免與他們打照面。”

月岚點頭,一一記下,告退出門時恍然記起什麽,折回來,“小姐,奴婢為您看看傷吧。”

司馬梓擡手,撚開系帶,褪去裙腰處的娟條,現得偏安一隅。

月岚蹲下來仔細查看,對着素肩那一道寸長的血痂,愁眉不展,“小姐這傷還挂着血痂呢……您再不仔細留意它,怕是入宮檢查就說不過去……”

司馬梓淡淡答,“到日子去掉便是了。”

月岚訝異,“若施外力,怕是會落疤呢!”

司馬梓揚唇,“無礙。”攏合衣襟,又道:“我左右不會自懼自棄。”

心有疑慮,月岚迷惑着起身,再次道別後退出房門,轉身沒走幾步,豁然開朗。

司馬梓吹熄外室燭火,緩步向裏。

輾轉反側,攬得倦意。手搭在左肩上,隔着裏衣輕輕摩挲,不等入夢,那張腼腆的笑臉光顧眼前。

我與你的最後牽絆,莫非僅限于此了?

·

曦光打在臉上,些許緩和幹澀眼眶的痛。伊墨沉默,撐起身就走。

蕭婧依不語,亦步亦趨。

·

“可有依兒消息?”下了早朝,皇帝穿着朝服回程一路步履匆匆,踏入勤政殿就屏退衆人,急着出口問殿中恭敬行禮的男子。

賀昀向禦前總管李安遞上字條,垂首答曰:“請陛下禦覽。”

淩晟對着謹小慎微呈上字條的李安不耐地擺擺手,轉而問賀昀:“你知曉什麽,直言便是。”這人向來謹慎,身為淩晟的暗衛統領,除卻保證皇帝及宮苑安全外,還負責禦前彙報宮外近況。淩晟知曉他每次都提前過目過,但凡遇到他需避諱的必定佯裝不知。

聰明,識時務。這便是偌大天下能人衆多,而淩晟獨留賀昀在身邊的原因。

不像某些人,不聰明,更不識時務。淩晟眼底劃過銳利,直覺賀昀禀報的事,還與那他速來不喜的呆子有關。

一語成谶。

只聽賀昀沉聲答:“宮外來信,蕭主子出城,一夜未歸。”

随侍一旁的李安敏銳地聽到了骨節清脆的響聲,吓得繃緊了後背。

“都下去。”帝王的聲音寒涼如冰。

“臣告退。”

“奴才告退。”

波瀾不驚與唯唯諾諾相繼消失在緊閉的厚重的金漆朱門外。

殿中,少年皇帝憤而起身,側身拔劍,淩空躍起,眼中,殺意畢現。

·

帝後大婚,如期舉行。

皇帝行仁義施仁政,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帝後婚禮加上封後大典,尊貴、歡慶自是不用說。

這些都與将軍府無關。傳說墨将軍身體抱恙,特意向吏部遞了請假折子。再看将軍府,大門緊閉,拒不見客,冷冷清清地,将京城的歡慶熱鬧盡數隔絕在外。

伊墨愈發少言,每日按軍營的作息規矩活着,練拳舞劍,研習兵法。

仿佛幾堵牆,幾道門,真的将街頭的歡快熱烈隔斷開。

她巴不得如此。

蕭婧依斷了出門散步的習慣,也不再惦記街市糕點鋪子的杏仁酥,安心陪着她。

她在院裏習武,她靠在廊柱上觀望或是逗弄花花草草;或她在書房溫書,她在一旁眯個午覺或是貪嘴兒吃些瓜果蜜餞。

日子一樣過。

可有些人有些事,再懊惱再不甘,也終究被現實磨沒脾氣,由千百不甘變為任意淡然。

·

醜時剛過,學士府燈火惺忪,渲染其上浩瀚星河。司馬梓被一群前幾日便入住府上的教習女官喚起,不多時,已端坐梳妝臺前,閉目養神,任憑身後的人反複。

耳邊嘈雜,心亦不得靜。

于靜慣了的人而言,典禮前這一遭繁瑣程序,加之不絕于耳的‘開解勸導’,着實隐忍艱難。

再喜慶再隆重,不過是行程序一場。談不得星點期待歡喜。

司馬梓緩緩睜開眼,環顧銅鏡中的人與景,滿目疏離。

鏡花水月,人間大夢,算不清幾分由心。

無意識地收手入袖,握緊一截物事心驟然繃緊。

職責未盡,她尚不能如此頹唐。

·

門豁然推開,室內來往忙碌之人俱是驚愕回眸。

司馬梓就着偏頭的動作,愣在當場。

其餘人紛紛俯身行禮,齊道一聲“見過學士大人”。

身着蒼色長衫的中年男子負手入內,輕輕點頭,掃視衆人,面色平和,“諸位大人連日辛勞,老夫已命前廳略備薄茶,還請各位稍事休息,容我父女倆小敘幾句。”

幾個領頭女官相互遞過眼色,颔首告退。

“您怎麽、”門甫一阖上,司馬梓急切起身,為大步上前的男子制止。

司馬蕭擡手輕撘少女柔弱肩膀,視線落在正紅喜服外霞帔之上,“身子可大好?”

司馬梓僵直了背,思慮過才道:“梓兒不孝,勞舅父挂心了。”

“你這丫頭,與親娘舅還這般見外。”司馬蕭無奈搖頭,“你娘也是這般,從小對家裏人卯着勁撒嬌嬉鬧,對外人便是中規中矩,恨不得退避三舍,不相往來……”

半晌不聞下文,視線投向鏡中,望見身後那男子追憶出神,司馬梓輕道:“舅父與兄妹是梓兒最親的人。”

轉念想起眼前人兒的身世,司馬蕭垂眸扼住哽咽,傾身由妝奁中取出桃木梳,退一步,為少女梳理如瀑長發。

心底的傷痛被無聲掀起,司馬梓不及承受,黯然垂眸,這時,又聽聞背後陷入回憶般的留戀之言。

“頭發黑直柔順,性子倔強執拗,你呀,和你娘一樣……幼時,常見母親打理蓉兒菲兒的發,我也心癢癢想上手試試,後來由詩文裏知曉女子嫁時裝扮,那時我便憧憬,待日後,送兩個妹妹出嫁時,必定要纏着母親應允露上一手。”

司馬梓聽得鼻子一酸,慌忙垂首。

司馬蕭熟稔地盤出新婦的發髻樣式,依次取過一字排放在桌案上的金釵,将之點綴發間,錯落有致,末了,雙手捧過鳳冠,輕輕戴在女子發頂,手撘回瘦削肩膀,端詳鏡中人良久,“你姨母入宮前,鳳冠也是由我為她戴上的……卻是難為你母親在外受苦了……”

“舅父……母親與父親和如琴瑟,她定然不悔。”

一聲輕嘆,直視鏡中的嬌麗女子,“舅父只願你平安無虞,無疚無悔。”

嬌顏籠于柔光下,司馬梓輕言:“謝舅父體諒。”

“還有一事,關于你娘離家……你或許曾聽聞市井流言……”司馬蕭鄭重開口,忽聽聞門外催促:“學士大人,時辰已到,奴婢等恭請皇後娘娘上轎!”

司馬梓尚未适應那道陌生的稱呼,又被沉穩的敘述撤回。

司馬蕭扶了人起身,輕輕擁人入懷,撫她的背,“今日事急,改日尋到機會,我再說與你。丫頭只需記着,你與你娘,從未被司馬家舍棄過。”

心頭一顫,腦海混沌,關于上一代司馬家三小姐離家的過往傳言片段呼嘯而過,看不真切。

“走吧。”司馬蕭取過繡有金絲鳳凰的紅紗來,遮了女子鳳冠下的容顏,扶着她出門,并囑咐道:“随時來信,住不慣或是心裏悶、受了委屈莫要自己強撐,司馬家不敢妄稱家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