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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

“念兒!”伊墨驚呼而起,撲過來查看她傷勢,以指拂去那些茶液,急得臉皺作一團,“你怎麽不小心些。”

幸好茶是溫的。

“不礙的。”伊墨放手之前司馬梓意圖抽.離。伊墨下意識握住她手腕,擡眸,強迫自己略去她襦裙宮裝上的、彰顯鳳儀的繁複牡丹紋飾,以及她步搖金釵挽發的新.婦發飾,就近,簡簡單單凝望她雙眸,嘆息道:“你想我留下嗎?我、我想陪着你。”

司馬梓啓齒,本是要推遠她,聽過後話,抿緊唇瓣一言不發。

若不是真切得見這姑娘隐忍神情,這般被冷待,再熾熱的心都涼透了。

幸好自個兒瞧見了,且瞧得真真的……伊墨推開小案,在眼前人淚眼相對時,傾身環抱她。

放松埋進她肩窩裏,雙臂收緊,繞成霸道藤蔓般,靜默抱着她。

司馬梓伸手回抱她,閉目之際,眼角濡濕……她從前對上蒼抱怨記恨,氣恨命運不公賦予她美滿家世又狠心褫奪……如今暖玉在懷,她只覺得,從前千百般不為人.道的苦痛都值得。

換她傾心,得她珍重,是她沈念畢生之幸。

·

殿中暈着幽香幾許,一對佳人執手對坐,笑眼相融。

“榽兒回來與我說,說你女裝動人。若非想貼身留住你,我當真想要你換回男裝去。”司馬榽貼近臨摹她俊秀眉目,輕落嘆息:“不過,怕是你扮作侍衛,又要将別家女子的魂勾了去。”

得她誇獎,伊墨原本在笑,聽到後頭,憋紅了臉,嚅嗫道不出完整話,“我……”

“眼下在你身邊的是我。”司馬梓翹起唇角,眼睑低垂,青澀俏皮如年少時,柔聲細語:“我可要仔細看顧着,再不許旁人将人搶去。”她說時,扣緊面前人的手。

這姑娘明裏暗裏提及旁人舊事,伊墨挑唇,又是感念又是歡喜,輕道了好。

司馬梓不語,笑意更濃,轉念回來,緊握她的手,記起正事,“你何時回來的,為何入宮來了?”她抿抿唇,似是堅定想法,又道,“硯兒他、為人陷害,下獄受了苦,日前出來了。”

伊墨點頭,聽她對伊硯親近如舊,心中寬慰,轉而安撫道:“我聽說了。昨夜入京我先去了學士府,聽大人說起過。”伊墨反握緊她的手,緊張蹙眉,“他還說起你與你表兄在公主府歷險一事。”

指尖下移劃過鼻翼唇畔,挑起她下颔,司馬梓無謂輕笑,“那算什麽,将軍久經沙場,明槍暗箭不是見得多了?”

那般置身險地的經歷被她輕松帶過,伊墨止不住心噎,緩過幾息,澀然開口,堅決道:“日後我都陪着你,同去同歸。”

伊墨隐晦言及死生大事,司馬梓止住她下文,緩緩搖頭,“我想你平安喜樂。卸去重擔沒什麽不好的,你在北境久了,總歸舍不得卸甲,眼下有機會避開猜忌暗箭,你便好好的,回江州陪伯母或是……”

伊墨打斷她話音,執起她手,神色慌張,“你要趕我?”

趕你,自是不舍得啊……

司馬梓沉眸凝望她,壓下心潮翻湧,清淺一笑,“為人臣的義務盡了,将軍總不至于忘了家裏吧?”

“伊墨沒忘。”伊墨改回本名自稱,定睛相對,“我入伍七年,還記得,家中高堂在等我,未婚妻子也在等她。”

“未婚妻子”直入心扉,心不可自抑顫抖着,司馬榽偏頭,咬唇強裝鎮定。

“她不言明,熟識多年,我想,總歸知她心意的。”伊墨說時,手上移些許,隔着衣裙摸到司馬梓左手腕處。

司馬梓縮了手,未能逃離這揭示——伊墨摸到她腕處的珠鏈,笑開,“月靈曾說與我,當年那包紅豆你串了手鏈貼身帶着,果真是。”

明明紅豆手鏈掩在袖中,好比她掩飾的心意般不予表露,卻不想,為那人牢牢拿捏住……司馬梓緘口瞧她,單由眼底瀉出心事。

“念兒。”伊墨回歸正色,鄭重對她,“我知你有千百顧慮千百謀劃,無論如何,請你應我,允我留下。”

司馬梓斂目沉思。伊墨高提着心望她,屏息以待,寂靜久了,冷不丁聽她清淡開口:

“向惜,”司馬梓瞥視她,“這名何來?是向她的意思吧?”

伊墨睜大眸子滿面錯愣,想不通這個“她”是何人……誰料下一刻面前的小女子強硬抽回手去,冷面端坐那處,狀似不依不饒。

“你心念她,去翎羽殿候着便是,來煩我做什麽?”

翎羽殿?伊墨不知這是何處,她暗自想了想,恍惚猜到司馬梓所指是蕭靜依,收斂笑意,輕聲解釋:“念兒是否誤會了什麽?我從母姓,名中‘向昔’是‘向昔人’的意思。”

司馬梓錯愕回眸,“向昔人?”

伊墨狂點頭,“正是,‘舞線搖絲向昔人’的向昔人。”

昔人近在眼前,便不用道明了吧……伊墨細看着她,心道歡喜。

司馬梓通曉她言下之意,昔人登時羞紅臉龐,佯裝鎮定就要起身。

伊墨緊随她,從旁輕笑,捏着嗓子柔弱道:“小姐還不肯認我麽?”

司馬梓大步向前,挑珠簾繞屏風,直直坐到梳妝案前,不欲理她。

伊墨透過銅鏡端詳其中隐約真切的容顏,傾身環起她削肩。

“總之,我不會再離你而去。”

鏡前女子悠然閉目,嘴角揚動,萬般知足,輕落了“好”字。

作者有話要說: 在一起了!!!O(≧口≦)O

分別總算是過去式,歷史性的貼心執手,沒人和我一樣喜不自勝麽……【對手指】

☆、初愛

司馬梓留伊墨敘話,閑敘到晚膳過去夜色浸染仍不肯放任她逃離眼前。

“念兒,你快休息。旁的事我們明日再說罷,”伊墨垂手立于梳妝案前,面前姑娘靠在她懷裏低聲哭哽,柔弱情态她不忍見更不情願抽.離,伊墨放眼向前,案上尚未合攏的匣子依次擺放着司馬梓卸下的玉釵步搖,銅鏡如實倒映着她二人身影交融的景象……

“你将衣服脫了,給我看看傷,你若不依便不許走。”司馬梓說時,堅定立場收緊了箍在面前人細腰上的雙臂。

“那都何時的事了?”心中懊悔之前無論如何不該向這姑娘坦白自己戰場經歷,尤其是負傷歷練那幾回……伊墨心中懊悔已是無益,她發聲笑笑,撫司馬梓散落的墨發,哄人道:“疤痕都去了,你要看什麽?”

“你無需操心這些,應我便是。”司馬梓仰頭,赤目相對,纖手游弋,撫她的背,“若你執意不許我看,我逼不得你什麽……我只問你一句,你傷處旁人可有瞧過?”

伊墨神色還來不及舒展,重又提起心、眉目泛起愁緒,說了這大半日的話,她算是知曉了這姑娘不為人知的霸道情态——便是自己假借旁人的話突出評價了旁的當世巾帼女兒,都不要說是蕭靜依,便是旁的、伊墨耳熟能詳卻無緣見面的女子,司馬梓聽來都覺得受不住。

心酸,酸澀得疼。

司馬梓轉而打聽伊墨從軍時的事,幾次三番從報喜不報憂的人從星點趣事中摘出來,直白問她幾次歷險幾次受傷。

伊墨躲不過這話,支支吾吾答了,之後便是方才那幕——司馬梓默默卸去一頭金玉發飾,轉身抱住她,埋進安心的懷抱裏放任自己哭訴。

“我的傷旁人未見過的,”伊墨自知躲不過,老實答複:“你知道我喬裝男子,躲着旁人尚來不及呢。”

“是啊,”司馬梓倚着她,手指揪扯她的腰帶,悶悶道:“你只放心給她一個人看。”

伊墨聽出不對來,垂眸落眼到懷中姑娘的發旋,輕喚一聲“念兒”。

司馬梓深深吸氣,繼續未完的話題,“你離鄉七載春秋,長久陪你的是她不是我……親疏有別,人之常情。”

“混說什麽?”伊墨攏起眉梢,捧起她的臉,落話時無比輕柔,“鄉音未改,相思常在。”

伊墨操回江州軟糯口音,也不知是久別的刻骨親切感莅臨,或是單這人的情話足以使司馬梓招架不得,她咬唇,仰望着面前的固執姑娘,止不住淚滴斷線。

“是我惹哭了你麽?”伊墨急着伸手為她拭淚,“你再這般我哪敢留下了?下次學士大人或榽兒入宮來,瞧我欺負你,怕是要将我囫囵個兒吞了。”

伊墨久留北境,對北國官話也是信手拈來。憑一句拿捏腔調足以逗笑了在意的姑娘。

“念兒,莫哭了。”伊墨萬般心疼地摟着懷中人,笨拙的記不起什麽哄人歡喜的俏皮話,直抒胸臆道:“我日後必不負你,常日相随,可好?”

懷中姑娘無聲點頭,伊墨定下心來。只是片刻後司馬梓拂了淚又道:“你要與我常往,憑何身份?”

“自然是、”伊墨起了頭,後半截話音羞于啓齒。

司馬梓放手起身沉眸看她,“你若當那司馬氏親随封向昔,總要恪守職責聽命于我,你若當你我是未婚夫妻,我卻也不知将軍何故要避開我。”

“我、”伊墨失笑,急于道:“我何曾避開你了。”

“那便好,你随我來。”司馬梓将人牽往榻前。伊墨心裏一沉,暗暗嘆息該來的躲不過。

“衣服脫了。”司馬梓轉身,淡淡道。

“念兒……”

“要為妻幫你嗎?”

面前女兒家眼眶微紅偏還強撐着,沈念這般牽扯起舊日情緒,伊墨記起八年前靈屏山中那日,記起那深山山洞裏中毒逞強不欲人知的倔姑娘……伊墨抿唇,繳械投降,自行去解束腰絲帶。

……

袒.露上半身,伊墨垂頭由人端詳。

她的腰腹胸背好幾處是區別于肉色的新肉。司馬梓細細拂過那些形狀不一的粉嫩新肉,想象着新肉長成之前眼前人遭受的九死一生或千百苦痛,司馬梓捂了口鼻低聲嗚咽。

伊墨便猜到她會情難自控,傾身抱了抱她,自責不已,“都過去了……念兒,莫要哭了。”

“別處還有嗎?”

“再沒了。”

司馬梓靜默伏在她懷裏。

伊墨思來想去,心生慶幸,其實她受過最要緊的傷是後心中箭,當時才真是昏迷幾日幾夜,進鬼門關溜了一圈……幸有抹胸遮擋,那處沈念暫且看不到。

伊墨緩個神,全心安撫這不自知哭腫了眼的姑娘家。

·

長久分離的戀人執手相對,相思話一吐為快,敞開心懷說開了舊事,司馬梓将落難經歷簡言告知伊墨,其中,自然包括與蕭靜依的君子協定,與淩晟的兄妹之約。

伊墨一時感慨萬千,默了半刻壓下千百思緒,将眼前人摁回懷裏,先吐口的是心疼……

長長久久的癡纏擁抱,坦然揮別此前種種失意。

到此,算不枉“千帆過盡終不改,守得初衷兩心同。”

·

司馬梓不放伊墨走,便是後者懇切提出的去耳房守着她的提議亦被駁回了。伊墨無法,紅着臉答應下來與她同宿。

睡前,伊墨去小廚房煮了熱滾滾的雞蛋,回來,擁她在榻上為赤目姑娘撫眼睛。

司馬梓枕在她膝上,回眸一笑,顧盼生姿。

裹了金紙的紅燭熾芯躍動,朦胧勾勒輕紗帷帳中的一對癡影。只是床.笫之間的細态——閨房夜話間或是女兒嬌羞——輕聲斂藏起來,不欲為外人道。

作者有話要說: 起名越來越懶了……

按道理該昨天更,但是剛剛才寫完……

再膩這一章下章推進劇情鳥~

另附請假條:端午可能要回老家,周末才會回來

這篇文……沒存下來稿,這周可能都沒更了,最早也得周末吧?我感覺

好吧(∩_∩),祝吃糖愉快~

好膩啊,我所有的膩歪的詞都用在墨念身上了~

☆、相會【微調】

淩楚簡單收拾了行裝,只帶她的陪嫁宮婢知書知琴清晨入宮。

公主回宮下頭沒人敢攔着,況且瞧那位主子緊抿唇線面含冰霜的,宮人迎頭撞見的紛紛見個禮就勤腿兒溜了,若是眼尖的,打老遠瞧見,寧可多繞幾步路也不來觸這位主子黴頭。

瞧着殿下大步流星橫跨禦花園,相熟的宮婢侍衛互相對個茫然神色。

公主殿下回宮小住,竟不見那位溫厚驸馬,莫不是他們起争執了?

思緒瞬息間回籠,下頭人互相搖頭戒備,上頭的事實不該他們多思多話。

眼下陛下雖病着,有太後她老人家坐鎮宮中,宮苑內外風平浪靜。

·

有別于其餘位公主共處紫宸殿,淩楚嫁前獨居鳳陽閣。鳳陽閣坐落于皇後寝宮仁明殿正北,恢弘精致,不遜于先帝時聖寵優渥的蓉貴妃所居的文绮殿,或是當朝蕭貴妃的翎羽殿,再者,就所處位置而言,鳳陽閣倚園而建,地勢優越,總領背後的紫宸殿。

沁陽公主雖非嫡出,但其生母乃先帝愛重的蓉貴妃,養母乃中宮之主李皇後,兄長自幼被立太子,無論從獨享阖宮、驸馬人選、可見其尊榮。

淩楚命知琴将包裹送回鳳陽閣,她領知書徑直往清寧殿去。

淩楚到時,司馬梓帶人候在門外。殿門緊閉,掌事宮女桃夭守在門前向淩楚見禮回了話:“殿下請稍候,太後正與幾位大人議事。”

“有勞姑姑。”淩楚颔首回了禮,與司馬梓對立,退立到殿門另邊處。

“楚兒近日清減了。”不同于失意難眠的淩楚,司馬梓心情愉悅,她唇角輕綻,頗有端詳對面女子的興致。

同樣是表姐妹,她與司馬榽親近,對淩楚則敬而遠之。

對淩家的人,滅族的推手,司馬梓無甚好感。眼下這幾分搭話親近,便只是對這眉目相近的表妹的記挂罷?

這姑娘神色不佳。伊墨随立在司馬梓身後,聽司馬梓與對面人閑敘,擡眸打量了眼。

“不過是昨夜驚夢,謝皇後娘娘記挂。”

淩楚的言辭客套疏離,不像是對親表姐的,甚至也不像是對所謂“皇嫂”的……伊墨摸不準這位公主殿下的心理,惦着沈念在公主府的驚險遭遇,思緒不定,眉梢攏緊。

司馬梓回首投來一眼。

伊墨迎上她目光,浮動的愁緒為她的無聲寬慰一一化解。

她二人的目光交錯無聲交談盡數落在對面人眼中。淩楚本在端視司馬梓,琢磨她入宮及親近李太後的用意,瞧見她們相視而笑,心懷異樣。

淩楚轉而打量起伴在司馬梓身側的人,面容清秀,只不過眼生。

司馬梓錯眼,掠過對面的灼灼視線不置一詞,狀似向宮道張望挪了幾步,隔絕那道打量。

·

宮門輕啓,闊步踏出的是一幹朝臣。

為首的還是兵部鄭大人。

他向二位千歲抱拳行個禮,提步就走,不發一言。

不止于他,一幹人等面色沉重,紛紛向皇後、公主行個禮,匆忙跟上。

空寂宮道徒留長籲短嘆。

司馬梓起步要走,桃夭又委婉留住請她稍等。

淩楚則未留意這邊,她回身眺望走遠的人,心生波瀾……

前幾日此情此景遇見那位老大人,她還與人笑談邀約夫妻和合登門賀喜,回歸眼下……勞燕飛分。

·

約莫一盞茶,另有一人低眉順眼倉惶退出。他手持拂塵內飾裝扮,伊墨垂眼候立,聽司馬梓與人問好,擡眼一瞧,便是一驚。

李安戰戰兢兢拂了拂額角的汗,回了“皇後娘娘請便”,掃視淩楚再度行禮,顯然是心有避諱,借口禦前忙碌,快步溜了。

淩楚想叫住他問詢皇帝傷情,轉身已是來不及,淩楚輕落嘆息,由桃夭指引,随司馬梓步入太後宮殿。

·

“母後!”殿中氣氛不同尋常,李妧背對殿門而立,金絲楠木案翻倒,竹簡奏疏散落一地。淩楚入殿時心重重沉落,提起裙擺,先于司馬梓趕至李太後身邊,攙扶于她,緊張關切道:“母後息怒……您可有傷到?”

“無礙的。”李妧搖頭,側身對她,表情趨于柔和,唇角初綻,搭她的手,道:“難得回宮,陪娘多待待。”

“是。”淩楚淡笑應下,再垂眼,目光沉寂。

淩楚心中煩亂,她心惦着方才殿外逢見的肱骨朝臣,并未留意李太後改了尋常人家母親的自稱。

方才所見并無任明或其餘與史岩頻繁往來的哪個,再聯系到李太後的盛怒,淩楚心內凄然,或許母後對史家有所忌憚了。

這于她淩氏家國總歸是好事……淩楚自我寬慰道:她為人.妻,義務已盡,日後,便該當安心侍奉母後膝前才是。

淩楚強撐精神乍然擡眼,正對李太後慈愛面容,錯眼正對她老人家鬓邊華發,沉郁的目光驟然為湧落的溫熱搗碎,淩楚落了淚,苦苦撐笑,顫音道:“兒臣在宮外住不慣,想回宮侍奉母後身前,求母後恩準。”

李妧淺笑嘆息,拂眼前小女兒的淚,音色輕柔:“日日見還是覺得你清瘦了。瞧你氣色也不佳,怎麽舍得抛下你那驸馬了?可是府中有何不如意?”

淩楚高提起心,慌忙解釋:“是兒臣不孝。母後壽誕在即,兒臣想盡心,幫襯禮部為您賀壽,略盡孝道。”

“丫頭有這心,便是母後之福。”李妧撫她面頰,欣慰發笑。

“母後……”無語凝噎,淩楚撲進李太後懷中,一時間,倦鳥歸巢般心安。

入殿正對上座母女間的親昵情态,司馬梓垂眸近前,屈膝撿拾散落的書卷。伊墨心知她逃避為何,随她動作,收歸合一,伊墨将書卷斂于懷中,借扶立書案之際,為司馬梓遮擋所見一二。

伊墨出于好意,一則不忍見司馬梓念母傷懷,再則,舉止出于侍女本分。

只是伊墨在外直爽慣了,不知此舉不但不妥,更是觸犯宮規“驚主僭越”之罪。

“大膽奴婢,這般沒規矩!”餘光裏陰影逼近,淩楚轉眼,瞠目斥道。

伊墨并未被斥退,她單手懷抱書卷,閑手撐起書案。她将書卷安置妥當,從容跪地,垂眸不語。

淩楚沉眉望她,眼中訝異漸生。

“母後!”司馬梓急于近前,匆忙見禮,步搖紛亂亦不自知,她道:“母後請恕罪。向昔是兒臣母家送入宮中與兒臣作伴的。前陣子兒臣體弱,家父記挂,特命向昔由老宅趕來,我二人相伴久了,是我準允她在我面前不講‘規矩’,驚擾母後與公主,實是兒臣之過。”

淩楚收起打量,居高臨下瞥視司馬梓,嗤道:“皇後娘娘倒是博愛,本宮早時聽說,皇後待下頭人親善,如自身手足,仁明殿不分上下,早就不論主仆尊卑了。”

“楚兒。”李太後向身邊投去一眼,稍作警示,便不再多言,不顧司馬梓的出言維護,或淩楚的冷言冷語,落了座,垂眼瞧伏地的倔人兒,自有分寸,沉聲道:“擡起頭來給哀家瞧瞧。”

伊墨循聲擡頭,背直挺挺的,唇緊抿着。

李妧端視她良久,唇角洩出一許輕笑,“向昔……倒是好名字。不知你姓什麽?”

伊墨叩頭,神色清淡,直白回複:“民女封姓。”

“家在何處?”

伊墨仰頭,不卑不亢,“民女祖籍江州,只是眼下、”她轉眼掠一眼身側人,慎重道:“小姐在哪,家便是哪。”

伊墨回話時,司馬梓蹙眉緊張注視她,李妧掃過一眼,回視眼前跪地的姑娘家,“你在宿陽時,可有去陵園祭拜過?”

伊墨頓了頓,沉思後據實答話:“未曾。奴婢舊時是侍奉二小姐的,小姐入京後,族長命我随三小姐雲游,為二小姐尋名醫治咳疾。”

李妧點頭,凝望眼前人的面容,一時感慨頗深:“先起來吧。本宮入宮前亦是不耐承受那些方圓規矩,早年還曾随兄長胡鬧,扮作男裝出門厮混……”

李妧追憶少年時與那明麗姑娘城郊初遇,心生悵然,她再回神,下邊一立一跪兩個神色驚慌。

“起來吧。”李妧擡個手示意伊墨,得她回應,笑眼與她,狀似無意道:“你與梓兒,日後若得空,常往宿陽走走,年節多去祭拜先人,莫要因離家久了心生疏離。”

淩楚本是忿忿然,驀然聽聞母後追憶往昔,想着自己聽來的母後男裝與母妃年少初逢之機緣事,又聽母後提及外祖家祖籍與陵園雲雲,心中大恸不能自已。

司馬梓之聞言感受,雖不及淩楚深刻,仍是難以自持陷于哀痛。

察覺李太後話語異樣的,只有起身後霍然擡頭的伊墨。

滿室寂靜。伊墨擡頭,卻見案後端莊華貴的女子沉靜閉目,伊墨心道詫異,猶豫着該否收眼時,又見那女子,世間最尊貴的人,引袖拭淚。

女子再啓目,俨然回歸清冷孤傲姿态。

伊墨錯愣,垂眸思度,會否是她方才花眼瞧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李太後才是大BOSS,所有人都玩不過她,蕭姑娘念姐姐小皇帝,乃至男裝瞞世的小将軍,還有作天作地的壞驸馬,左右為難的小公主……

李太後什麽都知道,甚至暗戀她的小誰她都知道……

下章精彩了,聯合一起可以聯合的力量,闖關打驸馬……

☆、揭秘

“都坐吧。”殿裏青煙直上,氣氛趨于平和。李妧簡言留下幾位小輩,執着淩楚的手留她坐在身邊。

司馬梓坐在下首,伊墨自然而然侍立在她身側。

“你也坐吧。”

殿中四人,站立當場的唯有伊墨,只是她聽了這話卻征然不敢信,侍女身份,哪裏擔得起與主子平起平坐的?

“梓兒。”

承李太後示意,司馬梓拉伊墨一并坐了。

淩楚抿唇忍下發作。

“梓兒,你看看這個。”李太後從書簡中挑揀出一封密信,說時,揮手将信箋擲出。

信箋裹挾寒意迎面逼來,旋轉的邊角銳利如刃,瞬息間直逼身前。顧不得多想,伊墨撲向司馬梓護她,眼疾手快攥住信箋。

一時後怕,伊墨急急喘息,回眸端視司馬梓上下。

司馬梓搖頭寬慰她,執起她手,抽出被捏皺的信封擱置在案,目光被她掌心滲血的傷口割破,急于将袖中繡帕摸出來,顫着手為她包紮止血。

伊墨張張口,思索好半晌,輕聲對她,“不疼的。”

司馬梓咬唇來望,眼中含淚。

伊墨在案後悄無聲息以閑手握住她的手,輕松一笑。

另邊廂,上位的母女倆一平靜一驚詫。

淩楚放眼到下頭“沒規沒矩”的侍女身上反複打量,李太後則傾身倒茶,神色淡淡。

淩楚自知失态,接過玉壺來,為李太後續茶,經斟酌輕問道:“母後,方才那是?”

“你打開看看吧。”李太後前話對司馬梓說,轉而向淩楚解釋:“是你皇兄的消息。”

心中大駭,淩楚驚起,“母後,皇兄不是染病在太極殿休養的嗎?”

李妧不答她話,舉杯呡了口。

司馬梓持信頓了頓,得李太後吩咐,展平信箋略讀,心驚如擂鼓,“母後,這!”

伊墨垂眼避開信上文字。聽司馬梓驚慌發聲,驟然擡眸注視她,動了動唇并未出聲。

觀司馬梓神情,淩楚心道不妙,轉頭急問:“母後,皇兄怎麽了?”

“皇帝月前出京赴蜀,親自料理了江州的鼠害蛀蟲,”李太後言于此時稍稍挑唇,神色清冷,“皇帝少年氣盛,只帶了暗衛侍從十餘人,低估了那等害群之馬。”

淩楚心顫,“母後,那皇兄……?!”

李太後只顧飲茶,并未表露回話意向。淩楚轉向司馬梓,“皇後、”

“楚兒放心,陛下龍體安康,暗衛侍從忠心護主,多數死傷。”

淩楚先是舒氣,聽聞慘烈事實,呼吸一窒,“那皇兄為何還不回來?他、”

“你那位好皇嫂不日回京。”李太後放下茶盞,音色冷冽,視線垂落,在下首兩人面容上接連停頓,似是回淩楚的話,又似是借此宣告她對于皇帝愛美人棄江山這荒唐事的态度,“至于你那皇兄,”李妧嗤笑,“親佞遠賢,不辨忠奸,逞勇逞能,離那亡國君主想來亦不遠了。”

“親佞遠賢”、“不辨忠奸”,初初聽聞,淩楚心尖泣血,喉嚨被藤蔓糾纏般窒息難受。

她自然而然想到了史家父子,史家世代榮耀,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是她淩家對故舊太過仁慈。

君臣朝綱,忠孝仁德,本該是無法颠覆的。

史家位極人臣,存了不臣之心,便是自尋滅亡。

淩楚回神時,垂首偷偷拭淚。

李妧年将半百,卻好歹是自幼習武的,餘光中小女兒的黯然情态她瞧得真切,只是眼下……她須得替先祖皇帝、替她父兄守好淩氏江山。

至于危及家國安危之亂臣賊子,無論是誰,無論家世何等顯耀,史姓、李姓、乃至司馬姓,有一是一,叛臣必誅!她絕不會心軟。

上首人滿腹心事,司馬梓與伊墨亦是各自思索,

豁然聽說事關蕭靜依與江州的只言片語,伊墨擰眉感嘆,自分別已有三日,不知她們一行何時入京。

司馬梓細思李太後的話,除了譏諷帝妃荒唐,似乎暗含深意……尤其是方才投來那一眼,莫不是李太後知曉她原本身份?司馬梓心慌難掩,回頭尋安心所在。

卻見面前姑娘沉眉作沉思狀。

稍一轉念猜想到她出神思念是為誰,司馬梓清咳了聲。

經司馬梓提醒,伊墨回神,回視與她,讀懂她微惱面容,垂眸讪笑。

“楚兒不必多思多慮。”李太後清朗之音喚回三人,她搭着淩楚的手,引她坐下,親昵愛撫,“你皇兄無礙,啓程去潼關了。”

這事司馬梓與伊墨曉得,聞言震驚的便唯有淩楚:

“母後,邊境好端端的,皇兄為何冒險親征?”

“信中說敵軍進犯北境,而那北境将領早先又置氣請辭。”李妧這話是轉向司馬梓身邊人說的。

對那責怪審視的目光若有所感,伊墨面上一臊,将頭埋得低低的。

淩楚不明所以順勢将目光投落那處,卻見,那主仆倆都是避人不見的怪樣子,她心道疑惑,到底是将好奇咽下了。

本朝律例,軍國大事,後宮婦人不得評議。

便是她皇家公主亦不能越矩。

眼下小皇帝棄國不顧,手握監國之權的李太後自然是那律例約束之外的。幾個小輩恪守本分不多聞,李妧欣慰之餘,自行揭秘道:“聽聞那小将軍失意回了老家去。”

司馬梓與伊墨聞言一愣。司馬梓垂眸掩飾住異常,伊墨卻直直仰望上首,置身夢中般面色迷茫。

李妧遙望她,與之輕笑,自說自話:“皇帝來信說戰亂已平,即将啓程回京。”她嘆息着,揉捏額角,“哀家年老,旁的要事待皇帝回駕自行處置罷,”

“是。”心中承受太多跌宕,淩楚垂眼,眼中神采黯淡。

軍情國事這便告一段落,李妧側身愛憐端詳女兒,“你可有帶人回來?母後讓桃夭領人去為你收拾寝殿。”李妧撫她的臉,感嘆:“鳳陽閣空落許久,總算是迎回了主子。”

“有勞母後惦念。兒臣帶了知書知琴回來,入宮時已然命人先去鳳陽閣打點了。”

李妧欣慰點頭,“那便好。只是總歸還要再撥些人手回去,就揀那些從你宮裏散出去的……母後讓桃夭去幫襯,安置了你母後才能安心。”

“多謝母後。”淩楚起身屈膝道禮,淺淺勾唇一笑。

李太後起身,高聲喚來守在殿外的桃夭,簡言之,轉而撫淩楚的手,“時日不早,你且帶人去收拾罷。”

“是。”心知李太後對司馬梓有話要說,淩楚行禮告退,轉身之際向那邊垂手侍立的二人瞥了眼去,不經頓足徑直出門。

·

殿中回歸寂靜,身着玄色鳳袍的女子負手而立,深沉目光膠着于殿中央的二人。

沉寂良久,李妧落了話音。

簡要發問,引人戰栗——

“江州是何情形,伊卿說來聽聽?”

一聲悶響,伊墨直身跪地。

同樣是驚慌滿懷,司馬梓随之屈膝。

作者有話要說: 本柒【星星眼】:@司馬蓉,娘娘,您媳婦兒太6了,真乃神人也。

司馬蓉【扶額】:……她原來沒有這麽腹黑的。

本柒【狗腿】:那或許是、為了愛情。

司馬蓉【揚唇】:這話本宮愛聽,有賞~

本柒【賊笑】:謝娘娘。

(以後改成每周固定兩更吧?這篇就周一周五吧?)

☆、探尋

“母後!”李太後直白挑明伊墨身份,如此,伊墨女扮男裝的前情便瞞不住了!司馬梓心急如焚,跪地解釋道:“母後容禀,此事尚有隐情!”

“太後娘娘!”伊墨阻斷司馬梓話音,徑自俯首,叩頭之後沉眸仰望上座深不可測的長者,稍稍平複心情後道:“罪臣伊墨,叩見太後。”她說時再一叩首。

“皇後适才要說什麽?”李太後起身,淡淡垂首,“你說伊墨女兒家扮男兒內有隐情,何為隐情?是我朝律例嚴苛不許女子從軍,還是伊墨單薄女兒心系家國其情可憫。”

下頭跪地二人心事慌張,倒未留意李太後話音平和。

“太後娘娘說的是。”司馬梓橫下心,決計破釜沉舟,平和擡頭道:“既已至此,我等無可隐瞞,請太後準允片刻,容許我等将實情告知。”

司馬梓改了對李太後的敬稱,以及自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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