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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好相見。

李安更是個猴精的,他瞥見了賀昀對桃夭的規避态度,他掩個哈欠閉目裝視而不見。

賀統領如此,李總管亦如是,下頭人紛紛效仿,目送桃夭踏出宮門。

眼下方才不過晨初,天光晦暗,桃夭拽走守門侍衛,三幾盞宮燈躍動在宮道各處,急匆匆去尋禁衛軍的影子。

今兒這事,可大可小,可重可輕。往好了想是小皇帝心念母後,尚不及卸去軟甲散盡武士匆忙入宮了……若事非如此,皇帝甲胄加身帶兵闖宮,便不是能善了能化解的事!

“逼宮”一詞在桃夭心間轉過,她加快挪騰腳下步子。

颠沛之中心神激蕩,她便只是惦着:清寧殿不容有失,太後主子不能出事……

·

“母後這裏好生熱鬧。”司馬梓與蕭靜依怔愣瞬間,起身見駕。淩晟負手在殿中站定,目不斜視,随意道了聲“起”。

“皇帝離宮迅速,回銮倒也不慢。”李妧悠悠坐回坐榻,輕擡眼道。

淩晟繃緊面容,聲色冷下,“母後深夜不歇,是苦心等兒臣歸朝麽?”

李妧未接他話,淩晟頓了頓,笑而接道:“母後素來疼愛兒臣兄妹,今兒恰逢兒臣親征大捷歸京之日,不若母後再割舍些,送兒臣一份大禮。”

淩晟話至末音擠壓喉管音色阻塞急迫,聽來壓抑,司馬梓與蕭靜依對立相望,确定了各自不安猜想。

淩晟重音提點的“大捷”、“大禮”等字樣,襯着他一反常态不複儒孝,頂撞尊長……種種分明暗示着什麽。

若加上聯系之前重傷歸來的月靈,一切便不難解釋——

北境的戰事,如沈蕭二人此前最壞猜想,并非是胡虜挑起,而是她倆派去的,月靈或蕭若水,某一方或是雙方協力,促成的亂局。

結果如她二人所願,伊墨平安卸任歸來眼前。

又在同時埋下伏筆,教她等落入眼下不可控的亂事……

自作孽,不可逃。

司馬梓與蕭靜依從彼此眼中看到洶湧與決絕。

二人幾乎在瞬息間拿定同一個主意,就此事上,締結為盟。

李妧撫着額角,聲容疲憊道:“哀家乏了,皇帝要說什麽直說罷。”

淩晟沉眉,小皇帝內心焦急如焚,只是他覺得,此番對弈,他還未來得及亮出底牌便就輸了。

輸在氣勢上,輸在自控上。

他這般想,收放随心,神色和緩些,“兒臣想像母後讨要一人。”

李妧揉按的動作稍緩,在迎面衆多視線豎立起的小小屏障之後,滿面愁容。

淩晟不再是曾經年少天真親她近她的稚童,亦不再是初露鋒芒時急于獲取她這僅有長輩認可的新帝……都道君心難測,李妧自問,如今她的的确确拿不定如今的淩晟所思所想。

依他來信時日推斷,他尚需一日才進京。

既然北境無憂,何事教他匆忙回程?

又是為何,教他不顧孝道不講禮節深夜闖宮驚擾長輩?

還一副高昂下巴盛氣淩人的勝者姿态。

李妧從他身上找尋到十數年前的先帝的影子。

淩湛,也曾如此揮兵亮劍逼迫與她。

彼時她無畏,只是一心系在兩小兒的身上。

好笑的是,時過境遷逼宮情景再現,那時降臨君威逼她就範的人已作古,而她彼時深深記挂的小人兒中的一個,長大了,形如他父,張牙舞爪,站在她的對立面。

彼時李妧無畏,如今更甚,莫若心死。

她淡笑道:“九五之尊想來我這老婦手中要什麽,你拿便是。”

高提着心不安觀望這母子倆兵戎相對,司馬梓驚慌再臨,心亂如麻般。

她,或是蕭靜依,已然猜到,惹怒皇帝、在他掌心之中逃走的是何人何在。

作者有話要說: 好精彩的對決啊~持續看大戲。

精彩部分大概會一直延續到正文完吧。

期待完結(☆▽☆)。

(這麽湊表臉,再沒sei了)

☆、薄情

李妧閉目似輕嘆:“九五之尊想來我這老婦手中要什麽,你只管拿便是。”

淩晟聽她這話,爽朗大笑,“如此說來,母後是依了兒臣嗎?”

李妧也笑,“依了如何,不依又如何。”

淩晟當她默認,越發地得意,旁若無人,彷如置身于自己寝殿頤指氣使為人擁戴慣了,轉身幾步到身着牡丹流雲杏色襦裙的女子跟前,不齒笑道:“皇後好手段,以往是朕小瞧了你。”

司馬梓與蕭靜依同般的淡色無懼。李妧聞言反倒是投去流連目光到膠着二人身上。

“皇帝此言何意?”李妧本不想幹預他二人“夫妻”兄妹之間。只是得見淩晟粗暴捏住弱女兒的手骨,逼仄相對時,便忍不住要插手問津。

李妧忍不得,在屏風後探聽許久的伊墨更是。

伊墨聽聞司馬梓痛呼吸氣聲,如風一般趕來她面前,不顧尊卑,逼視于逞兇的男子,抑聲道:“請陛下放開。”

身邊有人說話,淩晟才不甘不願斜去一眼,看清面前宮婢的臉,轉眸直直盯死她,臉色發陰,手上動作加劇。

伊墨驟然回望,司馬梓疼得唇色失血臉色轉白。

“放開!”眼見了那姑娘受委屈,這一下當真是怒火攻心失控,伊墨伸手揮拳直逼向行兇者。

淩晟張開手掌捏住她的拳頭,施力反逼,無形之中化解威脅。

“你松手!”

蕭靜依的掌風貼上他背,同時,上位者的怒斥降臨:“都住手!”

青瓷茶盞在淩晟腳下碎裂如花。逞兇鬥狠的男子沒讨到便宜,挨下背後一掌驟然失力,不情願松開到手的柔弱獵物。

伊墨小心翼翼包住蒼白顫抖的手,愛戀摩挲着,擡頭無聲安撫她。

挺過痛極一時,到此司馬梓卻忍不下去,她垂眸,無聲落了淚。

“沒事的。”伊墨輕柔撫她的手,綻放蒼白的唇角寬慰她要她寬心。

淩晟嗤笑一聲,轉而收斂笑容,肅然轉身,直逼上位者眼神,“母後這是何意?莫不是您年邁體衰,轉眼就忘了方才應過朕什麽。”

淩晟這話極具挑釁,且不提面前人是他的嫡母養母,是天下最尊貴的太後主子,便是他對同輩人這般人,亦是無禮之極。

蕭靜依在背後,恨恨剜了他一眼。

伊墨不屑瞥了唇角,安撫好身邊姑娘,又不放心眺望高位之人。

迎面他直白頂撞,李妧反倒平淡。

從他進門始,未來如何劍拔弩張她就料想到了。

“哀家的确是年老不中用,皇帝也別忘了,便是我這廢人當年扶你上位的。”李妧輕笑,家常一般與他淡道。

淩晟咬牙,面露不甘,臉色變幻着,執于威逼:“太後這便是要出爾反爾戲耍與朕嗎!”

“哀家應過你什麽?”李妧沉聲頂他一句,截下話頭:“我先前不過是說,随你行事。可我從未應過,哀家宮裏由你放肆!”

忽而放開的音量驟然激蕩在殿中,宛如湧潮般的浩大聲勢,鎮壓住此前一切,或驚懼或彷徨。

但除去那滔天的天子之怒。

“太後是執意阻朕了?!”淩晟進一步,臨到階下,瞠目沉眉,威壓道盡。

李妧但笑不語。眼前這位不可一世的天子,便是她親手養大的好兒子,母子反目撕破臉皮之際,他連句母親都齒于道出,連婉轉騙騙哄她開懷都不肯屈就……李妧心寒閉目,轉身道:“皇帝若有空,聽哀家講個故事吧。”

“母後好興致。”淩晟反唇相譏應付李太後時,不忘放眼打探殿後動向。他及一幹親衛親見那重傷女賊逃入皇城,眼下除了清寧殿,旁處怕是已然掘地三尺了……後宮幾位主子齊聚此處,更教他确信,那女賊便在此。淩晟瞥視後殿,視線為屏風遮掩完全,并着,以他功力,未留意到暗處那道灼在他面上的目光。

方才阿玖與伊墨安置下傷者,恰是大力破門之時。她二人掩身聽得皇帝不孝不義之言,伊墨耐不住看護司馬梓先沖出去,留下的人,悄無聲息摸出幾根銀針。

這世上,但凡對她的主子片點不敬的人,都該死。

先帝那糟老頭是,蛇蠍心腸的佟妃是……

或許淩晟也是。

若不是惦着那渾頭小兒在李妧心中親子一般的分量,這幾根針早就送他長眠了。

阿玖的隐忍不為人知,福祿壽喜金字屏風之外,正殿上的咄咄不休仍不消停。

淩晟方才倒是道了句母後,不過語氣是放肆而非恭敬。李妧失望仰頭,輕瞧半空淡漠的塵埃,聲線低沉,“還記得十三年前你母親去世不出百日,佟妃蠱惑先帝改立太子,”李妧清淡瞧一眼面前神色松動的年輕人,又道:“那時朝臣勸阻口徑一致,先帝無計可施領禁軍包圍文绮殿相逼,”李妧言及過往,神色溫柔,“那時你與楚兒就在後殿睡着,禁軍正如眼下,将正殿圍個水洩不通。”

“刀斧加身時,哀家不曾想着後退半步。”她仰頭,眼噙熱淚,“蓉兒故去,宮廷無情,我不想留你兄妹在這困獸牢籠中孤苦無依。”

聞言,司馬梓咬唇掩飾,伊墨輕落嘆息,蕭靜依亦不免動容。

淩晟鎖死眉頭,面露掙紮。

“當日你父皇以你兄妹逼我,我尚且撐下了,今日皇兒如何,當母後會怕嗎?”

淩晟眉間起伏,咬牙思度良久,喪氣般塌肩,僵着臉屈膝跪地,行了叩拜大禮。

這樁密事他本不知情,當日幾牆之隔,李妧将這驚天宮變一肩扛下護他兄妹周全無憂,如今……他意外獲悉,實則是相信的。

無從驗證,無需驗證。

以李太後當年力壓群臣匡扶幼主的謀略手段,她自不必扯出這驚天大謊欺瞞與他……退步來講,即便真是她無計可施的親情盾牌,也總有揮霍完的那日。

他總歸等得起。

小皇帝自知,眼下這局,與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将對陣,他算先手失利。

只是到此言及勝負尚早。

“兒臣緝兇心急,驚擾母後。還請母後見諒。”淩晟行過大禮,道出告罪之詞勉強挽回些顏面。

“皇帝事務繁忙,哀家不留你了。”若論虛與委蛇,在這毒壇囚籠.浸.淫二十餘年的李妧,總也比那小兒熟臉。她向後擺手,任他離去。

“兒臣不叨擾母後了。”淩晟颔首,回歸儒雅帝王樣。只是帝王轉身之際,面色有異。鷹眸刺過伊墨,宛如桀骜天神憐憫衆生一般,向司馬梓降下箴言:“皇後表妹可要想好,‘欺君’‘包庇重犯’或是‘犯上作亂’之罪,你與司馬家族擔得起哪一條?”

“時日不多了。”淩晟傾身,近乎貼面掠過柔弱女子,拂袖而去。

司馬梓臉色驚變,瞪視他揚長而去。

院子裏鴉雀無聲,驚險退去,殿中幾人各自出神。

李妧沉眉,淩厲淡化,盡顯頹然。她自嘲發笑,跌回椅中,喃喃道:“冷酷無情,像他父親……蓉兒,我終是辜負你托付。”

“小姐!”阿玖不顧旁的,第一時間撲回李妧身邊,伸手扶她之時小心去探她脈象。

李妧抽手斜睨過來,“是你讓桃夭調換了哀家的茶點。”

阿玖垂眸,張了張口,只道:“山藥利于脾胃。”

“夠了!”李妧難得一見在衆人面前發火氣:“你也要管哀家的閑事?”

阿玖執拗地仰頭望她,“您是阿玖的主子。主子的事即阿玖的事。”

“下去!”

阿玖無聲告退,動身之前瞟向金案上形如原樣的點心。

不似是司馬梓或伊墨,沉浸在淩晟別前威逼重則之中。蕭靜依,整肅儀容,不鹹不淡瞧了場暗潮洶湧的景致。

她瞧那失意姑娘親切,親如自身。不過好在,她寄居将軍府的時候,伊墨不至于以官憑欺壓她,甚至以所謂親友溫暖相待,對她是好得沒話說。

只是,無論柔和或冷硬,斂藏自己一顆心牢牢護着,不予眼前人親近機會。

同般狠心。

難怪李太後對伊墨另眼相看。

到此,蕭靜依算是看出來了,李太後對沈念的疼愛,另有對伊墨的賞識。

說來說去都是旁人家的閑事。

她才是席間最閑的外人。

方才被那雜七雜八沖撞入腦海,蕭靜依心煩,她即刻起身告退,不等答複就走,回歸淡漠。

若非遇見伊墨心生波瀾,她蕭靜依,本也該是宮中薄情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黑化了嗎?

他什麽時候洗白過……

他心裏,最重的是皇權。最重要的人,是蕭姑娘。

蕭靜依【淡漠】:本姑娘不想被提名,告辭。

司馬蓉【頭痛】:這逆子不是我生的。

☆、親情

“皇兄!”

淩晟領親衛踏出清寧殿,就被匆忙趕來的淩楚等人擁住。

“你可有受傷?”淩楚攔住他緊張關切。

淩晟面色緩和些,輕悄道個笑容出來安撫胞妹,并着仔細端詳她須臾,輕道:“皇兄無礙的。你呢,近來府上可好?”

淩楚避開他眼眸,裝作無事一般笑,“府上安好。我……母後近日脾胃不适睡眠不穩,我就搬回宮來住了。”

淩晟輕嗤,“母後頤養久了,過不慣掌權受累的日子。朕回來了,她老人家也能歇歇。”

聽他語氣不對,陰陽怪調的,淩楚本要問清緣由,皇帝聖駕已然走遠。

素來溫和的兄長留給她的,是冷硬的背影。

皇帝親衛甲胄加身,刀劍随手。便是淩晟本身亦是如此,錦袍外罩軟甲。冷肅的背影哪像是拜見過母後,說是才下戰場更多幾分可信。

淩楚後覺心驚,迫不及待向李太後殿中跑去。

“母後!”淩楚進門的時候滿腹狐疑,她緊步進到殿中,向跪地沉默的司馬梓抛去疑惑。

自身難保的司馬梓無暇顧及她。

“太後娘娘!此事絕不會是念兒所為!請您明鑒!”伊墨跪在旁邊叩首道。

淩楚心疑,母後當前并未置喙,只是來回瞥視身側神情不一的兩個。

“她都默認了你辯解什麽。”李太後的眼直直落在斂目不語的女子身上,對伊墨的話也好似告誡她,“她是哀家的外甥女,哀家哪堪狠心為難她。”

司馬梓伏地叩首,淡淡蹙眉,自惱一般,避重就輕,只道:“念兒有負您苦心栽培。”

“養你成人的是你高堂父母,護你脫險的是你姨母舅父。”階下小女子的執拗勁太過肖想于那姑娘……李妧不免悵然滿懷,心痛難持,悲戚偏還強硬道:“哀家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陛下盛怒是因我,惹您痛心是因我,手足受傷也是因我,”司馬梓極快回首望了眼伊墨,回眸道:“臣女不忠不孝無能,尚且有些自知之明,求您看在我姨母情面上,秉公處理。”

這話聽來邏輯不通,實則李妧算準了那姑娘家的後話,想來是要她出手護下伊墨與那偏殿中的重傷女子。

李妧不語,沉眸注視司馬梓,心裏頭千滋百味——司馬梓适才告罪言行實則默認了她就是皇帝的質疑。

試想,皇帝歸京,首要捉拿的是重傷着的沈念的貼身侍女,進門,盛怒之下夾槍帶棒尋司馬梓不是,又口口聲聲要人……

皇帝好權勢,素來隐忍薄發,惹怒他的事不多,但除了軍國大事。李妧這般胡亂想着,心頭直跳。

沈念身邊那個叫月什麽的穩重丫頭,月前出京北去,如今不顧重傷現身宮中,仁明殿尋人未果就跑來她這裏,顯然是受托回來向主子複命……皇帝親衛恰好也在之後匆忙歸來,前者重傷受驚心懷秘密,後者窮追不舍,皇帝不惜與她這位名義上的母親翻臉……

李妧越是聯想,越發沉不住氣。

如果這二者真有淵源,皇帝盛怒向皇後要人,要的該是那傷者。

如此,想來皇帝大軍與那女子有過照面,李妧閉目回憶月靈的傷,忽而睜眼。

女子身上傷口深而細,正對暗衛佩戴的影刀。果然……那女子,甚至是沈念,當真與軍政有關!

李太後沉默良久,司馬梓等得心焦,叩首央求道:“此事主謀在我,月靈不過是替我遭殃,向昔也與此事無關!”

李妧眉心一跳,目光偏移到伊墨身上。伊墨此時憂心忡忡,除此外李妧再沒看出她旁的什麽異常。

伊墨之前系為潼關主帥,接任李勝帥務,力保北境常年穩固,要說伊墨對北境冒犯不軌,李妧絕不會信。

只是……李妧就此想到旁的,伊墨之前主動離職代天巡狩走馬蜀地,而北境不穩,算來是江州案告破之際……

這倒是巧。伊墨離任不久北境就出了岔子。李妧易地而處,若她是在意伊墨的人,也會想法子助伊墨脫離虎狼之地回北境安穩掌權……

如此說來,司馬梓的舉動雖是激進冒失,然合乎情理。

只是司馬梓或蕭靜依太過執迷,只為伊墨着想,不曾放眼過大局。

不顧一切挑動戰火,以千萬将士換個人平安,實則是心胸狹隘不忠無義之舉。

再者,她們不了解皇帝。家國天下是他命脈。好比于一只被扼喉的獸王,焉能不怒?

如今皇帝忌憚伊墨,并着嫉恨她,比對昔年她李家更甚。

李妧想通了來龍去脈,回神答複司馬梓,要她定心,“向昔入京不久,自與這些無關。”李妧頓了頓,再道:“只是她是司馬家人,一損俱損,你該知曉。”

話到眼下,急得發慌的伊墨也聽出來了什麽門道——司馬梓想将罪名大包大攬,求李太後放過她和月靈。

而李太後……不止伊墨摸不清她老人家态度,便是司馬梓,也直犯嘀咕。

她幾人又跌入詭異的靜默。

眼下當場卻不只她幾人,淩楚從旁,聽得心驚肉跳,怔愣無言。

“皇帝說的那所謂條條重罪,若是數罪并罰,滅三族處淩遲亦不為過。”

“太後!”司馬梓驚慌擡眸,要出口的道理被李妧拂手遣散。

李妧轉眼,慈愛望向淩楚,“楚兒你來教教你表姐,何為三族。”

“回母後,”淩楚斂起驚疑神色,答曰:“成家有後者,其三族,是為父族母族子族,成家之人,第三族是為妻族。”

司馬梓愁緒繁亂,無心這些。伊墨好似從李太後話中呡出什麽滋味來。

淩楚則密切打量身側二人,李太後對那兩個,直喚着“念兒”或“伊墨”的,教她聽來茫然。

李妧忽而起身下來,拂落她們各自思緒。李妧牽起淩楚的手,愛撫着笑問她“可識得眼前表姐?”

淩楚笑,“母後您玩笑了,兒臣自是識得皇後表姐的。”

李妧忽而收了笑容,“你可知她母親是哪位?”

“是、舅母。”淩楚疑惑李太後何來此問,詫異過後直白答話。

李太後卻笑,轉頭,閑手去牽司馬梓,問她:“念兒,你來說吧,你母親姓甚名誰。”

司馬梓不懂李太後促成她姐妹相認的意圖,直身跪地,緩了神道:“公主殿下,臣女家母複姓司馬,從草字輩,在外祖家排行第三。”

淩楚聽聞,震驚不已,身形搖曳,“母後,這是怎麽回事兒?皇後不是舅父家的二表姐嗎?”

“她是你小姨母家的女兒,與你是實打實的姨親姐妹。”

李妧素日裏落話簡潔,只是與小輩兒,尤其是淩楚,多出許多母女相處的平淡溫馨。

“依娘看,”李妧與淩楚笑過,将司馬梓的手疊放在她手上,“姨姊妹該是表親裏頭最親的。”

李妧這話是牽引,更是托付。

司馬梓仍跪着。淩楚愣了愣雙手扶她起來。

李妧欣慰點頭,“理應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起名廢沒話說

☆、搶白(五百收藏,加更)

李妧向淩楚代為說明司馬梓的身世,再不提旁的,回歸高位。

司馬梓臆想的李太後勃然大怒之情形并未來到。

此後的殿中倒不孤單,淩楚對這位重新定義的姨親表姐充滿好奇,執着手與她閑敘家常。

李妧只是出口示意她姐妹坐下慢聊。淩楚引着司馬梓坐到蕭靜依坐過的席位。

阿玖勤手将之前的茶點撤去,奉來新的。

淩楚留意到,阿玖為李太後也奉去一碗吃食,其中具體是什麽,她們這角度不得見。

“主子請用。”李妧閉目未動,阿玖便跪坐在側不肯走。

“姐姐。”不多時想通司馬梓真名家世,淩楚便與司馬梓親近許多,瞥過阿玖執意奉食的固執模樣,輕聲問司馬梓:“你們這般早來母後這裏,莫不是整夜沒睡?”

司馬梓抿唇點頭,她知曉淩楚記挂李太後,她又何嘗不是,不需多問,直說了:“太後席間近乎未曾用膳,似乎是阿玖姑娘方才奉上的點心不合她老人家胃口。”

“怎會?”淩楚瞥見了金案之上玉盤裏醒目的梅花烙印的點心,急于起身,步上玉階,在阿玖身邊跪坐下來,掃見新呈上來絲縷飄香的參湯碗,愁上心頭。世人心裏的将門虎女、前朝皇後是巾帼傳奇,都道她之一生順遂得意,出身高貴入宮封後,除了膝下無子令人扼腕,鐵腕治世匡扶幼帝,傳奇人生引人稱贊……

淩楚下嫁出宮建府,常聽得街頭民間傳言,甚至有稱法曰:生女當如李氏女,得勢順意福壽長。

彼時每每聽聞,乘車路過的淩楚但笑不語,如今更是,眼瞧着李太後臉色不佳卻還要硬撐着,淩楚心裏的痛楚如實映出。

李太後雙鬓留白,近些年,氣色大不如前,甚至淩楚覺得,她出嫁之後每每回宮來請安時,母後都比不得前次……

“主子請用膳。”李妧對參湯置若罔聞,阿玖只是固執地一勸再勸。

“母後。”淩楚跪地前挪,接過案上的玉碗,凝視長輩,愁眉鎖眼,“您又不是鐵打之身,哪裏禁得這般熬的?楚兒求您了,請用些湯吧。”

李妧不為所動,睜開眼示意淩楚暫且放下。司馬梓起身步出,跪在殿中,仰頭乞求道:“請姨母用膳。”

伊墨不聲不響随了她跪在旁邊。

李妧不語,垂眸瞧司馬梓,眼底紛亂。這丫頭竟然不管不顧掀起這麽大禍事,教她如何吃得下去。

司馬梓擡頭,正對李太後眼眸,李太後眼中的波瀾,司馬梓怎會不知,她正待開口,殿門吱呀一道。

“太後主子,”桃夭颔首,急于回話:“禦前來人了,另個,祁統領也到了。”

“太後請不必為難了。”司馬梓忽而道了話,直身跪地,懇切道:“念以戴罪之身,承蒙太後與公主厚愛,已然萬幸。諸般罪過,編造身世欺瞞主上,或是煽動戰火惑亂北境,全系念一人,。萬請姨母珍重,沈念拜別。”

“你要作何?!”司馬梓正欲起身,伊墨慌忙拉住她。

司馬梓側身,緩緩相對,反搭上她捏緊的拳,清淺一笑,與之低語道:“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伊墨心神一緊,手被拂落開去。“念兒!”她緊跟起身,急切叫住飒然向外的人兒:“上窮碧落下黃泉,誓與卿共赴之!”

司馬梓步子稍頓,垂眸,喚了句“姑姑請”,随桃夭跨出了門。

目送倩影離去,伊墨呆愣在原地。而淩楚慌忙向前伏膝懇求李太後,“母後,姐姐她、!”

一番氣血上湧,李妧捂胸口艱難忍下,搖頭,半晌長呼悶氣。

“母後,”淩楚記挂着沈念,又因着眼前李太後漸生的憔悴神色,憂心忡忡,“母後您怎麽了?可有哪裏不适?”

李妧連連擺手,低聲道與她喚伊墨近前說話。

·

殿內私語不絕,宮門侍衛莊嚴肅穆。

今個兒氣氛不同尋常,衆人暗自嘆道,當值站崗愈發警醒。

被桃夭等尋來的祁陽持刀候立門外。

他已然聽說過方才清寧殿驚變,桃夭進去通傳還未回話來,祁陽守衛宮門,分心出神,琢磨起方才司馬梓方才現身時留與他的話:

“清寧殿衆人,煩請祁統領多盡心。”

皇後娘娘這話何意?祁陽隐隐覺得,并非單指太後娘娘……

桃夭疾步出來,傳太後口谕,要祁陽顧全大局,無需逗留此處。

祁陽心道不解,應下了,離行前往就近的禦花園中,并未走遠。

·

司馬梓只身步入勤政殿,到禦前眼觀四下,所見熱鬧得很。

論官階,怕是正三品以上文武重臣都聚齊了……在場諸位她大多面生識不得,卻總有例外。

司馬梓與司馬蕭默契地回避眼神,她轉眸,就見朱紅官服加身的男子負手近前。

史岩向司馬梓狀似恭敬揖了一揖,道出口的卻非“皇後”而是“皇嫂”。

司馬梓不以為意,與之輕笑,“多日未見驸馬爺,瞧你似清瘦不少,官服也不似舊時相稱了。”

其實司馬梓不曾見過着官服的史岩,她反唇相譏,不過是看他桀骜神态不順心罷了。

殿中這倆人,“你與我擡杠,我反将一軍”的戲碼或多或少被淡眼旁觀者捕捉到。

周航等在心裏氣恨,罵那沈氏小女子牙尖嘴利,旁的大多人,朝臣或禦前侍奉,要麽中立要麽打心裏瞧不上史家的兼而有之,包括李安、賀昀在內,不少人在心底發笑,并着為皇後主子喝彩。

史岩咬牙,臉色急轉直下,淩晟在這時候發話,喚他退回隊列之中。史岩含着這口怨氣,應命退後。

司馬梓再擡眸正對禦案,她款步近前屈膝見駕。

淩晟也不與她廢話,擡手招呼她平身,開門見山:“皇後可知道,朕為何尋你來?”

“臣妾不知。只是、”司馬梓說時,側眸向列首的大學士投遞一眼,“想來不是陛下仁孝憐我身在宮中,特準我父女相見的吧。”

司馬梓話音未落,風聲又轉了向,朝臣相鄰同道者面面相觑,神色各異。

“咳咳。”司馬梓話裏話外透着諷刺,暗喻當今天子不仁不孝,司馬蕭“國丈”之身,輕咳兩道搖頭相對勸誡“女兒”慎言。

司馬梓歸回目光,再不言語。

旁人當這小女子敬畏父親,司馬蕭則黯然閉目。那丫頭方才頂撞聖上,分明是尋個機會遞來她心思。

模樣淡然的姑娘眼波洶湧,司馬蕭瞧得分明,她是特意借此時機向他辭行。

至于她将往何處,非他等足夠分量拿捏。

司馬蕭心焦,此番聖上下旨匆忙,散朝起羁留在此。如今與司馬梓對個眼神,司馬蕭心知今日這情形不簡單。

莫不是念兒的身份洩露了?司馬蕭心驚不已,埋頭苦思對策。

司馬父女愁雲慘淡,擱在對立方眼底可是分外喜人。史岩輕挑嘴角,按耐不住欣賞司馬氏登高跌重。

皇帝垂眼,悄無聲息将衆人神态默記心中,順道排解方才那小女子明嘲暗諷。

司馬梓罵他并非空穴來風,淩晟自認他先前對李太後多有頂撞,然,時局危機,他一心系楚國安危,想來事後道明母後能體諒他……

“皇後還未想清?”

皇帝發聲之前,下頭人苦等着,大氣都不敢出,而眼下,一個個垂頭斂目形似恭謹,實則各式目光逼向殿中單薄女子。

“臣妾愚笨。”

淩晟轉眼邊側,“驸馬妹夫,你來提點提點皇後。”

“諾。”史岩出列,徑直到司馬梓神色,志得意滿瞥她道:“臣鬥膽,敢問皇後娘娘,您入宮前那兩個侍女現在何處?”

“我入宮前已與她二人道明,她二人無心入宮,便不強求。如今想來各自歸去了。”

“歸去了,”史岩負手,與她低笑,“怕不是歸去塞外了吧?”

司馬梓眉心一跳。皇帝宣她來此果然是追究此事的……也不知月靈如何了……

史岩戳中人傷處,再進一步道:“如若不是,她二人與你朝夕為伴,十餘載姐妹情深,自是舍不得離去。不如請皇後喚她等出來相見?”

司馬梓不為所動,反問道:“她二人未在宮中,如何相見?”

“既然皇後娘娘為難,莫不如交于臣。”史岩笑答,轉身高喝道:“來人!”

殿外窸窸窣窣腳步聲放大,門扉開啓,一女子雙手反剪被推進門。

“放開!本姑娘自己會走!”月岚連聲抗議着,仍免不了狼狽模樣現眼人前。

“岚兒!”司馬梓迎來,扶住被侍衛推得腳下不穩的月岚,怒瞪了月岚身後挺拔罪魁。

侍衛讪讪退下。

司馬梓驚呼聲未歇,隊列之中質疑聲起。

陳直拔步出列,直指史岩,控告他私闖刑部擅用私刑之罪。

“陳老大人這是哪裏話?”史岩笑得滴水不漏,雙手握拳遙擺天子,“你我同朝為官,都是為陛下效忠,何來你我公私之分?”

好一張巧嘴!明理人都曉得實乃是史岩倒打一把無理狡辯,只是他扣的罪名太大,剛直老人家被氣紅了臉,顫着手,再道不出責怪話。

最後不得不是淩晟冷笑着出來緩和尖銳局勢。

得皇帝袒護,史岩神色桀骜更甚。

“史愛卿。”史岩正得意時,未留意淩晟對他改了稱謂。

“皇後身邊一人在此,那另一人呢?”

“陛下,”史岩垂首抱拳,“臣請旨帶兵入宮搜查逆賊!”

“哦?”淩晟與他你來我往般推太極,“不知史愛卿說的逆賊是何解?”

“陛下,”頗得重用,史岩愈發得意起來,不顧史相的告誡目光,坦言:“家丁密報,司馬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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