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我愛你

何詩宜将手裏的東西放好, 又轉回來替林霰推輪椅，“今天吃了一道海鮮冬瓜盅, 感覺你應該會喜歡。那家店也挺有意思的，下次帶你去。對了，你知道薄言嗎？”

她想到哪裏說到哪裏，一個話題跟另一個話題之間完全沒有關系，但林霰卻能自然的接上。她知道何詩宜這樣絮絮叨叨, 不厭其煩的重複自己今日的行程, 只是為了讓不能出門的她感覺不那麽悶。

林霰發現自己開始分析起何詩宜的言行，這個做法代表了什麽，那樣說又有什麽深層次的含義？

也許, 她所分析出來的, 不過是自己想要的。

“薄言怎麽了？”網絡上畫手的圈子跟作者有許多地方重疊，林霰自然也是聽過此人的。聽到最後一個問題, 便問。

何詩宜說，“我今天見到她本人了。”

林霰轉頭去看她，“怎麽見到的？”

“之前你出院的時候, 徐霆不是跟一個人蹭了車嗎？你說巧不巧，那個人就是薄言。”何詩宜說，“今天跟徐霆見面的時候她也在。感覺本人跟網絡上流傳的不太像。”

“網絡上還說我是出身藝術世家的高冷天才美少女。”林霰面無表情的說。

何詩宜尴尬的撓頭，讪笑，“你知道啊？”

大概因為林霰平時的話太少，基本上沒有日常的微博，自然就給人高冷的感覺。然後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 粉絲中間開始流傳說她是出身藝術世家，醉心于畫畫的天才少女。這人設雖然讓人無力吐槽，卻意外的又吸引來了一大批粉絲。何詩宜澄清過一次，發現沒什麽用之後，就放任自流了。

事實上，何詩宜覺得，除了出身藝術世家這一點不符合之外，其他方面的确說的就是林霰。

只是沒想到林霰自己竟然也看過，而且還能這樣自然的開口吐槽。

這時兩人來到餐廳坐下，何詩宜便自然的轉開了話題。她将自己帶回來的保溫食盒打開，取出裏面的飯菜，招呼林霰吃飯。

海鮮冬瓜盅很好吃，其他的菜味道也不錯。林霰吃了兩口，問，“你剛才本來要說那個薄言怎麽了？”

從前都是何詩宜主動開口說起這些，但今天，林霰忽然想問了。

Advertisement

“她啊……”何詩宜坐在對面看林霰吃飯，聞言微微皺眉，“我覺得她對徐霆好像有想法。”

是什麽“想法”自不必言。

林霰想了想，又問，“徐霆知道嗎？”

何詩宜點頭，“應該知道吧？她之前跟我說的時候，我就提醒過的。今天只是确定了。”說完之後，她自己愣了一下，也意識到了林霰的意思，“也對，徐霆都那麽大人了，追她的人不少，應該知道這種情況怎麽處理。”

感情的事，本來也不是別人插手就能怎樣的。徐霆在知情的情況下還是選擇跟薄言接觸，自然有她的道理。

再說，也未必這個薄言就絕對不适合她，所以何詩宜根本沒有擔心的必要。

“我只是覺得……”她辯解一般的說，“徐霆可能玩不過那個薄言。”

“你就可以？”林霰反問。

依她看，在人情世故這方面，徐霆比何詩宜更擅長。當然，這并不是何詩宜的過錯，因為徐霆從小有父母在身邊悉心引導甚至制造機會，而她則完全只能憑靠自己，自然無法與徐霆比較。

何詩宜啞口無言。

“找徐霆”在她處理問題的手段之中，是排在最前面的那個。固然是因為兩人關系好，但也未嘗沒有“自己搞不定的事尋求外援”的意思。表面上看，徐霆好像一直在為她奔波勞碌，像是個跑腿和跟班，但事實上，是何詩宜依賴徐霆，勝過徐霆依賴她。

林霰看得真準。

徐霆如果搞不定祁薄言，自己也未必能行。既然如此，就算擔心有什麽用？

不過……這麽一想，何詩宜陡然發現了不同的地方。今天的林霰，好像會更加主動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了。平時自己說到這些事，她幾乎不會表态，只是靜靜傾聽。所以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何詩宜在通過這種方式理清楚自己的思緒。而林霰，只要做個安靜的聽衆就好。

何詩宜雖然很想讓林霰也參與進來，但知道急不得，也就不去強求了。

但林霰竟然自己主動開了口？

而且如此的犀利，一針見血。

何詩宜發現自己對林霰的認知又要修改過了。

林霰既不柔軟，也不脆弱，更不是單純不谙世事。在許多事情上，她恐怕都有自己成熟且完整的想法，她只是不說而已。

她能長成今天這個樣子，絕非僥幸。其中有運氣和機緣巧合，但更多的則是林霰自己的努力。她是個完整的、獨立的人，有自己的所思所想，所行所願，然後才成為了今天的她。

而現在，何詩宜有種感覺，林霰正在徹底的放開自己，讓她去接觸，去更加深入的認識。

“格格。”這時候，什麽徐霆和祁薄言，瞬間從何詩宜的腦子裏消失了，她笑眯眯的看着林霰，“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樣。”

林霰有些不自在的低下頭，“是我多話了。”

“哎，你這人！”何詩宜感覺現在的林霰就像是包裹在厚厚殼子裏的蝸牛，正小心翼翼的将觸角探出來觀察周圍，一旦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想要縮回去。但她當然是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的。所以她連忙抓住林霰的手，凝視着她，“我巴不得你多說幾句。你不知道嗎，你的話對我來說就是金科玉律，恨不得拿個小本子寫下來日日記誦的那種。林霰……”

她的拇指在林霰冰雪一般的手腕間輕輕滑了幾下，“我想聽你說，想知道你的想法，想更了解你……無論什麽，你都可以對我說。”

“無論什麽？”林霰擡起頭來看着她。

何詩宜立刻毫不猶豫的點頭。

林霰動了動自己的右手，“那你先把手放開。”

“哎？”何詩宜尴尬的收回手，“你說。”

林霰看了她片刻，卻忽然放下碗，“我吃好了。”然後就要轉動輪椅離開。

何詩宜連忙撲過去把人抓住，“你怎麽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惹你生氣了？”

“沒有。”林霰輕聲道。

她不是生何詩宜的氣，只是在生自己的氣。

“你就是生氣了。”何詩宜篤定的說，轉到林霰面前，雙手搭在輪椅扶手上，擡頭跟她對視，“告訴我，怎麽了？”

“我只是……”不想讓你看到如此醜陋的我。嫉妒、不安、無理取鬧，想讓你知道又怕你知道，多難看。林霰心裏這樣說，但說出口的卻是，“只是覺得有些悶，沒有胃口。”

何詩宜恍然，懊惱的拍了拍頭，“怪我。你從回來之後，好像就沒有出過門了。整天待在房間裏，當然會覺得悶。”

但這當然并不是因為她的疏忽。因為即便以前腿沒問題的時候，林霰本身也是很少出門的。在房間裏待一整天，就像是她的天賦技能，不會煩，也不會膩。所以何詩宜根本沒想到，有天林霰竟然會覺得待在房間裏太悶。

不，也許不是房間裏太悶，只是林霰的想法不同了。

何詩宜不是沒想過，當林霰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麽。從前她覺得林霰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但現在她不這樣認為了。

那麽，在那些時候裏，有沒有一刻，林霰會想到自己呢？

這樣想着，她試探着問，“或者我們明天出去走走？”

林霰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說。

“那你是什麽意思？”何詩宜緊緊抓着她的手，讓林霰感覺到一種被禁锢着的疼痛，目光寸步不讓的看着她，像是不問出來就不會罷休。

“我只是覺得一天的時間太長了。”最後，她妥協一般的說。

這句似乎飽含深意的話，何詩宜沒怎麽聽懂。但她本能的知道，這裏面藏着自己想知道的訊息，于是繼續追問，“那我要怎麽做？怎樣才能讓你覺得時間不那麽長？”

“不用……”林霰開口拒絕。

何詩宜索性直接捂住她的嘴，“不能不用。”她說，“你才是最重要的，你不高興，我也不會高興的。林霰，告訴我，我能做什麽。”

林霰垂下眼，長長的睫毛掩去了她眸中的神采，片刻後，她輕聲問，“你……能不能待在我視線看到的地方？”

“就這樣？”何詩宜呆了一下。

“就這樣。”林霰擡起頭，面上已經恢複了鎮定。

何詩宜看了她一會兒，疑惑的問，“我不是一直在你身邊轉來轉去嗎？我以為我一直在這麽做。”

“以前是這樣，現在沒有了。”林霰說。

何詩宜到這時候，腦子裏的線路才像是搭建完畢，她結結巴巴的說，“那……那是因為我怕你嫌我煩，不想看到我。”

知道林霰對待感情的态度是源自那件事，何詩宜就覺得自己之前太急切了，也許給了林霰很大的壓力。所以這陣子，她一直強迫自己不要總是跟前跟後，适當給林霰留一點距離和空間。

結果林霰根本不需要，甚至也在為她的疏遠煩惱嗎？

“你以前為什麽不怕？”林霰問。

她這麽一問，何詩宜才意識到自己又犯了蠢。她一直都是那樣做的，林霰要有壓力，也早該有了。中途忽然改變，才會更讓人疑惑和不安吧？

“我錯了。”她誠懇的對林霰道，“我保證以後都會一直待在你能看到的地方。”

兩人靜靜的對視了片刻，何詩宜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些臉紅。最後她有些受不了的轉開視線，清了清嗓子，說，“菜要涼了。”

“嗯。”林霰應了一聲。

何詩宜站起身，“那我們繼續吃飯吧。”

“好。”林霰答應。

但何詩宜自己站起來之後，又似乎有些後悔重新在林霰面前蹲了下來。

“林霰。”她握着林霰放在膝上的雙手，“我好像還沒有鄭重的對你說過，我愛你。因為愛你，所以患得患失、進退失據，不知道怎麽做才是對的。所以如果下次我再犯錯，你就直接告訴我，好不好？我會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