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魚餌

祁薄言的動作很快, 忙碌之中還是抽出時間，給何詩宜介紹了兩個她覺得合适的人選。何詩宜面試之後，很快選定了其中一個。這個叫聶中的人年紀不大，但性格沉穩，法學相關專業畢業, 雖然目前經驗不足, 但何詩宜還是選擇了他。

無他, 因為她從聶中身上看到了一些東西。這也是一個經歷過不幸, 但掙紮着走出來，而且将自己變得很優秀的人。沖着這一點，何詩宜就覺得這份工作非他莫屬。

而聶中也的确是對這份工作報以極大地熱情。雖然目前這個被何詩宜定名為“一線法律援助基金會”的機構還只是個空架子，除了錢什麽都沒有, 但聶中來了之後, 很快便将缺少的部分填補了起來。他親自去跑各種手續和證件, 去人才市場招聘新員工，同時還給何詩宜做了個第一年度的工作計劃，讓何詩宜刮目相看。

而這個時候, 何詩宜也正式在微博上開辟了她的普法專欄，第一個條漫，就是關于未成年人保護法的。在這個社會, 婦女兒童都是弱勢群體，何詩宜也自然将視線更多的放在了這上面。同時她還在條漫最後為一線法律援助基金會打了個廣告。畢竟目前基金會并沒有任何知名度，也很難有受害者主動找上門來。

林霰最近沒有連載作品，而是在看薄言的書。一開始她只是想看看是不是适合漫畫化, 以及自己是否擅長這種風格。哪知真的開始看之後，很快就沉浸其中，每天捧着手機看得不亦樂乎，讓何詩宜都有種微妙的“失寵”的感覺，黏林霰黏得更緊了。

不過即便沉浸在書中所描繪的世界裏，林霰也沒有忘記現實。看完了何詩宜的條漫之後，她自己也畫了一幅簡單的四格漫畫，算是呼應。原本這只是林霰對何詩宜一點微不足道的支持，但沒想到發出去之後，又有兩位跟她們關系不錯的畫手也跟風畫了四格漫畫，然後就莫名其妙的掀起了一陣普法風潮，反倒讓何詩宜這個原本水花不大的專欄得到了許多關注，粉絲數不斷上漲。

不少人紛紛給何詩宜留言私信，說這種東西很有意義希望她能堅持下去。

能夠得到那麽多的響應，完全在意料之外。何詩宜本來有些忐忑的心情，全都轉化成了動力，熱情洋溢的投入到創作之中，很快又更新了第二篇和第三篇條漫，都是婦女兒童保護法相關的內容。

而她絞盡腦汁畫出來的東西，效果也是十分顯著的。逐漸開始有人留言在下面說起自己聽過看過，乃至親身經歷的案例作為佐證，也有人緊張的表示已經将內容都記下來了，往後遇到之後會用上。

此外，還有人在評論中詢問那個基金會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為什麽博主每條微博都要給它打個廣告。

何詩宜抓住機會，發了一條真正的廣告條漫，介紹了一下基金會成立的背景和目的，并且公布了聯系方式，歡迎大家前往咨詢和求助。

但這條微博發出來之後，立刻受到了許多質疑。

不少人都認為這是在炒作，甚至有人覺得可能是在騙錢，說不定聯系之後基金會會收取高額的費用等等。雖然何詩宜再三解釋之後，他們相信了基金會是免費服務，不會收取任何費用，但是又有新的疑惑冒出來了。

——基金會憑什麽做好事？他們哪兒來的錢？

而當今社會，絕大多數類似的公益基金會，都會面向社會接受捐款，然後将這些款項用于救助。

不過衆所周知，這種事情裏，貓膩實在是太多了。在媒體報道和網絡信息的宣傳下，普通百姓變得“敢于質疑”了，而某些機構本身又的确是很有問題的，這樣一來，就讓人不得不産生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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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基金會該不會也是弄來騙錢的吧？誰知道捐款之後，會被用來幫助受害者，還是給那些基金會高層享用了？

何詩宜也沒有想到，基金會連一個援助都沒有做過，就要迎接這樣的質疑了。道理雖然她都懂，也知道的确有很多灰色地帶存在，但是積極性還是不可避免的遭到了打擊。

“這個社會，想做點兒好事怎麽就那麽難呢？”她刷完了網友們的私信和評論，轉頭去問林霰。

這些評論和私信中，其中一部分是心平氣和的讨論和質疑，但更多的，則是不分青紅皂白的謾罵和侮辱，似乎她已經接收了不少捐款，而且将這些捐款都揮霍一空了一般，言之鑿鑿，根本不管實情到底如何。

當鍵盤俠太廉價了，很多人遇到事情根本不過腦子，就一擁而上跟着罵，仿佛這樣就伸張了“正義”，出了自己心裏的那口氣。但事實上，這種做法不論對誰，都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對解決問題更是沒有任何幫助。

而更多想做好事的人，則在這種嘩然輿論之中，退卻了。

林霰想了想，才反問她，“不管是哪個社會，不管做什麽事，有很容易就能做到的嗎？”

何詩宜想想，似乎還真是這個道理。其實不管做什麽事情都并不容易，這不分在哪個社會。甚至可以說，現在這個社會，做許多事的難度已經降低了。不說能不能做成，至少每個人都有去做的機會。

倒退幾千年，封建社會還曾經規定過平民百姓只能穿劣質的、沒有染色的麻布和葛布呢！那種對人的束縛，是從裏到外，不允許有任何變動的。

而她之所以如此不平，其實是因為自己做的是“好事”。

免費的、公益性質的、不求任何回報的好事，這樣還被人誤解，自然會讓她心裏産生不平衡，有種“我好心好意幫助大家但卻沒人領情”的憤懑感。

但是仔細想想，打算做好事，是她自己主動自願的，并沒有任何人強迫。而且，這個念頭出現的初衷，雖然有點“愛吾愛以及人之愛”的意思，但并不能說完全沒有一點自私的念頭。畢竟說到底，也是為了滿足自己內心的想法。

所以，哪怕是做好事，也不該有那種自上而下的、高人一等的感覺，仿佛自己做了這些，就理所當然要得到所有人的理解、肯定與贊揚。而應該像堅持任何一件自己想做的事那樣，任由外界質疑、阻擋甚至诽謗，都一直堅持下去。

想清楚之後，何詩宜就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一些。雖然不能說立刻就可以心平氣和的看待那些評論，但受到的影響不會這麽大了。

“你說得也對。”她朝林霰微笑，“做什麽事情都很難，但既然是自己選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見林霰表情微動，似乎想要勸說，她又笑着說，“其實本來也沒打算收什麽捐款，牽扯太多，對基金會來說沒什麽好處。反正只要投資恰當，那筆錢光是每年的利息，差不多就足夠用來做援助了。不過……”她認真的看着林霰，“這樣一來，我就真的只能做公益，什麽收入都沒有，以後咱們要靠你養家啦！”

林霰眼中露出一點笑意，“我不會嫌棄你吃白飯的。”她說。

何詩宜立刻反駁，“也不算吃白飯吧？家務基本都是我包了。”

“嗯。”林霰板着臉，一本正經的點頭，“你以後要聽話一點，乖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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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不乖不聽話嗎？”何詩宜站起身，擠到林霰的椅子上，緊貼着她把人抱進懷裏，低聲問。一邊問，一邊輕輕在她脖頸間啄吻。

林霰沒什麽意義的“嗯……”了一聲，被何詩宜吻得呼吸都跟着亂了，身體也完全放松下來。

氣氛正好的時候，門鈴聲忽然響了。

何詩宜懊惱的嘆了一口氣。這陣子她跟林霰越發親密，很多次已經感覺到林霰對于突破最後一步的關系已經沒那麽抗拒了。不過要找個能讓林霰徹底放松下來的機會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氣氛正好，又被人打斷，自然讓她很不愉快。

“誰啊這個天氣跑來？”她小聲的抱怨了一句。

進入十二月之後，北方的世界已經徹底被白雪掩蓋，天寒地凍，沒事大家都更願意待在房間裏，今天又是周末，按理說不會有人來。

林霰拍了拍腦門，“哦，是我讓祁薄言過來一趟，談談漫畫改編的事。”

何詩宜本來站起身打算去開門，聞言轉回來看着林霰，“決定接受了？”

“嗯。她的作品都很不錯，想象力很豐富，故事也有趣，很有挑戰性。”林霰說，“我覺得可以試一試，就怕我的筆力不夠，表現不出那種感覺來。”

文字和畫面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表現方式，側重也各有不同，很多時候表現力也會不同。

就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文字可以輕而易舉的描繪出一位絕世美人，但如何美，基本上都是虛詞贊譽，要真的将之繪畫出來，讓人看了承認這就是文字描繪的那個美人，是很困難的。當然更難的是在現實裏找到這樣一個美人，所以小說翻拍電視劇，往往都很悲劇。

而在祁薄言的作品中，往往有大量作為背景存在，但卻極盡想象力、很考驗筆力的東西，奇花異草、仙禽瑞獸乃至山川河流，就更不必提作為故事中心的那些人物了。

既然林霰做了決定，商談的過程自然也就很順利。祁薄言甚至主動提出想要加入工作室。

“改編漫畫不是長久之計，最後還是要回到原創上來。但你們兩個都是畫畫的，不是我看低你們，但人的精力有限，既能把畫畫好，又能寫出好的文案和故事，不是那麽容易的。我加入進來，正好可以填補你們的這塊短板，以後共同創造一個IP，各種版權全面開花也不是不可能。”祁薄言說。

不得不說，這個提議很誘人。工作室要上正軌，核心還是作品，其他都是次要的。畫手她們不缺，因為何詩宜本來就打算主推林霰，所有的資源都給她用上。但是文案和故事上的薄弱倒的确需要補充。

當然，祁薄言那麽積極的将自己綁上兩人的船，打的是什麽主意，何詩宜也知道。不過祁薄言本人并不令人讨厭，而且看徐霆的樣子，對她不是沒有感覺，兩個人的事，總要有一個人積極些，才會有發展的機會。如果攔着祁薄言不讓她接近徐霆，繼續僵持下去沒什麽好處。

所以，送上門來的苦力，當然不收白不收。

祁薄言來的時候就已經是下午，這會兒商談完畢，天已經快黑了。既然談得很好，何詩宜也就随口留飯。本來以為祁薄言會拒絕，沒想到她欣然應允。

何詩宜去廚房做飯之後，祁薄言就期待的看向林霰。事實上，她那麽主動的跳進坑裏，當然不是腦子抽了，而是林霰視線約她過來的時候，就撒下了魚餌。

現在自己上了鈎，這魚餌也該可以吃了吧？

林霰拿出手機，撥了徐霆的電話，說何詩宜炖了湯，讓她過來一起吃晚飯。當然，祁薄言也在這件事，自然是不會隐瞞她的。不過以徐霆的性子，這話如果不說她還不一定來，說了之後，她就一定會來了。

越是在意，就越是要表現得不在意。

挂了電話，林霰看向祁薄言，語氣平淡無波的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我給你個提示，好好想想你有什麽事是她會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