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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惠美一見老鼠上了酸菜缸,立時提醒何啓弘小心些,她怕把老鼠惹毛了,讓它跳翻了缸蓋,碰到酸菜就不好了。

老鼠覺得眼前拿着麻袋的男女很危險,它很識相,不敢在缸上多留,在何啓弘到達之前,又縱身一躍,跳到了菜堆高處的一袋土豆上。

“快,快!”李惠美指着高處的老鼠直跳腳,“別讓它跑了!”

何啓弘踩上一個矮板凳,正要往老鼠逃的高處堵截。倏地一瞬間,就在他和李惠美的面前,老鼠猛地紮入了土豆袋子間的空隙中。

何啓弘撥開袋子,探頭往裏一看,驀地笑道:“這裏的牆上有個洞,那老鼠一定就是從這個洞裏進來的。”

為了不讓老鼠再有進地窖的機會,李惠美趕緊找了水泥來将其堵上。

在忙完這些事後,李惠美和何啓弘又盡可能地把地窖檢查了番。像前面的那個老鼠洞,他們再沒見過了。但在進地窖的門鎖處,李惠美發現了有被老鼠啃噬過的痕跡。

“糟糕,這個鎖快被它弄壞了。”李惠美不禁皺了皺眉。街道辦的宋大媽曾經說過,這段時間出了許多賊,專偷各家戶地窖裏的菜。她生怕地窖的鎖一不結實了,就容易成了那些小偷的目标。

“這個我會修!”何啓弘拍着胸脯向李惠美保證道,“你先去上班吧。放心,這裏我一定會弄好的。”

何啓弘的話,李惠美聽了有些将信将疑。但她眼看着上班就要遲到了,便也沒多想,先往單位趕去了。等她傍晚回來時,第一件事就是往地窖去。她要看看,何啓弘修得怎麽樣了。

“你是專業的吧?”

李惠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見鎖,完好如初。之前的那些被老鼠啃過的口子,竟也都全部磨平了。

“哪裏,”何啓弘也很滿意自己的成果,他一改前些日子的萎靡不振樣,對李惠美笑道,“我在家的時候,常常開鎖換鎖玩。時間長了,會修鎖也就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了。”

“你還說自己沒特長呢,”李惠美想起了之前跟何啓弘的談話,“特長不分大小,像這種修鎖的小事,也可以算啊。”

“對啊,”何啓弘恍然大悟道,“今天我路過一個鎖匠鋪,他們剛好在招小工。要不,我先去那裏試試吧。”

李惠美見到何啓弘信心十足,臉上充滿了陽光,不由得鼓勵他道:“好好加油!等你成功了,我請你吃頓酸菜血腸汆白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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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啓弘要去應聘小工的鎖匠鋪,叫金銀鎖。李惠美也曾經從它邊上經過,雖然店面不大,但卻是個口碑不錯的老字號了。

何啓弘半天都不耽擱,第二天一早就往鎖匠鋪那裏去了。看見他那重拾信心的模樣,李惠美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

李惠美和何啓弘是同時從家裏出來的。他們先是相伴走了一小段路。最後,在一個十字街口,兩人分了手。何啓弘要去的鎖匠鋪在東邊,路程很近,他步行過去。李惠美的單位在北邊,她騎着自行車過去。

在李惠美的臉上,挂着幾乎和何啓弘一樣的、充滿期待的笑容。因為這一天,是新調崗正式工名單下來的日子。只要她的名字上去了,那她就可以安心地等着離開車間,去食堂上班了。每每想到工資比原來還多了十幾塊,李惠美的嘴角就會抑制不住地浮起一絲幸福的微笑。

中午休息的鈴聲一響,李惠美急着就往告示牌處跑。當她跑到那裏時,放紅色榜的告示牌前已經擠滿了人。在上面,不但有調到食堂的,還有調到供應科、采購科等需要中級職稱的人才能上去的正式工名單。李惠美的心不大,她只要自己能進食堂就行了。

李惠美仔細地看紅榜上的名字,她看得慢,生怕把自己的名字一不小心給漏了。漸漸的,榜單上的名字,她看到了最後一行。她懸着的心揪得越來越緊了。李惠美不禁把榜單上的名字念出了聲來,并且還念得越來越慢。直到,在最後一個不起眼的邊角上,她終于找到了“李惠美”三個字。

“你終于上了?”劉桂花也來看了,她一見上面有李惠美的名字,立時也高興壞了。

“中午食堂的菜,我請你吧!”李惠美現在的心情好到不行,她大方地對劉桂花說道,“不,明天、後天也是,你想吃什麽都行!”

下班後,李惠美迫不及待地去了辦理調職的科室。科室裏的人發給李惠美新的工作衣。他們告訴她,三天後,她就可以直接到食堂那邊報道了。

回家的路上,李惠美自行車蹬得又輕又快。她故意走會路過鎖匠鋪的那條路。當經過鋪子時,她停了下來,稍稍往裏張望了下,何啓弘正巧就穿着鎖匠鋪夥計的衣服站在門口。和李惠美一樣,何啓弘也在看着她呢。

“老板已經要我了,”何啓弘一臉興奮地指着自己的衣服說道,“以後每星期休息一天,工資雖然不高。但怎麽都算我自己能養活自己了。”

“我現在也終于是正式工了,”李惠美也滿臉喜悅地說道。

“真的?”何啓弘聽見李惠美轉正了,竟比對自己的事還要高興。欣喜之餘,他翻了翻衣服口袋,最後,不得不遺憾地說道:“真可惜我現在沒錢,否則,一定會要請你吃飯……”

一時間,所有幸運的事,都好像在一天發生了。

李惠美回到家才知道,原來,除了她自己和何啓弘今天很幸運外,李國正這天也評上了中級職稱,李明因為在博物館勤勤懇懇的工作,得到了一面“勞動模範”的錦旗,就連李招娣,這天擺攤的收入也比往常多了一倍。

李惠美總算相信了,其實運氣這東西,還真的能夠傳染呢!

第二天,李惠美不到8點半就到單位了。從打她到這兒上班以來,還從來沒來得這麽早過。

劉桂花忍不住調侃李惠美道:“你是不是快走了,想給領導留個好印象啊?”

“怎麽能這麽說,”李惠美被猜中了心事,不禁紅了臉,“說不定我臨時又去不了了,還得在這裏繼續幹呢!”

“呸,怎麽說這麽不吉利的話。對了,你那個表哥找到工作了嗎?”

“他現在在個鎖鋪裏工作,就是那個‘金銀鎖鋪’ ,你也去過的。”

“是那家啊,”劉桂花一聽金銀鎖鋪的名字,臉色立時凝重起來,“惠美,不是我潑你冷水。那家鋪子可能有問題。我有個做刑警的親戚說,他們的老板涉嫌借幫人修鎖開鎖的機會,實施盜竊。這店已經被警察盯上了!”

李惠美看劉桂花說得認真,不像開玩笑。但轉而一想,她又覺得何啓弘怎麽會碰上這麽倒黴的事。感慨之餘,那個運氣會傳染的慶幸在她心裏轉變成了擔心。她擔心,不好的運氣,該不會也可以傳染吧。

李惠美下班後,特意又從會經過鎖匠鋪的那條路走。當快要到鎖鋪時,她遠遠地就見到何啓弘坐在路邊。他身後店鋪的卷簾門,已經拉下來了一大半,有張白花花的紙被貼在上面。依稀的,李惠美看見上面有紅色的印跡。到了近處,她仔細一看,原來是公安的封條。

“剛剛公安來把老板帶走了,”何啓弘垂頭喪氣地說道,“說他涉嫌組織團夥盜竊,看來,我又沒工作了。”

李惠美看何啓弘沒一點精神,沮喪至極,她想安慰兩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何啓弘沉默不語了好一陣。眼看着天色黑下來了,街邊三三兩兩的路燈亮了起來 。他長嘆了口氣,由衷得說道:“我明天就去買回去的火車票,找不到工作,也不能一直在你們家白吃白喝下去。”

“你介意當廚子嗎?”李惠美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鬼使神差的,嘴裏忽然冒出了這麽一句。

何啓弘搖了下頭,他不明白李惠美這話的意思。

“你會有工作的,我保證!”

何啓弘一聽自己會有工作了,不禁又精神大作起來。

“但是你答應我,每月拿到的工資,有一部分是要上交的。”

何啓弘沒半點猶豫,即刻便答應了李惠美道:“每月我只要留下生活費就行,剩下的都給表叔。”

“那行吧,”李惠美站起身,推着自行車走起來,她對走在自己身後的何啓弘說道,“你就等着後天到我們廠來報道吧。是食堂的工作,還是正式工呢。”

三天後,李惠美家這年腌的酸菜終于可以吃了。李國正從缸裏撈了一大棵出來,又在市集買了條血腸和豬五花肉。這天晚上,他們家沒有別的菜,桌上只有一道大菜,那便是酸菜血腸汆白肉。

還沒到五點,李國正就忙活起來了。豬五花肉要擱大料在水裏煮熟、晾亮,再切成二三毫米寬的大片。血腸得放蒸鍋裏蒸熟。至于酸菜,則是在前面的這些步驟都完成後,再将其切成絲,放進個大鍋裏,加水滿滿地熬炖。燒這菜時,一定要先放白肉片,讓肉片和酸菜湯的味道相互融合透了後,再放血腸片。

李招娣自從知道這天晚上會吃酸菜血腸汆白肉後,臺球也不去打了,收了攤後,徑直便回了家。

“大媽,”李招娣有些抱怨地對李國正說道,“你說她是不是傻了,好好的一瓶茅臺換了份正式工工作,怎麽就讓給別人了呢?”

“你懂什麽,”李國正注意力全在鍋裏的酸菜湯上,她嘗了口湯的味道,鮮鹹中帶了股濃郁的酸味,她滿意地點了下頭,繼續對李招娣說道,“惠美她說,她這是學習人類的奉獻精神。”

“那她不是吃虧了嗎?”李招娣其實倒不在乎那瓶茅臺,他怕的還是自己這個妹妹被占了便宜。

“吃什麽虧?”李國正笑道,“你沒聽她說嗎?何啓弘每月會多交生活費,她還可以繼續做原來那份工作,掙原來的那份錢。不但不虧,反倒賺了呢!”

李招娣一聽李國正的解釋,她在心裏盤算了一下,恍然大悟道:“還是她聰明,這樣确實是多賺了不少。”

“別那麽多廢話了,”李國正催着何啓弘趕快拿碗筷,“去把桌子擺了,那兩個孩子應該就要到家了。”

正說着,李惠美和何啓弘便從外面下班回來了。他們打開房門,屋外湧進來了的一陣陣嚴寒。進來後,走在後面的何啓弘将門關上,又使其把冷氣擋在了外面。屋裏,盡是暖氣所帶來的,像盛夏一樣的熱氣。

一個大盆樣的鍋,被擺在了桌子的正中間。明晃晃的頂燈投放下來的光線,帶着絲縷溫馨的黃暈。李國正等人圍坐在桌旁,互相有說有笑的,吃起了今年腌出來的第一棵酸菜。

脆生生的酸菜裏帶着肉香,白肉肥而不膩,血腸味道香郁,再喝上一口酸得恰到好處得濃湯。在李國正的心裏,沒有什麽比全家人這樣開開心心地坐一桌吃飯,更讓她覺得幸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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