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二更)
李國正早上起來, 看到桌上有封信。
“誰的信?”李招娣看李國正在看封信, 好奇是誰寄來的。
“是慧晴的, 說剩下一天就不麻煩我們了, 她要到處逛逛, 明天她自己坐火車回去。”
李國正感到奇怪, 心想這個侄女怎麽性格大變, 居然就這麽太太平平地走了。
“大媽,你別奇怪了,”李招娣冷笑道, “她啊,肯定是嫌我們這裏條件差,委屈了她呢!”
李國正無奈地搖搖頭, 她想去找找徐慧晴, 但轉而一想,兒女大了, 父母都管不到, 更何況是她這個表姨呢。一這麽想到, 李國正便還是算了。
徐慧晴一直等到李招娣出去了, 才從李惠美的床上起來。現在的她, 全然是一副李惠美的模樣。而真正的李惠美,則被裝在徐慧晴的軀殼裏, 躺在她的床下,被一個長方形的箱子遮擋着。
土星人給的藥劑還真管用。徐慧晴趁李惠美昏昏沉沉的時候, 給她注射了一管, 讓她陷入了昏迷。土星人告訴徐慧晴,每隔段時間,給李惠美注射延緩副作用的藥物,就能讓她和李惠美的身體一直交換下去。
徐慧晴曾經留意過李惠美放錢的地方。李招娣一出去,她就悄悄把放錢的抽屜打開了。從裏面,她拿出一個餅幹盒。輕輕一搖,餅幹盒裏啪啪地響,想來是裝了不少。
“惠美,起來啦?”
李國正打開門,她手持着掃帚,一路清掃了進來。
“嗯。”徐慧晴随口應道,她正迫不及待地要把錢揣進口袋。
“這個月的家用,算交過了。”
驀地,李國正站在了徐慧晴身邊,拿走了盒子裏所有的錢。猝不及防的,徐慧晴剛剛到手的錢就這樣不翼而飛了。
“快去刷牙,”李國正催促徐慧晴道,“今天街道要每家出個人鏟雪,我要去學校開會,你爺爺要去辦事,你大哥和何啓弘得去賣炒糖,就只有你去了!”
“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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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慧晴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她哪裏知道什麽是鏟雪,不管是掃地拖地清理房間,就連一個盤子,她媽都沒讓她幹過。
“你怎麽啦?又不是沒幹過。”‘李國正将個棉帽往徐慧晴頭上一套,催着徐慧晴趕緊出門。棉帽又土又舊,惹地徐慧晴在心裏直嫌棄。
“這帽子是什麽東西啊?”徐慧晴在心裏直抱怨,“髒髒綠綠的,還有個五角星,一點都不時尚。”
“宋大媽來了,”李招娣在外面喊徐慧晴道,“說剛好路過,跟你一起過去。”
“昨天雪真大啊,”宋大媽一面撲着身上的雪,一面說道,“得早點開始幹,要不晚些時候,雪都踩硬就更費事了。”
李國正往徐慧晴懷裏塞了兩個白面饅頭,李招娣遞給了徐慧晴一把鐵鍬。
白面饅頭雖然熱乎乎的,徐慧晴卻嫌它沒味道。鐵鍬沉甸甸的,徐慧晴剛拿了一會兒,就覺得胳膊擡不起來了。
宋大媽扯着徐慧晴出門了。出門時,徐慧晴的眼裏寫滿了不情願,卻沒人注意到。李國正趕着要在出門前,把廚房裏的活做完。李招娣則和何啓弘在做炒糖的備料。李明尚在陽臺扭動日益不靈活的腰和胳膊。對于他們來說,這只是個平常的早晨。對宋大媽來說,她也沒覺出什麽不對勁的來。李惠美幹活一向挺勤快的。徐慧晴眼裏對将要幹活的驚恐,宋大媽還以為來自于她要大幹一場的勁頭呢。
“好好幹,”宋大媽把商業街前的一塊地方分給徐慧晴,臨走前,還給她鼓勁道,“加油!這個月的流動紅旗,你們家還是很有希望的!”
狂風肆虐,大雪紛飛。雪花像冰雹一樣劃過徐慧晴的臉頰,疼得、冷得她的牙齒不住地打顫。她手裏的鐵鍬似乎有千斤重,出門時,她嫌棄李惠美的手套寒酸,沒有帶,以至于現在被寒風吹得又紅又腫。
“惠美,要快點幹!”一旁的人提醒徐慧晴道,“鏟完了才能回去!”
徐慧晴沒辦法了,只好硬着頭皮,學着旁邊人的樣子做下去。
徐慧晴費力地舉起鐵鍬,她的手一碰到木把,就覺得好似粘在了上面一樣。咬着牙,使勁了全部力氣,她半天連方圓一米的雪塊都沒能鏟淨。
“不對啊,”徐慧晴一面幹着活,一面在心裏思忖着,“這和我想的不一樣啊,怎麽變成這樣了。”
“惠美———惠美————”
徐慧晴想得入神,連身後的人在叫她也沒在意到。驀地,她依稀覺得右側有什麽東西,便轉過頭去。一輛拖着無軌列車的車頭就停在她面前,伴随着一聲刺耳的鳴叫,直把徐慧晴吓得魂飛魄散。
徐慧晴是最後一個完成任務的人。當她将宋大媽分派給她的地方全鏟完時,時間已經過了中午了。徐慧晴簡直覺得自己是把一輩子的重體力活都幹完了。她腰疼得直不起來,臉、耳朵和手已經被凍得失去了直覺。一步一挪的,她拖着重如千金的鐵鍬,回到了家。想到馬上能在暖烘烘的沙發裏窩上一會兒,她心裏就充滿了期待。
家裏一個人都沒有。所有人都各有各的忙處。
徐慧晴剛坐在沙發上,長氣還沒來得及舒出來,李招娣就從外面回來了。
“惠美,你怎麽還坐在這兒啊?”
對李惠美窩在沙發上的悠閑樣子,李招娣一幅不可思議的樣子。
徐慧晴心裏一驚,生怕被拆穿了,便學着李惠美的語氣說道:“剛回來,我休息會兒,怎麽啦?”
“以前你鏟雪可沒這麽慢,”李招娣提醒徐慧晴道,“昨天大媽說過,她晚上要打魚丸,讓你白天把魚刺都挑幹淨了。你忘了?”
“啊?”徐慧晴最恨挑魚刺了,她的母親也開過個小吃店,生意特忙時,曾試圖讓她幫忙。這活不累,卻費神得很。如果讓徐慧晴選,她寧願鏟雪,都不想挑魚刺。
為了不被發現有蹊跷,徐慧晴只好硬着頭皮去挑魚刺。
一條條魚片被從大盆裏撈出,僅憑着一個不鏽鋼毛夾,徐慧晴得把魚片裏細小的魚刺全夾幹淨。
屋裏的燈光不夠亮,徐慧晴只得貼着魚片的紋路找刺。她最愛幹淨了。現在她的手,被弄得又黏又腥又髒。
夾幹淨了一條,還有一條,徐慧晴頭低的時間長了,脖頸兒生疼得很,連腦袋都昏昏漲漲起來。
到了傍晚,李國正他們陸續從外面回來了。一到家,李國正就先往廚房去,處理徐慧晴挑幹淨刺的魚片,開始打魚丸。李招娣和何啓弘回來後,也都幫着他打下手。他們這魚丸不是給自己吃,而是別人家向他們訂做,做完了後要賣出去的。再過兩天就是年三十了。他們得抓緊時間。
徐慧晴羨慕地看着李明躺在靠椅上。回想起來,前一天這樣惬意的人,還是她呢!
“惠美,好了麽?”李國正要剁魚肉,急趕着要先把所有的魚片用調料腌浸下。
“好了!”徐慧晴把盛滿魚片的盆拿到廚房。她看廚房裏做魚丸的東西堆了滿地,連下腳地都沒有。
“什麽時候開飯?”徐慧晴饑腸辘辘,想吃東西。
“今天晚上不吃飯了,”李國正對徐慧晴的問話充滿驚訝,“你不是知道的嗎?每年打魚丸這幾天,我們都是随便吃吃的。鍋裏有饅頭,你自己拿好啦!”
對這樣湊活的生活,徐慧晴充滿了不理解。而更讓她不可思議的是,家裏的所有人,似乎都對這些習以為常了。包括那個身為人類的外來人,何啓弘。
“一群怪人!”徐慧晴在心裏暗罵道,為了不被發現,她只好像李惠美樣地活着。她拿出了早上李國正給的那個饅頭,一直忙到現在,她還沒吃過呢。本來,她對這饅頭嫌棄不已。但現在,餓到不行的她,已經不在乎這麽多了。
“嗯,”徐慧晴剛将饅頭拿近,立時被上面的魚腥味熏地直皺眉,“怎麽是這股味道?”
徐慧晴想起來了,魚腥味并不來自于手裏的饅頭,而是她自己的手。
終于,徐慧晴能好好休息一下了。她躺在床上,想美美地睡上一覺。
咚咚咚——
來的又是宋大媽。
“明天要檢查地窖衛生,預防火災,各家都趕緊去整理收拾下。”
徐慧晴恨死這個宋大媽了。她覺得自己的苦難簡直有一半是從她那兒來的。
李國正他們都在廚房裏忙。整理地窖的事,又落在徐慧晴的頭上了。
徐慧晴好不容找到了李惠美家的地窖。開門進去,她發現裏面又冷又黑,又髒又亂,不時的,還依稀聽見有老鼠的聲音。
點一根白蠟燭在地窖裏,用來照亮。徐慧晴忍着冷,忍着餓,開始一點點地整理地窖裏的雜物。不時的,李招娣他們來拿東西。來得的人都會問她聲。
“整理得怎麽樣了。”
像是督查一樣,讓徐慧晴半點休息的功夫都沒有。
接近午夜,徐慧晴好不容易做完了所有的事。拖着疲累的身體,她回到家,進屋的時候,她連脫鞋的力氣都沒有了。
現在,徐慧晴對人生沒什麽多的祈求了,她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屋裏所有的燈都亮着,李國正在廳中間放了個大缸,缸下墊了幾塊用來隔音的毛巾。一見徐慧晴回來了,李國正立時對她說道:“做完啦?來,惠美,再把年糕打了。”
恍恍惚惚間,徐慧晴尚未反應過來,一柄用來打年糕的重木槌,就被遞到了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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