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更）

徐慧晴相信, 任何的苦難, 通過堅韌不拔的努力, 都會有過去的時候。李國正交代給她的活, 雖然格外繁重, 但她也全做完了。

終于, 徐慧晴可以悠然地窩在沙發上, 什麽都不做，只等着年三十的到來，好好吃一頓了。經歷過了近兩天的辛苦, 她已經不嫌棄剛到地球那天的飯菜了。恰恰相反，連着啃了兩天饅頭的她，現在迫不及待地想嘗嘗豬肉炖粉條的滋味。

“都來吃早飯吧！”

擺好碗筷, 李國正叫全家的人來開飯。李招娣, 李明還有徐慧晴陸續走到桌前落座。

一鍋稀飯被放在桌中央，它的邊上, 只放了一盆饅頭和一盤辣豆豉。

徐慧晴眼看桌上的吃食如此貧乏, 和她剛到地球那天的比起來, 簡直有天壤之別。她不甘心, 又往廚房裏看去, 期待着李國正能再端些什麽出來。

李國正空着手從廚房裏出來了，這讓徐慧晴大失所望。無奈的, 她只能寄希望于中飯或晚飯了。在心裏，她是這樣對自己說的：“聽說地球人早飯都很随便, 重頭戲全在晚上。”

“和大家交代一件事, ”李國正說話一本正經的，“年後，街道辦會向每家收買斷地窖的錢。為了這個，這段日子我們得節省些。至于春節嘛，大家也全将就着過吧。”

“惠美，飯後跟我去趟百貨公司辦年貨。”交代完地窖的事後，李國正又對徐慧晴說道。

徐慧晴這時候心裏正郁悶着，怎麽輪到她了，李國正這家人就開始節省過日子了呢？

但李國正的話一出口，徐慧晴心裏立時又有希望燃燒起來。不管怎麽樣，李國正既然還要買年貨，那麽就說明春節裏，還是有除了辣豆豉之外的好吃的。

早飯過後，李國正帶着徐慧晴去百貨公司。他們先去的是專賣外星人用品的百貨公司。現如今，那裏到處張燈結彩，一副新年就在眼前的模樣。許是百貨公司的老板到地球的時日長了，以至于竟拿人類的節日當自己的一樣在過。

徐慧晴跟在李國正的後面。她東走西看。貨架上的好東西、新鮮的玩意兒、有趣的商品琳琅滿目，讓她看得應接不暇。

好幾次，徐慧晴都想停下來問架子上東西的價格，但都被李國正攔住了。

和徐慧晴的東游西逛不同，李國正進百貨公司的目的性很強。他一進來，就徑直奔往處理品區。

“一元一元，統統一元。”處理品區的營業員無精打采地吆喝着。由于春節臨近了，現在不光是他，就連百貨公司的其他營業員也都無心工作了。大家全一心指着下班的鈴聲能快些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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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傻站着，快過來一起找找。”李國正在箱子裏翻時，不忘讓愣在旁邊的徐慧晴也過來幫忙。

處理品箱子中裝的，大都是裝飾品。對這些不中用的東西，李國正不屑一顧，她專注于能找到其他更實用的。

“你看這個！”徐慧晴找到了個吊燈，吊燈異常豪華，讓她格外地喜歡，“太劃算了，我們買它吧。”

“那個沒用。再說了，統共那麽點地方，哪兒能用這麽大的吊燈啊。你還是多找點能吃能用的吧。”

說罷，李國正從箱子找出一個百雀羚的雪花膏。她翻看雪花膏的背面，寫着1658年。緊接着，她又找了下去，竟還發現了一個标着1933年出産的肉罐頭。

李國正越細細地往下翻去，收獲就越大。什麽1449年的甜豆，什麽1548年的玉米粒，都被她從箱子底翻了出來。

徐慧晴看得心驚膽顫，心想李國正挑的這些都過期上百年了，怎麽能吃啊？

從百貨公司出來後，李國正帶着徐慧晴往農貿市場趕去。路過一家國營飯店時，徐慧晴看見裏面人頭攢動，靠門的幾張桌子上擺了好幾碟精致小菜。不禁的，她咽了下口水。

“中午吃完飯再去吧！”徐慧晴拉了下李國正的衣角，建議他道。

經提醒，李國正才想起已經過了正午，該吃點東西了。她看國營飯店門前有個石板凳。這條街很熱鬧，周圍除了有商鋪，還有不少老的居民區。一到夏天，不少人會坐在路邊的石板凳上納涼。

李國正撣幹淨了凳子上的雪，讓徐慧晴和自己一起坐下。

徐慧晴本以為李國正會帶她進國營飯店吃飯的。畢竟，它就在身邊，門敞開着，擡腿進去，點兩個小菜就能吃飯了。

“給，”李國正掏了個餅給徐慧晴，“快吃吧，完了我們就去農貿市場。”

餅是前天烙的，放到現在，已經發硬。徐慧晴拿在手裏，覺得冷冰冰的。她廢了好大勁才咬下來一口。吃在嘴裏，連半點味道都沒有。不覺得間，她覺好委屈。國營飯店的門正對她敞開着，裏面的人吃着熱菜、喝着熱湯，而她只能在外面的冷風裏啃又硬又冷的死面餅。

“不對啊，”徐慧晴在心裏暗想道，“怎麽會這樣，這和我想的一點都不一樣！”

和徐慧晴吃得一臉苦澀不同，李國正在一邊吃得津津有味。

徐慧晴坐的板凳邊，有個電線杆。電線杆上貼了個招工啓示。啓示上的內容引起了徐慧晴的注意。只見上面寫着：“招模特數名，要求年輕貌美，身材姣好。”

李國正吃過了餅後，覺得肚子裏充實些了。他叫徐慧晴一起走，徐慧晴注意力全在招模特的啓示上，半天才反應過來。

徐慧晴聽李惠美說過，她現在工廠裏做女工。徐慧晴可不想做工人，若讓她挑，她當然是想做個輕松又舒服的工作。她曾讀過不少有關地球上時尚業的文章，覺得模特就是她想要的那種不費力、又能漂漂亮亮的工作了。

跟着李國正去農貿市場的路上，徐慧晴心裏都在想做模特的事。不覺得間，她的腳步輕松了許多，也不那麽累了。經過一間商鋪的櫥窗時，她還留意了下李惠美的長相，覺得她雖然不及自己的那樣漂亮，但也算過得去了，尤其是有一頭烏黑的長發，絕對能加不少的分。

人類農貿市場上的菜大都漲價了，李國正考慮再三，還是什麽都沒有買，又轉戰去了外星人農貿市場。在那裏，李國正在處理品區，買到了和人類吃的大米非常接近的土星米。土星米除了口感比地球上的米差些外，再有的缺點就是沒什麽營養，長期吃，很容易導致食用者營養不良。因此，除了在特別困難的時期，李國正不會輕易買這種土星米。

徐慧晴看李國正買了足足六十公斤的米，心裏不禁頭痛該怎麽帶回去。

“叫輛車嗎？”徐慧晴早聽說地球上，有種叫出租車的交通工具，随攔随到。除了這個，她想不到李國正還有什麽別的法子把這些米帶回去。

李國正忙着和老板确認米的價錢，沒聽清徐慧晴的問話，以為她在問自己坐哪趟公交車回去呢。

“從這裏回家，要倒三趟車，”李國正拿出随身帶來的繩子往米上綁，“太不劃算了。其實路也不算太遠，我們走回去好了”

說着，李國正就把拴好的米往徐慧晴的背上綁。繩子在她的綁系下，形成了一個簡易的背帶，恰好可以把米牢牢固定在她背後。李國正自己背四十斤，而讓徐慧晴背20斤。

徐慧晴腦子裏只聽到嗡地一聲響，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重重的的米袋就壓在了她的肩上，讓她幾乎站不起來。

徐慧晴想說點反對的話，她現在是一肚子的氣。從早到現在，沒吃到一口像樣的吃的就算了。現在，竟然還讓她背這麽重的東西，走那麽遠的路。

徐慧晴埋怨的話到了嘴邊，她剛一說出口，猛然間，迎面吹來一陣大風，立時将她的聲音打散了。她再看李國正，他已經走出去十多米遠，而對于她剛才所說的話，竟半個字都沒聽到。

徐慧晴前天幹活到淩晨，這天一大早就被李國正帶出來買東西了。這段時間裏，她沒吃好，也沒睡好，疲困交加。現在，她攢足了力氣說的抱怨話又一下子被風吹沒影了。這使得她的心情立時沮喪到了谷底。誰讓她現在是那個從小吃苦耐勞的李惠美，而不是嬌生慣養的徐慧晴呢！

就這樣，李國正和徐慧晴一前一後地往回走着。他們走了将近一下午。當回到楊柳北裏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其他的人也都回來了。李國正和徐慧晴進門時，何啓弘和李招娣正拿了李明寫的對聯出去貼。兩張大紅對聯上的字，寫得端正工整。除了這個，每個窗子還都貼了當年生肖和福字的剪紙，給家裏更添了幾分春節的氣氛。

徐慧晴一進門就倒在了沙發上。好不容易讓背松快下來了，她現在真是連半點活都幹不動了。此刻，她對吃得用的都沒什麽要求，只要能讓她好好睡上一會兒，就完全能心滿意足了。

李國正倒仍勁頭十足。他雖然和徐慧晴一樣，走了一路，但他竟好像一點都不累。才把買來的米和菜收拾好，他便立時又在廚房裏忙活起來了。

徐慧晴在半夢半醒時，又想起了白天看到的招模特的廣告。她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道：“等過一段時間，移民局那邊的風波都過去了，我就去做模特。眼下這樣渾渾噩噩、貧苦可憐的日子，我才不要過呢。”

“惠美，”李明在廳中央擺了個凳子，他穿上了白大褂，手拿推刀和剃刀，“過來，我幫你把頭發剪了。”

原來，每年李明都會給幾個孩子剪頭發。

徐慧晴不想讓李明把自己的頭發弄砸了。如果搞得很難看，她就有可能因此而沒法選模特。

“發什麽愣，還不快過來！”李明抖開用來圍脖子的白色布單，催促李惠美道。

李惠美沒別的選擇，只能把自己的頭發交給李明。在李明剪的時候，她不斷地央求李明給她剪得好看些。

“放心吧，”李明手裏的剪刀，在李惠美的頭上煞有其事地飛舞着，“還信不過你爺爺嗎嗎？等下還要給你大哥剪，他現在出去了，等下回來了，也是跑不掉的。”

李明的話，讓徐慧晴更沒底了。

終于，李明剪完了。他讓徐慧晴先去洗個頭，把碎發洗幹淨。

“我要先看看剪成什麽樣了！”徐慧晴堅持要先看模樣，再去洗頭。

李明有些難為情，臉上帶了些許尴尬的神色。徐慧晴堅持要鏡子，李明終究拗不過她，只能把鏡子拿了來。

鏡子緩緩照見了李惠美的臉，在将要照到全貌時，徐慧晴雖然有些擔心，但心裏更多的還是期待。她總希望能被剪的漂亮些。終于，鏡子照見她全貌了。她目瞪口呆，難以相信鏡裏人的模樣。

只見鏡子裏，李惠美的過肩長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狗啃一般的過耳短發。她的頭發被剪得蓬蓬的，頭頂、左耳邊、右耳邊，都好像罩着個突起的小土包。她的整體發型，就和撲克牌裏的梅花花色一樣。乍一看，就仿佛是牌裏的黑色梅花，徑直套在了她的腦袋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