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表姑這回帶着那個水母星人的母親上門, 開門的正好是李國正。
李國正見表姑這次竟帶了個更離譜的來, 趕緊堵住了門口, 索性不放他們進來。
“我說, 你這不是坑我公公嗎?”
“哪兒會這樣啊, ”表姑對李國正的不高興, 視而不見, 她笑嘻嘻的,就好像平常時聊天地那樣,“這位叫毛婆婆的, 和你公公年齡一樣。他們在一起啊,一定有很多共同話題。”
說着,表姑以自己壯碩的身軀, 給身旁背着毛婆婆的壯漢擠出了條路來。
李明在屋裏看到了一切, 他想腳底抹油,幹脆逃跑。
壯漢站在門前, 毛婆婆趴在他的背上。她的眼睛早就花了, 完全看不清東西。
一進屋, 毛婆婆估摸着李明就在屋裏, 便伸出了手, 用悠長而又顫巍的聲音召喚道:“老李啊,老李, 哪個是老李?”
毛婆婆的樣子,吓得李明不知所措。本想給爺爺出頭的李招娣, 也立時愣住了。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老的老人, 都生怕自己一時哪裏做得過激了,把毛婆婆的命搭在家裏。
“實話和你說吧,”表姑把李國正拉到門外,給他透了個底,“你別以為她們母女兩個穿這種人皮,就是窮。其實啊,人家家裏可有錢了。選這種形象,純粹是為了省錢,這也是種美德不是麽?”
“可也太老了,”李國正還是覺得不行,搖頭辯駁道,“你也看到了,我公公不喜歡。”
“老怎麽了,”表姑理直氣壯地為毛婆婆母女維護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這可是給你們找了個寶貝呢!人家說了,沒別的要求,只要能讓她們開枝散葉,生個大胖女兒就行!她們家有個酋長的位置,等着有人繼承呢!”
表姑正和李國正争論地火熱,忽聽見屋裏一陣騷動,接着,李招娣沖門外大喊道:“大媽,不好啦!這人好像要不行了!”
幫表姑背毛婆婆來的壯漢也着急了,連喊了表姑幾聲,讓她進去看。
原來,毛婆婆被放在沙發上後,還在眯着眼找李明。李明和李招娣連退了幾步,背靠着牆,像是玩蒙眼睛捉迷藏樣,生怕被毛婆婆給抓住了。
毛婆婆不顧壯漢的阻攔,硬撐着要起身。也就是在她站起來的當兒,一口悶氣突然憋在了胸口裏。她用力喘了幾下,沒能把這口氣捯饬下去,即刻就硬生生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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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表姑也沒功夫理李明相親的事了,她讓壯漢趕緊背着毛婆婆去外星人綜合醫院。臨走時,她急忙忙地撂下了一句話:“大伯,你別急。你老伴這事啊,我過後還是會負責幫你解決的。”
表姑說這話時,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她之所以要這樣交代一句,全是想把這信心傳遞給家裏的其他人。
只可惜,李明倒巴不得表姑沒這份責任心的好。
李惠美又一次情緒低落地回來。做了一夜不賺錢的買賣,她疲累至極,頭剛挨上枕頭,就沉沉地睡去了。臨近進入夢鄉時,她默默對自己說道:“淩晨的包子鋪,還是別開了吧!”
和煦的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照得李惠美的臉暖洋洋的。迷迷糊糊的,她睜開眼睛,屋裏一個人都沒有。李國正上班,李招娣擺攤,何啓弘看店。就連李明都已經去老年活動中心的圖書館,上班了。
客廳的桌上散放了數張信封。李惠美想着,這大概是早上大媽李國正順道從信箱裏收上來的。她随手翻了翻,見到有張署名寄給她的信。而信的投遞時間,竟然就是今天的早晨。
“什麽信,”李惠美好奇地拆開信封,從裏面拿出張手寫蓋章的紙來,“半天就能寄到了。”
紙上的內容,是這樣的:經舉報,你在XX路經營的好滋味包子鋪,涉嫌未經許可,兜售沒有食品安全保障的包子給外星人。這嚴重違反了我公司有關食品安全條例第X條。限你于三日內,到我司駐和平街辦事處繳納罰款1000元。
仿佛是為了更做實李惠美的罪行,讓她知道一切無從抵賴。附在信後頭的,還有幾張當日淩晨,李惠美站在店前做生意的照片。
“1000塊錢?把我賣了也不值這麽多錢啊?”李惠美郁悶地說道。她苦惱地撓着頭,讓原先就蓬亂不已的頭發,更亂得跟雜草堆一樣。
像是生怕被發現犯了錯的孩子般,李惠美把寫了收信人是自己的信封,撕得粉碎。就連她手裏的罰單,她也想銷毀了,以防被李國正他們知道,突然有這麽大筆罰金。但轉而一向,李惠美又覺得這紙說不定還會有用處。于是,她便将其約了好多遍,将壓得四四方方的一個極不起眼的小紙團,塞進了她現在就穿着褲兜裏。
無處弄錢的李惠美,最後決定去趟和平街。她看那上面說,交錢是在街上的辦事處。于是,她便想着或許能和那邊的工作人員商量下,畢竟那生意她只做了兩天,并且,以後她也再不打算做了。或許,會有人能同情她而在罰金金額上打個折。
“如果能降到10塊錢就好了,”李惠美在心裏天真地想道,“再多的,我也拿不出來了。”
和平街的辦事處,李惠美在過去從沒來過。就連聽,都是第一次聽到這裏竟還有個能辦事的地方。
李惠美騎車到和平街時,才是下午的3點不到。她過去總去糧油鋪的那個移民公司辦事。在那裏,每天都雷打不動的五點下班。她想着,自己這時候趕到,應不算晚。
這街上宇宙公司的移民處,就僞裝在一家米鋪的後面。李惠美想進去,卻發現被門上的大鐵鏈攔住了去路。一張小鐵牌,用紅漆寫了些字,就挂在門上。牌子上的內容是,店內盤點整頓,暫停營業三天。
“惠美?”
一聲試探性的話在李惠美的背後驀地響起。她回頭一看,竟又是那個總是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阿四。
阿四聽李惠美說了她遇上的事,又看了看已經被李惠美揉皺了的罰單。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 ,最後說道:“我倒是能幫你一把,只是,也不能是白做了,總要收些幸苦錢。”
阿四給李惠美開價100塊錢,李惠美沒有那麽多,便又和阿四讨價還價起來。兩人你來我往,互不妥協了一陣後,最終将罰金金額,定在6塊錢。
拿到錢的阿四對李惠美說道:“淩晨三點時,你在店裏等我。我會帶東西過來的。放心吧,保證能讓你的罰單被取消了。”
李惠美也不知怎的,當她把錢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遞在阿四時,她感到了種莫名的心慌。尤其是阿四笑嘻嘻地揣錢進了口袋,給了她個時間,便騎着車揚長而去後,那不踏實的感覺便愈發強烈了。
“他不會拿了我的錢跑掉吧?”李惠美猛地想起,她跟阿四并不熟,對于他住在哪兒,人到底怎麽樣,她都是一無所知。
回頭看看大門緊鎖的辦事處,又再看看阿四走遠了的身影,李惠美暗暗在心裏祈禱道:“可千萬別讓我這1000塊還沒解決呢,就又搭了6塊進去啊!”
懷着忐忑的心情,李惠美回了家。她一進樓道,就聽見二樓有人在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她擡眼一看,發現不光是李招娣、何啓弘他們都站在門前,扒着門縫往裏看。就連對門的翠花嬸,也都站了出來,好奇地站在樓道裏看熱鬧了。
“表姑又帶了個人來,”何啓弘一見李惠美,便把自己看門縫的位置讓了出來,“這次倒是年齡相當了,就是……”
“就是什麽?”李惠美也急急地透過門縫,往裏看去,想來,表姑介紹的那幾個人,她還一個都沒見過呢!
“反正,你看了就知道了!”李招娣已經快憋不住笑了,她高大的身軀往門前一挺,完全遮住了翠花嬸的視線,使得她不得不低下身子,弓着腰再找可以看見門裏情況的間隙。
李惠美定睛往屋裏看去,李明和李國正坐在一處,表姑和一個紅臉壯漢,就坐在他們對面。
只見那壯漢,棗紅色的臉,銅鈴般的大眼。他說話每到激動處,圓眼一睜,都是一副殺人相。
“表姑這回是要強買強賣啦?”早在聽說表姑開了婚介所時,李惠美就知道她不會有好的對象介紹了。她看李明氣地不說話,李國正連連拒絕着,但這些都沒打消表姑要把壯漢推銷給李明的熱情。
不但如此,那壯漢似乎還不領表姑的情。他坐在一邊,對李明竟然不接受他而氣得厲害。他的臉就像個蒸汽機一樣,随着他不斷加深的怒火,而愈發變紅。直到他跟着表姑氣呼呼地走出來時,他的頭上,已經冒起了縷縷的青煙。炝地李惠美他們幾個門口的人咳嗽個不停。
“經過了這回,你們表姑以後該不會再胡鬧了。”李國正嘴上雖這麽說,但心裏也沒個底。他只能寄期望于表姑知難而退,興許她不想再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了,以後,也就不會再來了。
一到淩晨,李惠美早早就到了店裏,把店門打開,等着阿四的到來。
過了3點,阿四并沒有在街盡頭出現。李惠美不覺得間,慌了神。她站出了店外,不斷往兩邊張望。
入夏後,天亮地就比往日要早了。過了四點鐘,圓月已經藏進了天上的氤氲裏。目光所及之處,一切都不再黑漆漆的,而是披上了灰蒙蒙的薄紗。雖亮了,但又讓人看不清。
終于,就在李惠美将要放棄的時候,阿四終于騎着自行車,出現在了路的盡頭處。
“對不起,我去給你弄這個了,”阿四一面把車筐裏的東西往外拿,一面對李惠美說道,“耽擱了些時間。”
李惠美看阿四氣喘籲籲,累得滿頭大汗,心裏不禁有點羞愧,覺得不該這麽懷疑他。
阿四包袱裏裝的是一個木雕的大包子。看上面邊緣處,還有些尚未磨平的棱角,一看就是趕着做出來的。
“這是大包子神,你在店裏騰出個空桌子來,把這個包子供上去,每天三炷香。”
“這樣就行了?”李惠美覺得自己花了6塊錢,不該只拿這些東西。
“還有把這個貼在牆上!”阿四又拿了張精美的證書出來。證書上大字寫着“大包子神廟”,下方的一排小字寫着“合法宗教祭拜場所”。
“你不知道吧,”阿四向李惠美解釋道,“對類似于寺廟的宗教場所,無論怎麽經營,移民公司都是不會收錢的。你賣的那點包子,往合法了說,也就是賺些香油錢給大包子神。”
“那,”李惠美半有些将信将疑,“我把大包子神供上,證書貼上就行了?罰單怎麽辦?”
“放心吧,”阿四打包票說道,“後面的事,我會幫你處理好的。罰單的事,我替你給辦事處寫份陳情書,哪天他們來暗訪調查時,看到你店裏供着大包子神和牆上的證書,會自動把你的罰款取消的。”
照着阿四交代的,李惠美一絲不茍地做了。第二天一早,何啓弘看見店裏多了個木頭包子,以及供在其前面的供果和三炷香。他覺得奇怪,問李惠美怎麽回事。
“這是我請來保佑店裏生意興隆的。”對于應付何啓弘的話,李惠美一早就編好了。
在剛開始的幾天裏,李惠美每天都惶惶不可終日的,心神不寧,就怕阿四教她的法子沒用。煎熬地等着過了交罰款的最後期限,又在之後,再過了好些日子,都沒有人或信來找她時,她才終于完全放下心來,且還暗暗地慶幸自己是找對了人幫忙。
直到有一天,李惠美幾乎将之前的事忘了幹淨時,李招娣忽然從屋外拿了封信進來。她正睡得迷迷糊糊,隐約地就聽李招娣說了句話道:“怎麽這回的信裏,還夾着封罰單啊?”
李惠美猛地驚醒了,她想佯作平常的樣子,又掩蓋不住自己慌張的眼神。李惠美種種的失常,都被李招娣看在了眼裏。
“是給我的?”
“不是,”李招娣看了眼信上所寫的收信人,對李惠美念道,“收信人是,大包子神。”
“看來這個罰單,”李招娣把信遞給李惠美時,調笑地說道,“是開給大包子神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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