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拂曉光
在夢境中沉沉浮浮不知多久,冷疏源恍如墜入了漫長無際的虛無中。一個個蒼白的人影站在血色的虛空裏,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她倉惶地後退着,卻不知該逃到哪兒去。身後沒有路,可面前的那些人卻越來越近。每一個都熟悉,也都面目猙獰。他們殘破的身體圍住她,用或是血肉翻卷或是白骨支離的手去撕扯她的身體,像是要把她生生撕碎一樣。冷疏源臉色慘白,她想叫,可是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來。
如果說當初那件事還能說她并非出自本心,是身不由己,那今天呢?今天她出手殺掉重明蘊又該如何解釋?她什麽時候變成這般喪心病狂的模樣了?
眼見着那些人撕扯得越來越狠,冷疏源卻突然放棄了掙紮,她合上眼,忽然有些自暴自棄地笑了一聲。
就這樣死掉也好!畢竟做下了那樣的事,她本來就該償命。
如果能就這樣死去,她或許……就能解脫了 。
這個想法閃現出來的那一剎,她感到身側突然熱了起來,有一種奇異的溫暖驅散了那些蒼白的人影,輕柔地環住她,有隐約的話語不知從何方的虛空中傳來,低啞卻溫柔。
那是誰?
時至今日,她身邊竟還有會如此待她的人嗎?
一下一下輕而緩地拍着她的肩膀,重寒的動作不疾不徐,盡管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疼得厲害也不曾打亂他的節奏。冷疏源在他的懷中漸漸安靜了下來,重寒看着她,不知怎麽就微微笑了一下。似乎只有像這樣睡着的時候她才像是個孩子,眉宇間一絲冷僻的殺意盡數斂去,鋒利的眉目顯得溫柔又幹淨,還帶着一點稚氣的豔麗。可即便是在睡夢中她的雙手也依舊沒有放松,反而是更加用力地攔腰抱住了重寒,整個人都縮進了他的懷裏。她抱得那麽緊,手指簡直像要活生生地掐入他的血肉中,仿佛一松手就什麽都沒有了一樣。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晝夜。
重寒并沒有睡去,他一直保持着側身的姿勢看着她,眉目極淡,幾乎看不出神情。
然而就是那近乎若無的一點思緒,卻沒有逃過冷疏源的眼睛。
“不要可憐我。”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她盯着那黑衣少年看了半晌,道,“不值得。”
重寒有些詫異,他沒想到冷疏源看破表面上的平靜注意到自己的念頭,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冷疏源像是才發現自己的姿勢不對勁,她猛地瞪大了眼,一張沒什麽血色的臉也驟然紅了起來,慌亂地收回了手。
“床頭暗格裏有傷藥,你自己先處理着。”她繞過重寒從床上跳下來,抓過擱在一旁的佩劍抱在懷裏,蹬蹬往後退了兩步,眼神有些戒備,襯着臉頰上剛睡醒的慵懶紅暈,像一只炸起毛的小貓。重寒看着她這樣子覺得好笑,他撐着胳膊想要坐起來,卻不料半邊身子早已麻木,手臂上也無力的很,重重跌回了床上。
Advertisement
“你——”冷疏源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她剛想上前,臉色卻驀然變了。重寒的神情也凝重了起來。他能感到有一股強大的氣息正在靠近,空靈遼遠,是昨日的那個白發人。
這下冷疏源也顧不得重寒的傷勢了,她把重寒從床上拽了起來,自己在裏側的床柱上一拍,嚴絲合縫的牆壁上裂開一道縫隙,順着浮雕裝飾的刻痕,隐藏起來全無痕跡。
“你先躲着,不要出聲,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出來!”一把将重寒推入門後,冷疏源叮囑了一句,将機關合上。檢查了一下房中并無異樣,她解了外袍,只着中衣靠在床頭,枕邊擺着凜煜劍,一副懶睡方醒的樣子。
“族裏都鬧得壓不住了,源主倒是還能如此悠閑。”來人并未通報,甚至連門都未叩,他徑直推門而入,走到冷疏源床前。
“大祭司無事來我這天各崖作甚?”冷疏源伸手揉了揉眉心,手指投下的斑駁陰影掩住了她眼底的冷意。
“重明蘊的事,源主不打算給無心一個交代嗎?”冷無心淡淡地問。
“怎麽,大祭司想要處置我嗎?”橫卧着的白衣少女微微一笑,笑容似譏似嘲。
“源主做錯了事情,不該被處置嗎?”冷無心步步緊逼。
“那你就處置好了。”冷疏源無所謂地說,她從床上坐起來,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冷無心,“就是不知祭司大人打算怎麽處置阿源呢?”
“這……”明顯沒想到冷疏源會是這般反應,冷無心愣了一下,早已打算好的話還沒說出冷疏源就已經搶先開口。
“你根本不可能把我怎麽樣,冷無心。”少女的眼神清明銳利,她坐在床沿上,下巴微微揚起,“你敢殺我嗎?你根本找不出第二個合适的人,你若是殺了我,十五年後,整個‘蒼夙’……不,到時天降流火,地維陣破,神葬海開,這世間生靈可就都要給我陪葬了。”
冷疏源說得慢條斯理,帶着某種近乎于惡意的歡悅。
在她說出這話的剎那,冷無心倒退了一步,眼底猝然閃過一線恐懼。
太陌生了。這個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真的已經變得太陌生了。
仇恨的力量,竟當真如此強大嗎?
“縱使我做得過分又如何?我是阻止你殺重明若,是違背你的命令救重寒,可是你敢殺我嗎?”
“冷無心,不要說你不敢,就是你敢,你也根本殺不了我。”冷疏源咄咄逼人地說,“冷氏嫡系雖已盡殁,但勢力仍在,依舊是蒼夙族中最為強大的家族!當年是我無用,只能任你擺布。可如今冷氏上下的全部力量都已被我握入掌中,你以為你還殺得了我嗎?”
“冷氏那麽龐大的家族所有嫡系子弟一夜盡亡,你就輕飄飄地給了個意外的說法就算了結,族中的普通族人從未曾懷疑過你的話不過是因為你素日裏的威望,但你若弑殺族長,你以為他們還會信你?畢竟知道我做了什麽的,也就只有四大家族的嫡系掌權者而已呢。”
“若是就這麽和你同歸于盡,想想似乎也是我賺了呢。”
冷疏源略微挑起眉梢,修長的眼尾收束成一線,勾着一點冰冷的嘲諷。
冷無心默然看着她,半晌之後,忽然笑了出來。
“的确是我小瞧您了,源主。”他的語氣依舊是那種不慌不忙的樣子,從容平淡的很。
“的确,我殺不了你也不能殺你,但……”他頓了頓,意味深長,“能讓人痛苦的,并不只是死亡。”
“冷疏源,冷淵沉沒死,當初的話,是我騙你的。”他湊到少女面前,幽幽地說。
“不可能,你休要騙我,我和哥哥之間的血脈感應已斷,他不可能活着!”冷疏源一把揮開了無心,斷然道。
“怎麽不可能?”冷無心似笑非笑,眼神像刀鋒一樣一下一下地刮在冷疏源臉上,“血脈感應而已,難道還切不斷嗎?源主,當初他可是親眼見到你做下了那樣的事,你以為他還會想見你,還會原諒你?”
這句話他說的極慢,幾乎像是一字一字從齒間擠出。冷疏源如同被人當胸當胸重擊,身體猛地搖晃了一下,她眼中僅剩的那一絲神彩頃刻間就黯淡了下去,圓月冰冷的光從窗口流進來,停在她蒼白的眉目間。
“冷疏源,重明若和冷淵沉你誰也救不了,他們都會恨你,就連那個重寒也是,沒有人會原諒你!”冷無心刻毒地說。
這番話擊潰了冷疏源最後的心防,她呆坐在原地,眼神空洞。
密室中的重寒透過機關将一切收入眼中,他修長的眉峰輕輕疊起,露出思慮的神色。
父親當初說過蒼夙的族中以祭司為貴族長為尊,祭司是族中的指引者,而族長才是族中權力的掌控者,可如今看來……記得父親曾告訴過他蒼夙族長不會随意退位,一般都會在五百歲生辰當日傳位給自己的繼承者,前任族長音主年齡方逾三百歲,按理說還遠未到退位之時,更何況已經定下的少族長明明是冷疏源的姐姐冷弦凝,何以最後竟是由冷疏源繼任了?
看來這其中,也少不了暗流湧動。
那麽,在這樣的局勢之下,這個蒼夙的少年族長不惜代價救下他,又是想利用他達成什麽樣的目的呢?
想着想着,重寒擡眼一瞥外面的情況,臉色突然變了。
冷無心掐着冷疏源的脖子把她按在床上,側臉緊繃着,壓抑着扭曲的瘋狂和憎恨。冷疏源一動不動地仰躺在床上,一雙眼直愣愣地注視着頭頂的帷帳,全然沒有要反抗的意思。冷無心指間拈着一個泛着幽幽紫光的印訣,一滴殷紅的血液憑空出現,沒入印訣之中,他看了冷疏源一眼,并指成劍,刺入她鎖骨之下。
一擊之下,印訣頓時沒入冷疏源的體內,她的身體驟然僵住,無法抗拒的痛苦瞬間席卷至每全身一寸筋骨血肉。她的身體猛地彈起,在下一刻重重摔在了地上,痙攣着爬都爬不起來,不一會兒就已經是遍身冷汗衣衫盡濕。坐在密室中的重寒見了如此慘烈的一幕頓時就起身想要出去,疾走兩步卻又生生按耐下去。
她剛才說過,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出去。
硬逼着自己在原地坐下,重寒死死握住拳,克制住心底不斷翻湧的無力,卻沒有意識到那份無力之下所隐藏的憤怒。
他不是那個人的對手,現在出去,除了火上澆油之外,不會有任何作用。
左右她也不會有生命危險。
“你竟然……違背族規,偷習、偷習禁術!”身體一下一下地抽搐着,冷疏源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到不似人聲。
“源主這話說的有趣,連那樣的事我都做得出,偷習禁術又算得了什麽?”冷無心早在施咒成功的那一瞬間就抽身退開,他微微一笑,看着冷疏源狼狽痛苦的樣子,倒似饒有興致一樣,“從今往後,源主盡可以好好忤逆我。”
“我的确不能把源主怎麽樣,不過也沒關系,這一切就都還在冷淵沉身上就好了,想來源主也是不會介意的。當然,源主可別想着一死了事,身為‘血靈印’的載體,一旦你身死,那冷淵沉,可是也一樣活不了呢。”
疼痛越來越劇烈,劇痛折磨之下冷疏源說不出話來,她死死地盯着冷無心,眼裏是滔天的恨意和狠戾。冷無心嘴角上揚,眼底卻冰冷,他很無所謂地與冷疏源對視一眼,拂袖而走。
冷無心走後,牆上的暗門無聲洞開,重寒快步而出,将虛脫的冷疏源抱在懷裏。
“對不起……”感覺到有人移動自己的身體,冷疏源掙紮着睜開眼睛,她的瞳孔空茫渙散,像是在看重寒,又像透過他在看別的什麽人。
“我去晚了,對不起……”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無彈窗,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