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不得控制

不知不覺便是傍晚了,我拿着一冊書看,希望能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上去,不過顯然沒有成效。這書講的東西格外奇怪,語句雖然簡樸但是一看就很有深意,比如說這句:“日夕之間獨坐幽然靜僻之處,天氣自頭頂懸然而下,聞山中驚獸而若不聞,觀鳥鳴飛澗而如不觀,正氣指尖而出淩然生風于劍端,可與之萬物也。”

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怎麽也覺得這是在暗指一種隐然遁世,獨坐山間的歸隐情懷,并且還要修煉一下禪心道法劍術,來使自己達到天人合一的至高境地。

白凜霜走過來,道:“你看劍譜做什麽?”

我驚奇地翻開書封,上面果真赫然四個大字:“陽真劍訣”。

“我随便翻翻的,以為是什麽高深的文學作品,想參悟一下來着……”我無奈地解釋。

他看上去強忍着笑意,一臉正色地道:“這些的是如何觀心坐修劍法,倒也是和心境有一定的關系。夫人對此書似乎很有興趣,要學一下嗎?”

“算了吧。”我嘆了口氣,又想到劍術之類而言,心中突然想到些什麽,鬼使神差地問道:“白凜霜,我一開始是要刺殺你的,你就不心存芥蒂一下?要是我學成了蓋世武功,你可就危險了。”

“我倒覺得夫人這樣柔弱,怕是沒有習武的天賦。”他說着,神色變了變,眼睛裏的光芒不可捉摸:“可如果是夫人,我不會還手。”

我沒聽明白:“什麽還手?”

“夫人要我的命,我不會還手。”他又重複了一遍,眼神複雜。

我不可思議地看着他,良久才垂下眼睛:“不說這個了。”

心中百感交集,交集到最後,卻不知是什麽滋味。

是夜,晚風吟吟,我披上一件衣服,悄聲出門,倒并不是想偷偷逃走,只是心中有些淩亂,不僅是因為自己的那些破事,還因為方蓮說的情況,或者是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

一個人坐在相國府不遠處的湖邊,看着月光似水灑落在湖波萬頃,星辰閃爍似佳人明媚的眼睛。夜裏微涼,緊了下身上的衣服,深深嘆了口氣。

這樣的夜色,又是這樣的心緒,總感覺格外适合吟誦愁苦詩作幾首來表達自己凄涼心境。可是話到嘴邊又因為才疏學淺,終究連不成句子,又是嘆了一口氣,深知讀書的重要。

身後悉悉索索傳來聲響,我回頭望去,月色下的身影格外秀颀,竟有畫中仙人般的意境。

“阿雪,”他的聲音淡淡的,卻讓我心裏某處溫暖起來,“你今天好像有心事,一個人來湖邊是很危險的。”

“嗯。”我應道。

他摟我入懷,語氣柔和:“若是有傷心的事情,說給我聽,別悶在心裏。”

他卻完全不知道,我這般思緒萬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卻是為了他。

這樣朦胧的情緒籠罩在夜間,籠住了湖面,也攏聚了月色的銀輝。

我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攀上他的肩:“白凜霜,你會陪着我嗎?”說完又補充道,“哪怕這世道變了又變,人間過了一年又一年。”

他不作聲,我笑一笑,放開手。

他卻把我拉進懷裏,覆在耳邊,聲音溫潤:“我會。”

星光照亮了湖面,照亮了他的影:“阿雪,我再也不會放開你。”

月色氤氲,湖波萬頃,空氣裏彌漫着夜露的濕潤氣息,林間偶見得幾點熒光飛蒙。

我愣着神,好久也沒緩過來,直直看着白凜霜的眼睛,找不出一點虛假的纰漏。

“阿雪,你不能再離開我了。”他如是道。

我緘口不言,他捏了下我的耳垂:“怎麽,不願意?”

“不是……”我躲開一些,“我不能承諾未知的事情。世上的變數太多了,要是什麽事情都承諾,可是到最後因為種種原因,未之能行,豈不是騙人的行當?”

他輕笑一聲,把我撲倒在地,青絲垂下朦胧了月色,可以感受得到他起伏的呼吸。

我瞪大眼睛,略略驚慌:“你要做什麽?”

他壓得近一些,嘴角勾起淺笑:“夫人覺得呢?”

“別鬧了。”我擡起頭,“夜裏涼,快些起來回去吧。”

他笑着:“不起。”

“你想怎樣?”我無力道。

他眯起眼睛不說話,眼中的意思很明了。

我只好勾過他的脖子,輕輕地在他涼薄的唇上吻了一下,而後覺得略微羞恥。他神色發愣,似乎很意外的樣子,不過很快戲谑的微笑又浮現在嘴邊:“夫人今天格外主動。”

“你可以認為我今天吃錯藥了。”我臉上有點燙,避開他灼灼眼神,“回去吧。”

他聲音意外的沉穩:“看着我。”

我迷茫的望着他的眸子,如星辰大海般皓然無邊,深邃幽冥,夜色下更顯得旖旎昏沉。驀地,他俯下頭來吻住我的唇,我一驚,眼淚直往外冒,他擡起頭,皺皺眉頭:“不許哭。”

我只好怯怯點頭,咬住下唇拼命忍着。他又覆上來,夜裏的涼路晚風帶來水的氣息,和他的溫度一起牽繞旋轉,我竟然完全沒有反抗的動作,許是已經明白了心意。他溫柔纏綿,深情吮吸,我閉上眼睛蠢蠢地回應着,卻還是略顯笨拙。良久他放開我,我才恍然睜眼,望見他沉淪缱绻的目光映着湖光月色,好看的眉眼似乎是世間的全部:“阿雪,你今年年方幾何?”

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冒出這麽一句,只聽見自己反應了一下,輕聲道:“過了今年冬天就十八了。”而後又問:“怎麽了?”

“卻也是正好。”他微微嘆了一口氣,把我從草地上抱起,理了下打着褶子又沾了點雜草的外袍,“早些回去吧,別多想了。”

說完還不放手,抓的很緊,似乎要把我揉進自己的血肉裏。很久才離開,牽住我的手,往回走去,邊走邊道:“以後再也不許夜裏單獨出來,太危險了。”

我聲音悶悶的:“好。”

第二天早上,剛起來看見自己頭發上還沾着河邊的細草,又回憶起昨日荒唐的事,不自覺羞紅了臉,努力搖搖腦袋想快些忘記。

白凜霜又是不在。我梳梳頭發,把雜草拈下去,拿了條發帶在發尾,鏡子裏看有點随意。這種随意說好聽點是飄逸,說難聽點就是散亂了,只好嘆一口氣,扯下發帶,高高紮了一個馬尾,柔而軟的發絲自頭頂垂下一直到小腿,走起來終于是不礙事了。臨走前望了望鏡中的自己,精神狀态良好,終于神采奕奕地一笑,出門去。

我這次主要是去找方蓮的,這家夥上次約着一起上山運動,說是大病一場終于明白健康可貴,鍛煉身體要從日常點滴做起。走在街上,不一會就到了上次街邊美女說的所謂“一屜小籠”處。這淮前王府真是權貴裏的一股清流,名官府邸中的一朵奇葩,望着這怎麽看怎麽像是賣包子早點的地方,我如是感嘆。

扣了門并沒有人來應我,我就推了一下門環,居然自己應身而啓。驚詫了一下,又覺得不論是什麽發生在神奇的淮前王家裏也就算不得神奇了,于是自己踏門而進。

走過一條很有民間氣息的小長廊,最末處又是一道小門,是虛掩着的,我就直接推開。

推開小門又是別有洞天,感覺這個派頭同尋常的那些府邸也到底是不會差上一分的。

許是聽見了動靜,右面的一扇門開了,走出一個美麗的女子,明媚的笑聲回蕩在大院裏:“嘿嘿,阿雪你來啦!怎麽樣,找到這裏很辛苦吧?”

這女子正是一臉壞笑的方蓮。我氣惱的上前捶了捶她柔軟的肩膀,她假裝很痛的樣子:“你太無情了,我們好不容易見一次,剛見面就打我!”

“要不是路邊好心人提醒,說不定我要找這個鬼地方找上好幾天。”我聲音中都浮現着深深的怨念。

“這有什麽辦法,淮王爺審美風格自成一派,我們那裏參悟得到其中的真理?”她笑起來,眨了眨明豔靈動的大眼睛,牽起我的袖子:“阿雪你打扮得這樣飒爽,想必是已經知道我們所去何處了,來來來,話不多說直接出發吧。”

我拉住她:“真不知道,還請兄臺明示。”

“走,去後山采藥去。”她說得幹脆明了。

我呆立着不動:“采藥?我們兩個完全不懂醫術的人采藥做什麽,何況就算采回來了,又有什麽用處,要什麽去買不就好了。”語罷不自覺抖了一下,“深山老林裏怪可怖的。”

“不要這般膽小嘛。”方蓮裝作豪爽的樣子狠狠拍了拍我的背,以報複我之前捶肩之仇,“藥材太貴了,閑着也是閑着,随意去山上逛一逛也是極好的。”

我無話可說,只好提着個空籃子随着她去了。

緣生亂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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