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IV

他一口氣堵在喉嚨，竟沒能接上話。江若水笑得更加得意，也不管他的冷淡，只管進了醫院，把他按倒在坐椅上，前前後後地跑去拿藥交費，找護士紮好針，這才安心在一旁坐下。

林淵靠在椅背上，看着吊針一滴一滴進入血管，疲倦地嘆口氣：“我沒事，你回去吧。太晚了。”

江若水掏出手機，托着腮，繼續想自己的稿子，看了他一眼：“我也沒事，正好想想我的稿子。”

林淵皺起眉，忍了忍，還是問道：“你稿子還沒寫完嗎？”

江若水沮喪地點頭：“寫倒是寫了，不過我總覺得不行。那天情況你也看到了，辛怡基本沒說多少內容。這是我第一次主筆寫稿，寫不出什麽花樣，好頭痛。”

林淵瞄了她一眼：“用手機寫？”

江若水低低地嗯了一聲，“嗯，先想想思路。”

林淵想了想，掏出手機來，沉默地打開看。江若水好奇地看了看他的手機，猶豫着問：“剛才梅钰老公說什麽時光訂制，是什麽意思啊？”

林淵手指頓了頓，目光複雜，遲疑了一下。

“嗯，我沒別的意思。”江若水不好意思地撓頭，“我只是好奇他為什麽說你是安家人？還是司家人？”

林淵放下手機，目光平靜地看着她，“時光訂制是一家專門的手機定制機構，提供專業的手機服務。就象意大利西服需要手工定制一樣，他們的手機是為顧客度身定造的。”

江若水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手機也可以定制？”

他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什麽都可以定制，手機為什麽不能？”

“那肯定很貴吧。”江若水默默地看着他的手機，難怪她一看那手機就覺得不平凡，但又說不出為什麽。

林淵淡淡嘆了一口氣：“是比市場上的貴，但是服務一流。手機是個人最隐私的存儲器，好多有錢有勢的人，最害怕就是被人知道自己的隐私。所以時光訂制就提供了這種一對一的服務。”他把手機遞給她，輕聲說：“密碼是091017.”

江若水愣了愣，驚訝地接過來，他示意她打開，她遲疑地輸了密碼，但手機全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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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雙重鎖，同時需要密碼和指紋對應，才能打開手機。”他拿過手機來，輸了密碼，手機果然打開了。

江若水吃驚地看他一眼，“這麽嚴？”

“對。”他靠着椅背，淡淡地笑：“定制手機之前，我曾經被偷過兩個手機。”

江若水張大了嘴，驚得說不出話來。

“第一次被偷，就曝出安之遙男朋友大揭秘！”他自嘲地笑，擡眼又去看她，那眼中落寞叢生，令她心頭一跳。

“第二次被偷，又有新料曝出，安家人很生氣。安家家教很嚴，人人都非常低調，子女都很自律，不允許有任何花邊新聞。後來，之遙就叫我去定制這種手機。”他的眼光陷進回憶裏，“換了手機之後果然沒再被偷過。就算是被偷，我也可以通過網絡把手機瞬間洗白，偷去的人，也得不到任何信息。”

“這麽厲害？”

他擡起手腕給她看腕間的手表，表盤是機械表的樣式，不注意根本看不出端倪。他手指輕輕一點，表盤立刻換了界面。江若水驚嘆一聲。

“手表和手機對接，手機如果丢了，我可以直接用手表鎖定。”他淡淡地放下手，“有了這個手機之後，安家人才放了心。”

江若水怔怔地看着他，“你，你和安之遙就是這樣被曝光的？”

他笑着看她，“誰讓我在學校那麽招人注意呢？”

江若水愣了愣，一時不知說什麽，半晌方笑道：“你本來就很優秀，招人注意有什麽奇怪？！就連辛怡那種人都想跟你……”

話說一半，她突然覺得自己蠢得可以，哪壺不開提哪壺，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突然坐起身來專注地看她，目光犀利，江若水吞了吞口水，笑得很不自然，“不好意思，我只是，只是随口那麽一說，沒別的意思！”

林淵眼光黯了黯，複又坐了回去。

江若水輕嘆一聲：“辛怡在樂壇呼風喚雨慣了，你不怕得罪她嗎？”

林淵臉色微沉，冷冷笑道：“難道每個撲上來的女人我都要照單全收嗎？”

江若水偷偷地看他兩眼，讪讪地笑，翻開手機看了看，哀聲連連：“這稿子我真寫不下去了。她明明是那種人，我卻要變着法兒地捧她……”

林淵嘆息一聲，打開手機，翻出資料遞給她：“你看這個。”

江若水接過來看了一眼，驚訝地看向他：“這個是什麽？”

“辛怡的背景資料，我指的是音樂背景。跟她合作過的所有制作人。”林淵冷靜地指着手機，淡淡又說：“辛怡雖然人不怎麽樣，嗓音确實獨樹一幟，在樂壇少有人能比得上她。新光簽下的十個制作人中，有三個跟她合作過。但新光卻沒有簽她，為什麽？”

江若水皺起眉，“你的意思是？”

“想想，辛怡在樂壇打拼二十年，出道三年才紅。最紅的這幾年，基本上是這幾個制作人在幫她。她最有影響力的作品，也基本是出自這三人。”林淵一邊翻着手機的資料，一邊慢慢地靠近她，“但是國內音樂市場已經頹廢了快二十年，期間能打拼出來的人少之又少。能撈到知名度的新人都不是純粹靠音樂，而是靠各種活動和綜藝積累下來的人氣。辛怡近年來少有作品，人氣已經大不如前。”

江若水笑笑道：“她的确在吃老本。就是底子厚，還能吃幾年。”

“金冠那邊合約将到，她想尋找新的出路。就得适應潮流做一些改變。所以這一次的新專輯嘗試了不少新的曲風。”林淵轉頭去看她，繼續翻着資料，“但她的野心絕不會只停留在唱歌，吳天競是她的第一塊跳板。”

江若水眼光沉了沉，“吳天競這個人會看上她嗎？”

“她在圈子裏有些人脈，而吳天競雖然財力雄厚，畢竟沒混過這個圈子，他們之間利益挂勾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江若水想了想說：“那，安之遙呢？”

林淵沉默了一會兒，“安之遙應該有別的打算。”

江若水驚訝地看着他，幾次欲言又止，想說什麽又不好開口。

林淵繼續翻手機的資料：“這是近五年她所有的新聞，緋聞居多，都是不實傳聞，金冠為了她各種炒作，想維持一些人氣。現在她最大的瓶頸，就是沒有一個可以持續曝光，又能讓她站上巅峰的機會。”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他唇角輕揚，笑道：“現在是信息爆炸的社會，傳播速度是光速級別的。每個人都急于在公開的社交網絡上展現自己，恨不得每呼吸一次空氣都有人點贊。你想去了解什麽，只需要把所有的信息收集起來，整理歸類，透過表象去尋找隐藏的真相。”

江若水怔怔看他，突然覺得從前那些人對他的說法是那麽的不靠譜不真實，他和她心裏原本有的那個形象，相差了十萬八千裏遠。

“你，你就是這樣……尋找你想要的，信息？”江若水問得遲疑。

“當然，你得關注所有有關的信息，花大量的時間來管理這些信息。還要找機會去跟這些人打交道，信息的來源，總是會從圈子裏流出來。”林淵淡淡點頭，“你只要能找到信息之間的內在聯系，就不難看到真相。”

她腦子裏閃過在公司裏遇到他那一天起，所有發生的事，突然失笑，歪着頭看他：“安之恒訂婚的消息怎麽來的？”

林淵一怔，旋即笑道：“我只是認識餘音。”

“認識？”她驚訝了。

“很多年前見過。她有幾個朋友寫公衆號，我有時會看。”林淵淡淡地笑，“女人對婚事極度敏感，永遠也藏不住那種跳躍的心情。”

江若水小心地看着他：“你，怎麽認識她的？”

林淵盯着她輕笑：“你也認識，安家的那次Party，她也在。”

江若水失笑地蒙住臉，仰天哀叫。他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無力地瞪着他，“不要告訴我，安之恒坐直升機去開會也是她告訴你的！”

林淵無辜地眨眨眼，“我跟她沒聯系。我認得她，她未必記得我。再說，想知道安之恒坐什麽出門，需要那麽麻煩嗎？”

江若水好奇地看他，“怎麽弄？”

林淵嘆氣：“簡單，只需要跟停車場的大叔打個招呼。”

江若水呆住。

他失笑地看她：“人家從早到晚守着一個停滿了車的大空地，多無聊？沒人的時候刷刷劇看看電影打發個時間不挺好？我就幫他充個會員而已。”

江若水終于憋不住笑起來，指着他叫道：“你、你簡直了！”

兩個人笑了一陣，林淵收起手機道：“現在知道怎麽寫了？”

江若水朝他一攤手：“資料可以借我嗎？”

他遞過手機，不忘幫她打開，調出資料來。江若水拿着自己的手機，開始飛快地打字。時間點點流逝，他半倚在躺椅上，默默地看她工作。只是他看不到自己的目光，陷落在她的臉上，陷得那樣深。

江若水終于敲完最後一個字，開心地站了起來。一轉眼，見林淵站在門邊看她。她驚得一呆，上前叫道：“你已經輸完了？”

林淵默默點頭，她不滿地叫：“為什麽不叫我？”她有一絲懊惱，本來是她想來陪他，結果變成了他一直在幫她。

“你寫好了嗎？”他淡淡瞄了一眼手機。

江若水趕緊把手機還給他：“好了，我們走吧。”

兩個人慢慢出了醫院大門，此時夜已經深了，街燈下的街道幾乎沒有行人。空蕩蕩的大街完全沒有白日裏的繁華喧擾，安靜得如同睡熟的嬰兒。

江若水看着身旁的男人，心思起伏。她剛想開口，電話突然刺耳地響了起來。她吓了一跳，趕緊接起來。

“喂！”鄒陽的聲音響起來，江若水驚訝地叫了一聲：“組長？！”

“江若水，明天是最後一天了，稿子呢？你真是搞得我都睡不好覺！”

“哦，對不起，我已經寫完了，明天發到你郵箱行嗎？”

“現在發給我吧，我先看一下，明天事情多，我怕來不及。”

“好好，我馬上發。”

江若水趕緊發了郵件給鄒陽，林淵沉默地看着她，“今天我幫你的事不要告訴鄒陽。”

江若水愣了愣，那句為什麽卻沒能問出口。

林淵看了看天色，低低笑道：“拼車，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