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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裏靜的出奇,除了木柴時不時發出的噼啪聲之外,能聽見的就只有齊玥綿長均勻的呼吸聲。微微的,像羽毛輕拂過林競的心尖。
林競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對着齊玥的背影拍了一張照片。
女孩兒的瘦弱的背影在篝火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單薄。她雙腿并攏,向胸前曲起,幾乎将自己蜷成了一個球狀,看上去可憐又可愛。
林競手指輕輕在照片上女孩兒的頭上點了點,而後退出來,将照片保存到了一個名叫‘Y’的文件夾裏。
他的手指在那個文件夾上逡巡片刻,過了許久,才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正要點進去,一個來電出現在屏幕上。
所幸手機設置了靜音,倒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林競站起身,朝山洞外走去……
走到離山洞一定遠的距離後,林競才接起電話。
“利刃大隊獵鷹特別行動隊隊長林競,向首長彙報。”
“這邊沒外人,客套的話我就省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的中年男人的聲音,正是林競的父親林和祥。
林競低聲應了一聲。
林和祥:“見到她了嗎?”
林競:“見到了。”
林和祥:“人沒事?”
林競:“受了點輕傷,應該沒什麽大礙。”
“沒事就好。”電話那頭的林和祥似乎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話鋒忽然一轉,“我聽你們大隊長說,你沒有按照命令等待援軍,而是獨自帶隊行動去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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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競:“……”
林和祥忽然暴喝:“說話!啞巴啦?”
林競:“當時情況緊急……我認為,我做出了正确的判斷。”
林和祥:“混賬!你告訴我,軍人的天職是什麽?”
林競:“絕對服從命令。”
林和祥:“你做到了嗎?”
林競:“……關于這件事情,我會提交詳細的報告,也願意接受上級處分。”
林和祥:“包括讓你回來?”
林競:“……”
林和祥沉聲道:“我破例讓你去利維亞,不是讓你去違抗軍令的!”
林競:“是,首長。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挂電話前,林和祥忽然嘆了口氣:“你媽走了,我只有你這麽一個兒子了……不要讓我為難。”
林競安靜了許久,才道:“抱歉讓你擔心了,父親。”
挂了電話,林競在站在山洞外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回去。
他走到齊玥的身邊,低頭看着她。
齊玥翻了個身,身上的作訓服掉在了一邊。她微微蹙着眉,貝齒輕咬下唇,嘴裏咕哝了一句什麽。她的手壓在胸口上,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似乎做了個不太愉快的夢。
林競彎下腰,忽然伸手輕握住齊玥的手,将她的手緩緩從她胸口移開。齊玥面上的表情瞬間舒緩了許多。
林競低頭看着那只被自己握在掌心裏的白皙纖細的小手。這是他第二次握住這只手。
第一次,是在去年抗震救災的時候。當時,他的母親也在地震裏遇難,屍骨無存。十四天,她一直陪在他身邊,奮力将一條條生命從死神手裏奪回來。最後一天,她陪他到母親遇難的地點,她一直握着他的手。
那天,他緊緊将她抱在懷裏,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中。那是他第一次直視自己的感情。
然而,他終究只能選擇放開。不能想,不能要。
林競拾起落在一旁的作訓服,展開來,輕輕搭在了齊玥身上。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去碰一下齊玥糾結的眉心。然而手伸到一半,又被主人克制地收了回去。
***
齊玥是被照進山洞裏的陽光,和林子裏的鳥叫吵醒的。
這是她這些天以來,睡過的最安穩的一覺。雖然因為某人的原因,夢到了些過去的事情。
齊玥腦袋清醒了些,一擡頭就見林競正看着她。
她心裏突的一跳,趕緊背過身,擡手悄悄擦了下眼角和嘴巴。确認臉上沒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後,她才轉回身來。
而後就聽見林競那邊噗嗤一笑。
齊玥:“……”
笑屁。
林競将水壺扔給她:“昨晚已經灌滿了水,你要想奢侈點洗把臉也行。”
林競說話時齊玥已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水壺。這下真是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了……
收拾妥當後,齊玥拿起地上的作訓服,朝林競那邊走過去。
剛走到他身邊,她就看見林競腳邊躺着一條被斬成兩段的長長的灰蛇,切口非常整齊,一看就是利刃所為。那條蛇保持着嘴巴大張的模樣死去,顯然是在準備攻擊的那個瞬間被人腰斬。
齊玥多瞥了兩眼,發現那蛇張着的嘴裏面的顏色是純黑色的,整個人立時像是被凍住了一般:“黑……黑曼巴……”
這是生長在非洲大陸的一種劇毒毒蛇,而且攻擊速度極快,其毒素可讓人在一小時內斃命,可以說是全世界最致命的毒蛇之一。
林競:“喲,這你都認得。不錯嘛,沒有讀死書。”
齊玥背上起了一層寒意,沒有理會林競的調侃:“這是,昨晚發現的?”
林競笑了那麽一笑:“嗯,它趁你睡得正熟的時候溜進來的。”
一想到林競拿着軍刀和黑曼巴硬剛的畫面,齊玥就止不住地周身發寒,貼在身側的手指也微微顫抖着:“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差點死了?這家夥攻擊速度最快能達到20km/小時,你的手能有多快?!若是被咬到,方圓幾百裏,哪兒去找解毒血清?醫療站都不一定有。”
林競一只手懶洋洋地搭在胯上,微微朝她低下頭來,嘴角挑起一點弧度,一字一頓說道:“‘差點兒’?在我看來,還差得有點兒遠。”
跟這人說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沒處使,齊玥不由地就有些惱怒:“總之……下次遇見黑曼巴別亂來。”
林競:“嗯,你說說,不亂來的方式是什麽樣的?坐着等死?”
齊玥一口氣郁結在胸,使勁推了林競一把,不再搭理他,徑自朝山洞外走去。走了一半,她忽然又折回兩步,将手中的作訓服用力扔在林競臉上。
林競單手撈住了那件砸向他面門的衣服,低沉笑了兩聲,跟在齊玥身後出去了。
***
兩人在叢林裏走了接近兩小時左右,已經能看到森林的邊界了。
齊玥轉頭看向眉目糾結的林競:“還沒收到信號嗎?”
林競擰着眉,輕搖了一下頭。
他們從山洞出發時就在試圖和陳沖他們取得聯系,然而他們的所有通訊設備都沒辦法正常工作。無論是對講機也好,手機也好,都像受到了什麽電波或是磁場幹擾,通話時收到的不是忙音就是雜亂的電流聲。
林競心中有個不太好的預感,但還是出言安慰齊玥道:“沒關系,先出去再說。這邊是政府軍的地盤,出去找個通訊站再和他們聯系。”
齊玥:“嗯。”
他們已經極其接近森林邊緣了。透過樹叢的間隙,隐約能看見外面寬闊的柏油馬路。只是,從能看見公路起到現在已經十分鐘了,一輛經過的車都沒有。
偏僻的山間的小道上車流量少很正常,然而這條公路,是國道。
林競忽然停下腳步,伸出手臂攔在齊玥身前。
齊玥:“怎麽了?”
林競:“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探探外面的情況。”
齊玥點頭:“那你小心一點。”
林競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将通訊設備從身上摘下來給齊玥戴上:“如果我十分鐘後沒有回來,你就回到之前的山洞,等待救援。”
他将随身的攜帶的一把半自動式手槍一并拿給齊玥:“M&P40,用過嗎?”
齊玥沒有接他的槍,反而一把握住了林競的手腕:“我跟你一起出去。”
林競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不行。”
齊玥看着他:“那你把槍帶着。槍在你手裏,我們活下來的生存幾率才更大。”
林競安靜了片刻,收起了槍:“好。”
齊玥:“我就在這裏,等你回來。”
林競與她對視片刻,而後緩緩道:“好。”
林競繼續前行了兩百米左右,而後翻過立在樹林邊的最後一道栅欄,走上公路。
公路上依然沒有任何來往的車輛,安靜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算是一條盤山公路,一面依山,一面靠着樹林。林競他們便是從山下的河邊一路順着叢林爬上來的。公路的兩端因為道路的蜿蜒曲折而看不到盡頭,形成了天然的盲點。
林競順着公路往前走了幾百米,在即将拐過彎道時,心裏那不祥的預感忽然達到頂峰。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沒再猶豫,立刻便要掉頭往林中走。
就在他轉頭的瞬間,一輛悍馬橫空而出,霸道地轉過路彎,堪堪橫在他面前。
悍馬前排坐着兩個戴墨鏡的西裝革履的白種人,身材異常高大威猛。
林競擡手便對着悍馬車窗開了兩槍,而後立刻向旁邊的樹林跑去。
與此同時,道路的另一端,也被兩輛悍馬堵住了。
在林競舉槍射擊的剎那,離林競最近的這輛悍馬上瞬間下來了四個人,都是西裝革履黑墨鏡的打扮,一個黑人,一個亞裔,兩個白人。前排那兩人更是在彎腰躲避子彈的同時就打開了車門做掩護。他們的身手出奇的快,動作也很專業,和那些野路子的武裝集團完全不在一條水平線上。
四人很快追上林競,和他纏鬥起來。不過很奇怪的是,他們并沒有向林競開槍,而是采取了空手格鬥的方式。
這夥人顯然不是‘以瑟’的人,又是在政府軍的地盤上,林競和他們動起手來免不了就有了諸多顧慮。
第一個沖上來的是那個亞裔,他使了個障眼法,一記直拳轉上鈎,目标是林競的下颌。林競一眼看穿對方攻勢,頭一偏躲過那拳,而後順勢一蹲,一記橫掃便直接将那人掃倒在地。
然而剛站起身,胸口就挨了金發男的一記重擊。林競以一敵四,何況對方也是訓練有素的悍将,一點虧不吃也是不可能的。
但好在他反應迅速,硬扛了一拳後便順手捉住對方進攻那只手,一手揪住對方的頭發,擡腿就狠狠踹上對方的膝蓋。林競向來喜歡在軍事格鬥裏加入一些個人風格,比如專攻人下盤。因為很多人,包括很多看上去強悍的老兵,下盤都不夠穩,膝蓋尤其是弱點。在軍校時期,他的這招踹膝蓋就沒人能夠抵擋,很多人被一踹之後就再也爬不起來。以前和手下隊員訓練時他都會腳下留情,但踹這金毛,他是抱了直接把人踹廢的心思,用了十成力道。果不其然,那洋鬼子挨了這一記踹,捂着膝蓋橫倒在地,臉色慘白,根本站不起來。
另外兩個人見過林競這身手,一時都有些猶豫,在沖不沖上去這個節骨點上舉棋不定。
“Put your hands up!”一個聲音忽然自林競身後響起來。
林競一轉頭,就看見了另外一撥黑西服。
以及……被他們制住了行動、封了嘴的齊玥。
齊玥被他們拖到前面來,她看着林競的眼神裏有驚恐,有後悔,但跟多的是歉意。
“I said put your fucking hands up!”說話的是那個押着齊玥的人,他沒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手中那支指着齊玥的太陽穴的槍狠狠向前抵了一下。
林競眸色微沉,緩緩将手舉過頭頂:“What do you want?”
“特地為你準備的歡迎儀式就這樣被你糟蹋了……多年不見,身手見長啊,林競。”一個穿着白襯衣的男人從悍馬背後的黑色保時捷上緩緩走下來。人未到,聲先至。
男人長了張冷淡倨傲的臉,眼神犀利得攝人心魄。說話的語調有些慵懶,慵懶中又帶着分自然的魅惑。他舉手投足間都散發着儒雅的貴氣,臉上的笑容明明親切又溫和,卻沒來由的讓人感覺背脊發涼。
乍見那個男人,林競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一縷錯愕,然而很快,那複雜的情緒就被他壓了下去。
他擡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跡,再看向男人時眼裏已是一片淡漠:“是你堕落了,霍念成。”
那個叫霍念成的男人又是那麽斯斯文文地一笑:“以前你還叫我一聲‘成哥’,現在卻如此生疏。我這做大哥的好生傷心啊。”
林競漠然道:“說吧,你想要什麽?”
霍念成微一揚眉:“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換個地方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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