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詐捐
約談地點是約在“芳華娛樂”的頂層咖啡館,三十二樓的位置,電梯裏的LED屏上數字不斷增加,盧高在他身後調試攝像機,嘆了口氣,說:“希望這不是我攝影職業生涯最後一次采訪。”
“別擔心,”許嶺笑着看盧高,“就算是出事兒,也是我的,和你沒關系,小高,加油啊。”
盧高比他年紀小,見識的比許嶺少些,容易緊張,聽許嶺這麽說,他有些急:“許哥你別亂說,不就是個采訪嗎,咱倆都配合多少次了?這次也肯定行。”
“嗯。”
電梯門打開,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暖黃色的燈光,暈開,許嶺攥緊了藍色的文件夾,深吸口氣,走過去,推開咖啡館的門。
咖啡館已經提前清場,此刻在裏面的,只有戴着黑色鴨舌帽的男人,男人聽到動靜,摘下了帽子,遙遙沖他致意。
許嶺走過去,姜寧站起身,兩人握手。
姜寧本人和電影熒幕上的差不多,似乎還要更年輕一些,神色如常,甚至還有些容光煥發的意味,他說:“你好。”
“久等了,抱歉,”許嶺笑了笑。
實際上他并沒有來晚,甚至還早到了十五分鐘,但姜寧似乎更急,他來的更早——最近的社會輿論一致的黑他,他從黑色淤泥中掙脫,帶着一身肮髒,來到這兒。
“那讓我們開始采訪吧,”許嶺坐在他對面,盧高架好攝像機,“先自我介紹下,我是’芳華娛樂’A刊娛記,許嶺。”
“許嶺,”姜寧點點頭,“你好。”
盧高在攝像機後站好,在取景器裏看着他們,許嶺今天穿的很正式,穿出了一種禁欲的氣質,非常好看——盧高現在也不敢相信,這樣一個人,居然是Omega。
忽然他聽見了許嶺的聲音。
“您好,我想知道,您被爆出詐捐之後,是怎麽想的?”
盧高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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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問題?
這不該是該問的問題吧。
許嶺沒有打開文件夾,裏面是“正确”的問題,但他合上了文件夾,很輕的聲音,盧高愣愣的看着許嶺。
或許……許嶺有他自己的路子——羅高不敢随意猜想別的結果。
姜寧皺了皺眉,臉上的笑意消褪,他說:“……是覺得不可思議,一盆髒水這麽扣到誰頭上,誰都不會高興……”
“或許我換個問法,”許嶺靜靜的打斷他,“你會不會覺得羞恥,難堪,會不會因為欺騙一群孩子而覺得自責,你有沒有想過一群孩子滿懷希望,等着面包呢?”
盧高倏地看過去。
姜寧一開始還覺得這個是不是設計好的問題,但許嶺這個問題一說出來,姜寧便倏地明白了,許嶺壓根沒打算好好采訪他。
“你!——”姜寧驀的站起身子。
“我之前一直很尊重您,”許嶺說,“在詐捐爆出來之前,您是我的偶像,但現在在我面前的您,不配。”
盧高忙過去,着急說:“許哥。”
“許嶺,”姜寧盯着他,“你的勇氣,我很佩服——沒有人會自願去丢掉面包,這個世界,沒面包,你知道意味着什麽。”
“最後一個問題,回答與否,看您,”許嶺沒有站起身,而是看向窗外,似乎要下雨了,“您是否想過措施,去補救這件事情,比如重新去捐款,比如道歉?”
盧高有些着急,“哥,別說了。”
不等姜寧回答,許嶺便自顧自的說下去了,“你沒想過——你只想着靠資本,繼續回到你的地位,你的身份該擁有的一切,你做的唯一補救,是聯系營銷號,做好洗白的準備,以及來這兒接受采訪。”
“對嗎?”許嶺笑了。
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姜寧一拳打了過來。
許嶺偏頭躲開,攥住了他的胳膊,反手一鉗,姜寧沒想到他會反抗,沒有準備,被反身壓制住,許嶺在他耳邊說:“別瞧不起人——我很厭惡您,但我沒想過要揍人。”
“您丢了風度。”
許嶺放開他,後退幾步,拿起文件夾,轉身離開,盧高忙跑着跟上去,後面姜寧氣急敗壞:“操!”
“許哥!”盧高快步跟在他身邊,“你做什麽啊!”
許嶺按下電梯鍵,說:“不會牽扯到你,我自己去找餘紅,如果有任何事,我來擔着。”
“不是,許哥,誰擔心這個啊!你牽扯到我我也不會說什麽!”盧高有些着急,“可這樣,餘紅不會讓你繼續待在這兒的——你為什麽要問姜寧那些問題?”
娛記采訪,除了自己找的,也有很多是四五線小明星自己找上門來,自己付錢,餘紅拿錢的時候不少,但只有這一次,許嶺偏偏反抗了。
“因為我之前也在孤兒院,”許嶺說,盧高愣了愣,“我遇過這種事情。”
“……”
許嶺還記得姜寧的詐捐是給孤兒院的詐捐——這讓許嶺想起了很長時間之前的事情。
他還在孤兒院的時候,約莫七八歲,那天他和嘉嘉上完課,從外面回到孤兒院,有一群穿着黑西裝的男人來了,幾天後,星期六那天,他們又帶着一群扛着攝像機的人。
“他們是拍節目的嗎?”嘉嘉喜歡看電視,看到攝像頭,下意識的以為是要上電視了。
“不知道哎,”許嶺說,“可能是。”
前面人太多,許嶺墊着腳也看不到,只得抱起嘉嘉,讓他看看裏面什麽情況。
嘉嘉和他說,院長舉着牌子,上面寫着捐贈數額,後面的零很多。
當時他剛學了計數,但還不等他數完零,院長便收起了牌子,許嶺看到了牌子的殘影,他小聲給嘉嘉說:“嘉嘉,好多錢。”
嘉嘉拼命點頭,說:“好多!”
當時老師還和他們說,“你們可以一周吃兩次肉包子了。”
或許對于富裕和普通家庭的孩子來說,肉包子簡直是再普通不過的東西,但對于一個偏僻地方的孤兒院,這種東西彌足珍貴。
許嶺第一次見有人給他們捐款,在他離開之後,他也只見過那一次。
但是似乎那只是場夢,錢沒有,包子沒有,後來許嶺才知道,那叫擺拍,叫詐捐。詐捐并沒有給孤兒院的那群孩子帶來什麽損失,而那群人獲得了聲譽。
如果非要說損失,無非失望落空。
許嶺沖盧高笑了笑:“沒事兒的啊。”
“你去找餘紅好好說說,肯定沒事兒,”盧高眼眶有點紅,“你千萬別頂撞她,服點軟,回頭頂多扣工資,扣工資的話我請你吃飯。”
“好。”
許嶺答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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