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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一點點晨光照進來,一點點的暖意剛剛好。
顧樹歌聽到沈眷的回答,很意外。
明明喜歡甜的,怎麽會喜歡檸檬呢?
她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擡起上身,用手撐着下巴,看着沈眷,疑惑地追問了一句:“真的嗎?”
沈眷忍着牙酸,抱以一萬分真誠,回答:“真的。”
小檸檬立即疑惑盡消,腦補出,她明明愛甜的,但是偏偏卻喜歡酸酸的檸檬,說明她喜歡的單單是檸檬本身,不關它是甜的,還是酸的,就是喜歡。
小檸檬腦補能力強大,讓自己從聽到沈眷回答的八分滿足,補成了十分歡喜,主動地坐起來,說:“快起床了。”還率先下了床,站在床邊,督促沈眷也起床。
沈眷一看就知道這關安全度過了,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莫名覺得甜。
現在起床其實還有點早,她還是配合着坐起來,去洗漱換衣。
顧樹歌沒有晨起後的一系列梳洗工作要做,就飄到外邊去了。失去記憶的她行為粗犷了不少,去花園不走門,不走樓梯,直接從二樓卧室的牆穿出。
花園裏有些潮濕,草坪都是露水,要是人走過,鞋子得濕一半,顧樹歌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她把她和沈眷一起照顧的花花草草們都巡視了一遍,确定它們都挺好,就坐到秋千上去了。
有微風,秋千小弧度地晃蕩。顧樹歌坐在上頭,跟着晃。
她在想沈眷今天會帶她去哪裏。當然,去哪裏都是好的。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象,這裏有沈眷和她生活了那麽多年的痕跡,能去的地方一定很多。
沈眷回到卧室,發現小檸檬不見了,走到窗邊往外看,就看到小檸檬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的。像是很久以前,這個秋千架搭好不久,小歌也是這樣,坐在上面慢悠悠地晃,有時看一本書,有時拿着手機玩,有時就是像現在這般,純粹地發呆。
沈眷眼中漫上笑意。
顧樹歌晃了好久,聽到門開門關的聲音,她回過頭。沈眷出來了,她在打電話。顧樹歌站起來,跑過去。
不得不說鬼的速度很快,幾乎是眨眼睛,她就到了沈眷的身邊。
沈眷剛好挂了電話,問:“有沒有什麽要準備的?”
顧樹歌答:“沒有。”眼睛朝沈眷的手袋看了一眼。她前兩天看電視,看到少兒頻道講了一個童話故事,說是有個小國家的公主被巫婆施了魔法,變得很小,王後就給她搭了小小的房子,小小的卧室,還做了小小的衣服,出門的時候,就把公主放進手袋裏,還叫她小寶貝。
她也有點想被沈眷放進手袋裏裝着。
可惜她太大了。
沈眷不知她天馬行空的思路,見她已經好了,就說:“那我們走。”
這個時間實在早,才六點多。
晨露未晞,天方乍亮。顧樹歌坐在車上,很期待接下去要去的地方。
一路上車流還不多,車前的玻璃外,從半明半暗的朝晖漸漸光亮。沈眷在紅綠燈路口轉了個彎,駛進一條雙車道。
車道兩側的行道樹變成了梧桐樹,梧桐樹高大,兩側的樹冠在上空交錯,樹幹清蕭沉靜,樹葉茂密翠綠,既有成人式的優雅,又有少年的生機勃勃。
顧樹歌很快就被外面的景物吸引,試圖趴在窗上看。可惜車窗制作的時候并沒有給人趴着的用途,于是顧樹歌的手穿了過去,險些掉出車子。
沈眷見她迫不及待,幹脆在路邊停下,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已經不遠了。
這條路上車流很少,過上數十秒才有一輛車子從道路的這頭或那頭出現,然後放慢速度平緩安靜地駛過,顯得無比幽靜。
大部分是行走在兩側人行道上的人,和靠路邊騎過的自行車。
顧樹歌空空的回憶裏自然是沒有這個地方的,可她一到這裏就喜歡得不行。她和沈眷往前走,看到路邊“前方學校,減速慢行”的交通标志,恍然,這大概是她曾經上過的學校吧。
今天是周末,學校大門關着。門口有個收發室,還有一個保安亭。保安亭無人站崗,收發室裏的老大爺躺在搖椅上看電視。
沈眷過去叩了下窗子,老大爺擡起上身,望向窗外,視線透過他的老花鏡辨認了一會兒,站了起來,推開窗子,說:“啊呀,是回來看看母校嗎?”
竟然還記得她。
沈眷笑着說:“是啊,能讓我進去嗎?”
老大爺一邊打開門出來,一邊說:“當然能進去,你們這些畢業生回來就是回家,哪有回家不給進門的道理。”
顧樹歌聽得好親切,連忙往前走一步,表示她也是畢業生回家,她看過前面三本日記,知道她從小學開始上的就是沈眷上過的學校。這裏是沈眷的母校,也是她的母校。
可惜老大爺看不到她,只領着沈眷進了大門,顧樹歌就有些沮喪,沈眷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進了大門,大老爺就回了收發室。
沈眷領着顧樹歌往裏走。
一踏入校園,顧樹歌就顧不上被忽視的沮喪了。
日記裏有對校園的描寫,清晨的露,午間的操場,傍晚放學後,通往校門的那條路。
顧樹歌看的時候不為所動,然而到了這裏,日記裏的文字仿佛撲面而來,湧進她的腦海。
就是這裏,那段她發現自己喜歡上沈眷的少年時期,就是在這裏度過的。
校園很安靜,沈眷帶着她往裏走,像是沒有目的。這裏角角落落都曾留下過顧樹歌的痕跡,到了哪裏都能從陌生到朦朦胧胧的眼熟。
操場是學校最空曠的地方,一圈圈塑膠跑道、綠茵草坪、四面的球門,還有高高的看臺,以及看臺上“全民健身”的标語,标語被雨淋日曬,顯得有些古舊了。
顧樹歌漸漸地走到沈眷的前面去了。沈眷跟在她的身後。
“這裏……”顧樹歌看着跑道,怔了一會兒,又望向看臺,“還有那裏。”
沈眷走到她身邊:“有沒有想起什麽。”
顧樹歌覺得有些頭疼,她沒有回答,朝着操場正中走去,她走到看臺正前方的跑道上,然後轉頭,看向看臺,從最底下往上數四級。她的腦海中隐隐約約地出現了一幅畫面,畫面裏有沈眷,她就站在那裏,四周是許許多多站起來高喊加油的人,有學生有家長,沈眷站在人群中,她要年輕上許多,長直發,穿着長裙,緊張地握拳,目不轉睛地看着跑道。
顧樹歌又看到了自己,她在跑步,滿頭大汗地喘着氣,不知道第幾圈了,雙腿仿佛沒了知覺,只是機械地往前跑。跑到她現在站立的地方,她轉頭朝看臺看去,看到了在那裏像月亮一樣醒目的沈眷。她在人群裏,人群都成了她的背景。
後面就模糊了。
“我看到你了。你給我加油。”顧樹歌喃喃地說,轉頭看向沈眷,問,“我有沒有拿冠軍啊?”
沈眷搖頭。
顧樹歌遺憾地“啊”了一聲,沈眷來給她加油,這應該是她的高光時間,應該萬衆矚目,奪下桂冠,拿着金牌給沈眷看才對。
然而沒有冠軍。
顧樹歌不死心,又問:“第二有沒有?”
沈眷看出她的遺憾,遲疑了一下,還是誠實地搖了下頭。
第二也沒有?顧樹歌深吸了口氣:“第三總有的吧?”第三也沒有,那就獎牌都不發了。
沈眷搖頭的幅度越來越微弱。
顧樹歌死心了,問:“那第幾啊?”
“第八。”沈眷回答。
二人走出操場,去的時候,滿是懷念,出來的時候垂頭喪氣。
顧樹歌越想越茫然,懷疑記憶出了錯,怎麽想都應該是第一的,不然她怎麽會對那個畫面印象這麽深刻,以至于第一時間回想起來。她以為她可厲害了,至少也有拿着獎牌到沈眷面前得意地接受沈眷的誇獎的一幕。
她憋不住,問了一句:“那後來,做什麽了?”
後來,沈眷有些忍不住笑意,後來,小歌拉着她的手哭,說沒有發揮好,還說……
沈眷想起哭得眼睛和鼻子都紅紅的小樹歌,伸手捂她的眼睛,抽抽噎噎地說:“沒有第一好丢人,輸了比賽還哭更丢人,你不要看了,快忘記掉。”
“我記不清了。”沈眷回答。
顧樹歌也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地松了口氣又有點小小的不滿,嘀咕道:“你怎麽能不記得了,我印象這麽深,說明那場運動會一定很重要。”
一邊嘀咕,一邊往前走。
沈眷眼中盛滿了笑意,心想,确實很重要,一整天都沒有安慰好,晚上回家,用傷心的理由,在她房間裏賴了一整個學期。
她們離開了操場,走進教學樓,教學樓的中間有個小天井,紫藤蘿爬滿架,花壇裏的花正開發。
教學樓的走廊長長的,走在上面有回音。
教室裏的書桌一排排整整齊齊,學習資料多得堆疊起來,這一回顧樹歌沒有想起什麽來,只是覺得這一切都很熟悉。
要離開的時候,顧樹歌戀戀不舍,她們從學校的主道出去,接近校門,顧樹歌突然去抓沈眷的手腕,說:“我想吃甜筒。”
沈眷低頭,顧樹歌的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突然有了實體。
顧樹歌也怔住了。
有一年夏天,她每天中午都來接小歌,帶她去睡個午覺,讓她下午的課程能有好精神。天熱,她每次來都會帶一個甜筒。甜筒會融化,所以每到下課,小歌總是用最快的速度跑出校門,經過的就是這條路。
竟然想起這一段有了實體,應該是很想念甜筒的味道。沈眷笑着說:“我們快出去。”門外就有一個小超市。
顧樹歌卻不動。沈眷奇怪。
顧樹歌的雙眼一點點地亮起來,笑意滿滿,她有比甜筒更重要的事,她牽住沈眷的手,親上她的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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