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鏡中過往（五）

溯世鏡內,長岚聽了祁霄的話後,唇角動了動,卻什麽都沒說出來,便暈在了阿貓的懷裏。

鏡外,長岚能夠感覺到,阿貓對祁霄的不友善。想來,該是朝顏的緣故,畢竟是祁霄不喜歡朝顏,朝顏才生了心魔,心魔化成了長岚,而長岚卻一直在長岚山上受苦。

阿貓和紫茶小心翼翼的将長岚扶了起來,也沒看祁霄,繞過他就要走,但卻被他伸臂攔下。

阿貓不得不停下腳步,看了眼他掌心上的物什。

“将這個塗在天雷灼傷處,可緩痛楚。”

阿貓明顯怔楞了一下,然後難得正眼看了看祁霄,唇角勾起了抹譏笑:“神君,也會為別人擔心？”

說罷,不等祁霄回答,拿過他手上的東西,攙着長岚走了。

“阿貓這問題,問出了我的心聲。”長岚看着鏡中那一幕幕,悠悠道。

“這世間，沒有人是不會擔心人的,神君也是一樣,只不過在他擔心之前,從沒出現過那個,會讓他感覺到擔心的人而已,”頓了頓,封摯看向她,“你是第一個。”

封摯這話說的,有些刺長岚的耳。因為,這話無論誰聽來,都容易讓人誤解,何況她還是個對祁霄有心的人。可一想到祁霄的态度……

長岚忍不住反駁:“你這話說的,好像神君喜歡我似得。”

話音剛落,長岚只見封摯的目光越過她,落在了門口。一陣輕風吹進來,夾雜着一股清冽的氣息萦繞在鼻端。長岚腦袋轟了一聲,只想知道,她方才說的話,來人到底聽沒聽見。

僵硬着轉頭,卻見祁霄神色淡然的跨進了屋內,在她身旁的椅子上落座,目光若有似無的從她臉上掠過,落在了溯世鏡上。

眸子,輕輕的眯了眯。

這一幕,他倒是還記得。

長岚受了傷,阿貓扶着她回了山頂,而那時——他是去找了蘇明洛。

夜裏,他走到蘇明洛在的狐貍洞前,只見洞口處石桌旁,有昏黃的燭光閃爍,再一定睛,果然是蘇明洛披着外袍坐在那裏,仰頭正看着天象。

“方才察覺到你的氣息,就曉得你會來。”蘇明洛看到他來,随手斟了杯茶給他,“天雷來時小六已經睡下,我本還想着要不要去幫忙,就見你匆匆忙忙的趕來了,可是……擔心她？”

祁霄沒說話,只是坐在一旁,細細品着茶。

“長岚山上終究不會太平,我只想讓小六過得平安順遂，所以過幾日我便打算帶着小六,和她的親人去北海。”

“是個正确的決定。”祁霄道。

“對于……那個山君,你是怎麽想的？”

“你又是怎麽看的？”

二人對視一眼,眸色均是漆黑深沉,一瞬後幾乎是同時開口,吐出了相同的兩個字——“心魔。”

說罷,又都是輕輕一笑,蘇明洛有些好奇的追問:“可查出是誰的了？”

“有些線索。”

“因何化生的心魔？”

祁霄喝茶的手頓了頓,道:“還不知曉。”

蘇明洛看了看他,卻見他一臉坦然,像是當真沒有查透一般。可與祁霄相交多年,他總覺得,這家夥表面越淡然,心裏便越有數。如此想來,這個心魔當是非同一般。

不過一般不一般,已經與他無關,與小六一家也無關。這是一汪渾水,就讓祁霄這個明顯已經上了心的人去趟一趟罷了。

可蘇明洛卻不知曉，這次卻是他猜錯了,祁霄還真是不知道,長岚到底是因何而成的心魔。而他表現的那般無所謂,只是覺得長岚這個小心魔,搞不出什麽大名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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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岚整整昏迷了三日三夜,才悠悠轉醒過來。趴在床上的身子有些酸麻,她一動,背上的傷口便疼的她悶哼了一聲。

倚在床邊正睡着的阿貓,瞬間便醒了,扭頭對上長岚清澈的眸子,臉上的驚喜一點點的擴大:“山君,你可終于醒了,吓死阿貓了!”

長岚笑:“按理來說我這術法該是越來越精進才對,可這次……總覺得比上次助紅小六歷劫,傷的要重些。”

聽了她的話,阿貓臉上閃過一絲異樣,但卻很快的恢複如常:“許是近來山君沒有休息好。”

“或許罷。”長岚在阿貓的幫助下,動了動身子,随口問,“近來山中有沒有什麽大事？”

“山中倒是沒有,不過……”

阿貓吞吞吐吐的模樣,落在了長岚眼中:“不過什麽？”

“昨日接到一封請柬,是……普華山朝顏神女設宴,想要邀請重仙家,去山中品茶賞花。”

長岚點了點頭。以往,這種神女仙山中設宴,其實不可能發帖邀請她這種仙階極低的普通山君的,而如今……怕是蘇明洛和紅小六的事傳的四海八荒沸沸揚揚,其他神仙們都以為她與蘇明洛交好,身份非同一般,所以礙于這一層,不得不邀請一番。

可這樣的好意,長岚倒受的有些不自在。可雖不自在,如若接了請柬又不出席,怕是會落人話柄。思來想去,長岚也沒想出個好法子。

“這宴設在半月後,山君您身上的傷,怕是不好趕路。”

被阿貓這麽一提醒,長岚倒是找到了個不去的借口。其實她本來就不想去,不僅是因着她仙階極低,還因為……手指若有若無的劃了劃自己的臉頰。紅小六這次婚宴,讓她收獲最多的,就是自己長的不宜在外人面前露面的事實。

所以這種人多的地方,她還是不去為妙。以身子受傷為由,确實不錯,但若她長岚山什麽人都不出,什麽态都不表,卻像是不給神女面子。

想了許久,長岚才道:“阿貓可願意替我走這一趟？”

長岚本以為阿貓會不願意,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一口答應了下來:“好。”

從長岚山去普華山雖路途遙遠,但騰雲過去一日一夜便也到了。阿貓自千年前便沒離開過長岚山,她如今孤身一人前去,長岚倒是有些不大放心。

“過兩日傷好,我們去趟丹辰山,你和南山君一同前往,我心裏也好有個底。”

阿貓點頭:“好。”

阿貓不知從何處得來不錯的療傷藥,長岚的傷口雖猙獰恐怖,但卻并不怎麽疼,而且愈合極快。兩日之後,不僅能下床,而且行動也是恢複如初了。

當日晌午,長岚便帶着阿貓去了丹辰山。神女設宴，既然邀請了她這個山君，其他的山君定然也會一同邀請，這樣才不至于拂了他人面子，平白得罪人。

其實長岚一直以為,根本不用等她傷好,封摯就會屁颠屁颠的跑來山上看她,當然——最主要的是看阿貓。可讓她沒料到的是,這兩日,封摯不僅沒來,連個影子也沒看見。當天夜裏半山腰動靜那麽大,他便是離的再遠,也該是能聽到的,怎麽會……一直不見人呢

丹辰山,山君府內。

長岚和阿貓等了一會兒,便見封摯手下的一只小虎妖從門外跑了回來,滿臉的焦急:“參見山君。”

長岚點頭:“你家山君呢？我有事找他。”

虎妖開始猛搖頭:“我們也不知山君去了哪裏,自從五日前山君聽說您受傷了,要去看望您後,便沒有回來,我們都以為山君是……留宿在長岚山了。”

五日前,她還在昏迷着。

長岚偏頭看向一旁站着的阿貓:“五日前,封摯來過？”

“沒有。”阿貓臉上也滿是狐疑,“自從紅小六喜宴過後,南山君就沒來過咱們山上。”

好端端的人,怎麽會憑空不見了？長岚手指拖着下巴,一下一下的敲着,回想當時在長岚山上,封摯也沒什麽反常的舉動,而且依着他的性子,有什麽事情即便是不說與她聽,也會先同阿貓交代下,以免她擔心。

可如今,竟連阿貓都不知曉他在哪兒,在做什麽。

阿貓有些着急了:“沒在長岚山,也沒在丹辰山,不對,不對,以往他不管做什麽都會唠唠叨叨的同我說,封摯他……你還在這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帶着手下的人去山上找找。”頓了頓,她的聲音有些發顫,“不會是出什麽事了罷,不會是……”

長岚很少見到阿貓這樣六神無主的模樣,伸手去拉她的手,卻只覺她雙手冰涼:“不會有事的,阿貓,封摯他的術法比你我不知高出多少倍,沒人能敵得過他,你別擔心。”想了想,長岚壓下心中不好的預感,道,“說不定他就是看你這幾日沒日沒夜的照顧我,都不理他,所以存着心思同你開玩笑,躲起來想逗逗你,想要你着急。”

“是這樣麽,山君？”阿貓的眼淚一滴滴的落了下來,“我去山中找他,我去找他!”

說着,一把把手抽了回去,腳步慌亂的跑了出去。

長岚看着呆愣在一旁的虎妖,臉色一肅，眉頭皺緊沉聲道:“集齊山中所有精怪,一寸寸的搜山,不要錯過任何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