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崔悅雙眸含淚看着冀行箴。

冀行箴喚過旁邊正在幫忙的秀芽, 讓她把崔悅扶了起來。冀行箴則踱步行至常書白身側,悄聲問道:“怎樣?”

常書白雖在處理傷口,冀行箴那邊的動靜他也是在一直留意着。

他和冀行箴一起長大了解甚深,自然看出了冀行箴那般冷然對待崔悅的模樣。

“還好。”常書白将傷口包紮好,淨過手, 這才拉了冀行箴到一旁, 擰眉道:“怎麽回事?”

冀行箴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兩個字:“有異。”

常書白眸光閃了閃, 微一沉吟, 神色擔憂地望向了剛被秀芽扶着坐下的崔悅,“崔姑娘,你們在林中怎地遇到狼的?聽諸位大師說,那些狼群從未來寺裏傷過人。怎地今日你們在寺裏賞景卻還遇到?”

“剛才我已經和公子說過, 公子怕是忘了。”崔悅答着話, 羽睫輕顫朝冀行箴望了一眼, 這才繼續回答常書白道:“我們因着對路不熟悉,不知不覺走到了寺院的邊界處。不知怎地,從旁邊竟是蹿處一條狼來!”

崔悅面露驚恐, 眼睛眨了下,淚珠滾落,“然後哥哥為了護着我, 就、就……”

她泣不成聲,再也無法接着說下去。

旁邊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師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嘆道:“是寺裏太過疏忽,讓施主受累了。”

崔治十分虛弱, 呻吟着很是痛苦。

冀行箴那瓶藥就擱在旁邊的幾案上。

崔治望了藥瓶一眼,掙紮着用未受傷的手臂拿起藥來還給他。

“這藥就留給崔公子用罷。”冀行箴道:“平素我也用不上。”卻是碰也不碰那藥瓶。

崔治堅持了會兒看他當真不打算要了,就将瓶子擱回了幾案上,勉力笑道:“多謝公子。若非你這藥好,我這胳膊怕是救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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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也不能說太早。”常書白道:“如今藥剛敷上,崔公子就知道一定有效了?不若等等再看看要不要謝他罷。”

馮旭在旁嚷道:“老九你怎麽說話呢?人都傷成這樣了,有些玩笑能免就免罷。”

他剛才在旁幫忙整理給崔治清理傷口時所用過的一應物品,這個時候才抽空擡頭說話。

常書白沒甚時間與他解釋,索性就朝崔治随意地拱了下手。

“這位兄臺不必多禮。”崔治道:“多虧你們相幫。倘若沒有你們在,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的傷口又長又深。因着剛才清理傷口還有敷藥的關系,地上滴了一些鮮血,整個屋裏彌漫着淡淡的血腥氣。

冀行箴道:“沒甚幫助的,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崔悅剛剛由秀芽攙扶着去到桌邊喝了杯水,如今就在冀行箴身邊不遠處的椅子上落了座,低泣着拿帕子不住擦拭眼睛。

“公子這話說得可是不對。”崔悅道:“倘若沒有你們的幫助,沒有三公子的藥,哥哥何至于能夠有機會好起來?你們的大恩大德,我是銘記于心的。”說着就上前來噗通跪了下去,作勢要磕頭感謝。

秀芽趕忙去扶她。

只不過秀芽剛剛要伸出手去,就見冀行箴回頭極快地朝她看了眼。

在宮裏伺候久了後,主子們哪個眼神是哪個意思,秀芽還是明白的。

她伸出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下,慢慢收了回來。

旁人俱都離得遠。秀芽沒有去拉住崔悅,也就沒有旁人能夠拉住了。

崔悅就依着之前的那番做派磕了個頭,“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

冀行箴語氣溫和地道:“姑娘言重了。”但也只這一句,旁的一個字兒都沒有。

馮旭在旁急吼吼地跑了過來,一把拉住崔悅,“哎你說你們真是。怎麽就那麽客氣呢。”

崔悅顯然沒料到馮旭會突然這麽做,一時間怔愣在了那裏。

馮旭拉了拉她,居然沒拉動。

崔悅恍然回神朝他歉然地笑了笑,羞澀地道了聲謝,這才順着他的攙扶站了起來。

阿音旁的沒有發現,但是,她察覺了冀行箴對待這兄妹倆的淡漠。故而什麽也沒做,只去到了冀行箴的身邊立着。

冀行箴便和大師們拱手道別,“我們趕了一天的路,有些乏了。這兒再有甚需要幫忙的,大師盡管遣了人來喊我們。我們定然鼎力相助。”

寺中人盡皆知曉,原本兩邊就是不同路人。如今崔家兄妹遇到兇險之事,冀行箴這邊能幫的幫了後也算是仁至義盡,無甚需要他們再來做的。

故而大師們和他寒暄幾句後便送了他出門。

出了飯堂的門後,冀行箴示意衆人都随他走。

一行人到了冀行箴的屋子內,緊緊關上房門。兩侍衛則守在門邊和窗戶邊防着有人在外竊聽。

常書白這才問冀行箴道:“先前怎麽回事?可是瞧着有甚不對?”

“嗯。”冀行箴輕點了下頭,按住正欲說話的馮旭,側身與常熟白道:“你覺得那崔悅如何?”

常書白回想了下,沉吟道:“我覺得她剛才的答話很有問題。她一直在強調崔治是為了她而受傷,但是對于其中遇到狼和狼撕咬的情形卻避而不答十分簡略。”

“正是。”冀行箴道:“她不只話語太過奇怪。行為也有些與常人有異。先前崔治治傷的時候她不陪着就也罷了,而且崔治的傷口處理好後,身為他的妹妹,她并未太過欣喜或太過緊張,甚至于沒立刻到他身邊去。”

冀行箴說着,忽地話語一頓,沒再繼續。

常書白順口道:“是了。她沒有過去,反倒是一直在你旁邊那椅子上坐着……嘶,你作甚?”

他驟然回神,譴責地看向那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的人。

冀行箴收回手,朝阿音看了一眼。

阿音卻沒有留意到冀行箴說那崔悅一直粘着他的事情,反倒是驚詫于崔家兄妹倆竟是有問題。

仔細想了想剛才冀行箴的意思,她訝然問道:“原來她們并不是真正的兄妹麽?”可是單看五官的話很有些像。

“既是要做戲,自然得做足套。只是有些細節之處她們自己也不曾留意到,方才能夠漏出破綻。”冀行箴道。

常書白在旁斜斜地看了他會兒,忽地笑了,“你倒是機警得很。我剛才看他們有人受傷,只顧着去看傷勢,倒是沒想到這些。”

“倒也不是機警。”冀行箴斟酌着說道:“不過一開始就覺得他們有些異狀罷了。”

他問阿音:“你可還記得當初那崔治來求我們幫忙帶他妹妹的時候怎麽說的麽?”

阿音對這個很有印象,“他說他妹妹騎術不佳……”

“正是。”冀行箴道:“他的意思是崔悅騎術不佳。可到了我們眼中,那分明是個完全不會騎馬的人。我那時候覺得有些怪異,只是未曾多想罷了。”

後來看那崔悅柔柔弱弱地好似風一吹就要倒在他身邊,他厭惡之下忽地想起了這違和之處。

聽了冀行箴這一番話,大家越想越是心驚。

馮旭摸了一把胳膊,“哎呀我的天。我都吓得起雞皮疙瘩了!”

“忒沒用了些!”常書白睇了他一眼,問冀行箴:“那如今怎麽辦?是立刻走,還是靜等着看看他們後續如何打算?”

冀行箴下意識地就看向了阿音。

如果是只他們幾個男人在,他自然會選擇後者。

但是阿音在的話,他寧願求穩,而不是選擇冒險。

“即刻下山罷!”冀行箴斷然說道:“悄悄地走。不騎馬。”

馮旭哀嚎一聲,壓低聲音問:“不騎馬那得走多久?再說了,路上耽擱的時候多了也不好。倘若有壞人半道追上來呢?我們兩條腿可是比不過人家騎馬!”

“無妨。”常書白道:“我們在四周沒有聽到馬蹄聲過,想必就算他們有人,也沒有騎馬而至。我們步行走倒是沒甚關系。如今最重要的是提前離開,神不知鬼不覺,等他們天亮發現後我們已經進了城,自此拉開一段距離,這便沒甚大礙了。”

馮旭想想也有道理。

眼看冀行箴和常書白兩個人把事情都安排妥當了,他也懶得再多想,擺擺手道:“你們說怎麽做,我照辦就是。在這外頭我可不在行,你倆多操勞操勞想妥了就成。”

常書白笑罵了他幾句,趕了他去幫忙準備東西去了。

常書白喊了那兩個侍衛,邊回憶着來時的路,便計劃着最佳的下山路線。

冀行箴則去到了大師們居住的地方,與他們說明去意,向他們道別。又多留了些銀子在這兒。

——說起來,若非因了他們的到來,惠覺寺想必也不會招惹來這些人,更不會有人在寺裏受傷。

對此他是十分歉然的。

大師們婉拒不肯收銀子。

冀行箴便道:“那位崔公子傷勢頗重,想必大師們還得悉心照顧他,為他買藥診治。這些就當做是給他的傷藥費罷。”

大師們道了佛號,連贊他心仁。

冀行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與大師們道別。又叮囑不必将此事告訴崔家兄妹。

“他們今晚經歷了波折已然疲累,這些小事就無需驚動他們了,讓他們好生歇息。”

僧人們慈悲為懷,聽聞後連連應允。冀行箴問過了這裏各處的出口所在位置後便告辭離去。

他回去的時候,常書白和侍衛們已經商議妥當。又結合着冀行箴剛剛問來的各處出口的位置,大家快速敲定了離開的路線,連夜下了山。

鎮國公府和俞家都是行伍世家,派來的兩個車夫說是護院,其實都是上過戰場刀口舔過血的士兵。

他們習慣了在軍中的做法,借宿農家之時怕衆人有事不好尋找到他們,便從下午分別之處開始沿途都做了記號。根據這些暗中的标記,一行人很快尋到了錦屏和他們二人。

這個時候天也快亮了。

早先的馬有一些留在了山上沒法帶下來。馬匹不夠。幸好附近的農家有養着馬的,衆人向他們買了幾匹,有的單獨騎用,有的套在車上拉車。

大家在農家的院子裏稍微休息了會兒,眼看着天将微明,楊林府的城門很快就要打開,便上馬上車往楊林府那邊趕去。

因着趕了一夜的路,又是步行,所以阿音十分困倦。冀行箴看她有些支撐不住,便讓她在車裏好生睡一會兒,待到進了城後再叫她。

車子裏舒适無比。阿音這一躺下就沉沉地睡了過去,待到醒來的時候,卻是已經在客棧裏了。

屋子裏沒有旁人,僅僅秀芽在旁邊撐着額頭打瞌睡。

阿音嗓子有些發啞,喊了秀芽兩聲,讓她給端了杯水過來。待到飲下嗓子舒服些了,阿音方才問道:“怎地就你一個人在?其他人呢?”

秀芽給她将杯子放回了桌子上,方才答道:“公子們都出去有事了,說是昨兒的事情還沒安排好,總得有個結果才好。倘若沒有結果,也得弄清楚個來龍去脈,免得什麽都不曉得到時候再受人算計。”

阿音點點頭,便讓她服侍着下床穿衣。

剛剛收拾妥當就響起了敲門聲。打開一看卻是冀行箴在外頭。

阿音這個時候剛剛醒過來,臉上還是剛剛睡醒的模樣,兩頰紅紅,睡眼惺忪。看着嬌美可愛,倒和平日裏的模樣不大相同。

冀行箴站在門外,靜靜地看着桌旁的她,竟是有些呆住了。

秀芽開了半天的門不見冀行箴進屋,就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問道:“公子,可是有什麽不妥麽?”

冀行箴聽到近旁有人在說話,恍然回神,說了句“沒事”,這便身子一側,朝秀芽道:“你先出來。我有事和阿音說。”

秀芽有些猶豫。

冀行箴眸色冷厲地看了她一眼。

秀芽趕忙福身行禮,“婢子曉得。婢子馬上出去。”說罷,急忙轉身出了屋。

冀行箴看她把房門帶上了,臉色稍霁。擡手把門栓扣上,他這才轉過身來,望着屋中少女,緩步行了過去。

阿音正坐在桌邊小口小口地喝着茶。見冀行箴過來了,她就放下了杯子。

剛才喝茶時唇角稍微沾了些水珠。阿音便拿了帕子想要将它拭去。

哪知道她還沒來得及動作,唇邊一熱,水珠已然消失不見。

冀行箴擡指輕撚着手中水滴。水滴微溫,也不知是它本來的溫度,還是沾到了少女唇上的熱度。

冀行箴視線下移,靜靜地看着少女紅潤潤的唇。

許是看得太久了些,鬼使神差地,他竟是不由自主探指而去,撫在了那紅潤之處,輕輕摩挲。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軟軟的,好誘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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