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心有千千結(2)

更新時間:2014-03-31 14:00:02 字數:4773

阿顏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間生了氣,一雙沾着泥的手也來不及擦擦,便急急地奔進屋裏來,“瑞之瑞之,你怎麽了?腿又疼了嗎?”

說着,她繞到他的身前,晃着他的胳膊問。

見她的面容上滿是着急的神色,原本還想裝個跩樣兒的疾風,卻終是說不出狠話。一垂眼,便見自己的衣袖上給這傻丫頭蹭了滿袖子的泥,他又好氣又好笑,故意裝作惡狠狠的模樣,“把手伸出來!”

阿顏下意識地畏縮了一下,偷偷瞄着他的臉色,慢慢地伸出手來。疾風高舉右手,作勢要打。阿顏吓得趕緊閉起眼,可等了半天,也等不着落在手心上的板子。

下一刻,溫暖而粗糙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再然後,便是濕布的冰涼觸感。

阿顏偷偷地将眼眯成一條小縫兒,偷瞄他。只見那人皺着眉頭,正抓着随手從竈臺上拿來的抹布,替她擦起手上的泥巴來。

先前的膽怯一掃而空,她瞪大了眼,笑嘻嘻地看着他。疾風被她盯得不自在,又是惡言惡語:“笑屁啊笑!”

語氣雖臭,卻已經吓不倒阿顏。她幹脆一屁股坐在他身邊的板凳上,将一雙手湊近他的面前,“瑞之好!老頭兒不好!”

“哦?為什麽?”他專注于手上的動作,漫不經心地應聲。這蠢丫頭玩得連指甲縫裏都是泥巴,他還得給她挑出來。

“老頭兒好久好久都不幫阿顏擦手了!”

疾風挑眉,“好久?”

“是啊,”阿顏忙不疊地點頭,“好久好久了,還是阿顏好小的時候,老頭兒帶阿顏來這裏玩,還幫阿顏擦手。”

疾風怔了怔。憑這癡兒的記憶力,他對那個“好久好久”不報什麽精準的希望。但是光聽她那句話,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太尋常。聽她之言,是杜伯欽将她帶來此處的?那她的生父生母呢?他與她似乎并沒有什麽血緣關系,他也并非從小将她帶大。

“喂,笨丫頭,你家老頭兒帶你多久了?”

阿顏想了想,又望着他搖了搖頭,“阿顏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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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風挑眉。片刻後,他換了一個問法:“那你知道你今年幾歲嗎?”

她從他的手掌中掙脫,翹起拇指和小指,在他面前比了一個“六”的數字,笑眯眯地說:“阿顏今年六歲了!”

果然,這笨丫頭腦中有疾,還只當自己是六歲孩童。

疾風伸手将她比劃“六”字的手摁下,攥在掌中,“那你記不記得,你家老頭兒幾歲帶你來這裏的?”

“六歲啊!”阿顏笑道。

是六歲才出鬼,否則那個“好久好久”又從何而來?疾風皺了眉頭,“那你總該記得,過了幾個年吧?過年很熱鬧的,會放鞭炮……”

他故意诓她的話,阿顏立刻被他勾起了回憶,她猛點頭說:“是呢是呢!每年過年都好熱鬧的!我數數,一,二,三……”

她當真扳着指頭數了起來,直數到了“十”,才将雙手手掌打開,在他面前晃,“有十年哦!”

疾風又斂眉,“那你可記得,老頭兒是你什麽人?”

這個問法讓阿顏疑惑地外頭,“老頭兒就是老頭兒啊!”

“他不是你爹?”見她搖頭,疾風又問,“不是你師父?”

阿顏晃晃腦袋,“不是爹,也不是師父。老頭兒就是老頭兒,他不許我叫他‘爹’,不許我‘師父’,也不許我叫他‘阿叔’。老頭兒說了,我一輩子把他當老頭兒就好了!”

莫名地,疾風覺得這件事不那麽簡單,那杜伯欽待人處事,甚是奇怪。但他又有些佩服杜伯欽。那家夥,孤身帶着一個腦癡的娃娃十年,一直為她治這怪病,卻又避嫌地讓她喚他“老頭兒”——這是故意拉開了輩分。但讓他想不通的是,既然要避嫌,收她為徒不是更好,為何要用“老頭兒”這樣稱不上尊稱的怪喊法?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疾風決定暫且忽視這個問題。廢話,他又不是那樣的怪胎,哪裏能想得出姓“杜”的在發什麽瘋?

就在他回過神,垂眼繼續為這蠢丫頭擦泥的時候,卻聽院門被人猛地敲響了——

“開門開門!快開門!我等奉命搜查朝廷要犯!”

是捕快!

疾風神色一凜。他身前的阿顏轉身就想過去開門,卻被疾風一把扯住,不讓她動。

那一頭,聽見聲響的杜伯欽,也急急從大屋走出。透過敞開的屋門,他向疾風使了一個眼色,以三指沖柴堆出比劃了一下,又做了一個向下的動作。

疾風一怔,随即會過意來。他立刻扯着阿顏,将人拖向柴堆所在。他向裏數了三根柴垛,當機立斷地踢開那第三根劈了一半的柴垛。頓時,腳下一空,整個人連同懷裏被他拉住的阿顏,一起跌進了地底。

瞬間,頭頂的蓋板又蓋了回去,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阿顏剛“啊”了一聲,便被疾風一把捂住了嘴,讓她再不能言。

地底空間狹小,他幾乎伸不開手腳,只能将她摟在懷中。再加上一手捂住她的嘴,她整個人幾乎被他圈在手腳之中。這姿勢着實太過親密了些。疾風只覺耳根有些發燙,不由暗暗罵了自個兒一句。

地底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疾風的武功修為本就不弱,再加上這裏距離地面也不過幾尺,是以外面的對話,都清晰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只聽杜伯欽開了院門,與捕快們寒暄了兩句,皆是用的尋常禮數之言。那捕快似是見他态度好,說話也放緩了一些:“杜大夫,打擾了。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哪裏,應該的,”杜伯欽笑道,“差爺們不妨來搜就是,只要不踩着院裏的草藥就行。”

緊接着,便是足音陣陣。疾風聽得出,捕快共有五人,其中四個在裏屋外物私下搜尋了一番,為首的那個卻還站在院門進口,與杜伯欽唠嗑閑扯:“耶?你家傻姑娘不在嗎?”

杜伯欽淡淡笑道:“方才知會她去買些東西,尚未回來。”

捕快“哦”了一聲,并未在意,“你讓她小心點兒,最近出了個江洋大盜,盜了進貢的寶貝!聽上面說,那人逃到咱們鎮子就沒了影兒……唉,娘的,惹什麽不好非逃咱們鎮子惹事。杜大夫,您也悠着點,晚上關好門戶。那些個走江湖的,各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

捕快的叮咛還算是誠懇,杜伯欽笑着應聲:“您說得對,在下自會小心。也勞煩諸位差爺了。”

四名奉命搜人的衙役,左右看了看,沒瞧出什麽端倪。其中一人也曾走進廚房,那腳步就響在疾風的頭頂上,停留了片刻。

剎那之間,疾風的腦子裏盤算了無數可能。方才墜得太快,他也沒來得及瞧清地面上的僞裝是不是夠到位。若要真被這捕快瞧出問題……

他眯起眼,一手摸上了插在靴子裏的匕首。若真被發現,憑他的功夫,秒殺一小小捕快,不在話下。只是若他這麽做,勢必連累了阿顏和杜伯欽。

正當他屏息凝神,握緊手中的匕首,嚴正以待之時,卻聽頭頂上的腳步聲,卻又向院中走去了。

再然後,便是四名差役向那捕頭回報:“頭兒,沒發現。”

“走,下一家,繼續搜!”那捕頭一面招呼手下,一面沖杜伯欽告辭,“杜大夫,打擾了。”

杜伯欽笑着應了聲“應該”,待到衙役們走遠了,才關上了院門。

疾風只聽杜伯欽走入廚房,不多時,石板移開,光亮透入了地下,刺得他睜不開眼。杜伯欽背着光,因此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阿顏卻是從他懷裏跳了出去,拍着手道:“老頭兒老頭兒,這是做什麽?好好玩!”

她并不能理解先前所發生之事,只覺得躲到地下甚是有趣,好像是在與人“捉迷藏”一般。杜伯欽望她笑了笑,“好玩嗎?好玩下次再帶你玩。”

“嗯!”阿顏被這承諾逗樂,重重地點頭,似是玩得還不過瘾。

杜伯欽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乖,去幫我煎藥。疾風,你跟我來。”

疾風自然明白,杜伯欽将阿顏支開,是有事與他商談。他也不多話,只是點了點頭,拖着步子随着杜伯欽,走進了裏屋。

“坐。”杜伯欽指了指椅子的位置。疾風卻并無此打算,他靠着門邊,不言不語地注視着這個笑容溫和的青年。

“你的事情,我本不該問,”杜伯欽抿了一口茶,淡淡陳述,“你我皆知,彼此是有麻煩的人。”

這是當然。普通人家,哪裏會又要擔心武林人士來追殺,又在家裏挖坑躲人的?

“你惹的仇家,有多大?”疾風冷冷開口。他欠他一個人情。

杜伯欽看穿了他的想法,搖首笑道:“我的事,暫且不勞閣下操心。倒是你——我本不該問,但既你在此,已經牽連了我與阿顏……”

笑意從他面上退去,杜伯欽望他正色道:“我杜伯欽說到做到,既然許了你在此療傷,絕不食言。不過,我要知道,你究竟偷了什麽貢品,有多嚴重。”

他那句“絕不食言”,倒讓疾風心生一種豪氣。他咧了咧嘴角,難得笑起來,“哈,若是什麽要緊之物,那倒也有點意思。不過這貢品,說來丢人,不過是吐蕃送來的佳釀——你說,這算是有多嚴重?”

杜伯欽一愣,似是連他也沒想到竟是會得到這個結果。他原本做好了比之嚴重百倍的打算,卻萬萬沒有料到,竟然就是為了一瓶酒——不過這也難怪,就算是一瓶酒,也算是朝廷貢品。既是貢品,被人偷走,怎能不算是大事惹得差役奔忙?

杜伯欽揚起唇角,無奈笑道:“看不出來,你還是個風雅之人,對杯中物頗有研究。為貪杯連小命都可以不要?”

疾風垂眼,自懷中掏出那個精致的酒器,放在手中把玩。指腹拂過雕刻的紋飾,他淡淡開口:“這酒,是帶去孝敬我家老鬼的。他嗜酒成性,曾說這輩子定要嘗一嘗貢酒究竟有多夠味……”

見他微露寂寥落寞的神色,杜伯欽大概也能猜出,疾風口中的“老鬼”已是不在人世,“抱歉,我不知此事關乎令尊……”

“什麽令尊?”疾風打斷他,“我要有那樣的爹,那還不得給他氣得個七竅生煙?”

杜伯欽有些好笑。這疾風嘴上不饒人,可手中卻是緊緊攥緊了那酒器,在意到了極致。

“那總該是師尊了吧?”見疾風不反駁,杜伯欽又繼續說下去,“我倒有些好奇了,你的授業恩師是怎樣的人物,嗜酒貪杯,教出你這樣的徒兒來。”

疾風微微一嘆,“人都死了十多年了,他的名頭,江湖中人早就忘得差不多了。還有誰記得那個六指的老怪物……”

疾風話音未落,忽聽“咣當”一聲,杜伯欽手中的茶杯碎在地上,散了一地水印。

只見那個向來笑得溫和的青年,竟是臉色煞白,沉聲問道:“六指……你說的可是‘六指狂生’司徒命?”

見對方神色大變,疾風心中一沉,只覺得事态有變,“怎麽?你與老鬼有過節?”

杜伯欽捏緊了拳頭,沉默了足足有半盞茶的工夫,才咬牙緩聲道:“我寧可背信棄義,也要食言。你給我立刻就走,從今往後,不許接近阿顏一步。”

疾風斂眉,冷聲問出兩個字:“理由。”

杜伯欽卻再不回應。他出手如電,直擊疾風面門。疾風閃身欲避,誰料得那無良醫師,竟出手直向他受傷未愈的腿上擊去。疾風慌忙避過,卻在閃身時,被那人灑了一臉白粉。疾風忙閉氣,卻已是來不及。

杜伯欽收了招,負手而立,“滾!”

疾風心中有氣,還要再戰,卻忽覺身形一軟,整個人竟要撐住門框才能站穩。他立刻明白,是杜伯欽在方才二人交手之時,灑藥所致。

見他站在那裏不動彈,杜伯欽面色更白。他掌推袖揚,重重出掌,直将疾風擊出了院牆,重重地撞在了院外的老樟樹上。

背部重創,疾風重重跌下。他胸中氣海翻騰,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血珠滾在黃土地上,不久便滲入塵土之中。再然後,便聽“咯噔”一響,是杜伯欽從內拴上了院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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