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相爺的醋勁和危機
後來的王翰到底還是沒有把錦繡娶進府邸。
沒有別的緣故, 卻是因着錦繡。
她作妖。
錦繡有時候也禁不住常常地想:那個王中尉,多好的一個人呢!除了糙一些, 魯莽一些, 大字不識一些,真真是鐵漢卻滿肚子的柔情。想嫁給他的女人, 應該是排了長隊,從東二街、直排到西華門吧?
錦繡的父親陳國公說:“嗯咳,王少将——”
是的, 那時的王翰還只是個少将, 從五品官職。錦繡的父親陳國公估計心理某方面有一點……暫且叫做“陰暗”吧?端起了未來老泰山的架子——是的,他的這個寶貝女兒,好容易養大, 如今剛剛一帶進軍營, 就沒曾想出了這檔子“事兒”!錦繡的女兒身是何時暴露的?這小子,又是什麽時候怎麽看出來的?看出來有多久了?錦繡沒有動心吧?還有最最重要的,這小子, 他有沒有占到他這寶貝女兒的“便宜”?
“你想娶我女兒啊?”他又說:“那得看看你的誠意,究竟夠不夠!有多少!”
王翰倒也實誠, 身子板挺得直直的, 标準軍姿,仿佛在審受着未來丈人的檢閱。
“你得捱受下我這五十的鞭子?五十鞭子!小子, 我說你的皮兒那麽嫩,那麽細,你覺得你捱受得了, 嗯?”
王翰這人倒也怪,牛高馬大,言行舉止動作也糙,偏偏地,皮膚白皙,細皮嫩肉,有些女人的膚質,也未必極他一二。
王翰後來還真的捱了!
錦繡罵她的老父陳國公是“老王八”、“老烏龜”、“老流氓”、“老龌龊”、“老變态”……鞭子就那麽抽打在王翰細皮嫩肉的背脊骨,一下一下,和着帳中的燈火燭影搖曳,“噼噼啪啪”,并且一邊抽,陳國公一邊翹起那得意洋洋的八嘴胡須,“——你以為我女兒就那麽好娶?”“你想娶她?”“你以為你是天潢貴胄就很了不起,嗯?”“小子,讓本将軍我告訴你,我這女兒,你知道她是誰?——是我的心頭肉!心肝兒寶貝!你要娶她,不捱這鞭子,本将軍看不出你的實誠來!”
錦繡要瘋了。
“老王八”、“老變态”……她還在罵。然而,錦繡越罵,陳國公越是得意洋洋。“女兒啊!”他說:“這才叫做‘陶公祖三讓徐州’——非如此,我試不出個誠心誠意來!”意思是你罵吧,你今天越罵,你以後會越感激我這“老畜生”、“老王八”……
錦繡氣得直咬牙切齒,直跺腳狂跳。
後來,鞭子也挨完了。王翰背上的皮肉都快崩裂如一團稀爛的爛泥。不過,閉着眼,深籲了一口氣。并也不打咳喘一聲,猛地身子一挺,站起身,依然如風如松,站得直直的。他笑了,嘴角得意洋洋高高翹起,“老泰山!老将軍!”他仰首哈哈一兩聲,“現在,娶你女兒做夫人,你應該沒什麽幺蛾子了吧?”
陳國公哼地一聲,把鞭子往地上一扔。
錦繡的眼淚就那麽流了出來。
她問王翰:“你說,你到底看上了我什麽?啊?——我有什麽值得你這樣一副英勇剛烈的樣子?要漂亮,要美貌,你去找啊!天底下這種女人多得去了!滿街一大把抓,你為什麽非要賴着我?啊!”
那是錦繡的第一次為一個男人流眼淚。在此之前,從未有過。
後來,王翰又去見了錦繡的母親,陳國公夫人。
是的,到現在為止,錦繡一直都不明白,王翰,到底是喜歡看上她錦繡哪兒了。陳國公夫人,也就是錦繡的母親說:“他喜歡你哪兒?——你就那麽不稀罕值錢?”呵,意思是,你個木頭二愣子,你身上的好處你自己都不知道?
錦繡母親看來是同意這門婚事了。
錦繡說:“我不嫁!你們同意,我可不同意!”
房間的氣氛一下怪異起來。陳國公和陳國公夫人相互看一眼。敢情,這一出一出的,又是挨鞭,又是哭泣求救,甚至這大逆不道的不孝女兒把陳國公“老烏龜”、“老王八”、“老混賬”都罵了……可是,竟是一場獨角的?
“為什麽?”錦繡母親挑眉。
錦繡道:“不為什麽,沒感覺,不喜歡!”原因直接而簡單。
錦繡母親霍地一下站起來。頭上珠釵首飾,映着燭火,一閃一閃。邊上打掃櫃幾的丫頭正好手拿了一個雞毛撣子。錦繡母親走過去一把将那撣子搶了過來。“你說什麽?再說一次試試?”她把那撣子,上上下下,半空揮舞。當然,沒有落到錦繡身上。卻是一陣虛晃。“你再說一次?為什麽不同意?這王中尉王少将究竟哪裏不好?你嫁給了他,你老娘我今後,今後——”
——今後什麽?
——究竟今後什麽?
錦繡母親身子抖起來。像風中的殘葉,虛虛飄飄,十分狼狽。
而就在這一刻,她女兒錦繡卻是笑了。冷冷地一挑眉。抿着嘴兒,撣撣衣袖,坐下,什麽也不說。
“你打啊?你為什麽不打?你下不去手?嗯?蕭愛頤,你是不是下不去手?——”
甚至,狷介而猖狂地,竟直呼起她母親的名諱來。
那個被稱呼為蕭愛頤的女人,也就是堂堂的國公夫人,一瞬之間,豁朗一下,軟坐在椅榻,臉白了,四肢也僵了。身子越抖越厲害。他相公像是看不下去,趕忙來攙她:“——霏霏!”意思是這是你母親,他把腳猛烈地一跺。整個身子也像在抖。
是的,這就是他們的家庭。
錦繡的家庭。
錦繡慢慢地轉過臉去,眼裏寫滿迷茫,寫滿失魂落魄。
畫屏暖閣的最最正中,那兒放了一面西洋的穿衣鏡子。鏡子上,搭着一條白色線毯,一排排同樣的白色穗子直垂下來,微風中輕輕曳着。很是古裏古怪的擺設,竟是與這個時下很大很大的不同。她望着鏡子中的那三個人——她,母親,父親,并一枝臘梅,它的枯枝像從月洞門橫伸出來。插在瓶中,倒映在鏡裏。而這樣的擺設,這樣的影子,再一次與童年時光所定格的那記憶畫面重疊起來,并且,有很多很多次了——
“我要走!你們誰也別想攔不住我!包括霏霏!”
“你好狠心!蕭愛頤!沒想到你人這麽狠啊!”
“……”
錦繡忽然感到有些疲憊。
這古裏古怪的家邸,甚至,就連她自己,也懷疑是這古裏古怪男女所結合産下的一個怪胎?
是個怪胎。
錦繡從一出生,就有人傳言,她是個瘋子,小瘋子。
“……你們讓我嫁他?”
這一次,卻是真正的落寞疲憊與哀傷。錦繡抿抿嘴角,神色傲嬌地,一笑:“是啊!應該很不錯的姻緣,就像母親,還有你,父親——”她把眼睛一點一點轉過,從母親陳國公夫人的臉上,又轉到她父親陳國公臉上,來來回回,轉了有兩三次:“天天吵,天天嚷,吵得都不累嗎?父親——”她又說,這次目光卻不從父親臉上移動開來:“你都不累嗎?她根本就不愛你,一點也不喜歡你,你每天過得那麽窩囊和提心吊膽,您都不累嗎?還有你,母親——”說着,又朝向陳國公夫人臉上:“你也是不覺得累得慌嗎?——這樣的勉勉強強一起生活這麽些年,你覺得你很幸福,嗯?”
陳國公夫人一下就不說話了。
手中的那個雞毛撣子,一直指向錦繡,卻還是遲遲沒有落下。空張着嘴,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和你不同!”憋了半天,也就這麽幾個字眼。
錦繡反問:“哪裏不同?”
啊?哪裏不同?并在心裏又加上一句。
後來,那個向來身體健壯的陳國公夫人據說病倒了數日。知道的,都說是為着女兒的親事。她女兒錦繡和王翰的親事。不知道的,都說這老妖婦又不知為什麽事情在耍幺蛾子抽風。因為這老妖婦時常如此。
錦繡後來被王翰抱上了一匹馬背。
那是個豔陽高照、金秋天氣爽朗清和無比的十月小陽春。
錦繡将自己的母親氣倒下了,氣得一病不起。王翰後來找到了她。“走!”他說,“去跟我一個地方溜達溜達去!”
他依舊是爽爽朗朗的笑。即使,知道錦繡并不答允他的求婚,依然是叉着腰杆,挺着背粱骨,笑聲爽朗而豪邁。披風在他身後獵獵飛舞。錦繡被一雙寬厚的大掌提抽上了馬背。兩個人各乘一騎。終于,在楓林秋葉的梧桐獵場,兩個人停下來。王翰才問:“霏霏!你是不是已經有心上人了?是誰?告訴我,本少将幫你參謀參謀?看配不配得上你?”
錦繡詫異之極。居然,還笑得出來?說這樣的話時,遠眺着火紅的秋葉楓林,一臉的王者之氣。
原來,他不是一個死纏爛打的人。為了對方的幸福,他可以隐忍,可以犧牲,更可以退讓。
錦繡後來也才明白,這個男人,還真的真的不适合她。
“姓袁的,武安侯的一個世子……”
她随口胡謅一句,也就是她的第一嫁男人。死于洞房花燭,猛藥過多而死。
“哦?是他?”
王翰沒有再吭聲了。眉頭微微蹙起。蹙得很深,很落寞,也很挫敗。
錦繡知道,她對不起他。王翰,他适合找一個更更适合他的女人,至少,比她好的女人。
比她好……
至少比她錦繡好……
時光拉回了現實。
錦繡打量着這個荏苒多年未見的糙漢子。
時光在他臉上像沒有添歲數似的。目光還是那樣淳厚柔和。當然,是對着她錦繡。
錦繡嘆了口氣。“王将軍,你就把我當成一個屁吧——”意思是,這麽多年了,你幹脆把我當個屁給放了呗?何苦這樣夾着委屈自己,憋得難受。
王翰當時正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那束臘梅花。他把那梅花正要交給到錦繡手裏。忽然,又往地上一扔。“呵呵,髒了,好像。”他笑,拍手。他的這意思大抵是,這花髒都髒了,要不要重新去摘一束試試啊?你錦繡才不是我王翰夾着不放的一個屁,而是白月光,是朱砂痣,是心頭肉。你和那姓盧的,不是可以和離嗎?
對!只要你和他一和離,我王翰,随時對你敞開寬厚的懷抱!
如果你錦繡過得……并不幸福的話。
※
那幾天的錦繡,別提心境有多複雜。
她不是一個容易被情緒所擺布的女人,然而,那幾天,王翰的出現,卻是讓她煩躁郁悶不少。
錦繡是想起那一日,那晨光熹微、粉白色的山茶花就在窗沿兒邊上靜靜綻放的某個寧靜早晨。盧信良被她戲弄一番,爾後,他找她質問算賬——當時,他的那身子,把她抵在了身後的牆壁,手,鉗制住她的手,高舉過頭頂……他的那表情,何其憤怒,平日的極力克制端着,在那一刻統統崩潰失态反常,把她嘴上的那朵山茶花一銜,銜到了她的嘴裏,又呸在地上……對,就是這一剎然的動作,讓錦繡的心立即像被羽毛給擾了一下。“怎麽就那麽流氓性感呢?”看着那張清俊仙風道骨的面孔,她的心,首次地,不知不覺跳了一下,狠狠地,跳了一下。
然後,錦繡又開始思考。到底,她喜歡什麽樣的男子?
王翰,不,絕對不是。
錦繡的“作”和“賤”,就在于,你給她一捅亮閃閃珍珠擺放在面前,她偏不知道去好好珍藏。認真地說,嫁給了王翰,她那小日子不要太美太美。洗腳水,肯定都是要端在她跟前的。更別說,含在嘴上,捧在手上……這樣的男人,為什麽不嫁?
回到了盧府,錦繡懶洋洋伸了個懶腰。一路上,走到了垂花門,終于終于,她猛地把身子一震,好像是想明白過來了!
原來,她喜歡的男人,應該有點端,有點冷,一股子的正經禁欲之氣。最好,要精致,要絕對絕對的儒雅精致。因為錦繡她自己,就是一個糙得不能再糙的“糙女人”,何況還就是別人口中的女流氓、女混賬——
可是,這樣的男人,卻又哪裏去找呢?
錦繡伸了個懶腰,無聊地一打呵欠。忽然,吃地一驚,腳才踏進廂房,訝就看見,一個男人,端端正正,負手站在她廂房的月洞窗下。
臉黑着,拉得比驢子還長,看着籠中的畫眉鳥,好像在思索什麽。
是盧信良!
“終于想起要回府了,嗯?”
男人轉過臉來,看着錦繡,嘴角淺淺地一彎:“本相還以為,那姓王的将軍,這次可是要把你葉錦繡帶到山長水闊、某逍遙自在的地方好好溜達一圈才回府,怎麽,你沒有去?”
喲!又抽風了!
錦繡心裏啧啧。
不過,倒也一笑:“相公,妾身可聽不懂你這話?”
并且,仍舊賢良淑德、裝模作态補充上一句:“能翻譯翻譯嗎?你知道,妾身我是個糙人,拐彎抹角的那些,妾身我可是玩不來!”
然後,又是賢良淑德,再大方一笑。
盧信良冷笑,垂睫,看了她一眼。然後,接二連三地,又是一冷笑。
作者有話要說: 摳鼻:每章都嫌不夠粗不夠長,你們這些小妖精太難伺候,哼~今天提前更主要晚上有點事,一般還是在十一點哈,不出意外地話。
到底要不要換男主,要的話,舉個手?
男主:看老子打死你!
隔壁老王:(一臉哈喇子)換吧!換吧!現在就換!嘿嘿嘿,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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