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可愛”的盧相

原來, 《繡榻野史》事件一出,陳國公夫人雖是閑着,到底如坐針氈。陳國公氣得不行, 背着兩手在房門裏走過來走過去。陳國公夫人看得心煩, 手捧着本書閑閑翻着,她心硬,說是後娘也不為過。“——嘿, 我說你瞎轉悠什麽呢?轉什麽呢?”她懶洋洋哼一聲, 又說:“禍, 是這小冤家一時闖下來的!該收拾攤子, 也該她自個兒收拾去?你現在急了?你現在急了去幫她啊?——我看看你,百年之後, 她再惹了事兒,你又怎麽去幫?”

“狠!夫人, 算你狠!”陳國公手指着錦繡娘。

陳國公夫人卻只是勾着嘴冷冷笑了一笑。頭上的簪子流蘇搖晃得豔麗灼眼。

其實, 要說真的狠麽?也不盡然。

有事兒沒事兒, 還是把自己打扮成一市井村婦, 不是這個坊間轉轉,就是那個茶樓街巷溜溜打探民間流言傳聞消息。錦繡娘的心情是複雜而難以言喻的。人近五十, 已是黃昏日落的半蘸衰頹之際, 回憶前塵往事,錦繡娘的這一生,不,應該叫兩生兩世——都是極盡筆墨也抒寫不完的。是的, 直到現在,陳國公夫人都覺自己在做夢。她不屬于這個世界,不屬于這個時空,她的這兩生兩世,都像夢迷了的莊周。“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與,而不知周……”錦繡母親到底有着怎樣的經歷?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用她所知所得的種種對于人生的思索、信仰、追求、價值、理念……當她用這些來教養自己留在這個世界所誕下的血脈,她的這種行為做法,到底是錯?還是對?是自私?還是成全?

陳國公夫人不想再思索去了。

深籲了一口氣。

一天,身穿藍水田衣,頭裹布巾,典型的小市民村婦打扮。陳國公夫人仍舊輾轉于各街坊巷口溜達閑逛。

忽然,一道聲音:“小報!小報!咱們的首相大人出書了!小報!小報!——”

陳國公夫人恍惚了一陣兒。

當世朝風,确有“小報”流行。或手寫,或印刷。镂板鬻賣,流布于外,這是得到朝堂和官家許可。而記載的,也都是些小市民無聊時,打翻時日翻翻的各皇室官吏朝政動态。

陳國公夫人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她上一世所身處的民國時代。滿街的小童,高舉着報紙:“賣報!賣報!巴黎談判失敗——”“賣報!賣報!巴黎談判失敗——”

她一震,然後又慢慢地垂下眼去。瞅瞅,這都想哪裏去了?微微地一勾嘴,苦澀搖頭,笑笑。

然後,這才方知,原來,那茶肆裏一男童扯着嗓子喊的“小報!小報!咱們首相大人出書了”,說的卻是,她如今在這個世界的死板女婿,為她的女兒錦繡,專門寫了一本婚後閨閣日常樂事的筆記散文,叫做《小窗閑話》。

是的,對于上次那部《繡榻豔史》穢書事件,這時的錦繡,約莫擺平了。自闖的禍,她讓她自己去擺平。錦繡母親為女兒感到驕傲的同時,也有些心酸。她從小對女兒極為嚴苛,要不然,那三年的軍營生涯,自己也不會硬着心腸把女兒送将出去。

《小窗閑話》,是盧信良專門為錦繡而作。

書中寫:“吾妻葉氏,雖生于公府名門,性有嬌縱。然,本性純良天真,并無大過。加之,婚後伊始,由其夫我盧某親手調/教,幾經孜孜教誨和受訓,教其言得淑性,溫婉貞靜,授其孔孟理學女則之道,如今,妻已脫胎換骨,每日裏,夫唱婦随,伉俪情深……”——這是序。

陳國公夫人“呲”地一聲,笑出聲來。

“沒看出來,我這女婿,才是不叫的狗才咬人呢!我說相公啊,你還是多向着你這女婿學,別空長了一副腦子,肥頭大耳,一天就知道吃吃吃!”

回去之後,陳國公夫人把她從坊間買下來的盧信良所寫《小窗閑話》,“啪”地一下,甩在她丈夫跟前。口裏啧啧笑個不停。陳國公聽了自然很不高興:“——是啊!我是肥頭大耳,成天就知道吃吃吃!”意思是,我要是長得俊一點,你會天天吵着要離開?真是可惡又可恨!陳國公夫人倒不與計較。最後,又拿了那書,直奔女兒錦繡的府邸。

錦繡說:“呵,我說母親,您老人家是不是也忒大驚小怪了?就你的這女婿,哦,難道你還沒看出來,他這是在意淫!不着邊際的意淫麽!”

錦繡以為她母親是特地趕來取笑。對那破書倒不感興趣,随手翻了翻。“呵呵!”癟了癟嘴,錦繡又說:“你看看他寫的是什麽玩意兒?還夫唱婦随,還伉俪情深,啧啧……”怎麽她錦繡以前就沒瞧出來,這個人,除了骨子裏悶着騷以外,不要臉起來,簡直比誰都不要臉?

母女兩就那麽說了會話。

陳國公夫人什麽時候走的錦繡也沒搭理。

她老娘這次來的目的,其實錦繡也猜出了□□分。

龍玉!

不為這事兒,就一本破書想方設法來打探她和盧信良如今的關系嗎?

錦繡一陣陣心裏酸楚。嘴巴卻還是硬得很。“母親,你該回去了!”她說,嘴上也笑模笑樣。

就這樣,陳國公夫人走了以後。錦繡慢慢地坐在窗前燈下。這才把那她口中的“破書”重新仔仔細細、抿着嘴,一邊磕着瓜子兒,一邊吐着瓜子皮兒慢慢翻閱着。

這盧信良,還真是個好不要臉的“無恥騷貨”啊!

瞅瞅,瞅瞅他這破書寫的什麽玩意兒?

什麽“嬌娘在旁,披衣整冠,紅袖添香……筆墨調笑,心亦怦怦然作跳”;什麽“耳鬓厮磨,一縷情絲搖人魂魄。擁之入帳,不知東方之既白”;什麽“蓋閨房燕昵之情意,各中閨閣賞心樂事,同行同止”……“啊呸!”錦繡翻着翻着,再也忍不住了。

最後,當她看見盧信良在書中為了表達錦繡和他在新婚洞房纏綿時候,錦繡還是個幹幹淨淨清白女兒身,甚至,騷裏蕩氣、龌裏龌龊地,竟連那等字眼也都用上了。“吾妻爽直,談吐說話間偶有落拓不羁,初次洞房之時,蓋因吾晚間的不知克制和沖動過分,致使妻第二日難以下榻。至母親來看,問其緣由,妻當衆不知避諱呈出一方落紅巾帕,告知其事情原委和各中真相……吾臉紅耳赤……”最後,還來了個大總結。意思是,夫妻之事,為了傳宗接代雖是天理,然而,房事上,要懂節制。那日,是他不有錯對不起在先,此後,他盧大相爺便要開始正兒八經地“修身節欲”了!

“咔”地一聲,一粒瓜子皮就那麽差點嗆在了錦繡喉嚨。錦繡咳得是上氣不接下氣。

心裏又是笑又是氣,又是罵又是急。“春兒,春兒——”

春兒趕緊來拍背,“小姐,小姐——”又是端茶,又是遞帕。

錦繡這一次才是真正的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好騷!你這姑爺,也太、太、太——”

太騷了!嗯,簡直了,太騷了!實在是太騷了!

春兒自然聽不懂錦繡如此情緒之激蕩是為什麽。“小姐,那穿心盒我還沒給您做完呢,我這就去做——”

錦繡笑,一邊噗嗤噗嗤,一邊擺手。

就這樣,也不知把盧信良的那本《小窗閑話》看了好久。終于,看到盧信良在書裏寫:經過他盧某人的耐心□□之後,錦繡現在俨然成了标準的賢妻淑婦。每日裏,給他端茶倒水,侍奉公婆,妯娌和平,善教小姑。親手下廚,洗手做羹湯,是的,甚至就連他的每一膳,每一食,都經過錦繡的親自體貼打理和照顧。而至于什麽每日披衣整袖,遞巾授扇,這錦繡都會恭恭敬敬應聲來接……如此之類,之類如此。錦繡終于終于,笑得前仰後叉。

“可愛!真是可愛!春兒,你說為什麽,我沒發現你這姑爺這麽可愛呢?”

好會意淫!好會扭轉乾坤!好不要臉!好無恥!好不要臉啊!……

她笑得咬牙又切齒。絲毫不覺,此時的春兒,為了去弄那個穿心盒,早出了房門。安安靜靜的繡房裏,只有一個人,一個男人,正俊面酡紅,板着張老氣橫秋臉,“嗯咳”一聲,手觸觸鼻子,站了好半天,才問了一句。

聲音輕輕地,故作冷冰冰的:“是嗎?何妨夫人告知告知,本相究竟有多可愛,嗯?”

錦繡回頭。

一時,愣了。書,掉在地上。

清風翻動書頁,整個房間哔哔剝剝,煞然有聲。

據說,那天的盧信良,和錦繡進行了一場有史以來最為正經的“交涉”和“談判”。

兩個人照樣一番床上功夫的比試和較量。最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嗯咳,這章後,基本是日常,很多好玩的互動。

單素呢,還是想給大家說一聲,明天是作者君的XX大壽,作者能不能舔臉問一聲:可不可以請個假,不更啊?

嗚嗚~~~~你們想吃肉,作者也想出門逛逛旅游吃~~~~大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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